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缠知道自己误会了, 也不觉得尴尬。
既然是我主动提出来的,无论结果如何,由我自己承担。
她试探着问, 大人同意这个提议吗?人族有句话叫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她既然想占白休命的便宜, 当然也做好了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
人她都已经招惹上了, 机会来了, 怎么能轻易放弃。
畏首畏尾的人,注定什么都抓不住。
本官应下了。
阿缠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她看着面前身形高大的男人, 心想, 没有关系不要紧, 她可以攀上关系。
之前白休命还活在她的谎言里, 现在不就成真了。
这当然还不算完。
大人。
这一句大人叫得格外甜腻。
白休命垂眼,等着她开口。
阿缠面带羞涩, 双颊微红:我知道大人一言九鼎,但是……能不能先支付报酬?不要得寸进尺。
阿缠完全不在意他冷漠的态度, 将一双手摊开杵到他眼前。
大人看看我手上的伤,都是这段时日留下的,以前我连灶台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现在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
如果不是生活实在艰难,我也不敢朝大人开口。
阿缠说得情真意切,眼里都泛起了雾气。
她手上的伤当然都是真的,不过有些是之前凿阴柳磨出的血泡, 一直还没完全恢复,剩下那道新伤, 是她前两天切鸡肉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
都是为了生活,也不算骗人。
她手上的伤不太容易恢复,但也只是看着触目惊心,其实并不严重。
不过卖惨嘛,当然是怎么可怜怎么说了。
白休命看着她葱白似的手指,忽然想起那天晚上,握住她的手时候,那柔软细腻的触感。
他移开目光:你想我什么时候去?阿缠眼睛一亮:明天行吗?你很着急?白休命倒是没说不行。
很急。
阿缠眼巴巴地问他,大人,行吗?……好。
那大人打算什么时辰过去,我想去凑个热闹。
阿缠在白休命面前毫不掩饰她想看晋阳侯府倒霉的小心思。
明日未时。
一言为定。
阿缠心情愉悦,好处先讨了,当然也不能忘了正事。
她正色对白休命道:一会儿我给大人列一张清单,大人按照清单去准备材料,我想大人手中应该有龙骨?有。
那就好,除了清单上的东西外,大人取一截龙骨磨成粉交给我就行了。
白休命自无不可。
阿缠突然想到自己家里还没有纸笔,忙跑到隔壁书铺去找徐老板借,徐老板很是爽快地为阿缠准备好了纸笔。
落笔之前,白休命恰好也走进了书铺,见到他的身影,阿缠下笔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在纸上写下了几种材料,以及大概的用量。
她的字很清秀,是寻常女儿家常用的簪花小楷。
写好后,她拿起纸张吹了吹上面的墨交给白休命:大人收好。
白休命扫了一眼,将纸折好收了起来。
告别徐老板后,阿缠与白休命走出书铺,见他似乎打算离开了,阿缠突然叫住了他。
大人。
还有事?白休命回身。
阿缠眨着清亮的眼睛问他:若有一天大人的仇人找上我,你会救我吗?本官不救无用之人。
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白休命懒得再回答,转身离开。
啧,铁石心肠。
阿缠在心里哼哼两声,想着明天还有热闹看,回家的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第二日晌午,她连午饭都没用就往晋阳侯府去了。
还没到未时,她已经在周围找了个绝佳的观景点,临街一家茶楼的三楼,正好可以看到晋阳侯府的大门。
阿缠指定了位置,要了一壶茶,又点了三样茶点,小二殷勤地将她引到三楼的窗边。
此时三楼的人不多,客人大多是一些读书人,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阿缠听他们吟诗作画,倒也别有乐趣。
阿缠不知,她在欣赏别人,别人眼中的她同样是美景。
在距离阿缠不远的一间由屏风隔出的包间里,几名年轻公子正透过屏风的缝隙看着她的方向。
这几位都是官家公子,听说这家茶楼中的茶娘点茶技术一绝,特地来凑热闹。
几人对着阿缠评头品足一番,便也收回了目光,以他们的身份,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实在不必盯着一个不放。
只有一人还扭着头,一直看着。
沐霖,看她那一身打扮,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你要实在看上了,可以去认识一下,说不定今晚就能做新郎了哈哈。
说话的人叫严呈,刑部左侍郎家的公子,他口中的沐霖是礼部尚书家的二公子。
若论地位,沐霖按理要更高一筹,但严呈有位镇北侯外公,军功卓绝,且极其护短,故而沐霖虽然不满严呈的态度,但也忍了下来。
同桌的另一位大理寺卿家的公子笑道:沐霖若是心仪,不妨去结识一下那位姑娘,免得日后后悔。
沐霖被他说得有些心动,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站起身朝阿缠的位置走了过去。
身后一群人笑吟吟地看着,只有严呈皮笑肉不笑地轻嗤一声。
沐霖走过来的时候,阿缠正拿着一块八珍糕小口地吃着,这家茶楼的八珍糕很是香甜,她心里想着一会儿走的时候可以买些回去。
姑娘安好。
听到声音,阿缠转过头,就见桌旁杵着个人。
那是一位年轻公子,年纪应该不大,脸上还有未褪去的青涩,但眼神澄澈,倒不像是纨绔子弟。
公子有事吗?阿缠放下手中的糕点,疑惑地问。
沐霖面颊微热,心想这位姑娘的声音可真好听。
他朝阿缠行了一礼,开口道:在下沐霖,礼部尚书之子,不知、不知能否坐在这里?阿缠看了眼周围,并不是没有空位置。
倒是眼前这位公子说完话之后,整张脸都红透了,她觉得有趣,便点点头:公子请坐。
沐霖心中一喜,刚刚坐下,正想着说些什么,就见阿缠转头看向窗外。
他也跟着看了过去,却见一队明镜司卫骑着龙血马停在了晋阳侯府外。
阿缠看到了在队伍最前面,骑在体型最高大的那匹龙血马身上的白休命。
他今日穿着大红官袍,金冠束发,腰挎长刀,衬得他越发利落英挺。
白休命坐在马上,身后随行的下属上前拍门。
门房听说这群人是来找侯爷的,不敢耽搁,赶忙往府里跑。
此时晋阳侯正在书房中查看儿子薛昭的功课,听到管家说明镜司镇抚使带人上门了,心中一沉,放下手中的文章* 匆匆走出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薛昭也跟在了后面。
白休命没等多久,就看见了一身常服的晋阳侯与其名义上的继子一同走了出来。
两人不但容貌相似,连走路姿势都极为相像,若说不是亲生父子,恐怕都没有人信。
薛昭毕竟年轻,没见过这种场面,脸一直紧绷着,晋阳侯却显得沉稳许多。
见他出来后白休命依旧稳坐龙血马上,晋阳侯目光中闪过一缕寒光,但很好的被掩饰住了:不知白大人今日登门,有何贵干?本官受人所托,来找侯爷要一样东西。
哦?不知是什么东西?侯爷的原配,林氏的嫁妆。
晋阳侯脸色顿时一变,看向白休命的目光惊疑不定。
白大人莫不是在与本侯说笑?你是以何等身份,来要本侯亡妻的嫁妆?本官替季婵来要她亡母的嫁妆,应该不算过分?晋阳侯拧起眉,似乎是没想到被赶出家门的女儿还有这等本事,竟然能请动白休命。
晋阳侯不语,薛昭却有些沉不住气,他上前一步大声道:白大人好没道理,那季婵乃是林氏与人通奸所出,她有什么资格……话还未落,薛昭整个人倒飞了出去,晋阳侯脸色一变,隔空与白休命过了一招,总算是接到了儿子。
然而才将薛昭放到地上,就见他一口血喷了出来,直接软倒在地。
白休命下了马,轻轻弹掉袖子上的灰:晋阳侯的家教可不太好。
晋阳侯脸色铁青,儿子被人重伤,对方还在说风凉话。
他忍了又忍,咬牙道:白大人何必与小儿一般见识?白休命轻笑一声:总要让令公子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晋阳侯说是吗?见晋阳侯不答,白休命眼中笑意转冷:看起来,晋阳侯是想要与本官切磋一番?白大人说笑了。
晋阳侯抱起薛昭,顿了顿,终于开口道,既然白大人是来取亡妻嫁妆的,还请入府。
白休命带人进了晋阳侯府,侯夫人薛氏得了消息匆匆赶来,见到了昏迷不醒的儿子,整个人都在发抖。
侯爷,这是怎么了?受了内伤,让管家请大夫来。
薛氏赶忙叫了管家过来,等一切都吩咐妥当,她看着不远处那些气势凶戾的明镜司卫,低声问晋阳侯:侯爷,这些人是?晋阳侯沉默许久才答道:他们是来取林氏嫁妆的,你拿着她的嫁妆单子将一应物什清点出来,务必不要少。
薛氏不解:为什么,他们怎么会来要林氏的嫁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林氏出嫁的时候,林家正值鼎盛,她的陪嫁自是不少。
自从季婵被赶出侯府之后,这些东西就全都落入了薛氏手中。
即使薛家这些年逐渐发迹,薛氏的嫁妆却也不及林氏的十之一二,这么一大笔银子,她如何舍得给出去。
还不是季婵那孽女……晋阳侯见白休命看了过来,不再多说,薛氏却变了脸色。
她可是记得,花朝节那日季婵与她说过的话。
薛氏当时听了那番话确实被哄住了,但后面季婵没了动静,她以为自己是被个小丫头骗了。
谁知不过一个月功夫,季婵竟然真的请动了白休命上门。
真是个不知羞耻的贱蹄子!薛氏死死掐着手心,恨得咬牙切齿。
薛氏依旧不死心地劝道:侯爷,那可是一大笔银子,近来侯爷修炼还需要大笔银钱,若是给了……外人知道了,说不得以为侯爷怕了那位白大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薛氏认为,晋阳侯是四境强者,虽然因为早年受伤,如今修为只有三境,但实战经验丰富,未必不敌白休命。
今日二话不说就先退让,来日少不得被人耻笑,到时候晋阳侯府还怎么在上京立足。
薛氏想得挺好,晋阳侯却狠狠瞪了她一眼,沉声呵斥:莫要说那些没用的,快去让丫鬟婆子清点林氏的嫁妆。
可……薛氏还想再说,却对上晋阳侯凶狠的眼神,她不敢再说,只能应下。
薛氏带着丫鬟去了锁着林氏嫁妆的院子,晋阳侯却站在原地,如果有可能,难道他想将大笔银子拱手让人?外界都传白休命只有三境,却能越级杀四境,天资绝世。
他这一身修为只有自己清楚,如何是白休命的对手。
季婵……晋阳侯在心中反复念着这个名字,最终叹了口气。
薛氏带着明镜司卫去清点嫁妆,白休命却并未跟去,他叫了侯府管家过来,让他带着自己去了季婵以前住的院子。
季婵虽然被赶走了,但她以前的院子还在,并非是给她留着的,而是侯府的两位小主子都嫌弃这里晦气。
院子里还有个洒扫丫鬟,听管家说,是以前伺候季婵的贴身丫鬟。
那丫鬟似乎受了不少磋磨,面容麻木,听管家说来的是一位大人,跪下便开始磕头。
起来吧。
白休命把人叫起来,开口道,本官有些话想要问你,你只需如实回答。
是。
丫鬟低声回道。
季婵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丫鬟愣了愣,似乎想了一会儿才说:姑娘是个很和善的人,平时对奴婢们都很好。
这样的回答显然没能让白休命满意,他又换了个问法:你们姑娘很喜欢哭?丫鬟摇摇头:姑娘平日很少会哭,不过……每次生病的时候会偷偷哭着找爹娘。
说到这里,那丫鬟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
随即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就算生病,侯爷也很少过来看姑娘。
她识字吗?当然识字。
白休命从袖袋中拿出一张纸展开:看看,这是她的字吗?那丫鬟看清了上面的字连连点头:这就是姑娘的字,以前姑娘还教过我,可惜我手笨,写的不好。
这里有她写过的字吗?白休命问?有的。
丫鬟见白休命要看,便开了门,去里面取来了一叠纸,上面大大小小写了许多字,似乎是闲来无事的时候乱写的。
这些纸上的字与她列出的那张单子上的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