江予雨赶到某私立医院的时候陈驰逸腿已经打好了石膏。
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姿态悠闲地坐在椅子上,丝毫瞧不出对于自己又把腿伤着了的懊恼。
男生长手长脚放松抻着,碎发耙向脑后, 眉眼英挺,虽然打着石膏, 但仍然有种随时能抄起身边拐杖抡过来干仗的游刃有余感。
方才路过的几个小护士没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
周鹏和陆致远他们跟着一起来的,见江予雨到了, 七嘴八舌地解释,江予雨大概能听懂是怎么一回事。
说是陈驰逸在打完一个电话后就上了模拟赛道练车, 练车时速度太快,过弯撞上护栏,刚刚才好的脚踝再一次习惯性脱臼。
逸哥平时练习车可不会开这么快的。
对啊, 逸哥在赛车上向来认真谨慎, 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突然开这么猛……真是奇了怪了, 难道是因为那通电话?解释完以后几个男生继续念念叨叨。
这些话虽然不是对着江予雨念叨的, 但那一句一句直往江予雨耳朵里面钻。
打完一个电话就生气上了车,陈驰逸可不就是刚刚和她打完的电话。
江予雨无奈叹口气,转身看向陈驰逸, 问:医生说情况严重吗?陈驰逸视线在她全身上下扫了一眼,也不回答她的话, 只冷哼:刚刚为什么不过来?这是还记仇着刚才她电话里说的话。
江予雨抿唇:不都说了临时有事走不开吗。
什么事?陈驰逸冷邦邦地问她。
江予雨下意识想着, 若是说和段志恒去看租房指不定这人又要生气,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平静解释:陪室友参加社团活动。
陈驰逸没说话, 男生眼尾懒恹恹地收拢, 视线无声落在她身上。
江予雨面色镇定和他对视。
就在她以为这人又要态度强硬地问个究竟的时候,陈驰逸移开眼, 他敲敲一边租好的拐杖,理直气壮道:陪我回去。
眼看着才自由了几天,这下又要过上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日子。
江予雨咬咬唇,有点不情愿地小声道:……这次明明是你自己弄的。
陈驰逸撩起眼皮:什么?江予雨攥了攥掌心,干脆直说:上次拆石膏的时候医生就说了,让你复健期不要做高危运动,是你自己忍不住手痒碰赛车,伤到了腿又要让我来照顾你,陈驰逸,你真的过分又不讲道理……她嘟嘟囔囔了一大堆,大抵就是这次是因为你自己的原因,为什么又要来找我照顾你,耽搁了自己很多事之类。
陈驰逸听一半就走了神,视线落到那张一开一合的红唇上。
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一张脸都白嫩得要命,偏生唇色颇红颇深。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一边陆致远周鹏他们倒是听得目瞪口呆。
以往那些奔着陈驰逸来的女生哪个不是嗲声嗲气把人围着的,可惜陈驰逸是一眼也没瞧过,平常人和这位爷说话都小心翼翼斟酌半天,哪还有胆子敢当着面骂人过分不讲道理的。
更何况,之前陈驰逸为了把人留在身边干出的那些事,他们几个也都知道点,总归不是什么正道方法。
最开始在他们心底,两人的相处方式怎么想也都是江予雨处于劣势的。
可哪他妈有处于下位的人敢这么说的。
而且瞧这样陈驰逸是半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反而好整以暇地听女生说完了。
也是,俱乐部经理助理这种能轻易涉及到车队机密的职位随便让当,以前从来不让人碰的车随便让开,千万的保时捷918说撞就撞,主动揽责任进派出所,对于风言风语向来懒得辟谣竟然主动实名发帖打脸……这两个多月下来,这位爷坚持了二十多年的原则都快被打破完了。
更恐怖的是看样子这位爷自己都还没有察觉。
江予雨一口气把心里的不满抒发完后才发现陈驰逸好像根本就没有在听。
她更气了点:陈驰逸,你在听没有?陈驰逸慢悠悠地把目光从那红唇上收回来。
江予雨。
他啧了声,我这是习惯性脱臼,懂什么意思吗?还不是因为上次为了救你脱臼落下的后遗症,你这就想轻飘飘摘干净责任了?江予雨的不乐意被他一下子就堵了回去。
柿子专挑软的捏。
这人就是专门挑她心软处捏的,偏生她还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江予雨深吸一口气,把一对拐杖中的一个拿在手里,她声音闷闷,又有点置气般的:走吧。
陈驰逸睇着前边女生的背影,没脸没皮地扯了扯唇,起身。
陆致远瞧得牙酸,终是没忍住:逸哥。
陈驰逸瞥过来一眼。
你知道刚刚跟江女神闹腾那会儿你像什么?陆致远嘴贱问。
什么?陆致远跟周鹏对视一眼,笑得不怀好意,又异口同声:情窦初开的纯情男大啊。
想了想,周鹏又加了句,还得是忒不要脸的那种。
陈驰逸笑着草了声。
他把剩着的那副拐杖抄起来,笑骂:滚犊子,都给我回Speed去,这几天要是老子腿伤休息不在,这个月效益下降了拿你们是问。
陆致远瞧了眼江予雨走远的背影,挤眉弄眼:你那腿伤——陈驰逸这下是真要把拐杖砸过来了。
哎哎我不说了行吧。
陆致远躲开,笑得不行。
-事已至此,江予雨只能跟着陈驰逸回别墅。
陈驰逸进了卧室换衣服,她在客厅里,终于得空回了段志恒的消息。
段志恒还在租房那边等着,看样子她暂时是回不去了,只能再次对段志恒说抱歉。
段志恒说没事,要是下次再寻找到有合适的租房再联系她。
江予雨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想了想,最近似乎麻烦对方的事情颇多,且每次都出意料之外的状况,有点对不起段志恒。
她犹豫片刻,还是打下一段话。
江予雨:【不用了,租房的事情有空我自己会去找,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段志恒隔了会儿回了她一个好。
卧室门打开,陈驰逸丢过来个手机,界面停留在外卖平台:点吃的,饿了。
这会儿正是中午,叫陈家的阿姨过来煮饭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先点外卖凑合着。
江予雨下意识接过手机,瞧了眼男生坐在沙发上的背影。
陈驰逸背对着她,坐沙发上就露出个桀骜不驯的后脑勺,她无声瞪了那后脑勺几秒,低头开始点外卖。
点完外卖后江予雨听见外面花园里的大毛嗷嗷叫了几声。
陈驰逸不常住在这边,以往都有专门的人负责每日上门来遛狗和喂食,但自从男生脚受伤住过来以后,这喂狗的职责就落到了她头上。
江予雨把手机还回去,想了想,问:你今天早上喂大毛了吗?陈驰逸是快中午给她打来的电话,她也不确定他早上喂过狗没有。
陈驰逸说没有,她便自然地去一边柜tຊ子里拿出狗粮,推开门去花园里喂狗去了。
大毛一听见狗粮袋子的声音就高兴得不行,过来摇着尾巴使劲往人身上扑,几天没见,估计是有点兴奋,扑人的时候好几下舌头都快舔到江予雨脖子。
江予雨盛情难却,一边伸手挡狗,一边还得往碗里倒饲料。
大毛!她偏头去躲,唇边浅淡笑意不自觉,小声斥责,你淡定一点好不好……陈驰逸出来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迈入十二月,北边相邻的几座城市都陆续开始降雪。
昨天琼津才下了一场雨夹雪,今天气温偏低,江予雨在呢子大衣外搭了条白色绒毛的围脖,披着的头发也被简单围了进去,留出个圆圆的脑袋,此时蹲在地上,有点像是误蹦进别人家的兔子。
袖口处露出来的那一截白皙的手腕骨感又纤细,还戴了条手链,正耐心喂着狗吃东西。
陈驰逸咬了根烟,靠在门边眯眼看了好一会儿,嘴里烟快烧到尽头,江予雨都还没有转过身来。
他把烟掐了,捞过边上的拐杖,抬腿走过去。
江予雨直到被人从地上抱起来才反应过来。
猝不及防失重,她小小惊呼一声,双手抵上男生肩胛骨:陈驰逸!陈驰逸一只手杵着拐杖,单手轻而易举地搂过她膝弯将她抱起来,江予雨一看吓了一跳,生怕他没抱住两人连倒带摔地趴在地上,下意识又揽上男生脖颈。
你做什么!她声音发着惊慌的抖。
逮兔子啊。
陈驰逸哑着声音笑,胸腔震动,江予雨不明所以他在说什么兔子,下一秒又被人放在了花园里的秋千上。
别墅花园里一直有个秋千,不过看得出来应该很久没人坐过了,她被放上去的那一刻秋千轻轻晃动,嘎吱作响。
江予雨微微睁大眼,陈驰逸凑近过来,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侧。
什么兔子……两人鼻息相贴,江予雨往后仰了仰脖子,又突然闻到熟悉的烟草味,她话音一转,皱着眉有点凶地质问,你又抽烟了?陈驰逸专心看着她,唇角弧度轻扬:怎么,我不能抽?这不是废话。
江予雨瞪着他:当然不行,刚刚医生说了你这次又要恢复一周,复健期不饮酒不抽烟不做剧烈运动……她顿了顿,愈发不悦,本来你这就是二次受伤了,还不长教训?约莫是人生第一次被骂不长教训,陈驰逸眉梢扬了扬:就这么操心我复健的事?江予雨想也不想回答:对啊。
陈驰逸目光逡巡过她的脸:为什么关心?江予雨。
他嗓音低沉,盯着她眼睛,伸出只手来拎着她下巴往上抬,你跟我说个老实话,是不是喜欢上我了?说话时男生俯身凑得更近,望进他深邃的眼底,江予雨眼睫轻颤,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年久生锈的秋千随着两人的动作发出细微轻响。
嘎吱嘎吱。
像小锯齿在心上划拉了一道,细痒的麻意和痛意瞬间传遍全身。
下颌传来的力度加大,江予雨被迫直视面前人,她睫毛倔强抖了抖,镇静道:谁会喜欢一直强迫自己的人……仿佛在坚守着什么底线一样,她语气执拗,关心你的腿只是因为不想再这样被迫天天都待在你身边,陈驰逸,你不要想太多。
别墅大门的门铃恰逢其时地响起。
外卖员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你好,美团外卖!江予雨再伸手出来推了推陈驰逸:外卖到了,我去拿外卖。
陈驰逸没让,江予雨无声和他对峙。
你好,美团外卖!第一遍无人应答,只有大毛嗷嗷叫了几声,外卖员再喊了一遍,有人吗?!半晌,陈驰逸吊儿郎当地笑了笑,让开了。
江予雨跳下秋千去拿外卖。
白绒围脖掩盖下,她发红的耳根一闪而过。
陈驰逸悠哉悠哉地收回目光,支着拐杖慢悠悠往屋内餐桌前走。
江予雨提着几大盒外卖进来。
刚刚陈驰逸让她点外卖时她还带着点做自己事半路被叫过来的埋怨,想着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钱,点了一大堆。
原木餐桌上被陆续放满了外卖盒子。
陈驰逸扫了一眼。
白萝卜猪蹄汤,凉拌蹄花,香辣猪蹄,红烧羊脚,黄豆烧鸡爪,小煎鸡脚,青豆鸭脚煲……江予雨面色看似淡定地拿过来碗筷,把滑落至脸侧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清透纯净的脸,她囫囵把菜推过去:快吃吧。
说完她自己低头吃了一小口米饭。
陈驰逸拿起筷子,眉梢一挑,似笑非笑道:这些什么?他用筷子敲了敲面前几道猪蹄。
江予雨看着盘子里形状各异的猪蹄,莫名联想到某人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打着石膏的脚,她有点想笑,但还是竭力忍住,若无其事平静道:给你点的外卖。
吃什么补什么?陈驰逸语气咸咸的。
江予雨终于没忍住笑。
她咬唇,白皙的脸颊上因为憋不住笑浮起淡淡的粉红。
最后再吃了一块白萝卜,她作势放下筷子,抿唇:……我吃饱了,你慢慢吃。
说完她就要起身往一边走。
陈驰逸看都没看一下就伸手给她捞了回来。
江予雨踉跄跌入人怀,被陈驰逸强行拽着在他腿上坐着。
她还记着陈驰逸的伤腿,心里一惊,撑着桌沿想起身,却又被摁住腰不让动。
明明两个月前来求人时候还是诚惶诚恐的。
男生撩起眼皮再看了眼桌上各式各样的大补之物,语气撩人又沙哑,扯唇,现在都敢对你老板起这种坏心思了。
江予雨眼睫颤了颤。
陈驰逸坏心眼地捏住她脸两颊的肉。
江予雨。
男生这样子笑的时候眉宇间的狂妄和凛冽自动散去,英挺的五官愉悦舒展开,蓦地有种风华正茂的帅气样。
陈驰逸轻轻笑着道。
你说说,你是不是恃宠而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