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此岸

2025-04-03 05:09:24

一个星期后,原本愈演愈烈的尹院长事件突然来了个急转弯,被更大的事情抢去了风头。

今年秋天才刚被江大开除的实验中心主任方宛,突然被人揭发出十一年前给华人调香师江振华当助手时,趁着江振华出事、调香室大乱时,窃取了他当时的研究成果。

据悉,那研究成果原是一款名叫DEAR的香水,是江振华与苏微然联手调制的作品,致力于让抑郁症患者使用后也能觉得快乐。

其最初的研发原因,就是江振华的太太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可香水研制到一半,因某些原料的特殊性,江振华与苏微然在药物的作用下双双坠楼了——当然,至于其中还有没有什么隐情,比如被人陷害或者被人催眠等更匪夷所思的内幕,已经不得而知了。

而将他人的成果窃取回国后,方宛与丈夫联手,希望能就着偷来的方案将DEAR研究出来。

可结果,因为功力不深,屡战屡败,最后甚至引发了许多人在未成功的DEAR的作用下,短暂性地失去知觉等事件,严重扰乱了社会治安。

事情一揭发,方宛便被警方扣押了。

据悉,她的丈夫尹泽还在此过程中为警方提供了重要的证据。

而尹泽在事发之后,主动辞去了院长一职,在舆论压力下,交代了DEAR的来龙去脉,至此轰轰烈烈的江大丢书案总算告一段落。

那天末末又把自己关在调香室里了,一关就是一整天。

江玄谦闲来无事,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书。

隆冬午后,日光越发珍贵,懒懒地从窗外的后花园里洒进来,带来了腊月梅花香与淡淡的温暖。

尹泽打来电话时,他手上的一本《资治通鉴外纪》已被翻到了尾声,尹泽的声音像是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几岁:江先生,我已经照着你的要求做了。

嗯,看到了。

希望你能遵守你的诺言。

嗯。

对方还犹豫着不肯挂电话,他又翻了一页书:还有事吗?那头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才说:江先生,末末是个好孩子。

这下他终于合上了书本,目光透过落地玻璃,看向后花园的那方小小调香室。

小姑娘就在那里面埋头工作着,他可以想象得到此时埋首在一堆瓶瓶罐罐中的她该有多认真。

江玄谦定定看着那间调香室,片刻之后,才说:我知道,她是个好孩子。

尹教授,这一点我比你更早就知道。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羞愧的哽咽声,在这句讽刺的话语落下后,那个为人父亲的男人,终于,在时光毫不留情地飞逝了十几年后,睁开眼睛看清楚了这十几年来的自己他没有挂电话,尽管知道另一头的年轻人应该很忙,没心思搭理他这个大势已去的老头子,尹泽还是没有挂电话:江先生,可否听我讲一讲末末的童年?断断续续的陈述从他口中流出,这个曾经拒绝参与女儿童年的男人,在很久之后,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以及年幼时的孩子:她九岁那年,一个人在妈妈的灵堂里跪了七天。

江先生你知道吗,我冷落她,带着对前妻的恨意刻意冷落她。

那时她问我是不是不要她和妈妈了,我用最恶毒的口气和她说,她已经没有妈妈了,更不会有爸爸……她十岁那年,方宛母女来到家中,从那以后,我们父女的关系更疏远了。

好几次我分明看到了她躲在角落里,羡慕地看着娉婷坐在我腿上。

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总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地哭,那时我以为这孩子不是我的,但碍于面子又不想把她送出去,我痛恨前妻,所以更刻意地给那孩子难堪……方宛总是在背地里找她麻烦,我不是不知道。

可她没有地方说,连告状的人都没有,她默默地吞下了所有委屈,一吞就是十几年,从九岁到十八岁,她一直是一个人……江玄谦举着电话的手渐渐地发白,渐渐地,他的眼前浮现出陈旧年岁里那一道小小的身影,那是他从未知晓过的尹素末,荏弱的孩子,一个人站在和睦的三口之家的外头,看着别人的家,看着别人的爸爸……江先生,从小到大,她都是个孤独的孩子。

她的世界很小很小,一直到现在,都很小,可以说除了调香之外,就只剩下你了。

她可以为了一款香水在尾调上毫厘的差距而通宵达旦干一星期,所以江先生,你的一点点儿介意,对她来说,都是天大的事。

所以她那么固执地希望能解开江振华和苏微然的关系,那么希望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告诉他:江玄谦,我们可以没有一丝丝芥蒂地在一起啦!那么那么希望他能够由衷地、开怀地、没有负担地接纳她,一生一世。

电话那端哽咽的声音持续了很久,最后消失时,冬天的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调香室的木门被打开,他熟悉的那道身影疲惫地走出来,穿过后花园。

只是来到大厅时,她见着他,他更熟悉的娇憨笑容又扬起:还在看书吗?刚看完,他拍拍身边的座位,坐过来,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他微笑地看着女子晶晶然亮起的眼,为着这双眼,为着她眼底的欢喜,几乎只用了一秒钟,江玄谦便做出了人生里另一个重要的决定:你之前不是让我找一找当年的线索吗?前几天我找到了。

真的?他摊开一只手靠在沙发上,等着小东西黏上来,软软地挨向自己。

果然,素末所做的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江玄谦收拢长臂,将姑娘更紧地揽到了怀中:Joe的妈妈是我妈生前的心理医生,和我们家所有人都很熟,她可以作证,证明我爸爸和你妈妈没有任何暧昧关系。

你妈妈一直很爱你和你爸爸。

当然,我爸爸也一直很爱我妈。

真的吗?惊喜来得太突然,素末一时间还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Joe的妈妈是伯母的心理医生?天哪,竟然是Joe的妈妈?突然间她想起了半年前的那个失眠夜,自己还想着要溜进这家伙的书房去找江妈妈的病历呢。

当时她就是想着,既然江妈妈抑郁症严重,长年在看心理医生,这家伙会不会在她过世后去找心理医生要回江妈妈的病历呢?虽说心理医生都会为病人的隐私着想,可也听说有些医生在家人调查病人的死亡原因时,是会提供病历的。

她那么想着,当晚就溜进了这家伙的书房。

结果后来他告诉她,自己所有愚蠢的行为全被录进了他的监控器里。

素末忍不住笑了,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那时的自己还在苦恼着他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感情呢,还好后来一切都明朗了。

江玄谦伸手揉了揉她软绵绵的头发:又在想什么了?你这动不动就发呆的毛病可真不好。

素末没好气地捶了他一下:你刚刚也发呆了,别以为我没有看到。

你呢?又在想什么?有吗?我什么也没想。

可事实上,他想了,想起十几年前那个雾雨蒙蒙的伦敦夜,十七岁少年面对着心中已经有了其他爱人的父亲——那个他曾经最尊重、最崇拜的父亲,他用无奈的口气同他说:阿谦,你不懂得成年人的世界。

我爱你的母亲,很爱很爱,为了她的病,我把一生都奉献给了调香室。

可是阿谦,我同样爱另一个女人。

我欣赏她、敬佩她。

可我们是清白的,不是外人所传的那种不堪的关系,我们只是精神上的伴侣。

其实精神上的出轨怎么就不算出轨?少年的眼睛里有最纯粹的怒火: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成年人在想什么,我只知道如果有一天我喜欢一个人,我就会为她负责,为她的一辈子负责。

少一分钟,少一秒钟,都不叫一辈子!那时的怀恨在心,那时的信誓旦旦,那时的他怎么也没想到,将来有一天,他真的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他想着要为她负责,为她的一辈子负责。

少一分,少一秒,都不是一辈子。

末末,依附我,把自己交给我。

素末有些奇怪:怎么突然说这个?他笑了下,温柔地亲吻她脸颊:情到深处,脱口而出。

肉麻!你不喜欢我肉麻?她被他逗红了脸,一只手划着男人大手上的骨节,轻声说:喜欢。

原来偌大江海市,从东到西,从北往南,有一天,他也能为了所爱的女子,从彼岸渡到了此岸。

两人始终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彼此的时候,他曾经看到她发过一条微博:Love is?后来这句话被江海最大的博物馆转发,并附言:爱是寂寞,爱是死,爱是地狱沉浮永无止息。

再后来,她又转回来,在永无止息的旁边,添了一句:你和我之间,隔着万丈尘寰。

江海不渡,覆水难收。

江海不渡,覆水难收。

——原来曾经那么绝望,以为这段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的关系无人可渡,没有转机。

她那么以为,曾经的他,其实也那么以为。

可后来,是什么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那一根弦?是Joe捏造出来的那场子虚乌有的婚礼吗?还是她无数次转身时的绝望表情?抑或,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挣扎与渴望?他不知道,现在想一想,其实,也已经没有必要知道了。

万丈尘寰,江海不渡。

可是末末,没有关系的,尘寰之中纵有缘于骨血的最复杂无奈的纠葛,命运不可渡,天地不可渡,江海不可渡。

可是末末,江海不渡你,我渡。

江玄谦,你喜欢勃拉姆斯吗?我喜欢你。

——正文完——番外一:致友谊关于两人的婚事,素末与江玄谦有不同的看法。

对素末来说,毕业之后再结婚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可江某人等不及,他的说辞是这样的: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规定,男不得早于二十二周岁,女不得早于二十周岁。

由此可见,国家和法律都十分欢迎女士们在二十周岁就结婚,尹素末,你自己说你几岁了?二十几岁了还没想着要结婚,这不是拖国家后腿吗?最后两人折中,决定不办仪式,先领证——于是甫升上大四,当周遭的同学都忙着毕业大清考和找实习单位时,素末已经默默成了人妻——当然,人夫姓江名玄谦。

虽说不办仪式,但两人还是很慎重地挑了个黄道吉日去领证。

那一晚,钟先生为了庆祝这一桩大美事,特意备了桌好酒好菜,把Joe和付冉也给请过来了。

酒足饭饱后两个男人坐在阳台上,从最近的策划案件谈到汇率的变化,最后不知谈到什么时,Joe突然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江玄谦啜了口酒。

在你和末末差点分道扬镳的那一阵,我伙同着钟先生设计你,这事儿其实你多多少少还是察觉到了吧?江玄谦漫不经心的神色微敛。

结果这一敛就让Joe抓到了把柄,他贱贱地笑开来:果然!突然间便想起了那一段时光,在末末心灰意冷,而他这位自以为英明神勇的哥们也正抱着旧事钻着牛角尖时,Joe同钟先生说:要不,咱来个破釜沉舟吧?破釜沉舟?怎么个破釜沉舟法?让我哥误以为,末末去伦敦是为了嫁给别的男人。

什么?钟先生惊了。

凭着江大老板的英明,平日里的小谎言他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识破,可现在撒这么个弥天大谎,饶是你陆先生再英明,他也不可能完全没感觉啊!可始作俑者淡定得很:末末信了我们的话,一气之下把东西全搬出万花庄园。

就这么个事,你以为我哥真能瞧不出其中有怪吗?钟先生一拍额头:我就说!先生那么精明,怎么可能完全瞧不出?而且说句实在的,就尹小姐那固执性子,别说先生了,就连老钟我都不相信她会突然和关先生在一起呢。

这计划实施下来,先生就不会怀疑吗?会怀疑啊。

那……可他只能忽略掉自己的怀疑,毕竟我哥现在缺什么?缺的,就是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嘛。

什么理由?去找末末的理由。

啊!一瞬之间,钟先生如醍醐灌顶。

于是,计划开始了,所有人的行动开始了。

而许久之后的这一晚,当Joe问出其实这事你不可能完全没察觉吧之时,江老板的沉默,恰好就验证了Joe的揣测。

Joe拿酒杯碰了下江玄谦的,向来萌贱萌贱的他难得能挤出一句古语:问世间,情为何物?江玄谦:……你还别说,当我妈咪知道你为了不让末末有负担,请她编故事来撇清你爸和苏教授的关系时,你知道妈咪说了什么吗?江玄谦知道,那时候的Dr.Smith很欣慰地说:Caesar,你长大了。

很庆幸,是爱让你成长。

是,很庆幸,是爱让你成长。

十年前那个阴郁的充满了报复欲的少年,因为爱,在十年后选择了一个人承担起所有的往事。

也因为爱,更往后时,他选择了永远地尘封那一段往事。

甚至,篡改历史。

末末后来知道了你爱她。

可我想,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你这么爱她。

Joe一口干光杯中酒,剔透的玻璃杯在月光下闪过华美的光泽,他想,原来这样的尊贵与华美,也只有握在掌心时,才能切身体会到它醉人的气息。

如同爱情,也如同,他身边的哥们。

素末与付冉倒没有加入他们。

酒足饭饱后,付冉就被好友拉着,神神秘秘地穿过后花园,来到末末的调香室。

素末说:我为你调了一款香水。

真的?付冉大喜。

确实是真的,而且,这是在SUMOR品牌成立后,除了CAESAR外,素末调制的第二款香水:以热情奔放的向日葵混合着活力十足的白海芋为前调,乍闻下去,让人联想起活力与创造力十足的女设计师。

这款香水代表了我心目中的付冉:热情,活力,永远年轻且富有创造力。

付冉从来都是又酷又不会煽情的女子,可在听到这话时,还是手心微颤。

尤其当素末按下喷头,让热烈活力的芬芳漾满了调香室时,付冉竟有了种不经意间触碰到另一个自己的感觉。

香是这样一种奇妙的存在,适合你的香,总会让你在某个不经意间,如同看到了自己。

付冉心中微憾:这姑娘多么了解自己啊。

可事实上,她也同样了解末末,不是吗?还记得末末差点和大老板分道扬镳的那一次,因为Joe的存心误导,素末千里迢迢地赴伦敦,就为了亲眼见一见被冠上尹娉婷名字的自己的作品。

那一次,是付冉将她送到了机场。

分离本就伤感,可在即将过安检时,末末又突然握住她的手,这份伤感更上了一层楼:小冉,这阵子如果没有你,我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从小到大,除去母亲早逝这件事,不知有多少人说她幸运——天生的调香师鼻子,未经系统学习就能识别出一千多种不同的气味,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却已经拥有其他调香师几十年的功力。

人人都说她幸运,可很多时候素末都在想,她这一生最大的幸运,不是拥有一个比狗还灵的鼻子,而是有这样一位永远能无条件站在她这边的朋友,肝胆相照,不离不弃。

她用力地握住了付冉的手,想用最真挚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感激,可付冉反握住了她:末末,她说,可是说实话,如果不是这样的你,我也不会这么用尽全力。

她是一名设计师,一名最纯粹的艺术工作者。

如果这位好友不是这样执着、坚持且纯粹,光凭天赋和传说中的友情,付冉断不会愿意这么赴汤蹈火。

因为认可,因为钦佩,因为一模一样的对艺术事业的热爱,她愿意牵手这位志同道合的知己,因为她在梦想面前所做的抉择,亦是她的抉择。

付冉举起手中的酒杯,轻轻碰了下素末的:走,为了这一场美妙的友情和你们的结婚证,去和他们喝一杯吧。

江玄谦和Joe还坐在阳台上,素末与付冉过去时,正巧看到他们很痛快地碰了一杯。

素末走到江玄谦身旁,纤手很自然地搭到了他肩上:我和小冉想和你们喝一杯。

江玄谦伸出手,将肩上的那只手包住,一整个儿地包住,另一只手举起杯子时,还不忘取笑她:你悠着点儿,喝醉了待会儿可没人扛你进房间。

你呀,你不扛吗?对面的付冉:喂喂喂!对面的贱Joe:再虐待小动物我们要报警啦!素末笑了,为了这一刻的月色,也为了那些复杂往事尘埃落定后的安宁。

那一瞬,她突然想起了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封信,印象派画家梵高写给他的弟弟提奥的一封信——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能看到烟。

但是总有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

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走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结结巴巴对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有了一切。

你看,就像江玄谦,就像付冉,就像陆乔久,就像母亲,甚至就像江玄谦的父亲,在生命之中,灵魂深处,这些只消一眼就能看到彼此的热情、冷漠、狂暴、温和的人,其实他们是如此相似。

为了一项事业,为了梦想,每个人活得疲惫而纯粹,孤独而热烈。

所以,这一刻,所有疲惫的纯粹的孤独的热烈的灵魂,都举杯吧!致共同的梦想;致风雨兼程的同伴;致友谊。

番外二:初遇素末一直以为自己与江玄谦的初遇是在万花庄园里,其实不是的,至少对江玄谦而言,并不是。

除却早在回国前于各种资料照片上看到的尹家人外,江玄谦第一次见素末,是在江大的调香室里。

那时他正好在江大参观传说中的调香专业,路过某间调香室时,室内学子们正仰头观看着讲师的操作,忽有坐在角落里的女生举起手:老师,我觉得如果把沉香木和白麝香的顺序调一下,这款香的持久度和稳定性应该都会更高一些。

哦?那讲师大概是个富有尝试精神的,一听便来了兴致,那就让我们来试试吧。

而后女生不再说话了,只安静地坐了下来,隐入角落时,又成了低调的路人甲,让刚路过调香室后门的江玄谦只堪堪看到了一个后脑勺。

不过清清淡淡的声音,安静又软糯,就这么留在了他的记忆间。

后来江玄谦才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院长千金——那位不受宠的,在家住最角落的房间,在校被父亲明令没事不能向外透露自己与院长的关系,尽管那关系……其实早已经人尽皆知的院长千金。

那天下午在路过院长办公室时,江玄谦又看到了同一个背影。

办公室里的尹院长声色俱厉:谁让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和老师顶嘴了?说了多少次让你别偷进调香室,别动不动到学校里偷偷上课,现在好了,你不仅擅自来上课,还在课上顶撞老师……他步子一顿,领着他参观学校的老师有点儿尴尬:那个……江先生,我们院长正处理家事呢,要不咱先到实验室里看看?江玄谦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看着那小小的脑袋。

她背对他低着头,只露出一个后脑勺以及一截细白如玉的脖子。

不知怎的,江玄谦脑中又浮起了之前那道嗓音,又安静,又柔软,一听就是乖巧的女孩儿。

这位同学就是刚刚在调香课上发言的那一位?他问领路的老师。

老师叹了口气:是啊,挺好一孩子,也有天赋,就是……就是什么,老师没说了。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领导的家丑,更不可外扬。

后来江玄谦让人去查了这位不受宠的院长千金:尹素末,尹泽与前妻的女儿,高考刚结束,即将进江海大学攻读调香专业的准大学生。

未正式入门,可已逐渐崭露头角,就在父亲不让她去上的、不属于她的课堂上。

原来还不是正式的大学生啊,开学时间都没到,人就跑到学长们的班上去偷课听了——啧,还挺上进。

不过可惜了,小姑娘在家受后妈、姐姐打压也就算了,在学校里,好几次小荷才露尖尖角,尹院长便拿着棒槌强势击落,击得她一日比一日更低调。

这不,不过是在课上给老师提了个小建议,下午的课都没全上完呢,尹院长便将女儿喊到办公室,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

而从头到尾,江玄谦没听到她反驳过一句。

最终在上课铃响时,这孩子终于低低应了声知道了。

随后转身,在尹院长的同意下,安静又快速地离开了办公室。

情绪稳定,不亢不卑。

那时的江玄谦不知道,她这样稳定的情绪,其实是因为早就经历了那么长时间的冷落和区别对待。

他只知姑娘挨了骂也不伤心,更不把尹院长的话当回事,又回到调香室,全然没事人一般地继续手头的活儿,专心致志,眉目间有种乖巧的安静。

江先生?江先生?嗯?江先生,我们又绕回到刚参观过的调香室了。

领路的老师提醒他。

他这才如梦初醒般:哦?瞧我这脑子。

瞧他这脑子,不过是个小姑娘,怎么就把他的注意力给牵走了?果然洁癖是种病,影响身心健康的大病——要不是洁癖作怪,他二十好几了都没碰过女人,至于被这么个小姑娘牵着神经走吗?江先生,我们到院长办公室里喝口茶吧?好,劳老师带路。

他微微一笑,朝领路老师露出了江大神式的绅士笑容。

欲离开时,又透过调香室的窗,看了眼最角落的女孩子。

白皙的脸,安静的气韵,在满室各异的馨香中,像一朵无声绽放的百合。

她身上一定有花的香气,江玄谦想。

后来得知自己旗下的付冉竟然是她的好朋友,江玄谦在某天会议结束时,似不经意地对付冉提了句:我家有个后花园,里头拥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植物,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说不准还能激发你的设计灵感。

深知自家合伙人向来最讨厌外来者上他家,陆乔久乍听到这话,头皮瞬间一麻:哥你什么意思?让我的小冉儿上你家是什么意思?而付冉呢?付冉:???付冉:!!!老板家的后花园!世界各地的植物!可不就是小末末最理想的素材来源吗?!成,去!明天就去!于是不管自家男友眼神有多哀怨,第二天,付冉就带了好姐妹登门造访。

一开始小姑娘还挺不安:会不会不太好啊?人家邀请的是你欸……这厢在大厅里看书的江某人啜了口红茶,有意无意地瞅着后花园的监控视频,将小姑娘不安的话尽收耳底后,喊来了钟先生:给两位女士送去下午茶。

而监控里的素末,那忐忑还维持不到三秒钟,目光一触及满花园的奇异花卉时,所有与惊艳无关的情绪就全都不见了。

花,各种花;香,各式各样的香。

监控镜头下的姑娘瞪大眼,满脸满眼全是乍见心爱之物时的惊喜。

送过了下午茶的钟先生回到客厅,笑眯眯地和老板一同瞄着监控镜头:真是个可爱的好姑娘。

江玄谦瞅他一眼,钟先生仿佛没看见:要是家里能有个这么好的姑娘,该多美妙啊!好,很好,一语中的。

几天后,喝过了他家下午茶,同时在老管家的允许下带了几款罕见植物回家的小姑娘通过付冉联系上了江老板:江先生您好,可以和您谈一项合作吗……她想入驻万花庄园,就在他的后花园里辟出一角做研究:江先生,我研制出的所有成果可以都归你所有,就算将来拿奖、研发出有商业价值的香水,也全都可以为你所用。

只要您同意让我使用您花园里的植物……其实江老板对那些研究成果哪里有兴趣?只不过听着耳熟而柔软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耳朵已先脑子一步,决定了这件事情可以有。

不过,直接答应当然不是江老板的风格。

电话这端的江老板慢慢把玩着手中的瓷杯,声音优雅而轻柔:下午三点,万花庄园见。

素末:啊?电话挂断。

下午三点,万花庄园。

素末永远也忘不了乍见到江玄谦的那一瞬。

这人原来这么年轻,不仅年轻,还英俊得不可思议。

此前付冉是怎么形容他的?阴森刻薄腹黑,分分钟就能将人拆吃入肚。

末末,你绝对绝对绝对要小心他。

如此评价早让素末在心里勾勒出了一个刻薄中老年的影像,可此时一见,英俊的面孔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眼帘,素末怔住了:您是……江玄谦。

声音低低柔柔,唇角三分笑。

她耳根子莫名地红了,连自己都不清楚原因。

只是好久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多傻,一尴尬,一紧张,整张脸直接红透了。

小姑娘是不会掩藏心情的小姑娘,江老板觉得有趣,看着那张干净白细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心底那点儿恶趣味开始蠢蠢欲动。

他朝姑娘招招手:别紧张,过来坐。

素末尴尬地往前走了两步。

可,也只是走了两步,并没有坐。

看来是紧张得不得了啊,他在心里头喟叹,然后,决定让她再更紧张些:想让我在万花庄园里给你腾一间调香室,可以,不过我有两个要求。

原本满心紧张尴尬的姑娘眼一亮:啊?同意了?您说。

她速速做出洗耳恭听状。

江老板微微笑:第一,合作关系只三年。

这三年里,你调香所取得的所有收益,我要占百分之八十,为此我可以给你提供全世界最顶尖的调香设备。

以及来自各大公司的精油。

素末完全不在乎:好。

还有吗?第二,他薄唇微勾,轻轻柔柔道,你我只是工作关系。

素末:欸?工作关系?那自然是工作关系啊,这事有必要特意说吗?如此反应正中某禽兽下怀:不懂?就见他很耐心地问。

素末直白地摇头。

意思就是,让你好好调香,不要学外头那些蠢女人妄想利用职务接近我,一旦让我发现你有这倾向,他微微一笑,说这话时,声音温和得一点儿也不像是威胁,我会即刻将你‘请’出万花庄园,明白吗?素末脑袋上缓缓打出了个问号。

蠢女人……妄想利用职务接近他……轰!漫长的反射弧终于绕地球两圈回归到她的脑子里,素末脑中那条许久不用的愤怒神经被彻底触动了:江先生!这人、这人怎么能这么狂妄自大,竟然那么恶意地忖度她!她简直气坏了,一张脸儿涨得通红:江先生,这个您大可以放心,我、我只喜欢同龄人!可这傻孩子哪里会知道呢,自己那一副又紧张又气恼又尴尬又害羞的神色,看上去就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张牙舞爪地想威慑人,却不知被威慑的在一旁欣赏得有多乐。

哦?尹小姐这意思是,江某太老了,入不了您的法眼?优雅的微笑从眼底漾开,完美地染到了唇角。

说真的,江玄谦的气质原本就有些妖,此时又笑得这么魅惑,倒教素末不敢多直视了。

她吞吞吐吐:我、我的意思是……嗯?他却忽地起身,俊脸毫无预兆地挨近。

素末一惊,瞬时间条件反射地后退:是、是……总之,我对江先生绝对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他这才满意地点头:好孩子,记住你的话。

好孩子重重地咬住了下唇,提醒自己往后的日子一定要离他远远的。

可,谁会知道呢——末末姐姐,末末姐姐,今天帮我检查作业吗?这是入驻一个月时的场景,江睿已经同她很亲密。

末末妈咪,末末妈咪,今天陪我一起叠小青蛙吗?这是入驻三个月时的场景,小睿睿对她的称呼已经从末末姐姐进化成了末末妈咪。

素末纠正过一次:小睿睿喊我‘姐姐’不好吗?可是人家想要有一个妈咪啊!小朋友撇撇嘴,孤零零地描述起幼儿园里其他小朋友被妈咪接送的场景,每次看到大胖有妈咪接我都羡慕得不得了!还有那个小圆,更过分!还笑我是没有妈咪的野孩子!末末妈咪心软了。

在沙发上看报的江老板收回了视线,垂眸,唇角一道似有若无的轻笑。

小青蛙叠好了,睿睿哇了一声,亮晶晶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欢喜:还是末末妈咪最厉害,爹地以前帮我叠的小青蛙丑死了!光明正大地说谁的坏话呢?Be polite,OK?看报结束的江某人瞅了儿子一眼,搁下报纸,走过来。

睿睿不服气,将小青蛙亮给他看:真的有差别啊!爹地你看,末末妈咪叠得多漂亮!当着人爹地的面被小孩儿喊妈,素末尴尬地咬着下唇,在江玄谦过来时,默默地往边上挪了挪。

可偏偏江某人也十分自然地跟着挪了两步,一手接过小青蛙,瞅瞅青蛙,再瞅瞅那垂着脸的末末妈咪。

不错。

他声音轻轻柔柔的,没等素末抬头,一只手已经伸过来,轻轻碰了下她柔顺的发丝,心灵手巧。

轰!素末脑子一蒙。

这是江玄谦第一次摸她的头发。

停留在发心的触感就像是会烫人,轻而易举烫出了某人之前的那句不要学外头那些蠢女人妄想利用职务接近我。

好好调你的香?你我只是工作关系?别妄想利用职务接近我?可这到底是谁在接近谁啊?!蓦地,她一抬头,瞪大眼,瞪向江某人收回去的手。

江某人却像是不明白:怎么了?你……江某人:嗯?姑娘咬着唇,被碰到的地方还在发烫,可她说不出话来,什么也说不出,于是只能更重更气恼地咬住唇。

傻孩子,再咬唇就要破了。

江玄谦仍笑吟吟的,在姑娘有苦无处诉的尴尬僵持下,那手再一次轻轻摁到她的发丝上,然后,摸了摸,松开,别咬破了。

素末:!!!第二次了!怎么回事?这人不是洁癖严重吗?小冉不是说他跟人握个手都得立马洗手消毒的吗?可!现!在!素末:你……他:嗯?素末:不要随便碰人头!他:哦?为什么?为什么?这不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吗?哪还有为什么?可向来与人为善的素末说不出这么直白的批评,只能气恼地用眼神控诉某个没有分寸感的家伙,然后说:因为、因为被人碰头会变笨!哦,这没分寸感的家伙笑得更欢了,就像是恶作剧般,他的手猝不及防地又伸过来,在素末震惊的目光下,自然地揉了揉她发心,而后俯下身,挨近她,感受下,变笨了吗?素末僵在了那里。

这人真是讨厌死了!真的,超讨厌!那天之后,素末总有意无意地避开他,可睿睿小朋友也不知怎么回事,每天一下课,书包都还没摘呢,就蹬着小短腿来到素末的调香室里,托着下巴眼巴巴地瞅着她。

等素末一系列工作做完,被瞅得实在不好意思了,这超有眼力见儿的小东西就黏黏腻腻地缠上来:末末妈咪,带睿睿去吃晚饭吧。

姐姐该回家了……素末被这充满依赖的热情缠得没办法,不过口头上依然坚称自己是姐姐。

奈何小朋友不配合:可是钟爷爷已经煮了末末妈咪的晚饭了啊!还炖了妈咪最爱的佛跳墙呢!边说着,黏人精边热情地将她往餐厅那边拉。

餐厅里,喝过了红茶的江某人已经坐到了餐桌旁,老钟正麻利地上菜,见素末进门,立即亲切热情地招呼道:工作一天累了吧?来来来,快替老钟尝尝今天的汤,看是不是比上次进步了。

我们先生啊,煮得好也不夸,煮得差也不骂,让老钟很是头疼呢……温馨的客厅,明亮的灯光,餐桌上精致的餐点绽着馨香的烟火气。

素末心口微软,突然间,被这烟火气息温暖了眼睛。

站着干吗,过来坐。

某人拍拍身旁的位置。

他机灵的儿子比素末领悟得更快,再次使出小朋友的缠人功,软绵绵地将素末拉到了江玄谦身旁:妈咪坐爹地旁边,我坐妈咪旁边,老师说,这叫‘相亲相爱一家人’!他爹地眉一挑,啧了声。

当儿子的:爹地说,对不对?当爹的:我儿子那么聪明,说什么都对。

说罢,拿过旁边的小碗舀了碗佛跳墙。

小朋友咽了口口水,眼巴巴地看着他……将佛跳墙送到了末末妈咪的跟前:来,尝尝老钟的手艺。

素末有一瞬间的失神。

江玄谦:嗯?她回过神来,就见袅袅白烟将热汤的香送入自己的感观里。

而身旁的男人微微笑,没拿碗的另一只手十分自然地,仿佛不经意地,第无数次地……揉上了她的发丝。

这才是目的。

番外三:恶趣味江玄谦的恶趣味在两人正式建立情侣关系后就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两人没在一起前,每次江玄谦想碰她头发碰她手,素末都一脸防备,巴不得有多远就离多远;两人在一起后,混账东西的混账行为似乎瞬间合法化了,动不动就摸摸头、捏捏脸,有时开车送她上学,没握方向盘的那只手也总要牵着她的,然后时不时捏捏她的手指头、捏捏她的手心。

江玄谦,能不能好好开车啊?好好开车并不妨碍我牵你。

可你这叫‘牵’吗?明明是在乱捏好不好?好好开车并不妨碍我乱捏你。

素末:……无语问苍天!素末有时真的很烦江玄谦这坏毛病,尤其当她正专心致志地陪睿睿做作业时,混账东西即使原本在沙发上看书看得好好的,也时不时要喊她一下:末末,过来。

头几次,末末还真当他有事,暂搁下小朋友的家庭作业就过去:怎么了?江某人拍拍身旁的位置。

她不明所以,就着那处坐下了。

随后,某人一手拿书,另一只手伸过来,胳膊环绕过她肩膀,把那手搁到了她脑袋上,慢慢地……摸着。

素末:……有病,真的有病!江玄谦,你要没事我可就走了,睿睿还在等我检查作业呢!可偏偏人才刚起身,又被拉下去。

江玄谦对自己的恶趣味全无反省,还整出了一套仿佛很有科学根据的说辞:知道什么叫‘可爱侵略性’吗?素末:???什么意思?可爱侵略性就是,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时,总会下意识地觉得她可爱,而后忍不住想逗逗她捏捏她,就跟熊孩子在学校会忍不住想揪可爱女生辫子一个理。

只不过成年人表现得较为高级……边说着,那手边在人家脑袋上摸啊摸。

末末被摸恼了,低声咕哝了一句:可我看你这表现,也不怎么高级啊!江玄谦:嗯?你说什么?素末咬住唇。

江某人声音轻轻柔柔地道:说吧,大声点儿。

边说着,那手边顺势往下,随手揪了揪她的马尾。

这家伙!素末怒了:我说!成年人如你!一点儿也不高级!说罢,她没好气地扯回自己的头发,本想走人的,可想了想还是不甘心。

行,不是可爱侵略性吗?不是有科学根据吗?既然你有可爱侵略性,那我也可以有!她双手抱住某人结实的手臂,回想着自己日常受到的种种欺负,十分不客气地用力一捏。

可捏完后,发现自己下了那么大力气某人还是不痛不痒,素末更加生气了,这会儿双手来到他脸上,捏住他双颊,用力:江老板,感受到我的‘爱意’了吗?感受到了宝贝儿。

被捏得脸发僵的江老板十分优雅地拉过那双作乱的手,举到唇边,亲了下,看来宝贝儿领悟到男朋友对你的感情了,我很欣慰。

素末:……怎么回事?为什么仿佛还是被将了一军的样子?后来素末发现心理学里还真是有一种叫可爱侵略症的说法,大概意思就是,鉴于人类在看到特别喜欢的萌物时会产生愉悦的情绪,为了防止这种单一情绪过于强烈,大脑会触动相反的情绪来平衡它。

比如看到小孩儿肉嘟嘟的小脸就下意识想捏一捏,看到憨态可掬的布偶猫便想伸手撸一撸,其实都是对于内心欣喜与喜爱的平衡。

所以,这真是一种正常情绪吗?真不是江某人深受洁癖困扰,好不容易遇到了个敢碰又可以碰的,于是就碰啊碰摸啊摸,摸个没完没了?妈咪妈咪,你在想什么?我水壶已经自己装好啦,可以出去玩了!耳旁传来一道软萌的声音,原来是正准备一起外出野炊的小睿睿准备完毕,屁颠屁颠跑过来催她了。

今儿的江睿小朋友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海军服,脑袋上还戴了个海军帽,又大又圆的褐眼睛在小海军帽下眨呀眨,双手抱着他自己灌好了水的小水壶,甭提多可爱。

素末被萌坏了,禁不住就捏了捏小朋友软软的脸颊:好可爱哦,小睿睿!哪知睿睿小嘴一撇:妈咪怎么跟爹地一样,真是的!素末:欸?爹地捏妈咪脸的时候妈咪还抗议呢,现在怎么可以捏我呢?钟爷爷说,我已经是个小男子汉,我长大了!言下之意:脸可不能再乱捏了哦!啊这……她做了什么?不过就是看小朋友太可爱了忍不住就想摸摸头、捏捏脸……不对,那可爱侵略症怎么说的?江玄谦的谬论是怎么说的?她怎么也犯了这毛病?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靠近江某人的尹某人,也渐渐染上了他的恶趣味!其实今天这日子选得不错,秋高气爽,不热,但阳光特别好。

家中四人约了Joe和付冉,地址就选在最近还蛮火的野餐公园。

可大概也是因为太火了,偌大江海市,不该遇上的人终究还是遇上了。

那是尹泽和学校里的老师——自方宛入狱、尹娉婷被赶出家门后,尹院长就一直孤零零的,同院系的老师有觉得他不容易的,出门组织游玩时便总要邀上他。

十次邀请里,尹泽有九次是拒绝的,可偏偏就是这一次,十分之一里的这个一,他遇上了那个被自己用冷暴力赶出家门的孩子。

那时素末正牵着小睿睿,而自己则被江玄谦牵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老钟他们还在后边讨论着该将哪儿选作他们的野餐地,忽而前头三人步子一顿。

怎么了怎么了?老钟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就看到江玄谦和素末面前,一个已然僵成了雕像的中年人愣在了那里。

素末也愣了,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毕竟作为一双父女,他们之间实在是发生过太多事了,调香大赛上明目张胆的打压和栽赃,往前无数备受冷落的日子……倒是江玄谦在片刻的错愕后,很快便回过神,敛了满眼完美的江氏微笑,江大神朝尹泽点了点头:尹老师,巧。

尹泽:你们……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素末,许久,再看向江玄谦。

江玄谦晃了晃自己与素末握在一起的手:和您一样,出来野餐。

那天的素末有些心不在焉,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直到她陪小冉去上洗手间,率先出来在洗手间附近等人时,那不时盯着她的男人才犹豫着,来到了她身旁:末末……尹泽欲言又止,似乎有好多话想说。

刚陪儿子放完风筝的江玄谦头一回,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小姑娘尴尬地垂着头,不知说了句什么,那话惹得尹泽神色一变,伸手就准备往她的脑袋上……做什么!素末条件反射地一缩脑袋,什么话都还没说呢,就觉得身后有只手猝不及防地扬过来,一把截住尹院长的手。

你想做什么?他又问了一遍,声色俱厉。

是江玄谦。

此时的江某人早顾不得自己强大无比的洁癖症,狠狠地揪住尹院长欲覆到素末脑袋上的手。

素末一怔。

尹院长一怔。

我……好半晌,反应过来江某人这是误会了的尹泽尴尬地咳嗽了声,我只是想帮末末理一理头发。

微风起,吹乱了她一头柔顺的乌丝。

江玄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什么。

不过他也不尴尬,只是慢条斯理地松开了尹院长的手:那也不行。

他低笑,又轻又柔,对着长辈的态度仿佛挺恭敬,可话间却充满了拒人于千里的味道:我们末末的头发矜贵得很,寻常人最好别乱碰。

尹泽脸一沉,而他已经拉起了末末揪在一起的手,捏捏她手心:我们走。

可小冉还在洗手间……她长了腿,出来找不到你自己会走。

好吧……尹院长的脸色难看至极,可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再看着传说中的江大神注视着末末时眼底里纯粹的温柔,那阴沉终究还是散了,渐渐地,变成了更为复杂的神色,带着点儿柔软的复杂。

素末被江玄谦牵走了,离开前,还是犹豫着转头,和尹院长说了声再见。

她的手一直被江玄谦牵着,在公园的绿坪间慢慢地走着。

沉默横陈,许久后,还是江玄谦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我知道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要面对他,所以我把你带走。

素末被握住的手一僵。

不过如果哪天你想开了,愿意面对他了,我保证,会把他带到你面前。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带过了此前所有恩怨,带过曾经苦恼素末太久的难题。

她心口一暖:你……不恨他了吗?恨有什么用?说到底,如果没有他,这世上也不会有你。

不会有这么可爱的、用心的、温柔的,最重要的是让我一见便满心欢喜怜惜的你。

素末微微笑,阳光之下,垂着头。

许久,那只没被牵着的手伸过来,轻轻捏了捏他手臂。

——全文完——————————————————————本文档只用作读者试读欣赏!请二十四小时内删除,喜欢作者请支持正版!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