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宴会在琼津市市郊的某个公馆里举行, 主要是本地车企为了庆祝成功中标,琼津市新开发区的一块土地将被用于汽车主题公园修造。
生意场上免不了应酬客套,某些陋习潜规则同样也无法避免。
江予雨三年前也不是没有跟过陈驰逸来过这些场合。
男人们左拥右抱着姑娘, 喝酒作乐,陈驰逸在之间应付, 一些前来敬酒的人有意要往他身边塞女孩儿,在看见陪在陈驰逸身边的她之后也就消了这个心思。
从国贸商场出来后就变成了陈驰逸开车, 江予雨无奈坐在副驾驶上,想不明白自己只是想去食堂吃个晚饭, 现在又变成了陪人去参加宴会。
在品牌店里,她最后挑了件深墨色抹胸长裙,长裙及脚踝, 下面踩了双裸色高跟鞋。
换上衣服的时候品牌店店员一直在夸着好看。
她身材纤细, 但该有的地方都有, 窈窕匀称, 原本白皙的肌肤在墨色衣料下更显清透,眉眼清韵雅致,让人移不开眼。
对于她的选择, 陈驰逸瞥了一眼,最后只让店员再找来一条适合的宝石项链, 除此之外没有再多作干扰。
这人一直都是这样, 不会像有些男人不乐意女生出门在外穿露肤度太高的衣服, 说什么这些衣服只有在我面前能穿之类的话语。
吊带背心、超短裤、超短裙, 跟在他身边可以放心大胆地穿, 对于女朋友展示自己的美他毫不介意, 并会不动声色地将其他人投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隔绝在外。
AMG一路开到公馆外停下,车钥匙被陈驰逸丢给门口的泊车小弟, 江予雨被他牵着手腕往里边进。
百年洋房公馆呈巴洛克风格,雕梁画栋,外有海棠香樟环抱,内里假山喷泉,依靠天然河道引水入园,有不少男女正举着香槟倚在喷泉边上谈笑作乐。
江予雨向来不大会应付这些场合,比起在应酬中觥筹交错,她更乐意于找个角落安安静静地写自己的文章。
加上这次她本身就不乐意来,完全是被某人威胁着来的,自然兴致不是很高。
陆致远周鹏他们也在,身边各自都带着个女孩。
见陈驰逸牵着她来,愣了下之后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唏嘘表情。
上周末为了庆祝陈驰逸回国,哥几个在荷塘月色定了包厢,原本还准备大喝一场,结果还没坐下来多久某人就沉着脸走了,等隔天在酒吧,也是酒刚开,人就没了踪影。
都开玩笑说着逸哥是不是国外憋太久,一朝回国被酒吧里的哪个漂亮女生勾去了魂。
现在一看可不就是被勾了魂么。
他们这些人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些当初陈驰逸为了留江予雨在身边用了点不正当手段,后面两人分了虽然是意料之外,但也算情理之中。
哪成想这才回国不到半个月,这位爷又把人家绑着来了。
两人之间气氛不愉快,我情你不愿的,陆致远周鹏他们喊了声江女神,算是打了个招呼,接着也没再多深入聊。
这俩人之间的感情就算他们旁观者都迷,更别说当局者了。
但古往今来的爱情不都是这样的嘛,拉拉扯扯含含糊糊。
宴会先是这次的主办方上场发言,感谢大家的前来,然后又对汽车主题公园的未来前景做出展望,希望在场的其它车企还有车队俱乐部选手们多多宣传。
过后的Social time大家自己找乐子,公馆占地一千多平米,上下四层,休闲娱乐功能一应俱全。
江予雨被陈驰逸拽在身边,手中红酒杯里装着的是陈驰逸专门找侍应生换来的普通葡萄汁。
她最开始还以为这样会被人发现,结果几番交谈下来根本就没人注意到。
见了一些琼津市本地车企商后,又是几个与Speed交好的车队,她葡萄汁喝了几口,陈驰逸酒却喝得不少。
在来之前她在品牌店里吃了点蛋糕垫肚子,陈驰逸却一口没吃。
想来空腹喝酒的滋味也不太好受。
好不容易有了空闲下来没人敬酒的时候,环顾一圈,长餐桌上的东西都被吃得差不多了,江予雨去找了侍应生,问后厨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侍应生拿着对讲机问了问,回答:还有几份小食,您看需要吗?江予雨点点头:可以的,麻烦拿过来吧。
侍应生答应着很快会给他们送过来。
江予雨转身往回走,刚刚她还是趁着陈驰逸坐在花园长椅上闭眼小憩才离开的,要是睁开眼发现她人不见了指不定又要凶她。
夜幕降临,这会儿的公馆明显要比之前的喧闹安静了点。
穿过从公馆内到花园的长廊,江予雨脚步没停,却又在听到什么后顿住了脚。
是有女人的哭声。
她毫不犹豫地往声源地走,扒拉开几团灌木丛,瞧见在通往二楼的副楼梯口,女人捂着嘴坐在一节台阶上,面对着身前的男人,压抑着哭声。
敬酒的时候江予雨有过印象,似乎在电动赛车领域有所涉及的一对夫妻。
方才还高谈阔论说着科技创新推动高性能赛车,环保意识的增强将会带领赛车行业步入‘新革命’的男人此时却对着妻tຊ子破口大骂。
他妈的……你对老子甩什么脸?!都说了这一块在未来是风口,你这样畏手畏脚能做出什么事?在公馆灯光的照射下,女人侧脸轻微红肿,眼含泪光地说:这可是十几年攒下来的家底,我不允许做这么冒险的事。
男人气得跺了下脚:你凭什么不允许?女人被他跺脚的动作吓了一跳,梗着脖子道:就凭我也有公司的股份!男人似乎有些酒醉,两人这样夹枪带棒地说话难免怒气上头,他忍无可忍,上前拽起女人裙子领口,抬手一巴掌又要打下去的时候,江予雨上前把他撞开了。
她挡在泪流满面的女人面前,争吵中的夫妻俩都是一愣。
随后女人求助般下意识扯住她裙角,而男人在被她撞开后很快稳住身形,蹙眉盯着她,这张文静精致的脸在今晚一众打扮华丽的女宾里仍旧让人过目不忘:你是陈驰逸的女人?江予雨一向不喜欢这种变成某人所有物的说法,她干脆否认道,声音清冷:我不是他女人。
她话音一转,但你身为丈夫,却对自己妻子动辄打骂,你知道你这样是犯法的吗?男人冷嗤一声:我打我老婆犯什么法?让开。
江予雨态度坚决地没让。
你再敢动手我就报警了。
她掏出手机说。
男人咬了咬牙,怒不可竭: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老子连你一块收拾!江予雨被他捏住手臂往旁边甩,撞在楼梯栏杆上,同时女人惊呼一声,是要被男人再次抓住。
她在混乱中脱下高跟鞋,想也不想地往男人头上砸,然后趁男人吃痛的时候拉着女人的手往外边有人的地方跑。
结果刚跑出几步就撞进了陈驰逸怀里。
江予雨呼吸一滞。
陈驰逸眼底还是猩红的,身上酒味挺重,捏着她的肩膀也挺痛。
江予雨被他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视线在触及到她手臂上被捏住来的红痕时,陈驰逸眼神骤然就是一暗。
他呼出口气,腮帮子隐忍地动了动。
后边的男人骂骂咧咧追上来,等江予雨反应过来的时候陈驰逸已经放开她,对着男人的脸一拳砸了过去。
陈驰逸!这架势拦都拦不住。
男人武力值就是个渣渣,很快就被揍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而女人也被吓得惊呼,不知如何是好,动静越来越大,很快就有周围的宾客听到动静围过来。
干什么呢!打人了打人了!公馆安保呢?快来人啊!卧槽逸哥!嚷嚷声四起。
眼看着陈驰逸还要往倒在地上的男人头上踹一脚,江予雨瞳孔睁大,颤抖着上前抱住他:陈驰逸!再不管就真出人命了。
陆致远周鹏他们也赶了过来,把陈驰逸拦着:逸哥,别打了!陈驰逸终于停住,他粗重深呼吸几下,盯着面前女孩儿慌张的脸。
江予雨同他对视上,视线一颤。
家暴,斗殴,混乱。
这样的场景想不让人想起某件发生过的事情都难。
陈驰逸转开了眼,撇下人往外走。
他一身未褪去的怒气吓人,又刚把人打得半死不活,围上来看热闹的没有敢拦他的,纷纷让开了路。
江予雨掌心攥紧,原地定了几秒后,抬脚追了上去。
高跟鞋在刚刚被用于砸家暴男的脑袋,她赤着脚,跟在陈驰逸后面。
公馆花园长廊幽深,蔷薇花在夜色中伸展,月色如华,蔓延铺下,大理石地砖表面,摇曳花影中,两道沉默的影子一前一后地经过。
脚步声匆匆,一轻一重。
没出几秒,前面那道身影停住脚,咬了咬牙,折返回来,将矮一点的身影从地上抱了起来。
踩在地上略有点冰凉的脚被握住,脚掌拢入男人滚烫掌心。
江予雨睫毛很轻地颤了颤。
不用……她坐在男人有力的臂弯间,挣扎了下,撑着男人肩膀想跳下来,被陈驰逸紧紧掐着腰不能动。
陈驰逸抱着她,到停车场打开了车后座车门,把她毫不留情地丢了进去,紧跟着欺身覆下来。
带着浓郁酒味的吻汹涌而下。
江予雨被他抵在车门和座椅靠背的角落,腰被男人强硬掐着往前摁,脑袋却竭力往后躲避,纤细的腰绷到极限,绷出条脆弱颤抖的弧度。
知道打不过还上去挡?陈驰逸恶狠狠咬住她唇瓣,碾压啃咬。
不是我女人还想当谁女人?江予雨,你这辈子只能跟我听到没?他在一条一条地算账,压住她不准动弹,掐着她下颌让她张开嘴,舌尖探进来,在她口腔里搅弄,掠夺空气。
江予雨红着眼推他,在铺天盖地的吻里艰难出声:你能不能冷静一点,不要每次都这样……对她占有欲太强,总是手段过分。
从前为了让她和何汾分手,做出那种事,又故意拿腿伤做借口绑着她在身边,她还没答应谈恋爱,就把两人正在交往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重逢后更吓人,又是开车试图撞人,又是想要非法囚禁……他步步紧逼,她出于利用半推半就,之后所有事情都发生得太过突然,让她一点想冷静思考两人关系的缓冲时间都没有。
眼看着陈驰逸又要扯她裙子,江予雨脸色煞白地抓住他的手:我不要,陈驰逸!这一声之后陈驰逸总算理智回归了点。
他撑起手臂,面无表情看着她。
江予雨咬唇和他对视,心跳还很快,面色有些白,只余被咬过的嘴唇是红的。
陈驰逸推开门下去,从AMG中控台里捞出来烟盒,靠在车门边,神色不爽地咬了根烟在嘴里。
青灰色烟雾拢住他五官,又随风散去。
之前在品牌店里换下来的衣服都打包在了车上,江予雨在袋子里找到自己的鞋子穿上,犹豫半晌,挪到车门边上。
她扯了扯陈驰逸衣角。
陈驰逸把烟掐了,侧过头来睨她。
能不能……她用了点商量的语气,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想想。
陈驰逸沉默了几秒:想什么?想我们现在的状况。
江予雨抿唇,斟酌了下,你以前对我那样,我又……利用了你,算是两清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驰逸表情微微有点变化,江予雨看他又要翻脸,赶紧补充道,你给我一点时间自己想会儿,不要再这样逼我,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陈驰逸,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她在话语间慢慢平静下来,眸子睁得澄澈,仰头看着他。
陈驰逸盯了她良久。
过后他垂眸,沙着嗓子问:你要想多久?江予雨想说半个月,看见他神色,又改口,一周,可以吗?陈驰逸低低嗯了声。
似乎是没想到他这么听话,江予雨愣了下。
过后她继续交待道:这一周时间你不能来找我,也不能去打扰我身边的朋友……唔!话还没说完就被陈驰逸抬着下巴亲过来。
混杂着烟草味和红酒味的吻。
刚刚还装模作样的听话,不到五秒就本性暴露,江予雨睁大眼瞪着他,手抬起来刚想生气地推人,就被陈驰逸逮着手从车后面抱出来,把她抵在车门上。
他声音哑着,低低笑:一周不能见你,总要提前给点补偿吧?说完他继续深入亲她。
江予雨被他的无赖状震惊到,又被亲得说不出,最终还是麻木着任由他亲了她老半天。
再回到宴会上,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刚才的事情被交由了主办方解决,揍人的某人天不怕地不怕,根本就没担心过这件事情对自己会造成什么影响。
AMG的钥匙被江予雨拿在手里,陈驰逸喝了酒,自然只能由她开车回去。
江予雨本来是想把陈驰逸送回家里,然后自己打个车回去,结果陈驰逸说让她把车开到她租房公寓楼下就行。
她租房公寓的位置陈驰逸一直都清楚,也就不担心这人在知道她住址后做出什么事来。
要做早做了。
等车开到租房公寓楼下,江予雨问:你怎么回去?陈驰逸坐在副驾驶上,掀开眼皮看她:有人来接。
江予雨点点头。
随即她反应过来点不对劲:那刚才在公馆为什么不找人来接?陈驰逸哼笑了下,俨然一副流氓样:再多来个人不就打扰咱俩二人空间了吗?江予雨不想理他,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最后在要关上车门的时候她还是提醒了一句:回去以后不要马上洗澡,难受就喝点蜂蜜水,或者喝点醋也可以。
说完她才转身走进公寓楼里。
陈驰逸目不转睛盯着她消失的背影。
根本没有什么人来接。
他降了副驾驶的窗户,胳膊随意搭在窗户边上,又燃tຊ了根烟叼在嘴里。
男人神色懒倦,眼皮微微耷拉着,直到某层楼卧室位置窗户里的灯亮起,他咬着烟,慢悠悠抬眸看向那个位置。
中控台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扫了眼,来电人备注妈。
长手将手机捞过来,陈驰逸接了电话,按下免提。
陈凌薇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出来:你今晚又打了硅鸿电业的鸿老板?人家告状都告到陈家来了!陈驰逸呼出口气,无所谓地嗯了声。
嗯什么嗯!陈凌薇似乎是被他气了下,陈驰逸,你才回国多久,就又惹出这么多事来,你信不信——又想把我丢国外去?陈驰逸懒洋洋反问,似乎轻嗤了声,您觉得如今您还能做到吗?陈凌薇沉默了几秒。
曾经二十一岁的陈驰逸还能被她拿捏,如今二十四岁的陈驰逸显然已经不能再被她轻松威胁到了。
当初他能被陈凌薇送出国,一半是因为拉力锦标赛的事情,首站比赛迫在眉睫,另一半则是因为江州涛的意外死亡,纵使陈家背景再大,压下这样的事情也挺棘手,得让他出国去避避风头。
除此以外还有江予雨的冷漠态度,让他心灰意冷过一段时间。
陈凌薇送他出去,本意一是让他避风头,二是还是想让他读个商科学位回来,继承家业。
结果没成想白天陈驰逸看着老老实实在学校里上课学习,晚上就跑出去疯狂参与各式各样的赛车比赛,他够狠够无畏,赛车本事也确实够硬,加上以前未成年时候在欧洲几大青少年组别拉力赛上的积累,很快就又在外国赛车圈子里闯出名堂。
等陈凌薇察觉不对的时候,他已经又通过赛车积累了相当厚实的资本和人脉。
所以三年后,他又回来了。
带着势不可挡的锋锐气势和姿态。
陈凌薇似乎也慢慢妥协了他不肯接受家里产业的事实。
不过今晚打电话过来还有另一个原因。
她不紧不慢说道:我听说你又去找姓江的那个女孩儿了是吗?陈驰逸眸光动了下,在副驾驶上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说了句是。
陈凌薇冷笑:人家利用完你就踹了,跟你的关系斩得一干二净,你倒好,还跟狗一样贴上去,从前怎么没见过你这样?在私人生活方面,陈驰逸向来不喜欢跟他妈多说。
陈凌薇和他父亲段耀的婚姻是早些年商业联姻的结果,陈家业大,段耀算是半入赘进来,夫妻两人早早过起了丧偶式生活,表面上还是夫妻,实际上各过各的。
他从小在陈家长大,自小就野,母亲父亲的形象在心里都挺单薄,和陈凌薇的接触也只是多了一点而已。
当狗又怎样? 陈驰逸吸了口烟,扯唇淡淡道,我这辈子要求的就两件事,一是赛车,二是她。
除此之外再别无他求。
陈凌薇气得无语地挂了电话,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陈驰逸短促笑了下。
他把手机丢回到中控台上,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掐了丢车边的垃圾桶里。
他抬眸再看了眼公寓楼上。
方才还亮着灯的卧室已经关灯了,女孩是已经睡下了。
……所以说什么给她一周时间思考也是骗人的。
她不答应,那他就继续把她绑在身边。
想起方才女孩说的我们算是两清了,陈驰逸嗤笑了声。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臂内侧。
那是他十四岁的时候,在首都,在自己身上纹的第一个纹身。
两清什么。
昏暗的车内,男人回忆起什么,垂下眼,声音很低,江鱼鱼……你还欠着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