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最近心情极好, 陈慧的死仿佛是多年来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去掉了,她从未如此痛快过。
哪怕得知儿子并未将活尸处死,导致活尸失控在上京作乱也没能扰乱了她的好心情。
不过是在昌平坊杀了两个人, 都是平民百姓,死了便死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但这事惹得相公大怒, 不但让人将儿子从外面抓了回来, 还亲自上手打了十棍子, 最后把人关去了祠堂禁闭十日。
方玉虽然心疼儿子,却也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与自己相公对着干,只能趁他不在家的时候, 偷偷去看看儿子。
她带着丫鬟, 拎着食盒来到祠堂外, 还没推开门, 就听见了里面暧昧的声音。
她脸色铁青,用力拍了一下门, 发出哐当一声响。
里面男人的调笑声和女人的叫声都停了下来。
哪个不要命的打扰本公子的好事?屋内寻欢的严呈大喝一声。
你娘。
过了半晌,严呈衣衫不整地过来开门, 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娘,这事儿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爹啊。
方玉往里瞄了一眼,被严呈拽进祠堂的是个外面洒扫的丫鬟, 容貌看着还凑合。
她恨铁不成钢地伸手点了点儿子额头:你可真是什么脏的臭的都吃得下。
这不是闲着没事做吗。
他吊儿郎当地笑着。
严呈本就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平日里就混迹在勾栏酒肆,这次他爹要关他十天,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那也不能在祠堂里。
你不说我爹也不会知道, 何况严家的祖宗有什么好拜的,也就爹天天把他们供起来, 这群人加起来都没外祖父一根手指厉害。
严呈语气不屑。
方玉并不纠正儿子,而是宠溺道:不准有下次了,否则被你爹知道了谁也救不了你。
知道了。
严呈回答得颇不走心,显然并未将他娘的话听进去。
来人。
方玉开口。
身后的丫鬟立刻走上前:夫人。
把里面的那个处理掉,不要让老爷发现了。
是。
两名丫鬟走进了祠堂,将那个衣衫不整的洒扫丫鬟拖了出来。
那丫鬟还期待地看着严呈:少爷,少爷救我……严呈只扫了一眼就无趣地收回目光,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玩意而已。
方玉将手中食盒递给严呈:都是你爱吃的,多少吃一点。
等你爹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你说些好话求求他,让他早点把你放出来。
说着,方玉也有些无奈:你说你这孩子,要是想把活尸留着就看好了,怎么还能让它跑出来。
它那脸可没毁掉,若是被人抓到了,一查就能查到你外祖父身上。
那活尸生前是镇北侯府的护卫,与外人勾结意图背叛镇北侯被发现,因那人是二境修士,方玉便没让父亲直接处死他,而是将人炼成了活尸,受她驱使。
这炼尸的手艺是方玉从她养父那里学来的。
没有回到上京之前,她和养父生活在一起,养父以赶尸为生。
直到死前养父才和她说,她的亲生母亲是养父的妹妹。
当年镇北侯领军经过此处,她生母被村里人送去伺候了一夜,谁知就怀上了她。
方玉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是一位侯爷,心里便恨上了这个养父,如果早说与她听,她早就去认亲了,也不必受了这么多年的罪。
养父死了之后,她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又翻到了一本被他珍藏多年的邪书。
方玉用书里的法子,将养父炼成了活尸,用哨子控制,有了养父一路护送,她成功离开了家。
谁知半路,却被一个道士发现她操控活尸,最后还是她苦苦哀求,那道士才放了她一马。
当时方玉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会改邪归正,可见识过了活尸的好处,怎么可能会丢开不再用。
这些年,许多她看不顺眼的人都是那头活尸替她处理掉的。
严呈一副受了天大冤屈的模样:冤枉啊娘,我已经给它下了命令,让它去山里藏好,谁知道它怎么突然就不听命令了,还闯进了城里。
方玉虽然会炼尸,但也只会照着书里做,超出那本书记录的范畴,她一窍不通。
既然不懂,她也不再想了:罢了,不必担心,你爹已经让人去处理那头活尸了。
严呈本来也没担心,只道:可惜外祖父不在,不然哪里用爹费心,还不是外祖父一句话的事。
想到自己父亲,方玉的眉眼柔顺了许多:再过一个月,你外祖父应该就回来了。
镇北侯年轻时候受过伤,很难有子嗣,方玉在上京认亲后,确认了她真的是镇北侯的女儿,她就成了镇北侯府唯一的小姐。
镇北侯对她很是宠爱,就连她故意抢了国子监祭酒的未来女婿,她父亲也替她兜着,还为了哄她将陈慧一家赶出了上京,免得污了他的眼。
这些年,她在她父亲的庇护下,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三年前她父亲被派去驻守西陵边境,如今终于要回上京了。
方玉瞧了瞧外面天色,这个时间相公也该回来了。
她转头对严呈道:行了,你好生在祠堂里呆着,你爹快回来了,为娘就先走了。
方玉在府中等着,严立儒每日申时下值,一般申时中便能到家。
可今日她从申时初一直等到酉时初,依旧没能见到人。
严立儒在回府的路上,途经一处街巷,街头聚集了不少人,马车过不去。
车夫与他通报之后下去瞧了一眼,回来之后汇报道:老爷,那边有个姑娘在自卖自身,要二十两卖身银子,聚集的人都是凑过去看热闹的,可要将人驱散?严立儒听到后皱了下眉:不必,本官下去看看。
严立儒此时身着官袍,刚一下马车,周遭的百姓立刻散开给他让路。
旁边还有人认出了严立儒的身份,都在喊他严青天。
他与几名神情激动的百姓颔首示意后,走进了人群,终于看到了那跪在地上,要自卖自身的女子。
那女子初时是低着头的,且一身孝衣。
他只看了一眼便差不多弄明白了缘由,这样的事并不罕见。
想来这女子家境贫寒,可能是有亲人过世,她不得已才想卖了自己换银子为家人安葬。
不过聚集了如此多的人,想来这女子该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严立儒站在对方面前,还未开口,旁边就有好事的婆子先插了话:姑娘,这位可是严青天严大人,你要是有难处,不妨说出来。
那女子听了对方的话后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年轻秀丽的脸。
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严立儒呼吸一滞,瞳孔微缩:阿慧……他声音极低,周围人声嘈杂,并无人听到。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眼前的女子比阿慧年轻许多,看起来也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她的眉眼与阿慧十分相像,只是更显怯弱,并不如阿慧那般冷硬。
你叫什么名字?严立儒温声问道。
禀大人,民女叫巧娘。
为何在此地卖身?巧娘边垂泪边道:民女自幼没有母亲,如今父亲意外身亡,已经停灵七日,可民女无银钱安葬父亲,故而才想着卖身。
既如此,本官替你安葬你父亲,你回去吧。
巧娘听说严立儒愿意帮忙安葬父亲,眼中满是感激:大人愿意帮巧娘安葬父亲,巧娘这条命就是大人的。
严立儒失笑:不必如此,你回去吧,以后莫要轻易卖身了。
巧娘脸上泛起一丝茫然,旋即道:民女如今父母双亡,已经无家可归了。
求大人将我带回去吧,我很能干的。
严立儒看着那女子无措的目光,听着她哀求的话,心头微动。
他和阿慧实在是太像了,可阿慧的性子那么硬,这些年过得不好,也从不肯来求他。
如今阿慧不在了,却让他遇到了与她这般相像的巧娘,或许这就是天意。
沉默半晌,严立儒叹道:罢了,那你便与我回府,做个丫鬟吧。
听到严立儒肯将巧娘带回府中当丫鬟,不少人都觉得羡慕。
这可是严青天严大人的家里,必定家风严明清正,卖身能找到这样好的主家,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不然就巧娘这般容貌,自己在外生活,怕是迟早要被外面的豺狼虎豹祸害了。
巧娘不住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处理完此事,严家的马夫下来将聚集的路人驱赶了,严立儒也转身回了马车上。
巧娘跟着上了马车,她坐在严立儒身边,一直垂着头,双手紧攥着身上的孝服,显得十分拘谨。
严立儒一直注视着她:不必担心,待入了府后,你便在我院子里伺候。
谢谢大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巧娘这个名字也需要改一改。
全凭大人做主。
便改成如慧吧。
巧娘脸上绽出一抹笑:这个名字真好听,那奴婢便叫如慧了。
严立儒终于满意了,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酉时中,马车终于停在了严府门外。
方玉久等严立儒不归,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事,听到下人说老爷回来了,立刻赶往大门口。
她刚到,就见一身官袍的严立儒从马车上下来,然后转过身,从马车上接下来一个年轻女人。
那女人垂着眼对他说了什么,她那不苟言笑的夫君竟然笑了一下。
随后那女人抬眼看了过来。
在看清那人的容貌后,一瞬间,方玉如坠冰窟。
陈慧!下一刻她就反应过来,不可能是陈慧,陈慧是她亲眼看着断气的,陈慧也没有这么年轻。
可这样的想法并不能安慰到她,她眼睁睁看着她的相公与这贱人眉来眼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就在这里!方玉手攥成拳,修剪精致的指甲断了两根她都没感觉到痛。
她一直以为,除去了陈慧,严立儒眼里就只有自己了。
可做梦也没想到,陈慧死了,严立儒竟然将这个与陈慧如此相似的女人带回府!这算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方玉强忍着心中怒意,开口问:夫君,她是谁?还没等严立儒说话,站在严立儒身后的女子便上前行了一礼:拜见夫人,奴婢名唤如慧。
如慧,可真是个好名字。
方玉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她死死盯着如慧,仿佛想要将她的脸一寸寸刮花。
如慧却并未察觉到异样,抬头朝着方玉露出灿烂的笑。
行了,管家,将如慧带去我院子,日后她就在我身边伺候。
是。
管家看了看老爷,又看了眼夫人,上前带着还不明所以的如慧一起离开了。
跟着管家走出一段路,如慧转过头,看向与严立儒撕扯起来的方玉,嘴角微微上挑。
这还只是个开始。
从严立儒听了她的话,将她带回严府的那一刻起,这座府邸就注定再也得不到安宁,这都是他们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