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晋江文学?城首发时隔三月, 又挨一记耳光,又响又亮。
明?婳纤薄的肩背紧紧抵着身后?的车壁,当仰脸迎上男人幽沉的目光时, 心里?闪过一丝慌乱。
却也只?是一瞬, 她红着眼眶, 咬唇骂他:裴子玉,你混蛋!这一巴掌着实打得不轻,那火辣辣的痛意叫裴琏心下腾地冒火, 却在对上她那双水光潋滟的明?眸时,刹那哑火。
你打了孤, 孤还没说什么?, 你哭什么??裴琏拧着眉, 面罩寒霜:别哭了。
就哭就哭,你非礼我, 还不让我哭?天底下哪有这样蛮横的道理。
明?婳原本心里?还有些没底, 因着她也意识到?这巴掌打狠了,到?这会儿手指还有点发麻。
但?见裴琏虽然板着脸,语气却还算缓和, 霎时也挺直了腰杆子,继续噙着泪声?讨他:你总是这样, 每回都不等我把话说完, 就用这种无赖法子堵我的嘴, 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卑鄙无耻之人!你好歹也是一国储君, 这样与那些地痞流氓有何区别?你…你到?底还知不知道羞耻, 要不要脸皮!裴琏:……他一直都知道他这位太?子妃不太?会吵架, 却没想到?这般不会吵。
这般骂他,他非但?不觉愠恼, 甚至觉着……有点可爱?本就灭了大半的火气,现下是彻底熄了。
是,你说的是。
他朝她伸手,见她要躲,干脆捧住她的脸,像是给不愿沾水的小脏猫洗澡般,长指擦着她眼角的泪:孤不知羞,孤不要脸,孤卑鄙无耻最爱堵你的嘴,这下你满意了?你你你!明?婳难以置信,一张脸涨得通红:你现下怎么?这般厚颜无耻了?有人曾告诉孤,在心爱之人面前,脸是最无用之物。
从前孤不以为然,如今看来?,此为真?理。
稍顿,裴琏垂下眼,坦然看向?她:何况,孤本就想对你做许多卑鄙无耻之事,是以你这般骂孤,也不算错。
明?婳震惊了,也语塞了。
一个人都无赖到?这种地步了,她还能说什么??怪道有句话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看来?你方才那半锅羊肉当真?没白吃,今日这手劲儿,呵……裴琏抬手抚向?依旧有些热意的左脸,眸色晦暗不定地睃着紧缩在角落里?的小娘子,事不过三,再有下次,就别怪孤……明?婳被他这目光看得后?背发毛,但?输人不输阵,她硬着头皮,仰起脸,你能怎么?样?我告诉你,这是北庭,才不是长安!裴琏看着她抬起下颌,一副有人撑腰的骄傲小孔雀模样,眉梢轻挑。
下一刻,他一把叩住她两只?手举过头顶,再次俯身欺上前。
明?婳瞪圆了眼:裴子玉,你敢!这世?间就孤没有不敢之事。
裴琏慢条斯理瞥着她,而后?朝她低下头。
啊啊啊啊你不许!明?婳下意识闭眼尖叫。
预料中的吻却没落下,那裹挟着清冷熏香的男人气息掠过鼻尖,旋即密密地落在她的耳畔:只?是孤向?来?不愿强迫人,尤其是对女子。
不过……明?婳刚要睁眼,耳垂就被男人咬住,那裹含的热意叫她头皮都发麻,那道磁沉的嗓音也低低钻入耳廓:你下回再打孤,孤便把你扒光,捆着打你屁股。
这这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明?婳呼吸屏住,只?觉自己的这对耳朵都不能要了。
他是如何做到?一本正经说出此等狂悖孟浪之言?狐狸精,一定是被狐狸精上身了。
裴子玉,你……你……明?婳羞恼地咬牙,搜遍脑瓜子却想不出什么?更?有攻击性的词,最后?只?得狠狠推开他的胸膛,离我远点!见她雪白肌肤红成海棠花般,裴琏也没再继续逗她,拂袖坐直身子。
不过抬手揉着隐隐作疼的左脸时,他兀自敛眸暗想,下回还是得给她吃些教训,不然真?要惯出随便打人的坏毛病了。
惯子如杀子,惯妻也一般。
明?婳见他捂着脸不说话,只?一脸若有所思地扫过她的腰下,霎时警铃大作——这登徒子不会真?想打她吧?她面上故作淡定,却是悄悄夹紧双股。
裴琏见状,心下哼笑?,揉了一会儿脸,他言归正传:你方才到?底在想什么??明?婳斜他一眼:我凭什么?告诉你。
裴琏默了默,点头:行。
明?婳正诧异他这么?好说话,下一刻便听他朝外道:掉头,回祥云阁。
明婳惊愕:你做什么??裴琏道:你不告诉孤,那孤亲自去问问那个姓赵的。
不行!明?婳失声?,见马车真?的在调转,忙朝外喊道:不掉头,继续去城西。
掉头。
不掉!掉。
不掉不掉不许掉!外头的车夫似是也迷惘了,隔帘小心翼翼地问?:郎君,娘子,这到?底是去哪儿啊?车厢里?,明?婳气鼓鼓瞪着眼,裴琏看着她,一脸无辜:你不想说,孤不为难你,去问?旁人,你又不肯,谢小娘子,世?上哪有这样蛮横的道理?明?婳一噎,只?觉这混账男人一张嘴既会诡辩,又会强吻,实在可怕得很。
我与你说,你别去打扰旁人!好。
裴琏眉宇舒展,笑?意温润如春风,又提声?道:去城西。
马车很快回归正轨。
明?婳也将她方才失神的缘由说了:我只?是触景生情,想起了我阿娘之前与我说过的一句话。
裴琏睇她:什么??我阿娘说,人心易变,一个男人可能今日爱你,明?日也爱你,爱你一年两年三四五年,但?也有可能说不爱便不爱了。
明?婳抿了下唇瓣,看向?裴琏:我也不瞒你,赵三哥哥他从前悄悄给我写过情诗,我呢,从前也想过要嫁给他……欸,你先别黑脸,你黑脸我就不说了。
裴琏:孤没黑脸。
明?婳看着他那阴恻恻如锅底般的脸色,真?想给他找面镜子。
他喜欢我也很正常啊,毕竟我长得这么?好看,家世?好,性格好,又是知根知底一同长大的情分?,北庭中意我的好儿郎海了去了,又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没心没肝、无情无义……明?婳越说越觉得裴琏当真?是个瞎子,幽幽瞥他:若不是陛下一封圣旨,我才 不会嫁给你呢。
裴琏自也明?白她那一眼哀怨,喉间发涩:婳婳,孤……得了,你不必说,我不想听?。
明?婳打断他,说回她的思索:当时阿娘与我说那句话时,我还不愿意去信,可方才看到?赵三哥哥和吴娘子夫妻恩爱的模样,心里?忽的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裴琏眸光微沉:难不成你还惦记着那姓赵的?不是。
明?婳不假思索地摇头:我压根也不喜欢……唔,不对,应该说是喜欢的,但?不是那种喜欢……若说两年前的明?婳还不懂普通喜欢与男女之间的喜欢有何区别,现下想想,她当时对赵敬宇以及其他候选未婚夫的人选,都是那种不讨厌的喜欢,唯有对裴琏,是哪怕他那样的讨厌,却还是喜欢。
是从何时开始,对裴琏这样喜欢呢?明?婳试图寻出个节点,却发现好像在那大红盖头揭开的一刹那,裴子玉的模样就已经映入她的心间。
性情恶劣的人,偏偏长了张温润俊美的好脸,老?天还真?是不公。
明?婳心下腹诽着,再想到?赵敬宇,两道月眉也纠结出一丝迷惘:他给我写情诗的时候,应当是真?心的。
可这份真?心,时移势迁,也会给另外一个女子,他方才待那位吴娘子,也很温柔呢。
就像从前对她一样,温柔可亲,细心备至。
裴子玉,你们男人都这样吗。
明?婳仰起脸,一脸求知:真?心喜欢过一个人,但?过个一两年,又会喜欢上另一个人?裴琏闻言,眉头紧锁:这种情爱之事,你问?孤,孤也不甚了解。
毕竟在遇上她之前,他对这些情情爱爱的,都是嗤之以鼻,避之不及。
也是遇上她,才渐渐打通情窍——而这情窍,也仅限于她一人。
那赵敬宇,或是你其他的倾慕者是如何想的,孤不了解,也没兴趣了解。
但?孤很清楚,孤对你的这份心意,不会再给旁的女人。
裴琏望着她:孤想要你,也只?要你。
这突如其来?的示爱叫明?婳心里?乱了两拍,待回过神,她垂下鸦黑羽睫,一副忙忙碌碌又不知忙什么?的模样,瓮声?道:谁问?你了,你就说这些……再说了,你现下说得好听?,什么?只?要我,先前也不知是谁说,与我和离之后?,还会再纳妃妾。
这才过去半年,说过的话就不记得了?她这反问?,叫裴琏一时噎住。
那张还残留着巴掌印的俊颜也不禁绷紧,他抿了抿唇,道:孤那时,原以为……能放下。
难得见到?裴子玉这般窘迫,明?婳瞧在眼里?,心底也泛起一阵说不出的痛快。
面上却是不显,只?抓着这次难得的机会,嫣色嘴角微微翘起:别呀,别原以为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过的话应该要做到?呀。
裴琏:……见他被堵得说不出话,明?婳心下更?乐:要我说,你就该快些回去,广纳秀女,选他四五十个美人儿收入东宫,什么?环肥燕瘦、小家碧玉、大家闺秀,温柔的、风情的、娇媚的,各样的都选一个,没准你又喜欢上了呢。
裴琏仍是不语,只?撩起眼皮,静静望着她。
那漆黑瞳仁幽幽的,好似泛着某种危险的气息,瞧得明?婳渐渐也敛了声?。
她身子往车壁靠了靠:你这般看我作甚?裴琏道:想知道?明?婳:……裴琏自顾自道:孤在想,你再说这些剜心之言,孤是现下就把你扒光了打,还是夜里?回到?王府再说。
明?婳愕然,旋即揪紧了衣襟,面红耳赤:你敢!你若再说这些话,孤没什么?不敢。
裴琏说罢,沉默了一阵,忽的朝她坐近。
明?婳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现下就要辣手摧花,刚要躲闪,他却只?是牵过她的手,放在他心口的位置。
谢明?婳,接下来?的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但?孤只?说这一回。
男人神色无比郑重,明?婳甚至还看到?他兀立的喉结似是局促地滚了下。
孤从小到?大只?立志,开盛世?太?平,当万古明?君,于情爱一事上,从无任何念想与期待。
至于缘由……浓密的长睫垂了垂,他遮住晦暗的眸色,薄唇轻扯:许是自幼被母后?冷落,后?又目睹她与父皇间的生离死别,心下便生出一种畏惧,觉着把感情寄托于旁人身上,实在是件愚不可及,又极其可怕的事。
孤也不知从何开始,便不再对旁人的爱意有所期待,也不愿对旁人表露爱意,仿佛只?要这样,便不会失落,也不会被伤害。
其实若能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不行。
但?你,你又来?一次来?到?了长安,回到?了孤的身边。
这一回,不再是随肃王夫妇短暂探亲,而是来?到?他的身边,成为他长长久久、共度余生的妻。
不知不觉,他又一次放下戒备,由着她靠近他,进了他的心。
若那个人是你,孤便不再畏惧。
裴琏握紧那只?放在胸口的手,低头盯着明?婳的眼睛,浓黑凤眸里?是卸下防备、全然袒露的赤诚:谢明?婳,孤……我的心,已经在你手中了。
求你,别抛弃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