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朝臣心里都很清楚, 如果白休命三天之内将那头活尸杀掉,刑部接下来就要倒霉了。
不少衙门都要从明镜司手中分权,刑部一贯是跳得最高的, 现在看来,也会成为跌得最惨的。
就在大家看完了刑部的笑话, 打算熬一熬时间等退朝的时候, 闻重又开口了。
臣还要弹劾晋阳侯治家不严, 纵容其府内管事买通地痞, 打砸店铺。
这才对嘛,众朝臣突然就松了口气,就觉得刚才的弹劾少了点意思, 原来菜还没上完。
突然被弹劾的晋阳侯满脑子疑问, 他大步出列, 高声道:陛下, 臣不服。
臣妻治家一贯严谨,绝不会纵容管事在外生事, 闻御史可莫要冤枉本侯。
原来如此,既然晋阳侯认为贵府管事不会做这种事, 那就一定是侯夫人指使的。
闻重不愧是御史台谁都不敢惹的存在,说话专门往人肺管子上戳。
晋阳侯被他气的想揍人,却忌讳着陛下还在, 只能强压怒气:闻御史慎言。
陛下。
闻重朗声道,被砸的店铺在昌平坊,昨夜晋阳侯的妻弟就死在那家店外,那些地痞当众承认, 是侯府管事雇佣他们过来打砸,因为侯夫人认为这家店的存在妨害了其弟的性命。
你胡言乱语, 你故意栽赃!闻重根本不管跳脚的晋阳侯,继续道:店铺被砸时,店内除臣之外,还有众多围观者,他们都能证明。
那又如何,说不定那些地痞是胡乱栽赃给我晋阳侯府。
闻重转过头看了眼晋阳侯:此事臣要向晋阳侯道歉,未经晋阳侯允许,臣便私下为其府中的管事画了像,将他们的画像带去京兆府大牢让那些地痞分开指认,他们所有人都指认出了同一个人。
听到这里,晋阳侯的脸都青了,指着闻重的手都在发抖:闻重,你敢偷偷潜入侯府,你简直无法无天!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但臣并未入晋阳侯府,最多只是扒个墙头,准确的说,只有臣的手越界了。
看热闹的大臣们纷纷低下头,强压下上翘的嘴角,心里想着,论气死人还得是闻大人。
只要他弹劾的不是自己,这热闹就有得看。
话说到这个份上,晋阳侯也没必要辩解了,这件事他确实毫不知情,必然是薛氏背着他做的。
只是运气不好,偏偏撞上了闻重。
但在朝堂上,他总不能将此事推到薛氏身上,这样陛下会以为他以女子为借口。
他只能沉声道:陛下,臣对此并不知情,想来是府中管事自作主张。
闻重立刻跳出来:陛下您瞧,臣就说晋阳侯治家不严,果然如此。
晋阳侯额上的青筋绷起,紧握拳头,就怕一个忍不住把闻重揍了。
皇帝看够了热闹,这才开口* :晋阳侯治家不严,罚俸半年。
至于其夫人,念其痛失至亲,可以理解,但需赔偿受害者千两白银,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晋阳侯立刻跪地:谢陛下开恩。
闻重也跟上:陛下英明。
散朝之后,明王追上越走越快的儿子:走这么快干什么,为父差点没追上。
白休命表情无奈,他就是不想被追上才走得快儿子要去办差。
一头活尸而已,司天监监正手上有个阳火瓶,以尸气为养料,一遇到尸气就喷火,可好玩了,你去借来用两天不就行了。
儿子这就去。
可惜人还没趁机溜走,就被明王捏住了袖角:还有正事没说呢,跑什么。
您说。
你之前不是说薛家那小子是疑似偷盗妖玺的主谋吗,就这么让他死了?他的上线已经查到了,他没用了。
之前抓到雪针蛇的时候本可以人赃并获,但白休命放了薛明堂一马,还给他设了个套,他果然中了圈套。
因为怕手下的人跟丢,那段时间,白休命亲自跟着薛明堂,亲眼见他在自己府上设下了障眼法,然后偷偷去了严立儒府上。
他进严府不久,雪针蛇身上的契约就单方面断掉了,除了妖玺,也没有别的东西有这中强行中断契约的能力,这些证据已经足够了。
所以,你找到妖玺了?明王眉梢一扬。
嗯。
那怎么没取回来?我以为,您和陛下放任妖玺被偷走,并不是想让我把它追回来。
进了禁库的东西,会带着一股特殊气息,所以妖玺刚出禁库,以明王的手段,是能够查到下落的,但他没有,反而过了一段时间将这个案子交到了白休命手上。
明王瞄了瞄个子已经比他高的养子:果然是长大了,心眼都变多了。
白休命扯了扯唇角:您过奖。
那你知道,陛下放任妖玺在外是想钓哪条鱼吗?这就要看严立儒手中的东西,最后会落入谁的手里。
你猜呢?明王像是在考校白休命。
我猜是镇北侯,或者是他身后的人。
镇北侯是严立儒的岳父,严立儒并无家族支持,能官至三品,离不开镇北侯府的扶持。
他和镇北侯是利益共同体,如果说谁能让他冒险,那就只有镇北侯了。
当然,镇北侯也未必就是最终目标,但嫌疑人总要一个一个往上查。
明王负手而笑:镇北侯最多七日便要归京述职了,你是不是没见过他?他在京中的时候,你已经去了幽州。
没见过,但听说过。
听闻镇北侯行事狂妄,他十年前修为便到了四境巅峰吧?听白休命一句话说到重点,明王越发满意:是啊,只差一步就要入五境了,还不许人家狂一点?随即他话锋一转:不过陛下不喜欢他这样狂妄的臣子,入了上京城,就该守规矩。
就像他们头顶隐匿不见的大阵一样,强行压制着所有三境以上修士的修为,不允许飞天遁地,这就是大夏的规矩,是条龙进了上京也得盘起来。
明白了。
行了,干活去吧,本王去找闻重下几盘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等明王走出两步,白休命叫住他:父王。
嗯,还有事?明王回身问。
闻大人只会些拳脚功夫,输棋的时候,您务必要控制住自己,不要掀桌也不要打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明王顿时火冒三丈:逆子!白休命会这样叮嘱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明王棋艺不佳,但是个棋痴,且棋品糟糕。
闻重闻大人嘛,棋艺极佳,但嘴太毒。
白休命有幸见过一次两人交锋,棋还没下,闻御史让明王发誓谁偷棋谁是孙子。
总之,两人每次下棋,场面都十分难以收拾。
白休命朝明王拱拱手:儿子告退。
该劝的已经劝了,之后就没他什么事了。
哦对了,严立儒生病的事也不知道真假,你盯着点,可别让他在没见到镇北侯之前就出了什么事。
白休命走出很远,又听到明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白休命只好转道太医院。
陛下在朝堂上说让太医去严府为严立儒看诊,消息传到太医院,那位医术极好的黄太医又首当其冲。
黄太医还有些不情愿,直到看见白休命走进太医院,不禁有些诧异地迎上前:白大人生病了?并不是,有件事想请黄太医帮忙。
您说。
黄太医十分客气。
请黄太医带着我一名下属一同进严府。
没问题。
黄太医答应得痛快,也不问缘由。
不过是带着个学徒,没有人会在意。
虽然严立儒没有上朝,但朝堂上的事很快就传到了他耳中。
他自然也知道皇帝派了太医来为他诊治。
严府管家在门口等了一个时辰,才终于见到了太医院的马车。
马车停在严府门口,先是走下来两名身着太医院白袍的太医学徒,随后又下来两位太医。
黄太医走在前,另一位张太医不争不抢地跟在后面。
管家上前,姿态恭敬地引四人进府。
在卧房内见到卧床不起的严立儒时,黄太医着实有些惊讶。
这位严大人的气色可不太好,若他不是涂了粉,那就是真病了。
不过他并未说什么,而是看了看卧房环境,倒也不是他挑剔,实在是这房间里太暗了些,不但暗,屋子里熏香的味道也很浓。
黄太医忍不住问管家:青天白日,为何要在窗前挡上帘子?管家为难道:这位大人,我家老爷最近不知为何十分畏光。
黄太医沉吟着点点头,随后上前对严立儒道:严大人,下官奉陛下之命特地来为您诊治,还请您伸出右手。
严立儒将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黄太医将他的衣袖往上拨了拨,意外发现对方手腕上方长了一块指甲大小的黑色斑块。
他记在心里,随后为严立儒诊脉。
诊脉之后他并未说什么,而是起身让另一位张太医也来诊脉。
两人都诊过脉,互相交流了几句,才对管家道:从严大人的脉象上来看,他只是血行不畅,气血瘀滞,并不是什么大病。
但也只是从脉象上来看。
至于其他方面,可不好说。
两名太医都看出严立儒不对劲了,可他的情况,并不是生病了。
管家听到太医这么说不由有些焦急:可是我家大人身上……管家。
严立儒出声制止了管家继续说下去。
然后又对两名太医道:多谢两位太医,请开药吧。
黄太医口述药方,一旁候着的学徒立刻将药方写好,交到严府管家手上,这次看诊便结束了。
严管家在严立儒的吩咐下送四人出了府,但态度明显没有迎接他们时候热情,想来是因为他们并没能解决严立儒身上的问题。
等上了马车,那位张太医才开口:严大人的血脉不太对劲。
岂止是不对劲,血脉几乎不流动了,我只在将死之人身上见过这种情况。
黄太医叹口气,就知道接这种活没好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此事是否需要上报?自然是要报的,如实说就行了,严大人这病啊,我们是治不了。
两名太医回到太医院后径自去找院使汇报,跟着他们的两名学徒则各自离去,其中一人脱掉身上的白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太医院。
回到明镜司,那人找白休命汇报:大人,两名太医说严立儒的血脉几乎不流动,像是死人。
严府管家说,严立儒最近十分畏光,卧房内的窗户都加了帘子遮光。
属下闻到严立儒身上有淡淡的尸臭味,不过被熏香遮过了,他手上有一块黑斑,疑似尸斑。
所以属下怀疑,他是中了尸毒。
白休命并不怀疑这名下属的话,他派去跟着太医的,自然也是对各方面都略懂一些的。
尸毒,这倒是有意思了,一会儿先去严家转一圈。
白休命把玩着一个手指长的黑色瓷瓶,他面前桌上,还有五只小了一圈的白色瓷瓶摆成一排。
这些都是阳火瓶,黑色的是主瓶,白色的是子瓶。
将留守在衙门内的千户都叫过来。
是。
下属听命出去叫人,很快十名千户依次走了进来,除了被白休命外派出去的江开不在,其他人都齐了。
他从十人中点了五个人,让他们一人拿一只阳火瓶,带人去查活尸的下落,其余人则留守明镜司,以防万一。
命令下达之后,不多时,明镜司千户们带着各自的下属离开衙门去查活尸的踪迹。
白休命则带着封旸和一队明镜司卫一起出了衙门。
天色尚早,明镜司倾巢而出,惊得百姓们都不敢在外面多呆,生怕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们被波及到。
白休命刚带人到了严府不远处,就见天上升起了明镜司特制的响箭。
看位置大概是在大通坊,随后,永安坊也有响箭升起。
听刑部的人说那头活尸快要进阶了,它竟然制造了这么多新的活尸。
封旸有些震惊,要不是用了阳火瓶来寻活尸,这些东西说不定就要在城中隐藏起来了。
白休命没理他,而是看着手中的阳火瓶冒出一簇微弱的红色火苗,那火苗弯曲着指向严府的方向。
封旸见到火苗,啧啧道:那位严大人该不会也变成活尸了吧?还没,如果他现在死了,倒是有可能。
白休命看了严府的方向一眼,并没有进去抓人。
大人,我们现在去哪儿?昨夜活尸不是在昌平坊出现过,我们就去那里。
龙血马朝昌平坊奔驰而去,刚一进昌平坊,白休命手中的阳火瓶就窜出了三寸长的红色火焰,那火焰指引着他们一路往前,来到了一处位于昌平坊最角落的空宅子。
那宅子看着已经荒废了,大门上还贴着官府的封条。
找到了地方,封旸跃跃欲试:大人我去……白休命没应,而是翻身下马。
他孤身一人走入那荒废的宅子,没多久,宅子里就传来了活尸的吼声,下一刻吼声就消失了。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白休命走了出来,对封旸道:进去收尸,头装好,明日要给陛下看。
封旸眼角抽搐,觉得陛下可能并不想在早朝上见到活尸的脑袋,不过谁让这是他们大人的吩咐呢。
没多久,明镜司卫就将活尸的尸体装好,活尸的头被另外装进了匣子里。
其他地方再没有响箭升起,想来城中的活尸都被处理干净了。
就在封旸这么想的时候,他转头看见白休命手中的阳火瓶又喷出了一道火焰,这次的火焰虽然只有一寸长,但是很显然,昌平坊中还有一头活尸。
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往第二处活尸出没的地点,然后,阳火瓶将他们带到了一个熟悉的大门外。
看着新换了门板的二层小楼,封旸偷偷瞄了他们大人一眼,可惜他根本看不出来他们大人此时的心情。
一群人下了马,跟随白休命走入店中。
这家店才被砸过,暂时不对外营业,店门开着,里面却没见人影。
慧娘,我的蛋饺好了吗?白休命才走到楼梯旁,就听到楼上传来女子娇软的声音,像是在对谁撒娇。
来了。
另一道没听过的声音响起,通往后院的门帘被掀开,陈慧出现在白休命面前。
她看到这群身穿官袍的陌生人,面色陡然一变,转身就想退回后院。
下一刻刀光一闪,一把刀斜插进陈慧脚下,她身体顿时僵住,再也不敢动。
慧娘?阿缠听到了声音,她走出房间,站在楼梯口,扶着楼梯扶手,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簪在她耳侧的一朵石榴花不小心落了下来。
白休命抬手,那朵石榴花落入他掌心。
他抬起头,与阿缠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