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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100】

2025-04-03 05:09:31

【100】/晋江文学城首发边境八十里外, 北庭军大?营。

草原夜色如墨,星河璀璨。

可惜这样好的景色,在这战火纷飞的时节, 无人欣赏。

这也不行?, 那也不行?, 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我父亲被他们困死在那石头城里么!副帐里,谢明霁一拳砸在铺着牛皮地图的长案上?,黧黑面庞一片狠厉:那个斛律邪摆明就是要置我父亲于死地, 疯子,真是个疯子!为了诱肃王上?钩, 甚至不惜拿一整座城池的突厥百姓当做诱饵。

就这样卑鄙阴狠、不择手?段的小人, 东突厥竟然还奉作国?师?我看老莫铎也是疯了, 这斛律邪就是条毒蛇,他重用此等奸臣, 便是赢了这场仗, 也必定失了民心!谢明霁骂骂咧咧的,可是骂完之后,一想到肃王与两千精兵还困在石头城里, 且父亲伤势不明,他这心里便百蚁噬心般, 煎熬得想要杀人:不行?, 哪怕是豁出我这条命, 我也得将父亲带回去。

不然母亲得多难过?。

两个妹妹肯定也要伤心死了。

子策, 你明知这是斛律邪的奸计, 若是此刻贸然冲去, 岂非正中他下怀?裴琏负手?站在沙盘前,冷白的皮肤黑了些许, 愈发显得下颌线条嶙峋:关心则乱,现下最需要的是冷静。

亲历战场,见证厮杀,的确是磨练心性最残酷也是最快的办法,男人年?轻的面庞并无多少神情,眉宇间却萦绕着一阵威严肃杀之气。

谢明霁抬起眼?,看着太子沉肃的面庞,深深吐了两口气,才道:我知道要冷静,也知道那是斛律邪的奸计,可是……那是我的父亲啊。

肃王也是孤的岳父与师父,孤亦是心焦。

裴琏薄唇紧抿,明亮烛火下两道浓眉也拧得很紧:但带兵硬碰硬,绝不可取。

总不能为了救肃王一人,便让数以?万计的将士白白送死,他们也是人,也有父母妻儿、兄弟姐妹……谢明霁岂不明白这点,正是明白,所?以?愈发痛苦。

他捂着脑袋,嗓音嘶哑:那怎么办?难道就看着父亲困死在城中吗?若真是如此,我这辈子都无颜回去见我母亲和妹妹们。

看着困兽般的谢明霁,裴琏垂眼?,再次看向那沙盘。

良久,他道:既然斛律邪能拿一城的百姓作为诱饵,我们也能拿出足够的诱饵,调虎离山,转移注意。

谢明霁一怔,迷茫抬头:诱饵?我们有何诱饵?如今北庭军的大?部队已经进入东突厥的地盘,除非撤兵求和,谢明霁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能诱惑到东突厥。

子策以?为,大?渊唯一储君的性命,可足够为饵?……!迎上?火光下那双黑黢黢的凤眸,谢明霁心头猛跳,难以?置信:殿下,殿下的意思是……裴琏点头:是,孤愿以?身为饵,与你兵分两路,引开?那斛律邪。

不行?!谢明霁几乎想都没想便拒绝了:这太危险了,绝对不行?。

您若有个闪失,我们全家万死都不足以?谢罪。

虽然谢明霁很想救父亲,但在大?局面前,他还是理智的。

殿下有这份心,我感激不尽。

但若是我父亲在这,他也一定不会答应让您以?身犯险。

谢明霁摇头:还请殿下隐藏好自?己的身份,珍重自?身。

裴琏知道他的身份特殊,也知这一路上?肃王父子对他的刻意保护,但是——这几乎是当下唯一的办法。

子策别急着拒绝,先听听孤的打算。

谢明霁的脑子告诉他:别听。

身子却不由自?主站起来,走?到裴琏身旁。

裴琏抬手?指点沙盘,将他的计划娓娓道来。

谢明霁听着听着,面色微松,炯炯盯着裴琏所?指的那两条路线……这个方法,理论上?是很可行?。

但实际操作起来,存在着太多的未知数,若换做旁人做诱饵,或是他自?身做诱饵,谢明霁定然毫不犹豫点头。

可,太子为诱饵。

这个诱饵太重,若有半分损伤,对大?渊可以?说是致命的打击。

便是肃王在,也不会答应,遑论谢明霁。

裴琏却是目光灼灼看向他:正因?孤身份贵重、不容损失,对东突厥而言,诱惑就更大?。

他们若知道孤仅带三千兵马赶回北庭,舍得错过?这个机会吗?不舍得。

绝对不舍得。

哪怕猜到有诈,但在绝对诱惑面前,人总是会抱着赌徒心态。

兵者,诡道也。

裴琏不疾不徐撩起眼皮:用兵之道,子策兄应该比孤更擅长。

谢明霁自?是擅长。

只是这砝码,太重了。

于肃王府、于陇西谢氏、于大?渊朝,都是不可承受之重。

谢明霁的喉咙干哑得都要冒火,艰涩开?口:殿下,您身份贵重……肃王于公,乃我国?之重器,为国?为民戍边半生?,劳苦功高。

于私,他是孤的岳父,这半年?来悉心教导,亦父亦师。

且二十多年?前,若非他不顾安危救下父皇,我父皇早已冻死在北庭的雪原,又哪有今日的孤。

裴琏看向谢明霁,神色郑重:孤对肃王的敬重,足愿为之 涉险。

谢明霁被那双凛然坚定的黑眸摄住般,胸口一阵激荡,眼?眶也不禁红了,殿下……他喉头哽着,而后掀袍,朝面前的年?轻太子跪下:殿下大?义?,谢明霁没齿难忘。

子策这是作甚,快起。

裴琏一把托住谢明霁。

谢明霁被他拽起,眼?睛仍是红的:子玉,日后便是做不成妹婿,你也是我的兄弟,一辈子的亲兄弟!裴琏微怔,而后薄唇轻勾:那孤还是更想做你妹婿。

谢明霁破涕为笑?,抬手?抹了把脸,道:那等打了胜战回家,我定帮你与婳婳多说好话!裴琏微笑?:有舅兄这话,孤就放心了。

既已确定这计划,二人又商议起具体安排。

直至夜深,谢明霁方才起身告退。

临走?时,他忽然想到什么,停步问裴琏:殿下此番愿舍身救我父亲,公心更多,还是私心?裴琏怔了一怔,才道,私心。

稍顿,又道:失去父母的孩子,会很可怜。

谢明霁将这话在心里咀嚼了两遍,再看裴琏,目光愈发复杂。

多的话也没再说,只再次抬袖朝他一拜,离开?帐中。

帐门逶逶垂下,裴琏转身回到桌边。

油灯悄然散发着昏黄光芒,他侧坐着,从怀中拿出那枚装着平安符的小巧香囊。

两根长指细细摩挲着那并不精致的刺绣,脑海中却浮现元宵夜里,那双在漫天焰火里分外明亮的乌眸。

若是肃王有事,那双眼?睛定然又要淌落泪珠儿,哭到红肿。

可若是他有事……她会为他掉眼?泪吗?草原的夜,杳然寂静,给不了他回答。

-不…不要……娘子,娘子醒醒……不!明婳陡然睁开?双眼?,葱绿色纱帐已掀开?一半,然而帐中的光线仍是昏冥暗沉——外头的天还没大?亮。

娘子是做噩梦了么?瞧这一头的汗。

今日值夜的是采雁,听到内室的动静,虚虚披着一条外衫便急忙赶来。

此刻她弯着腰,边拿帕子小心翼翼替明婳擦着汗,边柔声问:娘子是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明婳没说话,只惨白着一张脸,呆愣愣坐在床上?,胸腔里的一颗心也因?着梦中血腥可怖的场景狂跳不止。

她梦到了什么?她梦到了裴琏,满身是血的裴琏。

他那样爱干净的一个人,梦里却是从头到脚都沾满了浓稠黏腻的鲜血。

她喊他,他却没听见般,继续朝前走?。

前路是一片茫茫的、漆黑的、看不到尽头的虚无。

她不敢上?前,只扯着嗓子喊他:裴子玉,别往前走?了,你回来。

他就是不听,仿若行?尸走?肉,一步一步朝前,每走?一步,便留下一个血脚印。

眼?见他越走?越远,明婳终于忍不住追了上?去:裴子玉,你别走?了。

就在她快要拉住他时,男人转过?头。

哪怕脸上?也沾了血,他的面庞还是好看的,只那双狭长的凤眸望着她,空空洞洞,淡漠得仿若陌生?人。

明婳被这眼?神骇住,僵在原地,无措喃喃:裴子玉……男人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

这回迈出的血脚印里,落下了一样东西。

明婳弯腰捡起,鲜血淋漓的一团,看不清楚。

于是她伸手?擦啊擦,终于那团东西显露真面目,是个香囊。

她送给他的那个香囊。

她在梦里恍惚了,忽然间,那香囊变成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地在她掌心跳动。

她霎时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不,不要!再然后,梦醒了,眼?前映入采雁担忧的脸。

我没事。

明婳接过?帕子,自?顾自?擦着汗:你替我倒杯茶来。

采雁连忙应了,很快端了杯茶水回来。

一杯温凉的茶水入腹,明婳的呼吸也稍缓,再看窗外灰蒙蒙的天,她道:你下去吧。

采雁担忧:娘子不用奴婢陪一会儿么?明婳摇摇头:做个噩梦而已。

采雁又觑了自?家娘子好几眼?,见她面色尚可,这才垂首退到侧间。

时辰还早,明婳躺在床上?却是如何再睡不着。

怎么会突然做这样的梦……难道是她太过?担心前线的战况,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才梦到?一定是这样的。

明婳捂着胸口,自?我开?解着,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何况裴琏并不上?战场,只是在帷幄中待着。

说句难听的,除非全军覆没,但凡军中还有一个兵将,都犯不着让裴琏上?场。

她这般宽慰着,然而一闭上?眼?,眼?前又浮现那尸山血海的场景……不行?不行?,不能再待在室内胡思乱想。

明婳在床上?滚了几番,还是掀被起身,唤来婢子伺候梳洗。

待到外头天色大?亮,明婳琢磨着这会儿肃王妃也该起了,便直奔正院。

明婳踏入正院时,肃王妃正要用早膳。

见着她来,肃王妃有些讶异:你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明婳挤出一抹笑?:大?抵昨夜睡得早,便也醒得早。

那你来得正巧,刚好陪我用早膳。

肃王妃笑?了笑?,吩咐婢子添副碗筷,再看明婳眼?下泛着薄青,心下一阵疼惜。

她亲自?给女?儿舀了碗甜粥,温声道:这段时日辛苦你了,若非你在府中帮我,我这身子实是应付不来。

阿娘这说的哪里话,我给自?己家里做事,何谈辛苦。

明婳接过?瓷碗,未施粉黛的素净眉眼?一片温婉:何况有刘嬷嬷、谭管家、采月采雁他们在旁帮我,那些庶务算不得难。

便是外头开?仓放粮、平衡市价这些,您不是给我列好了得用之人?我只管用他们便是。

望着眼?前愈发端庄稳重的小女?儿,肃王妃眼?角也染上?欣慰笑?意:真是长大?了。

自?从数日前,明婳去库房清点粮草,谨慎稳妥,得到赵副都护和刘嬷嬷的一致肯定,之后她又接手?了府中庶务与对外交际,好让肃王妃能安心休养。

肃王妃也意识到小女?儿真的长大?,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

她私下里与刘嬷嬷聊起,刘嬷嬷笑?道:您与王爷皆是人中龙凤,小娘子是你们的女?儿,岂会差了?夫人您就是太心软,处处护着小娘子,不舍得叫她受半点风雨、吃半点苦,是,女?儿是要娇养着,但为人父母的哪能时时刻刻,保护她一辈子?雏鸟终有展翅日,这孩子啊,也有立起来的一日。

依老奴看,小娘子远嫁长安这两年?,虽是吃了苦,却叫她有了自?立的意识,也是好事呢。

梅花香自?苦寒来,这道理肃王妃自?也明白。

但为人父母的,总是盼着孩子们能顺顺利利,最好一丁点儿苦都别吃,一点儿罪也别受。

尤其明婳,是全家娇宠到大?的。

谁能想到,她虚弱无依时,倒是这个最小最娇的孩子陪在身边,将府中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阿娘这般看我作甚?明婳被肃王妃那温柔似水的目光看得有些赧然,转念又作出一副嘚瑟模样,眨眨眼?:我知道我很厉害,阿娘若是觉着欢喜,等你身子好了,给我做一道蜂蜜桂花糕当做奖赏如何?肃王妃失笑?:再厉害,还是只小馋猫。

明婳嘿嘿一笑?:在阿娘面前是馋猫,在外人面前我可是凶巴巴的大?老虎,把脸一板,谁也不敢小瞧我呢。

肃王妃也听刘嬷嬷说了,明婳处理正事时都是一副清清冷冷的严肃模样——颇有几分太子殿下的威严呢。

刘嬷嬷掩唇笑?道。

肃王妃也笑?笑?,心道夫妻一体,又朝夕相处了两年?多,岂能不受到影响?用罢早膳,明婳没立刻回并蒂院处理庶务,而是陪着肃王妃到花团锦簇的庭院里晒太阳。

肃王妃看着小女?儿,自?然也就想到大?女?儿,柳眉蹙起:从前你们姐妹俩,我觉着你是糊涂的那个,娓娓是不必操心的。

如今却是反过?来,你踏踏实实在家帮我,不叫我操心,她倒好,外头打着仗,她不好好在家里待着,还跟商队往外跑……真是要气死我!提到这事,明婳也觉得姐姐有些太不着调。

清点完粮草的第二日早上?,姐姐就留下一封信和一枚私印,跑了。

信上?说两国?交战,是发横财的好机会,她要去外头大?捞一笔,让肃王妃和明婳别担心,她会尽量在中秋前赶回来。

至于那枚私印,是她金库的钥匙,她这两年?赚的钱都在里头,若是战事吃紧,需要钱用,尽管取用,不必客气。

肃王妃看到这封信时,气得直拍大?腿:从前就不该这般纵着她,瞧瞧,都纵成头野驴子了!看她下次回来,我不打断她的腿!明婳能说什么呢,只能轻拍着肃王妃的背,劝道:阿娘消消气,等姐姐回来,我帮您一起骂。

无论怎样,人跑都跑了,抓也抓不回来,只能接受现实。

母女?俩在庭院里闲聊了小半个时辰,待日头渐高,明婳扶着肃王妃回了内室。

临走?时,见着明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肃王妃道:有话便说,与自?家娘亲还需遮遮掩掩么?明婳咬了咬唇: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肃王妃:就是什么?明婳深吸口气,问:父亲在外打仗时,阿娘会梦到他么?肃王妃稍怔,而后牵出一抹苦笑?:怎会不梦呢。

我也不怕与你说,你父亲每次领兵出门,我是朝也思、暮也想,一颗心都随着他走?了,只待他归来,那颗心才能安回肚子里,踏实睡个好觉。

那…那阿娘,会做到不好的梦吗?肃王妃掀眸,又看了眼?明婳眼?下的乌青,便也悟了:今早起这么早,是做噩梦了?明婳点头:嗯。

肃王妃:让我猜猜,是梦到殿下了?明婳惊愕:阿娘怎么不猜是梦到父亲或是兄长?肃王妃哼笑?:你父兄又不是头一次上?战场,你哪会那般不安?明婳无言以?对,肃王妃捏捏她的手?:梦到什么了,与我说说。

明婳便也没再瞒,将那可怖的梦说了,末了,她捂着心口道:今早醒来后,我就一直在想,万一他真有个三长两短,那我真是个罪人了。

毕竟若不是为了追我,他也不会来北庭。

不来北庭,便也不会上?战场……一个梦而已,你别自?己吓自?己。

肃王妃拍拍她的手?:再说了,这又如何能怪你?太子是个成年?男子,能自?个儿拿主意了,他也说了,他上?战场是为心中抱负,与你无关。

便是真有什么事,你也不必自?责。

道理我明白,可我……我做不到。

明婳怅惘地垂下长睫:若他真有不测,我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肃王妃噎了下,须臾,她看向明婳:既然你心里还有他,为何出征前不告诉他?提到这事,明婳心下也隐隐生?悔。

肃王妃见她不说话,猜测:还生?着气?亦或是,抹不下面子?气倒是不气,抹不下面子……唔,有点。

但也不是主要原因?。

那是为何?……明婳迟疑好一阵,才掀眸道:我怕好不容易与他修好,可他忽然有一天就变心了,那我……又要很难过?了。

肃王妃闻言,哑然失笑?:就为这个?明婳幽幽道:不是您说的嘛,人心易变。

傻孩子,你怎听话只听一半?肃王妃笑?得无奈:我后面不是还说了,所?以?不要过?于在意一个男人是否会爱你,有空去琢磨那些,多想想如何爱自?己。

特地与你说这话,也只是叫你明白爱人先爱己的道理。

明婳:啊?这与爱自?己有何干系?肃王妃屈指,敲向她的额头:倘若你足够爱自?己,内心足够强大?,便是男人变心了又如何?心长在他们身上?,难道还要我们时时刻刻去监督、去防备?那这在一块儿有什么意思?一天天累都要累死了。

男人要变心,拦也拦不住,防也防不了,便是真发生?了,那也是他们自?己不是东西,与我们何干?何必拿旁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是,或许是会伤心一阵,那大?不了哭一哭,掉两滴泪也就好了,日后该如何过?日子就如何过?,怎的?难道咱们女?子离了个男人就活不了啦?真要喜欢男人,那便再找个新的,世上?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呢。

明婳听得目瞪口呆,这还是她温温柔柔、贤惠专一的阿娘吗?几个瞬间,她还以?为阿娘被姐姐附体了。

下巴张了半天,明婳手?动合上?,咽着口水讪讪道:阿娘说得简单,倘若……倘若爹爹变心了,您怎么办?肃王妃却是眉梢一挑,淡然笑?了:那我就与他和离,回乌孙去,或是寻个山清水秀之地,该吃吃该喝喝,从前如何过?,往后继续如何过?。

反正你们都这样大?了,也不用我照顾了,我手?上?有田地有庄子有银钱,实在老得走?不动了,难道你哥哥、娓娓还有你,你们三个小东西能不孝敬我?那肯定孝敬的。

明婳忙不迭点头。

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肃王妃勾了勾唇,又想到什么般,正色道:这些话我只与你说,你可别与你爹爹说,不然他要多想了。

是。

明婳悻悻应着,默了片刻,又耷下脑袋:只是我不知,我能否像阿娘您这般坦荡。

可以?的,我的婳婳都能将偌大?个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能照顾阿娘,已经是个立起来的大?姑娘了。

肃王妃拍拍她的手?,一双温柔美眸噙着鼓励:这辈子能遇上?一个心仪之人共度一生?,是件很幸运的事。

哪怕运气欠缺了些,不能相守白首,中道离了心,那也没关系,又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收拾好心情,继续过?咱的日子。

阿娘盼着你是个勇敢、独立、自?爱的小娘子,无论遇到什么挫折,都能拥有重头再来的勇气与信心。

不单单对感情,余生?立身处世,亦是如此。

好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只这回可不许听话只听一半了。

一直回到并蒂院,明婳仍在心底琢磨着母亲说的那些话。

原来绕来绕去,还是爱人先爱己这五字。

哪怕爹娘恩爱如此,便是爹爹变了心,阿娘也无畏无惧,能坦然待之。

她还以?为阿娘离了爹爹,会寻死觅活,再不能活了……是她低瞧了阿娘。

仔细想想,帝后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倘若她拿这问题去问皇后娘娘……嗯,皇后娘娘那样的性子,定然也不怕陛下变心的。

无论阿娘还是皇后娘娘,她们都不怕爱人变心。

那自?己在怕什么呢?是裴子玉比陛下、比父亲多一只眼?,还是她谢明婳比皇后娘娘、比阿娘少一张嘴?亦或是她孱弱无能到离了裴子玉就活不了?既然都不是。

那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好似一团堵在脑子里的混沌被劈开?,刹那间,天光乍明,灵台乍清——明婳郁郁的双眸也迸出光芒。

从前裴子玉不喜欢她,她都过?来了。

如今裴子玉这般喜欢她,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该患得患失、害怕发愁的是裴子玉才对!思及此处,明婳看向蔚蓝明亮的东边,眸光清明而坚定。

裴子玉,你快回来吧。

待你回来,我们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