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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6章 【66】

2025-04-03 05:09:31

【66】/晋江文学城首发明婳进屋前?还一身铮铮硬骨, 没在怕的。

但真?走进屋内,四周静谧空寂,昏昏暗暗, 隔着?一扇屏风, 隐约看到床上那道高大身影, 还是莫名有些紧张。

不,没什么好怕的。

她又不欠他。

她暗自鼓着?劲儿,月白袖笼下的长指也拢紧, 终是深吸一口气,从屏风后缓缓走出。

暗卫走得急, 没来及点灯, 恰好窗外天?色也暗了下来, 一时间,屋内几乎昏冥。

而在这晦暗朦胧的光线里, 拔步床上的年轻男人背靠迎枕, 如墨乌发披散身后,玄色外衫衣襟半敞着?,隐约可见锁骨及胸肌下缠绕的绷带。

在这墨发玄衫的双重衬托下, 男人那张骨相立体的脸庞愈发冷白如玉。

乍一看宛若山林间吸食日月精华的一枝白梅,一朝得道, 飞升成仙。

然而当?那双幽邃清冷的眼?眸看来, 仙君霎时变鬼魅。

明婳猝不及防与他对视了一眼?, 便立刻挪开。

一时间, 她不语, 他沉默, 屋内安静得有些诡异。

若换做平时,明婳定受不住这份静谧, 主动寻话茬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昨夜利刃架在脖子上都活过来了,遑论现下——有本?事他也拿剑指着?她。

但一直干站着?也不是事儿,于?是她走到灯盏旁,拿起火折子点灯。

裴琏见状,也没多说,只静坐床边,看着?她点燃一盏又一盏灯烛。

摇曳灯火里,少女?莹白小巧的脸庞也逐渐变得清晰,纤长低垂的睫,秀丽挺巧的鼻,饱满如樱的唇瓣,还有.......雪白脖颈间缠着?的一圈纱。

竟这般严重?裴琏眉眼?沉了沉。

昨夜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拽住她手臂的刹那,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她脖间的伤痕,便被她狠狠推开。

而后胸间剧痛袭来,眼?前?的晕眩感?也叫他再无法支撑,终是栽倒在地。

想到她推开他时的那份决绝,裴琏眉心微微动了动,视线再次投向那道在白纱灯前?磨磨蹭蹭的娇小身影:点完了便过来。

明婳拿着?火折子的手一顿,迟疑片刻,还是搁下火折子,走了过去。

却没在床边坐下,而是与床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确保他没办法一伸手就?够着?她。

站定后,她面上也没多少表情,只声线平淡道:殿下有何事吩咐?裴琏预想过见面后她的各种反应,或委屈、怨怼、或担心、自责,唯独没想过会这么的平静。

平静的,就?像一潭月影幽幽的静水。

虽说镇定从容是好事,但放在他这太子妃身上,实在反常。

是了,她仍在与他置气。

但她明知?昨夜那些话都是假的,且此刻重伤在床的人是他。

裴琏肃了神色,正?要?与她好好讲道理,触及她脖间白纱,语气稍停。

少顷,他低声问:脖间的伤口很?严重?明婳本?以为他板着?一张脸是要?训她的,没想到他竟问起她的伤。

鸦黑长睫轻颤了颤,她垂下眼?:还好吧,死?不了。

裴琏:.......他疑心她话里有话。

但她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喜怒,好似就?是随口一答。

他便轻轻嗯了声:无碍便好。

话落,屋内又陷入一片空旷的寂静。

他那小妻子似是并无打算搭腔,也不打算问一句他的伤势,只静静垂眼?站着?,仿若一个精致漂亮却了无生机的磨喝乐。

这样安静的她叫裴琏有些不适,沉默两息,他看向她:今日怎么不说话?之前?她每回见到他,一口一个殿下,叽叽喳喳,活像只春日枝头的小雀。

一开始他觉着?有些聒噪,后来听着?听着?竟也习惯了。

现下她不言不语像个闷葫芦.......罢了,还是继续叽叽喳喳吧,起码热闹。

可明婳却一本?正?经?与他道:戴御医说了,殿下需要?静养,受不得惊扰。

裴琏稍怔,少倾,他乜着?她:寻常说话,不算惊扰。

明婳仍是低着?眼?:殿下天?潢贵胄,金尊玉体,自是要?谨慎为上,马虎不得。

稍顿,又抿抿红唇:反正?也没什么好说的。

裴琏眉心轻蹙,盯着?眼?前?这张瓷白小脸:可还是对昨夜之事耿耿于?怀?明婳笼在袖间的纤指收紧:没有。

裴琏道:若是没有,为何整整一日都不来探望?明婳唇瓣翕动两下,再次道:殿下需要?静养。

裴琏语气一沉:谢明婳,你给孤好好说话。

明婳眉眼?闪动一下,不过很?快,她缓缓地抬起头:我一直是在好好说话啊。

她清婉的脸庞仿若透着?一丝不解,看向裴琏:是我方才哪句话说的不对,竟叫殿下觉得我没在好好说话?恕我愚钝,还望殿下直接指明,我也好及时改正。

裴琏:.......都这般阴阳怪气了,竟还说没在置气。

沉沉吐了口气,他干脆把话挑明:孤知?道昨夜你受了委屈,但你也瞧清楚了,孤说那些不过是用来蒙蔽阿什兰的权宜之计,并非真?的枉顾你的生死?,对你不管不问。

明婳静了静,点头:是,我知?道。

裴琏道:既然知?道,又为何还为此事耿耿于?怀,自寻烦恼。

话落,屋内静了一静。

裴琏也意识到语气有些重了,刚要?解释一二,却见面前?之人并无想象中?的伤心委屈,或是闷闷不乐。

她仍是一脸淡然平静,嗓音也轻轻柔柔的:殿下误会了,我没再计较这些了。

裴琏看她:真?的?迎着?男人那如有实质的锐利目光,明婳沉默两息,才?道:昨晚有,早上醒来也有点,不过现下……没了。

因他那些叫她心碎的话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今天?她出门晃荡整日,一来的确是想采买两个属于?她的仆人,二来则是想着?避开裴琏,好好捋一捋她心里那些一团乱麻的情绪。

是,她是喜欢裴琏。

很?喜欢很?喜欢,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喜欢的不得了。

哪怕他总是对她挑剔、冷淡,嫌她不够得体,不够聪明,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骗她、害她哭了一次又一次。

但她见着?他,还是忍不住会心动,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翘。

她知?道那样很?不好,若是叫姐姐知?道,定然要?戳着?她的脑门骂骂咧咧:你啊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从前?罚你抄的那些诗真?是白抄了!可她觉着?,就?算吃点亏,应该也没太大关系吧?反正?她有很?多爱很?多爱,爹爹阿娘爱她,哥哥姐姐爱她,皇祖母、皇后娘娘和阿瑶妹妹也都很?喜欢她,她好像打从一出生,就?被满满的爱环绕着?。

可是裴琏不一样。

她记得小时候在宫宴上见他第一面,他虽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但他坐在许太后身边,望向她们一家五口的目光里透着?羡慕。

他看来的时候,正?好被她发现了。

她朝他眨眨眼?笑,他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般,凶巴巴瞪她一眼?,就?偏过脸去。

她那会儿还怪委屈的,觉得这个哥哥好凶。

但都是小孩子,她又是个脾气很?好的小孩子,见他生得精致漂亮,便又巴巴凑过去,问他:要?不要?一起玩?毫无疑问地被拒绝了。

现下想想,裴子玉打小就?是个倨傲又孤僻的坏脾气小孩。

不过当?他随她们一家一道去北庭,她好像有点明白他为什么不爱说话了。

他阿娘不喜欢他,他爹爹……好像更在意他阿娘。

他离宫那日,唯有许太后哭红了眼?眶,死?死?不舍得松手。

明婳虽然很?高兴有个小哥哥和他们一起回去,但见许太后哭得伤心,有些不忍地搂着?父亲的脖子,悄悄道:不然就?让阿琏哥哥留在长安吧。

父亲答了什么,她记不清了,总之最后裴琏还是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行,驶出巍峨壮丽的宫城,他一直趴在窗口,往后看。

她挤到他身边,问:哥哥你在看什么。

他不搭理她。

她 便也抻着?脖子往外看,依稀看到宫墙阙搂上有两个身影。

她呢喃:好像是皇伯父和……和谁,她猜不出,之所以认出皇帝,因为皇帝个头很?高。

身旁一直沉默的小皇子却道:是她。

明婳怔了片刻,猜到什么:你阿娘吗?小皇子没说话,只看她一眼?,而后抬手把她脑袋摁了回去,又放下车帘:别再往凑,仔细摔了。

明婳知?道他是唬她的,那窗栏那么高呢。

但他和她说话了,还在关心她呢。

她便决定了,以后还是和他做好朋友吧。

毕竟他孤孤单单,身边也没爹爹阿娘,实在太可怜了。

再后来,在陇西国公府,裴琏终于?肯接过她递来的焰火,和他们一起玩了.......大抵是那个中?秋过得太过圆满快活了吧,以至于?在她心里埋下一个小小的种子——只要?她坚持不懈喜欢他,迟早有一天?,他会像小时候接过她递来的烟火棒那样,再次对她敞开心扉,接纳她与他作伴。

可她错了。

他们都长大了,再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了。

他是一国储君,身上肩负着?家国天?下,而她作为太子妃,的确也不能成日满脑子情情爱爱,花前?月下。

于?是当?他要?设局诱敌时,一向稳重缜密的他,将这计划告知?了他身边所有人,唯独隐瞒了他不靠谱的太子妃。

而恰恰是不靠谱的她,成了他这场局里的最大变数。

能怪他么?明婳细想,好似的确也怪不着?他。

外头那些重要?的正?事,他一向极少与她说。

二人独处之时,更多是滚作一团,做些不正?经?的事。

但她从身到心,始终把他当?做夫婿,当?做至爱至信之人。

可他,有把她当?做至爱至信的妻子么?答案显而易见。

她与他,各自立场,谁都没错,只不过不是一条道上的罢了。

去年在长安争吵时,她也意识到了这点,但被他一骗一哄,又心软了,自欺欺人觉着?凑合过吧。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涉及生死?。

反正?爹爹阿娘、哥哥姐姐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得将她置入险地,哪怕是做局,哪怕风险极低——真?的爱一个人,又怎会在她的安危上抱有侥幸呢?是以她不想再与裴琏粉饰太平,自欺欺人了。

反正?除了情爱,人生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譬如性命、亲人。

谢家的明婳在这个春日里顿悟了——她要?结束这段不合适的姻缘,与裴子玉和离。

不过........思绪回笼,明婳看着?床上面容苍白的男人,耳边响起戴御医的叮嘱:头七日是伤口恢复的紧要?期,须得每日喝药、换药、检查伤处,尤其需要?卧床静养,切忌情绪波动。

待到这七日熬过去。

新肉长出,伤口愈合,之后便可慢慢将养着?,再无大碍了。

七日。

再过七日。

明婳?男人略显清冷的唤声传来,明婳一抬眼?,便对上一双透着?几分探寻的漆黑狭眸: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没想什么。

明婳轻眨了眨眼?睛,也没多解释,只往男人稍敞的衣领下看去,殿下今日感?觉怎样,伤口有好些么?裴琏眼?底闪过一丝轻诧。

上一刻还因她冷淡态度而充斥胸臆的不虞,这会儿便被她眉眼?间那份温温柔柔的忧色冲得烟消云散。

她还是在乎他的。

罢了,看在她嘘寒问暖的份上,便不与她计较傍晚探望魏明舟的事了。

何况她能与那魏明舟有什么?不过是心善,见那魏明舟可怜罢了。

换了两道药,伤口好些了。

裴琏答罢,便见明婳松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那就?好。

屋内的气氛好似缓和不少,裴琏也缓了语调:别一直站着?,过来坐下说。

明婳却道:不坐了,知?道殿下情况尚可,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殿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若有,你说我听。

若没有,我想先回去沐浴歇息,昨夜没怎么睡好,今日想好好睡一觉。

才?来没一会儿,就?这般急着?要?走。

裴琏薄唇微抿了抿,但瞥见她眉眼?间的疲倦不似作伪,还是颔首:既然如此,那你回去歇着?罢。

好。

明婳一口应下,笑了笑:那殿下你好好休息,我先告退了。

略略行了个礼,她转身便走。

待那抹身影即将消失在屏风后,裴琏叫住她:明婳。

屏风后那朦胧倩影一顿:殿下还有事?没什么。

裴琏喉头滚了滚,声线有些发紧:明早醒了,记得来孤这。

明婳啊了声,片刻,自言自语般地哦了声。

我会来的。

她道。

……嗯。

这回没事了吧?.......裴琏:没了。

那我走啦。

像是怕又被他叫住一般,那道娇娜身影咻得一晃,很?快消失在屏风之后。

裴琏见状,眉心轻皱,心口也略略闷堵。

怎么觉得她好似变得不一样了?嗯,大抵还是被昨夜的事吓到了,有些惶惶不安。

好在她方才?询问他伤势时,神态温柔又关切,显然还是在意他的。

思及此处,那份压在胸臆的郁卒渐渐散开,裴琏往迎枕靠去,仰脸盯着?头顶那扇青绿色绣联珠鹿纹的帷帐。

待过几日伤势好转,乘船一路西行,到达长安时恰好是初夏。

她那般怕热,今年他便陪她去骊山行宫好好住上几月,也算慰劳她这半年在外漂泊的辛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