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2025-04-03 05:10:59

阿缠拿着那碎掉的砚台看了好一会儿, 才将盒子盖上,放回原处。

此时她已经没了睡意,走到窗前推开窗,沁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 没有了月亮, 虫鸣鸟叫声也都隐没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她搬了张椅子坐在窗前, 一手托腮, 看着外面雨水织就的雨幕,脑中却在想着宋砚。

他应当已经替宋煜报仇了吧?他那般聪明, 就算是鸡蛋碰石头,想来也能将石头撞碎。

宋砚留下的那幅画,阿缠不是很满意, 可惜他不在了,若是还在,她必然要让他重新再画一幅的。

谁家会将雄鸡啼晓图放在房中望梅止渴?每天一睁眼就看到画中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她脑子里就忍不住有公鸡的打鸣声在环绕。

可惜,不在了啊。

阿缠见识过许多次离别,曾经对她很好的六叔, 说过有一天要带她去外面玩, 可他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离别,其实还没有,还是会有一些难过。

阿缠不知何时靠在窗边睡了过去, 窗外的雨水滴落在檐下, 偶有几滴溅到窗户内, 落在她身上。

她依旧在酣睡中,并不曾被惊扰。

雨渐渐停了。

因为后半夜的时候下了雨, 清早的地面湿漉漉的,一踩就留下了脚印。

国公府的下人一大早便开始洒扫,他们不敢随意发出声音,生怕扰了主子清梦。

一直到了巳时,伺候宋国公的丫鬟找来管家,说国公爷不知去了何处,书房与正院都没见到人。

同时,在世子院中伺候的人也来说,世子一直不曾出房间,她们也不敢随意打扰。

管家压下心中疑惑,让丫鬟领路,先去了世子的院子。

进了院子后,管家抬头看了眼天,天空被乌云遮住,阴沉沉的,这样的天气,让人心情莫名沉重,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管家在房门上敲了三下,开口道:世子爷,您醒了吗?他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又敲了两次门,始终不见任何回应,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略犹豫了一下,他才又道:世子爷,老奴要进来了。

说罢,他抬手用力去推门,但门被从里面闩上了。

不过这并没有拦住管家,他抬起脚,稍一用力便将门踹开,门框砸在墙上,发出咣当的声响又弹了回来。

此时没人去管那扇门,在开门的那一刹那,站在门外的人就已经看清了房间内的情形。

内室的门是开着的,丫鬟遍寻不到的国公爷,如今正对着内室的门,吊在房梁上。

他脚下,有一滩黑红色血迹,一个人倒在血泊中。

啊——丫鬟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就连从战场上退下来,杀过人见过血的管家都感觉到腿软。

快,快去报官!!!早朝结束后,皇帝用过早膳,回到御书房看奏折。

他着重翻看的是西陵那边的官员送来的折子,最近西陵王似乎有心与朝臣联姻,不知是看上了哪一家?皇帝正思索的时候,御书房外有人通禀:陛下,京兆尹求见。

传。

不多时,京兆尹匆匆走进御书房:陛下,宋国公府出事了。

皇帝抬眼:出了什么事?臣方才接到宋国公府报案,他们说宋国公吊死在府中。

京兆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都还觉得荒谬,那可是堂堂国公,就这样死了?皇帝面上露出惊愕之色:宋国公死了?是。

京兆尹吞了吞口水,报案之人说,宋国公吊死在世子宋熙的房间里,宋熙……也死了,死因暂且不明。

皇帝皱起眉,竟有人敢对宋国公府下手,是有私仇,还是在挑衅他?来人。

皇帝突然开口。

陛下。

大太监赶忙应声。

通知刑部尚书,让刑部与京兆府一同调查宋国公被害一案,朕要知道宋国公和宋熙两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是。

大太监不敢耽搁,赶忙派人去刑部传陛下口谕。

京兆尹听到皇帝的命令后,终于松了口气。

这么大的案子,想也知道其中牵扯颇深,他门京兆府衙门可不敢单独查办此案。

如今有了刑部共同办案,出了什么问题还有刑部尚书扛着。

京兆尹离开后,皇帝在御书房内转悠了两圈,方才开口道:去请明王进宫。

是。

让人去请了明王,皇帝心中稍安,坐回椅子上继续看奏折,却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他翻到了今日宋国公府呈上来的折子。

皇帝翻开奏折,开始脸上还没什么情绪,越看脸色就越阴沉,最后竟挥手将御案上的茶杯扫落在地。

简直放肆。

皇帝沉着脸站起身,下一刻才想到宋国公已经死了,又坐了回去。

一旁伺候的大太监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陛下?皇帝看都没看大太监一眼,目光依旧落在手上的折子上。

越看,呼吸就越重,连捏着折子的手都在抖。

大太监心中忐忑,暗道陛下这到底是看到了什么东西,竟能气成这个样子?就连当年青州大灾,赈灾银被抢走,都没能惹得陛下这般生气。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通禀,明王来了。

见明王迈步走进御书房,皇帝将手中的折子扔到一旁,直接道:皇叔,宋国公和宋熙死了。

怎么死的?明王有些惊讶地问。

还不知道,昨晚,镇北侯是否离开过侯府?皇帝问。

能够潜入宋国公府而不被宋熙发现,还能轻易害死他的,最有可能的就是修为比他高的修士。

而京中修为比宋熙高,还与他有仇怨的,当属镇北侯。

明王摇头:镇北侯不曾离开侯府。

若不是镇北侯,又会是谁呢?皇叔,你说此事是否与西陵有关?提及西陵,皇帝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宋熙对西陵王已然没有了威胁,按说他们没必要对宋熙下手。

不过此事确实蹊跷,是该好好查一查。

那边交给皇叔了。

嗯。

明王点点头,应下了。

事情交代完了,皇帝却并未让明王退下,反而说道:如今宋国公与宋熙都死了,皇叔觉得,这国公府的爵位,还有传下去的必要吗?明王微微一愣,皇上这是打算夺了国公府的爵位?皇帝对勋贵并不苛刻,宋国公都已经死了,皇帝却想要夺爵,这是怎么惹到他了?宋国公可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明王问。

皇帝并不言语,只是将桌上的折子扔给明王。

明王接过折子后打开,只瞧了两眼,眉头便高高挑起。

这折子写的挺有意思,前面字字句句都在认错,但在提及换子之事的时候,折子的内容与宋国公当日在朝上说的,却是截然相反。

折子中写道,是他本人亲手将嫡子与庶子调换,还埋怨陛下,若不是他在先国公死后冷待国公府,他如何会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宋煜之死,陛下至少也该算同谋。

后面又说,陛下明明已经启用了宋熙,却因为朝臣的无端抹黑就将人调回经,分明就是出尔反尔。

再后面的内容就有些大逆不道了,宋国公在折子里提及了当年皇帝登基前与异母兄长端王明争暗斗,最终成功登上皇位之事。

他说陛下尚且如此,宋熙也不过是效仿陛下,何错之有?他们宋国公府为了给皇帝效忠,连嫡子都舍弃了,难道还不够忠君爱国吗?明王拿着折子看了足足两遍,总觉得这语气和这种与常人相悖的思考方式还真和宋国公一模一样,可宋国公除非是疯了,才会写出这样一份请罪折子送到皇帝的御案前。

皇叔觉得如何?皇帝此事依旧阴着脸。

宋国公前脚写了折子,后脚便死了,此事或许还有隐情,陛下不打算再查一查吗?明王暗道,无论这折子是不是宋国公写的,都成功戳到了皇帝的逆鳞。

当初先皇更看重贤妃所出的端王,对皇后所出的陛下很是冷淡,还曾一度想过换太子。

端王就是因此被养大了胃口,几次派人刺杀皇帝,兄弟二人早就不死不休。

皇帝登基后不久,便赐死了端王,为此皇室宗亲与朝中大臣多有不满,皇帝受了不少窝囊气。

敢在奏折里提及端王,要是宋国公今天没死,皇帝怕是恨不得亲手摘了他脑袋。

朕倒是觉得,宋国公怕是遭遇了什么意外,才将真心话都写了出来。

皇帝说完后,才又道,不过皇叔说的有道理,是该再查一查。

话虽如此,看他的模样,不管这份奏折是不是宋国公死前写的,这罪过都算到了宋国公府上。

明王也没有再劝。

很快,宋国公府出事的消息就传了出去,许多朝臣心中忐忑,担心也会有人对他们下手。

民间也同样传出了风声,百姓们的反应倒是各不相同。

一部分人更关注是谁能害死当朝国公,另一部分则暗中叫好。

还有人认为是死去的宋煜化作厉鬼,来找害死他凶手复仇了。

闻重从一处茶摊经过,恰好听到许多百姓在议论此事,大家似乎都相信这就是恶有恶报。

比起宋国公,他们似乎更愿意相信那位宝木先生书中的内容。

闻重在路旁站着听了一会儿,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略微有些意外,快步上前:宋公子今日怎么到这里来了?走在前面的人恍若并未听到他的话,连头都没回。

闻重心中有些疑惑,抬手拍了下前面人的肩膀。

那人迅速转过身,果然是宋砚,只是看过来的眼神却满是警惕。

这位先生,我认得你吗?那人先开口问道,看向闻重的目光是全然的陌生。

闻重微怔:宋公子莫不是与在下开玩笑?那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略微有些闪躲:先生恐怕是认错了人,我姓方,不姓宋。

说完没等闻重反应,便朝他拱拱手: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就快步走入人群中,很快便看不见了。

闻重望着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面露沉思。

在原地站了片刻,他转身朝着昌平坊的方向走去。

未时刚过,此时天气正闷热,并没有客人进门。

阿缠昨晚熬了夜,此时正在店中瞌睡,直到闻重走进来时碰到了门边挂着的风铃,她听见了悦耳的铃声才睁开了眼。

闻先生?阿缠揉揉眼睛,神情还有些迷茫,你是来买香的吗?闻重见她这幅模样,语气放缓:在下方才听隔壁的徐老板说,季姑娘对他说宋公子回了老家?是啊。

阿缠端起一旁的凉茶喝了口,精神了一点才又道,宋公子早些时日便说要回乡了,想来是离家太久,想家了吧。

这样吗。

闻重面上似乎有些遗憾,可惜我们上次的那盘棋还未下完。

阿缠面上的笑容淡去:是吗,那真是可惜了。

随即她又道:对了,宋公子离开之前还给闻先生留了礼物,您稍等我一会儿。

言罢,她提着裙子上了二楼,不过一会儿,便拿着一卷画走了下来。

阿缠将画卷交到闻重手中,闻重接过画打开,上面画了一只娇俏灵动的小狸猫,爪子上正压着一只老鼠,小狸猫高高挺着胸脯,得意极了。

闻重看到画后不自觉露出一个微笑:我只与宋公子提及过两次家中的小狸奴,没想到他竟还记得。

阿缠垂眼看着画,听到闻重的话后说道:宋公子是个有心的人,他一直将闻先生视为知己。

我亦如此。

闻重说。

阿缠抬眼看向闻重,随即露出微笑。

闻重拿着那幅画离开了阿缠的香铺,他雇了辆马车,马车将他送到了明王府。

明王府的门房见到闻重登门赶忙去通禀,没一会儿,就有府中的管事公公亲自出来迎接。

闻大人,您可有一阵子没来了,王爷时常叨念您呢。

管事公公引着他往花园走,笑着与他说话。

只怪你们王爷的棋艺太差,最近我找到了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自然瞧不上他了。

那你还来本王这里干什么?明王的声音从水榭中传出。

闻重面不改色地走进水榭:不巧,我那位小友离京了,我便只好来找王爷了。

不是说本王棋艺差吗?明王斜睨他。

差是差了些,但王爷悔棋的手段五花八门,也算是颇有意趣。

明王额头上的青筋跳出来一根。

闻重坐到明王对面,顺手将手中的画卷放到一旁。

这是什么?明王看着闻重手边的画卷,好奇地问。

我那位小友送我的临别礼物。

见明王一直瞧,他又道,王爷若是感兴趣可以打开来看看。

明王拿起画卷打开,见到上面画的小狸猫眉头不由一挑:画得不错,活灵活现。

这份礼物看起来还真是像送朋友的,不那么郑重,又恰好戳在了闻重的心上。

闻重也看着那幅画,微微笑起来:是很好。

看完了画,两人边聊着,边随手在棋盘上摆出了棋子。

闻重今日有些心不在焉,也可能是换了对手,有些不习惯,连续走了两步错棋,倒是让明王得意了起来。

就在这时,守在水榭外的管事公公上前对明王道:王爷,公子来了。

他口中的公子,自然是明王的养子白休命。

叫他过来。

白休命面无表情地走入水榭,见到闻重也在,开口与两人问好:父王,闻大人。

闻重朝他微微颔首。

查的如何了?明王的注意力依旧在棋盘上,有些心不在焉地问。

白休命开口道:宋国公是自尽无疑,但当天是他生辰,他与两名嫡子一同用饭,期间神情不见萎靡,言语也颇为正常,并没有自尽的理由。

我怀疑,他可能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想要附身官员可不容易,若是那么简单就被人操纵,每年年初的大祭也就不用举行了。

朝中官员受大夏国运庇护,妖魔鬼怪若想附身在官员身上,会引起反噬,通常神魂是很脆弱的,反噬会让神魂受到重创,等同于同归于尽,选择附身并不是个聪明的做法。

我知道,这件事会继续往下查。

嗯。

明王并未多说什么,虽然附身不易,但白休命敢提出来,自然是有些把握的,他并不想过多干涉。

随即他又问:宋熙又是怎么回事?宋熙体内并未查出任何药物或是毒素,他血液中混杂的液体是墨汁。

墨汁是怎么进入他体内的?白休命道:宋熙的最后一顿餐食是在宋国公书房用的,他与宋国公喝了一坛酒,墨汁极有可能混在酒中。

这案子倒是蹊跷了,用墨汁杀死一个三境,是哪块古墨成精了,还是……墨灵。

白休命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