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呈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那只手冰冷不似活人的触感,让他一瞬间就想到了尸体。
他操控活尸多年,太熟悉那样的温度了。
严公子, 你猜到了,是吗?如慧的脸凑近严呈, 她越是靠近, 严呈就越是抖个不停。
这个女人, 没有呼吸, 没有心跳。
她、她竟然是一头活尸!严呈发不出声音,只能下意识地瞪大眼睛。
如慧看着他恐惧的模样,神情没有丝毫动摇。
她轻声说着:本该受尽折磨而死的人是方玉, 可我不能亲手杀了她, 就只能让你爹动手。
严呈瞳孔缩紧。
你作为方玉的儿子, 将我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 让你替你娘受过,也不算是冤枉。
严呈终于猜到了眼前这头活尸是谁, 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那个叫陈慧的女人, 究竟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有人帮了她?是谁?是谁想要害严家?如慧抬起右手,露出了一把寒芒闪烁的杀猪刀。
她说:我这一生的痛苦,都是你娘和你爹造成的, 他们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该心狠的时候,千万不要犹豫。
那刀毫不迟疑地朝着严呈下半身砍去。
刀砍落之事, 严呈因为痛苦,脖子上脸上的血管尽数绷起。
如慧却语气平淡地说:这一刀, 就当是为这府中,那些因你而死的那些丫鬟报仇了。
她刚入府中不久,严立儒院中的丫鬟就隐晦提醒过她,要远离严呈。
严呈身边伺候的丫鬟,每隔几个月就要换上一批,听说都是因为不安分被打发了。
如慧去打听过,那些被打发的丫鬟,根本没有被发卖,她们全都失踪了。
或许那些可怜的姑娘就如她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活尸的嘴里。
只是她运气好,死后又从坟里爬了出来。
她一刀一刀落下,不知道严呈这些年害死过多少人,想来自己刺的这些刀应该不够他还人命债。
如慧松开了钳制他的手,严呈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的胸口只有轻微的起伏,床榻上全都是他身上流出的血,他终于要死了。
在如慧的注视下,严呈终于断了气。
她将手中的刀插入他的心脏处,然后松开了手。
此时,如慧的脸上手上和衣服上都沾满了严呈身上的血,她并没有清理自己,而是转身走出了房间。
今晚的夜色很美,漫天星子缀满夜空,一轮明月安静地照着大地。
如慧在虫鸣声中,走向严府的花园。
花园中有一片池塘,听说是因为严夫人喜欢荷花,但现在荷花还没有开,今年的荷花严夫人也看不到了。
如慧站在池塘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几行字。
她将被血染红了大半的纸放到池塘边,找了一颗石子压上,然后坐在池塘边,吹了半夜的风。
这里的景色很美,进入严府之后,她一直没有心情去注意别的事物,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她终于放松了下来。
活着真好,能够一直欣赏这样的景色。
她想,虽然自己已经死了,但还是要努力活下去。
有人,在等着她呢。
天快亮的时候,如慧走进了池塘里,池塘的水没过她的腰,她闭上眼,沉入水中。
严立儒昨夜睡得并不安稳,他又梦到了阿慧,阿慧死前的模样和如慧绝望流泪的面孔在他脑中不断交错。
丫鬟在门外叫他起床时,严立儒几乎立刻就睁开了眼。
他穿好了官袍走出门,见门外守着的两个丫鬟中并没有如慧,便问:如慧呢?两名丫鬟对视一眼:如慧可能还在房中休息。
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若她们是如慧,怕也没脸见人了。
严立儒皱了皱眉,吩咐道:将她叫来,我有话与她说。
是。
一名丫鬟正要去叫人,却见管家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脸上满是惊恐:老爷,公子出事了。
严立儒转过头看向管家:出了什么事?管家吞了吞口水:公子他、他昨夜被歹人杀了。
一想到自己方才看到的满床榻的血,管家的手脚就止不住哆嗦。
他甚至没敢多看一眼床上的人,但流了那么多血,想来人肯定是没了。
严立儒身体僵住,许久才快步往院外走去。
很快,他就来到了严呈的院子。
几名家丁守在院外,见严立儒到来,立刻让开。
严立儒走进严呈的卧房,靠近了床榻,也看清了躺在上面已经变成一具尸体的儿子。
他并不多么喜欢这个儿子,严呈的性子更像方玉,又被镇北侯和方玉宠成了纨绔性子。
不过他的存在,本来就是为镇北侯延续血脉,严立儒几乎没有插手过他的成长。
但无论如何,严呈也是他唯一的子嗣。
严立儒亲自上前检查起了严呈身上的伤,他在刑部多年,即使没有学过验尸,也有相当丰富的经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他只看了一眼严呈惨烈的□□,便移开了目光,沉声对管家说:将……如慧带来。
管家心头一惊,但还是听话地出去找人。
他没出去多久,又匆忙回来了:老爷……严立儒脸色很难看,见管家一个人回来,冷声问:人呢?管家硬着头皮道:方才有下人在池塘里发现了如慧的尸体。
严立儒像是没听清楚他的话一样:什么?……如慧她,可能是畏罪自尽了。
管家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他对如慧并无恶劣的印象,只是没想到,这位如慧姑娘竟是个如此狠绝的人。
杀了少爷不说,转头连自己的命也送了,竟一点余地都不肯留。
边说着,管家递出了下人交给他的遗书。
那遗书上沾了大片的血,严立儒接过后打开,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稚嫩又生疏,还是他闲暇时教她的。
上面写着,她被人侮辱,已经无颜活在世上,深知自己做过的事对不起老爷,但求老爷能将她葬在自己父亲身边。
严立儒身体晃了晃,手中薄薄的纸张落地,忽地吐出了一口黑血。
老爷!管家急忙冲上前,接住了突然晕倒的严立儒。
严呈的死严家并未报官,故而刑部中人还不知道严家一夜之间发生如此大事,只知道左侍郎大人请了病假。
一直到下午,管家在大夫的指点下强行为严立儒灌了两碗药,他才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
严立儒睁开眼,声音沙哑,转头问正在为他把脉的大夫:我这是怎么了?那大夫出声道:大人一时急火攻心,往后可万万要好生休养。
他其实在把脉的时候察觉到一丝异样,这位大人似乎不止是急火攻心这么简单,按说严大人此时这个症状绝不应该血行不畅,偏偏他就是摸出了这个脉象。
而且,他刚才给严大人推拿的时候,还在对方背上看到了黑斑,那黑斑竟与他曾经在尸体上看过的一样。
这种情况实在诡异,他又不敢乱说,想了又想,才补充了一句:草民医术有限,大人若是方便,最好再请太医来看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本官知道了。
严呈的葬礼,严家置办的很是低调。
直到他出殡那日,才陆陆续续有人接到了消息,可也没人打听出来,严呈究竟是如何死的。
只是听到一些流言蜚语,说是严呈的死和被他生前糟蹋过的女子有关。
平日里与严呈走得近的那几个,也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对此竟也不觉稀奇。
严立儒毕竟是刑部左侍郎,他没有报官,其他人也不能强行去严府查,大家议论了一阵,便也过去了。
大家也只觉得严大人运气着实不好,接连丧妻丧子,转眼间一家人就剩下他一个了。
将严呈葬了之后,严立儒刚回府,管家便迎上前,硬着头皮问:老爷,如慧的尸体要如何处理?按说如慧害死了公子,老爷肯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可老爷非但没有这么做,还亲自为她整理仪容,又买了棺材将她收敛。
管家一时摸不准严立儒的意思,不得不亲自来问。
严立儒沉默许久,才道:她既要葬在她父亲身边,那就派人将她送去葬了吧。
是。
管家得了命令之后立刻叫来家丁,让人抬着棺材出府。
反正之前如慧的父亲也是他让人安葬的,他正好知道人埋在何处。
严府的家丁动作很是麻利,找到了如慧父亲的坟茔后,在旁边又挖了一个深坑,将棺材放入坑中盖上土。
如慧一家死光,如今她也没了,日后也没人来祭拜,便也不需要立碑了。
管家带人离开时往后看了一眼,两座光秃秃的坟墓立在那里,日后再没人知道,坟主人生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又过了几日,城中的新鲜事换了主角,听闻林城林大将军的嫡女抢了其妹的未婚夫,两人在公主的赏花宴上打了起来,场面很是难看。
百姓们听了这样的热闹,顿时对追究严青天妻儿双亡的真相失去了兴趣。
当一切都平息下来之后,在一个月亮被乌云遮住的夜晚,郊外的一处坟地中,土层下传来了砰砰的声音。
幸而周围并无行人,只有树上栖息的鸱鸮被惊得扇着翅膀飞走了。
响了几声之后,又一声巨响,压在坟头上的土被掀开,棺材盖也飞了起来。
片刻后,一只手扶上了棺材边缘,陈慧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她左右看了看,四周一片寂静。
她走出棺材后,将棺盖盖了回去,然后又将土堆回去,很快一个坟包就堆好了。
等她处理完坟地周围的痕迹,差不多已经是四更天了。
她走出山林,辨认了一下方向,脚步轻快地朝着上京而去。
等陈慧来到城门外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下面村子的百姓挑着担子等在城门外了。
这个时节,有许多农户挑了家中新鲜的瓜果蔬菜来城里叫卖,倒也算是一项不错的收入。
她孤身一人混在人群中,倒也不显得突兀。
五更天,城中鼓声荡开,宵禁结束,城门大开。
阿缠还在睡梦中,忽然听到规律且执着的敲门声,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瞧了眼窗外,天还未大亮呢。
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散着一头长发,披了件外衫,不是很情愿地下了楼。
楼下的敲门声已经响了一阵了。
谁啊?她声音里带着困倦和一丝丝抱怨。
是我。
门外的声音让阿缠突然清醒了几分,她忙拿下门闩,将门打开。
伴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霞光,慧娘带着笑的脸出现在阿缠的视线中。
阿缠,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