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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7章 【77】

2025-04-03 05:09:31

【77】/晋江文学城首发翌日清晨, 春光和煦,惠风柔畅。

明婳自寝殿舒适宽敞的大床睁开眼时,盯着那?绣着精美花纹的烟粉色帐顶还有些恍惚。

裴琏昨夜真的只?在榻上睡了, 并未来钻她的被窝。

他们真的就?这?般安安静静、平安无事地过了一夜?怎的平静得叫她有些不敢相信呢。

在床上又发了一会儿呆, 待记起阿娘也在瑶光殿里, 明婳也不再赖床,唤人进来伺候梳洗。

肃王妃的生?活也十分规律,早早就?醒了, 喝过一碗温牛乳,便唤来采雁采月带她逛逛瑶光殿, 顺便打听女儿女婿的相处。

在当家?主母面前, 采月采雁自是不敢隐瞒, 斟酌着如实?答了。

肃王妃听着听着,渐渐也觉出一丝不对劲, 因着两?婢口中的太子冷淡寡言, 与昨夜她瞧见的体贴儿郎,好似两?人。

遂又将那?小丫头?春兰唤来问话——女儿贸然在蓟州牙行买了个乡下丫头?,且是亲自去买的, 这?事也很不合常理。

春兰哪里见过这?神仙般的雍容贵妇人,一听是主子的母亲, 超品一等王妃, 连忙哆嗦着磕头?请安。

肃王妃问什?么, 她就?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都说了。

待听到在船上小俩口都是分房睡, 肃王妃眉头?紧拧:一个多月, 竟未曾同寝一回?是…是……春兰点头?, 忽又记起什?么,摇头?:啊, 不对……是是是。

肃王妃也有些看不上这?傻丫头?,但还是耐着性子,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兰支支吾吾半晌,最后撇了嘴,小心?翼翼道?:郎君……殿下不让说。

肃王妃:为何不让。

春兰:奴婢也不知,但殿下说他那?夜照顾夫人的事,不许告诉夫人,不然割了奴婢的舌头?。

肃王妃:……一旁的采月采雁:……女儿/主子到底是哪个牙行挑了这?么个傻丫头?回来。

肃王妃抬起帕子摁了摁额角,吩咐采雁采月:你们先回寝殿,看你们主子醒了没,醒了叫她过来陪我用膳。

采雁采月对视一眼,很有眼力见地退下:是。

肃王妃这?才将春兰单独叫到一旁,好听的嗓音温和而不失威严: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原原本本告诉我,若有一个字隐瞒,我今日便叫人把?你卖了。

傻丫头?春兰大骇,噗通一声又跪下:王妃别卖奴婢,奴婢说,奴婢都说。

一炷香后,明婳一袭翠色春衫,素面朝天地来到侧殿时,便见肃王妃端坐在榻边,左手捻着一串绿润润的碧玉佛珠,神色肃穆庄重,宛若一座上好的白玉观音像。

阿娘是想父亲了么,怎的一早便这?副凝重神色。

明婳笑着上前,只?还没走到肃王妃身边,便见她目光复杂地投来一眼。

阿娘您这?般看我作甚?明婳被看得奇怪。

肃王妃红唇翕动,欲言又止,没什?么,先用早膳吧。

她怕现下问清楚了,待会儿连早膳都吃不下。

明婳虽也觉着怪怪的,但也没多想,挽着肃王妃就?去偏厅用早膳。

一顿品种丰富的早膳用罢,肃王妃屏退一干宫人,单独将明婳叫到了寝殿里。

婳婳,你与太子之间到底出了何事,竟闹得夫妻不合,夜夜分居?对上自家?母亲肃穆的眉眼,明婳一怔。

她还没主动坦白呢,阿娘怎么什?么都知道?了?是裴琏说的,还是阿娘的看出端倪了?肃王妃一看幺女这?反应,便知确有其事,心?下陡然一沉,语气也愈发紧张:到底怎么回事?你难道?连阿娘也要瞒着?鸦黑的眼睫轻颤了颤,明婳嗓音也变得涩然:阿娘,我……搭在膝头?的手指陡然攥紧,她闭上眼:我不想与裴子玉过了。

-永乐宫,书?房。

皇后端坐在檀木半枝莲圈椅上,看向正?中一袭朱色双鹿联珠纹长袍的高大儿郎,柳眉轻蹙:可知为何忽然叫你过来?裴琏垂下眼,略一思忖,道?:母后有话要问儿臣。

都是明白人,皇后便不再弯弯绕绕,开门见山:你是欺负了明婳?还是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裴琏薄唇抿了抿,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看了眼窗外明媚灿烂的春光。

这?个时辰,她应当也醒了,没准正?在与肃王妃诉苦,列举她嫁过来的种种委屈。

子玉?皇后蹙眉唤了句。

裴琏收回视线,而后看向上座的皇后,道?:是儿臣对不住她。

他站在透过窗棂的明亮春光里,将醉仙阁刺杀之事说了。

情况惊险,他却?神色沉静,语气平淡,好似一个旁观者在叙述别人的事。

皇后听到明婳被刺客抓住,脸色陡然变了,斥责的话刚到嘴边,得知裴琏为救明婳胸口中了一镖,满腔的愤懑霎时化作忧心?,急急站起身来:伤得严重吗?疼不疼,恢复得如何,为何你父皇都未与我说过?她快步上前:给我看看,我看看有多深。

母后放心?,戴御医医术高超,已无大碍。

裴琏往后退了一步,抬袖躬身:总之那?夜皆因儿臣太过自负,才使她深陷险境,是儿臣对不住她,儿臣有愧。

皇后凝眉,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他了好几遍,确定气色精神皆尚可,只?眼下泛着一层乌青,方才长舒一口气。

再听他认错之言,皇后板起脸:你在我跟前认错有何用,这?些话该与明婳说去。

儿臣说过。

裴琏垂眼:只?她……不肯原谅。

皇后闻言怔了怔,一时也没说话,单手撑着桌沿缓缓坐回圈椅,才道?:那?孩子是伤心?了。

伤心?。

恍惚间,裴琏想到明婳那?夜簌簌落下的眼泪,心?底熨出的疤也重新生?起潮热。

那?是伤心?的感觉吗?皇后这?边发着愁,觉着这?事怕是难办,再看裴琏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杵在原地,霎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刚要开口,殿外传来素筝的禀报:主子,肃王妃和太子妃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

完了,定是来讨说法?了。

皇后的头?顿时更疼了。

抬手摁了摁额心?,她看向面前的木头?,没好气道?:还杵着作甚!先去屏风后待着。

裴琏拧眉:为何要躲?皇后:叫你去便去!裴琏:........他垂眼,提步走向那?扇黑漆葵纹槅扇后。

皇后揉着额角,心?道?裴家?人都是讨债鬼,她前辈子被大的坑,人到中年还得硬着头?皮替小的操心?。

深深缓了好几口气,她才正?色,朝外吩咐:请进来吧。

不多时,素筝便引着谢家?母女来入内。

皇后端着笑一看,母女俩眼眶都有些泛红,嘴角的笑意也凝住。

唉,儿女都是债。

她长吁口气,打起精神,示意母女俩免礼,又请她们坐下。

我正?想请你们过来一道?用午膳……娘娘,我今日来,是有事想麻烦您。

肃王妃也不欲寒暄了,她方才在瑶光殿哭过一道?,这?会儿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的,既心?疼女儿,又深觉无奈,再来还有面对旧友的窘迫与尴尬。

或许无缘结亲,但她也绝不想与皇室、与李妩结怨。

缓了缓语气,肃王妃尽量平和,看向皇后:说来也是惭愧,你我多年未见,好不容易重逢,本该调香赏花、把?酒言欢,只?今日为着儿女姻缘之事,要厚颜求你帮个忙。

皇后闻言,眼皮动了动,直觉不妙。

但她与肃王妃也算有过命交情,而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再装傻充愣,反倒玷污了往年的交情。

深深叹了口气,皇后颔首:你我之间,不必客套,有何事你尽管说罢。

肃王妃看向身侧的明婳,又问了遍:真想好了?明婳咬咬唇,点头?:嗯。

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但婚姻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肃王妃自是要尊重女儿的心?意。

如今见她做了决定,肃王妃也拂袖敛衽,端端正?正?朝着上首一拜:谢家?承蒙圣上及皇后娘娘隆恩,擢我儿为东宫太子妃,恩泽深重,感激涕零。

然我儿愚钝,心?性顽劣,恐难当储君正?妃的重任,为免辜负天家?厚望,自请下堂。

望皇后娘娘慈悲为怀,对外宣称我儿因病辞世,我即日便携她回北庭。

自此,世上再无肃王次女,她将是我在长安收的干女儿,往后我们就?待在北庭,再不回长安,绝不会连累皇室清名与太子的声望,还望娘娘成全?。

肃王妃跪地伏拜。

明婳见状心?里一惊,也连忙跪地。

皇后原以为肃王妃是要带女儿来讨个说法?的,未曾想开口便是要和离。

心?下惊愕的同时,连忙起身去扶:这?是做什?么,快起。

婳婳,好孩子,你也快起。

皇后牢牢托着肃王妃的手,柳眉紧拧:云黛,你这?般叫我情何以堪。

肃王妃眼眶也微热,低声叹道?:我也未曾想两?个孩子会走到今日……肃王妃深觉长安这?个地方与她八字不合。

她活了大半辈子,统共就?来了长安四回,回回来,回回没好事。

娘娘,我就?三个孩子,哪个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失了哪个,都是要我的命。

肃王妃美眸含泪:您也是为人母亲的,应当知道?,若遇上危险,这?当娘的宁愿自己拿命去填,也断不愿叫孩子们有半分危险的。

这?话中深意宛若一记火辣辣的耳刮子,霎时叫皇后再无颜辩驳。

她是知道?肃王夫妇的,这?夫妻俩恩爱情深,也将孩子们个个看得心?肝肉般,不像其他世家?高门,嫡的庶的孩子一大堆,折了一两?个也无所谓。

这?事论?起来,的确是自家?那?竖子太过倨傲自负。

别人家?视若珍宝的女儿,到了他身旁,却?视作等闲棋子一般,叫人入局涉险,险些丧命。

一想到若是明婳真的折在了蓟州……皇后心?底陡然一颤,再看肃王妃和明婳,满脸愧色:是我教子无方,叫明婳受委屈了,我替他与你们赔不是……该赔罪的是孤。

黑漆葵纹槅扇缓步走出一道?挺拔清隽的身影。

明婳和肃王妃看着来人,皆是错愕。

还没回过神,便见年轻男人大步走到身前,朝着肃王妃深深一拜:王妃,孤自视甚高,枉顾人命,险些害了明……她,孤有负子策兄临行前的嘱托,还请您恕罪。

肃王妃万万没想到太子竟然也在,更没想到他会当面赔罪。

一时之间也有些无措起来。

明婳看着那?道?深躬的身影,婉丽眉眼间也浮现一丝迷惘。

他这?是真的致歉,还是又在装呢。

她分不清。

就?如半个时辰前在瑶光殿,阿娘问她:你还喜欢他么?她道?:喜欢,但……不敢喜欢了。

从前她觉得,只?要她克制着不喜欢他,像姐姐说的,搭伙过日子,凑合着与他过就?好了。

那?些夫妻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但事实?证明,她做不到。

她压根就?没那?么强大的定力,可以控制着不去喜欢裴琏,可以夜里与他耳鬓厮磨,抵死缠绵,白日里又冷冰冰的、互不搭理。

或许旁人有那?样的本事,可她、她谢明婳做不到。

怎能容忍一个不喜欢的人碰她、亲她、与她做夫妻事呢?又怎能容忍与一个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呢?人有没有来生?她不知道?,但作为谢明婳的这?一辈子,她只?想与喜欢的人度过。

如果注定无缘觅得有情郎,大不了一辈子不嫁,她边游山玩水作画,边满世间救死扶伤、帮扶老幼,也不是不行。

至于裴琏,这?个玩弄真心?、无情无义的骗子……她玩不过,躲还不行吗。

殿下,请起吧。

肃王妃讪讪道?,昨日对这?个女婿有多满意,今日便有多一言难尽。

自家?如花似玉的乖巧女儿哪不好了,要被他那?般冷待?和他那?父皇一个德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皇后见着裴琏陡然走出来,顿时更觉尴尬。

视线在两?个沉默的小辈面前扫了又扫,少倾,她道?:子玉,明婳,你们先出去,我与王妃单独聊聊。

明婳微怔,下意识看向肃王妃。

肃王妃点点头?:去吧。

明婳无奈,只?好福了福身子,先行退下。

出门没两?步,便听到身后紧跟着的沉稳脚步声。

不知怎么的,明明事情已经在长辈们面前说开了,她的心?反倒紧张起来。

去后殿走走?男人清越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明婳并未回过头?,只?眯着眼朝天边那?轮正?午烈阳看了看,摇头?道?:太晒了,不想逛。

沉默两?息,男人又 道?:那?去偏厅坐坐?长辈们在里头?谈事,好似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明婳静了片刻,点头?:嗯。

两?人一起走到偏厅,宫婢们很快上了茶,又很有眼力见地退下。

厅外是春光融融,鸟语花香,厅内茶香袅袅,年轻的儿郎与女郎却?是对坐着,相顾无言。

明婳觉得这?气氛比昨夜更尴尬了,再想到母亲方才与皇后的对话——都说儿女婚姻,父母之命,那?她与裴琏现下这?般,算是和离成功了吗?就?在室内一片压抑的静谧时,裴琏先开了口:可饿了?明婳稍怔,对上男人一贯清冷的面庞,干巴巴答道?:还好,早膳吃的晚。

裴琏嗯了声,少倾,又道?:本来还想设宴招待你母亲,现下看来,应当不用了。

至于为何不用,他们心?知肚明。

明婳看着他这?般平静的态度,心?下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但好聚好散,不正?是她所期待的吗。

没关系,我阿娘也不大吃得惯长安菜,回头?我让我们北庭的厨娘给她做。

明婳说罢,室内又静了下来。

迟疑两?息,她问:你如何会在这??裴琏执杯的手微顿,偏脸看她一眼,又很快收回:下朝后,母后派人来请。

才将与她说完醉仙阁刺杀之事,你与肃王妃便来了。

然后你就?躲起来了?明婳歪头?看他。

……裴琏薄唇动了动,终是没解释,只?道?:嗯。

明婳不解地撇撇嘴,我阿娘有什?么好躲的,她又不打人。

若今日来的是我父亲,你倒是该躲一躲。

裴琏闻言,却?是失笑。

明婳听到那?低低的一声笑音,不禁奇怪看他。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笑得出来?裴琏迎上她清澈如溪的眸光,渐渐也敛了笑。

那?双狭眸却?并未挪开视线,依旧静静看着她,从她的眉眼到鼻子、嘴唇、下颌……又回到她的眼睛,与她对视着。

明婳被这?平静又深邃难辨的目光看得如坐针毡。

她偏过脸,掩饰般地端起茶杯喝水。

但那?目光却?还是一错不错地落在她的身上,就?好似……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刻在心?里般。

良久,那?如有实?质的凛冽目光总算挪开。

可不等明婳松口气,身侧男人起身。

过去一载,孤为人夫,多有不足,非但冷淡轻慢,还令你深陷险境。

而孤倨傲自矜,未能及时赔罪改过,反而责怪你不识大体,斤斤计较。

在她错愕的目光里,裴琏抬袖,朝她深深一拜:现下你要和离,人之常情,孤不知该如何才能弥补过错,或许此生?也无法?得到你的谅解,但孤还欠你一个正?式致歉。

年轻的郎君从袖间抬首,眉宇清正?,眸光郑重:未尽夫责,护你周全?,是孤不对,孤……裴琏知悔,伏望娘子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