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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2章 【82】

2025-04-03 05:09:31

【82】/晋江文学城首发?还是刘进忠及时上?前阻拦, 才?从裴琏逐渐勒紧的掌中救下了?那几近窒息的侍卫。

殿下节哀。

刘进忠拉着裴琏,嗓音也?微哽,怎么就遇上?这种事呢!肃王视王妃如命一般, 现下王妃罹难, 该如何是好。

皇帝和皇帝身边的人, 第一时间都是思考政治因素。

照理说,作为储君的裴琏也?该考虑如何给北庭那位手握重兵的王爷一个交代。

但此刻,他一贯清醒冷静的大?脑好似被冰雪冻住, 只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侍卫那句小?娘子也?坠崖了?。

谢明婳坠崖了?。

坠崖了??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

她明明好好的。

半月前还活蹦乱跳地骂他欺人太甚,离开长安时还不?忘让婢子去西市买了?一堆羊肉酥饼, 不?久前他还收到天玑放回的信鸽, 她们?已抵达凌源县, 小?娘子嚷嚷着要吃当地的水晶樱桃饼和油炸糕。

凌源县。

裴琏心口一窒,天玑最后一封回信, 便是在五日前, 凌源县。

相比于裴琏的神思不?属,上?座的永熙帝很快冷静下来,以?眼神示意刘进忠扶着裴琏坐下, 又肃声问着那侍卫,仔细说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已确认多少伤亡, 又有多少人行踪不?明?侍卫不?敢隐瞒, 忙将?那日暴雨山塌的情形说了?, 又道:王妃此行算上?奴婢婆子、马夫杂役等?, 总计一百三十八人, 马四十匹,车九辆。

山体塌陷得太快, 走?在前头的四辆马车皆是连人带车就冲去崖边,后头几辆走?得慢,好险躲过一遭。

饶是如此,亦折损近一半的人马,而今尚存者七十六人,重伤者六人,现皆安置在凌源县驿站,县令命属下赶回长安报信,等?着陛下的指示……接下来永熙帝说了?些什么,裴琏静坐在旁,却是半点没听进去。

他只是垂眼看着右手掌心——半月过去,那被酒壶把手划破的伤口已然褪痂,只留了?一道浅浅的疤。

弯弯的,似一道惨白的月牙儿。

他想到谢明婳的眼睛,笑起来也?是弯弯的。

但那双眼睛也?曾哭着,滚下一颗又一颗眼泪,望着他呜咽道:裴子玉,你怎么总是欺负我。

我再也?不?要和你好,再也?不?要喜欢你了?!裴子玉,你为何总是这般高高在上?的?你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裴子玉,是我看错你了?。

我们?好聚好散吧。

言犹在耳,字字清晰。

但所?谓的好聚好散,叫裴琏扯唇,笑了?。

骗子。

她谢明婳才?是个骗子,哪里好聚好散了?,她倒是好给他看。

就这样不?明不?白坠崖死?了?算是怎么回事。

谢明婳,你亏不?亏……坠崖的那一刻,肯定觉得亏死?了?吧。

子玉?直到永熙帝连唤了?好几声,裴琏才?抬起脸,一双狭眸黑涔涔的,仿若再透不?进一丝光。

他起身,朝永熙帝躬身:儿臣在。

永熙帝觑着长子这若无?其事的平静脸色,心底不?禁有些发?憷。

莫不?是太受刺激,人傻了?吧?子玉,朕知你心头悲恸,但世事无?常……话未说完,裴琏抬起黑眸,无?悲无?喜:父皇不?必担心,儿臣并不?悲恸。

永熙帝怔住,浓眉拧起,带着几分审视着面?前的年轻儿郎。

未曾寻到尸骨,便有一线生机。

裴琏道:除非亲眼见到她的遗骸,否则儿臣不?会认。

永熙帝一噎,面?色复杂:马车都摔得四分五裂了?,何况是肉骨凡胎的人。

朕知这噩耗太过突然,然当务之急是冷静下来,想想该如何知会北庭那边。

裴琏薄唇紧紧抿着,并不?言语。

永熙帝见状,叹口气:罢了?,朕看你这样,还是先回东宫缓一缓,此事朕自会安排。

裴琏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永熙帝疑惑:还有事?话音落下几息,裴琏掀袍跪下:父皇,儿臣自请前往凌源县搜救。

永熙帝眉心轻动,垂眼睇着地下那道清瘦修长的身影,沉吟片刻,道:你不?是才?接手户部?的事,且过几日国子监夏试,也?定了?由你巡考……下首之人肩背压得更低:还望父皇准允。

永熙帝看了眼刘进忠,刘进忠会意,忙带着那侍卫退下。

门扉掩上?,午后阳光透过窗棂镂空的花纹,一棱棱地照在光可鉴人的青石地砖上?,明暗交错。

事发?已有五日,肃王府的亲卫与当地衙役业已搜寻了三日三夜,而今又是夏日,正是野兽活跃之际,朕劝你还是不必浪费辰光,安心待在长安为好。

没了?外人,永熙帝说话也不必再客气:人在眼前时,你自矜自傲浑不?在意。

现下人没了?,你才?知道悔恨,舍得撇下一切去追。

便是叫你寻到了?她的尸骸,又有何意义呢?既决定要放下了?,那便硬下心肠,彻彻底底给朕放下!放不?下。

裴琏抬起头,嗓音喑哑:儿臣原以?为能放下的。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他的理智,低估了?谢明婳对他的影响。

父皇,求您放儿臣去一趟,哪怕……裴琏胸膛剧烈起伏两息,再次睁眼,眼尾隐隐泛着绯色:哪怕她真的罹难,儿臣也?想亲自为她收敛尸骨,送她回北庭。

她说过的,她死?后不?想入皇陵。

她心心念念都是北庭那个家,连梦里都喊着回家。

既如此,他便遂了?她的心愿。

你说说你这……永熙帝叹道:朕当初便与你说过,真心难得,小?娘子的心一旦碎了?,再想追回来,难于上?青天。

你看看你,不?听老人言,吃亏了?吧。

这些话如今再说,于裴琏已没了?意义。

且他心中仍存着一丝希望,觉着谢明婳不?会就这般死?了?。

她那样的小?娘子,家世好,模样好,性情好,又有一颗上?善若水的慈悲心,足见上?天对她的偏爱——上?天爱她,又怎舍得叫她落得尸骨无?存、客死?他乡?裴琏素来不?信鬼神,但此刻,他盼着真的有老天爷,或是佛祖菩萨,或是玉帝王母,什么神仙都行,只要能多看一眼谢明婳,予她一丝怜悯,让她活下来。

然而当他披星戴月、不?眠不?休地奔波两日,从长安赶到凌源县的驿站,看到驿站门前挂满的白幡白帐,还有那数十口整整齐齐摆在堂间的棺材时,疲倦的脸庞也?褪了?几分血色。

像是有石头压在心口悬着那把钝刀之上?,每经过一口棺材,便狠狠砸下一块巨石,刀锋便更往心口深一道。

主子,是天玑!暗卫阿柒惊愕,指着棺材里一面?色发?青、双眸紧阖的女子,满脸震惊。

天玑武功高强,怎会死?了??阿柒还想上?前细看,裴琏已疾步走?向最前方的两口漆金棺材。

两口棺材规格相同,只按着尊卑一前一后地摆放着。

裴琏行至靠后的那口棺材,脚步站定。

黑漆漆的棺材紧密盖着,一片死?气沉沉。

他伸手搭上?棺盖,冷白的手背在漆黑棺材映衬之下,愈显苍白。

一旁的凌源县令并不?知来者的真实身份,只当是长安城来的钦差,小?心翼翼提醒着:贵使明鉴,这口棺材并非肃王妃的,而是肃王妃身边养女的……话未说完,头顶便压来一道刀锋般凌厉的目光:棺椁之中可有尸骸?凌源县令战战兢兢:并未寻到尸骸,只寻到几片衣料和一只绣鞋,经王府婢女辨认,正是这位娘子当日的衣着,至于尸骸……县令被那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腿肚子也?跟着转筋儿,嗓音越发?低了?:那座山在我们?本地称作虎头山,便是因着山中常有老虎出没,如今正是夏日,野兽出动频繁……够了?。

裴琏单手撑着那棺椁,重重阖上?眼:都退下。

县令错愕,还想开口,就被阿柒一把拉走?。

摆满棺材的厅堂里也?很快安静下来。

暴雨过后的初夏空气潮湿而闷热,泥土的腥气与棺材新刷的桐油气冗杂在一起,刺鼻难闻。

这气味……脑中陡然闪过一抹不?对劲的感?觉,只他再想抓住,那念头已如流水般滑过,转瞬消逝。

裴琏蹙眉,再次睁眼,他看向面?前这口棺材。

静了?许久,方才?抬手挪开棺盖。

棺材里果真如那县令所?说,摆着几段被破破烂烂的染血衣料,还有一只沾满泥污与血迹的黛青色绣花鞋。

裴琏拿起那衣料,下颌绷紧。

柳色雪锻绣彩蝶纹,正是最后一回见面?时,她穿的那条。

她似是很喜欢柳色、翠色、鹅黄这些清新鲜嫩的颜色,他印象里,她有好些这样的裙衫。

不?过她年纪小?,肤色白,穿这颜色,的确愈显明媚,让人瞧着便觉心里敞亮。

可他手中这块布料,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布料边缘分明正是野兽啃咬拉拽的痕迹。

她那样柔弱娇小?的身子,怎堪野兽吞噬……似是想到那场景,裴琏心口猛地一阵抽痛。

就好似有人将?那只深深插入心脏的钝刀子一把抽了?出来,霎时间,鲜血外涌,淋漓遍洒。

高大?身躯晃了?两晃,他单手撑着棺椁,方才?稳住剧痛袭来的晕眩感?。

只心口那阵痛意还在泛滥,攥着布料的手握成拳,他用力地摁着心口的位置,闭着眼,试图平复那阵汹涌起伏的痛意。

没事的。

他告诉自己,一个女子而已。

之前不?是已决意放下她了??那就当作她已返回北庭好了?。

一个女子而已,他不?在乎。

也?不?重要。

他照往常那般,深深做着呼吸,试图用理智压下这份情绪。

然而才?沉下一口气,喉头发?痒,似有一丝腥甜泛起。

接连奔波两日的脑子有些迟钝,等?裴琏意识到不?对,那腥甜再克制不?住,伴随着咳嗽,几乎喷涌而出。

一口鲜血,落在地砖之上?。

裴琏看着那口血,还有些恍惚。

血。

他吐的?好笑,他竟然吐血了?,就为这事?为了?一个女子?他嘴角轻扯,撑着棺椁,低低笑出了?声。

那低哑的、断断续续的笑,在这摆满棺椁的静谧厅堂里,阴恻恻的,无?比诡异。

只那笑声很快止住。

他清隽的脸庞又恢复一贯的平静,弯下腰,将?棺椁里的布料拾起,面?无?表情地往怀中塞去。

一片又一片,就在他拿起那枚小?巧的绣鞋时,堂外冷不?丁响起一阵脚步声。

裴琏动作稍顿,漆黑眼底也?陡然溢出浓浓杀意。

他偏过脸,谁叫你……只刹那,眼中的杀意仿佛被冻住。

他僵在原地,手中绣鞋也?松开,直直落回棺里。

隔着雨后略显黯淡的天光,一堂之外,一袭缥色夏衫的明婳也?傻了?眼。

上?一刻还因这么多棺材而吓得乱跳的心脏,在看到站在棺材旁的男人后,不?慌也?不?乱了?,唯剩下满满的惊愕。

殿下?她眨了?眨眼,不?太敢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会在这?还这般狼狈憔悴?男人却并未出声,只睁着一双黑黢黢的眼,死?死?地、死?死?地盯着她。

明婳的心跳在这道注视之下再次慌了?。

他这是怎么了??眼神比这些棺材还要瘆人。

她不?解,但见男人脸色惨白凝重,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待视线触及地上?那滩新鲜的血迹时,她眼睛倏地瞪圆。

再一抬头,看到裴琏苍白的脸,血红的唇,霎时明白了?什么:你…你……这个血……你吐的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男人大?步上?前。

下一刻,她被一双长臂揽住,牢牢撞进他的胸膛。

那双结实的手臂抱得很紧很紧,她的脸贴在胸间,颊边的肉都被挤变了?形,脑袋更是一片混沌空白。

裴子玉这是怎么了??突然出现在凌源县,又突然一声不?吭抱着她,莫不?是鬼上?身了??还有他这身上?是什么味儿?又酸又臭,还夹着股血腥气。

明婳嫌弃地皱起鼻子,挣扎道:你松开……男人的长臂却如两条铁钳,非但没松开,反而收得更紧。

那力道仿佛要将?她揉入他身体一般,勒得明婳骨头都有些疼,更别说那几乎要被男人坚硬胸膛挤歪掉的鼻子。

裴子玉!隔着胸膛发?出的嗓音也?是闷的:你是要闷死?我么!她挣扎得更厉害。

男人手臂微松,仍旧不?放,头颅也?深深埋入她馨香雪白的脖颈之间。

感?受到男人鼻腔的热息遍洒颈间,明婳身子一僵。

下一刻,绯色几乎从脖子蔓延到了?双颊,她气急败坏:你…你不?要脸,快些松开!光天化日之下,而且还有这么多人……咳,棺材!你是吃错药了?,还是疯了??你就当孤疯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涩涩的哑,头颅埋得更深,高挺的鼻梁嵌入她柔软的肌肤般。

不?放。

谢明婳,这辈子孤都不?会再放你了?。

明婳怔住,眉目迷惘。

这是真的疯了??婳婳——堂外传来妇人温柔可亲的唤声:婳婳你在里面?吗?明婳听得这声响,如梦初醒般,忙推着身前的男人,又挣扎着从他怀里探出个脑袋:阿娘,我在这儿呢!她回头喊着,再次回过脸,黛眉轻蹙着:我不?知道你发?哪门子的疯,但你快些松开我……身上?臭烘烘的一股汗味儿,快要把她熏晕过去了?。

只半个月不?见而已,一向最是好洁的人,怎就这么不?讲究了??孤说了?,不?放。

裴琏垂下眼,定定凝着怀中鲜活灵动的小?娘子,她乌眸清澈,双颊红润,精神也?很好——还活着。

好端端地活着。

缺了?一块的心口好似被柔软的塞子堵住,不?再汩汩流血,也?不?再撕扯疼痛。

真好。

裴琏呢喃着,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明婳这边还没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又被摁了?回去,一张脸都要气绿了?:好个鬼,你存心的吧。

她肩膀挣着,感?受到男人的手臂好似卸了?力气,她趁热打铁,双手用力一推:松开——这一推,却是推开了?。

明婳愣住,刚要低头看手,便见身前的男人脚步趔趄,而后朝旁倒去。

明婳呼吸滞住,下意识伸手去拉。

只她的力气哪里拉得住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非但没把人拉住,连带着自己也?跌倒在地。

嘶。

明婳吸了?口凉气,她的屁股!要碎成两瓣儿了?。

婳婳!门前传来肃王妃的惊呼,待她匆忙走?近,发?现地上?那个不?省人事的男人竟是太子,脸色陡然发?青:太子如何会在这?不?等?明婳答,她的视线又扫到地上?的血迹,霎时惊得捂住胸口:婳婳,你做什么了??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做!明婳揉着屁股,急急解释: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又为何会突然晕倒?总之他今日很是奇怪,像是中邪一般。

说到这,她环顾了?一圈四周黑漆漆的棺材,忍不?住打了?个颤:阿娘,陛下为何叫我们?来这啊?这不?是驿站吗,如何摆着这么多棺材?还有裴琏,他方才?就站在棺材旁边,好似往里头掏东西,整个人神神叨叨,看到我的那个眼神也?鬼气森森的……莫不?是真的中了?邪吧?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想起从前看的一些志怪话本,难道这是什么邪术道场?若真是这样,那得赶紧走?了?,万一真沾上?什么脏东西那可就糟了?。

阿娘,你快去外头叫人。

明婳边抬起裴琏的胳膊往肩上?搭,边道:咱们?得尽快离开这,找个大?夫,再寻个道士来。

肃王妃也?觉得这一切太过离奇,忙不?迭颔首:好、好,我这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