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2025-04-03 05:10:59

尽快, 中秋节之前,就要将坟迁走。

晋阳侯似乎真的很急,仿佛晚一日便会耽误什么重要的事一般。

这么着急?阿缠故作迟疑,可是我听说, 迁坟前要选吉穴看风水, 有了吉穴还要选一个适合动土的日子,十五日, 是否有些太快了?晋阳侯面上显出几分不耐:不过是迁个坟而已, 何至于那么麻烦?晋阳侯此言差矣,想来你家埋人的时候, 也都是看过风水的,怎么轮到我娘亲,就这么随意了?晋阳侯皱起眉, 这时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那名婆子此时开口了。

姑娘不必与侯爷歪缠,若是不想迁坟也是使得的,不过到时候林氏的尸骨会落到什么地方,就不好说了。

阿缠抬眼看过去,也不生气,只是问:她的话, 就是侯爷的意思了?不错。

晋阳侯瞥了那开口的婆子一眼, 应道。

此人是薛氏身旁伺候的,今日出发前,薛氏一定要让他将人带上, 说是怕他被季婵几句话动摇。

晋阳侯心中无奈, 既然已经答应了, 他又怎么会被季婵动摇。

前些时日薛氏找了位风水先生,说就是因为林氏的坟没被迁走, 妨碍了侯府的风水,他们的昭儿才出了事。

为了他们的孩儿能够平安降生,无论如何也要让季婵将林氏的坟迁走。

晋阳侯虽然不信风水学说,但心中觉得亏欠了薛氏,又见她为昭儿的死伤心欲绝,难以安心养胎,这才答应了下来。

那好吧,这两日我会找人去选吉穴,等迁坟那日,会告诉侯爷的。

见阿缠退让了,婆子面上露出满意之色。

谁知下一刻又听阿缠道:想来娘亲应该会理解我的,毕竟侯爷家的祖坟位置有限,她走了,才好让别人躺进来。

不知侯夫人近日身体可好?中年丧子,侯夫人可要好生保重才是。

你放肆,竟敢咒我家夫人!婆子勃然大怒,指着阿缠道,侯爷与夫人愿意给你留几分体面,你竟不知好歹,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生的……住口。

那婆子还没骂完,晋阳侯已经沉声呵止。

那婆子看了眼晋阳侯,悻悻闭嘴。

原来是我误会了,侯爷并不是为了迁坟,而是特地找人来羞辱我和我娘的。

阿缠慢条斯理地说,侯爷上次当着白大人的面时可不是这个态度,想来是觉得白大人不在,我好欺负了?还不道歉?晋阳侯目光一寒,转过头呵斥道。

婆子不敢顶撞,面上有些不情愿地开口:是老婆子我口无遮拦,请季姑娘原谅。

原来侯爷府上就是这般教人道歉的,骂完了人,还要让人原谅?这也太为难我了。

晋阳侯一脚踹在那婆子腿弯处,她直接趴跪在地,发出一声惨叫,方才跪下的时候她的膝盖磕在了地上的小石子上,疼得撕心裂肺却不敢动。

阿缠看都没看那婆子一眼,对晋阳侯道:侯爷回吧,过几日等我选好了墓地再让人通知你。

好。

晋阳侯似乎不想再惹出什么事端,见她应下,便转身回了马车。

那婆子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敢再进马车,只能一瘸一拐地在马车旁跟着。

马车才掉了头,陈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阿缠的视线中。

以她的听力,自然是听到方才他们的对话了。

她手中拿着两版木制模具来到阿缠身边,转头看着晋阳侯府的马车,表情似乎有些意外:听闻晋阳侯当年也是领兵打过仗的,竟然这般能屈能伸?阿缠轻笑:哪里是他能屈能伸,分明是白大人余威惊人。

说罢,她发自内心地感叹道:白大人可真好用,真想把他供在家中,日日祭拜。

到时候遇到了麻烦就将他摆出来,谁都不敢惹自己。

陈慧嘴角抽动:白大人应该不会愿意。

等我们的交情再深一些,说不定他就愿意了呢。

阿缠想到白休命,眼波流转。

替她挡下了这么多麻烦,白大人在她心中的地位都快要超过先祖了,不但好用,还好哄。

陈慧无奈摇摇头,这话也就她敢说了。

阿缠目光落在陈慧手上的模具上,很快将白休命抛到脑后:慧娘,我们今晚便吃月饼吧,我想吃鸡肉馅的。

今晚不行,明日给你做鸡肉松咸蛋黄月饼。

好吧,我要吃四个。

不行。

……马车驶入晋阳侯府后,晋阳侯径自去了书房,那婆子跟着马车走了一路,好容易回到府中也不敢休息,气喘吁吁地往正院去。

此时薛氏正靠在软榻上与薛滢说话,她穿着宽松的衣裙,一手搭在小腹上。

见到被派出去的婆子一身狼狈地回来了,薛氏瞥了她一眼:怎么,季婵不同意迁坟?婆子不敢隐瞒,只能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薛氏倒也没对那婆子如何,只是摆摆手让她退下了。

等人走了,薛滢的脸上闪过一丝恨意:爹未免也太偏心季婵了,难道赵婆子说的不是事实吗?凭什么要给她道歉。

薛氏语气淡淡:你爹这人,打小便喜欢息事宁人。

偏季婵又是个有手段的,勾得那白休命为她神魂颠倒,他自然不愿意招惹。

自从季婵离了府便不好掌控了,偏她手段还厉害,白休命只登门一次,晋阳侯便不让她再招惹季婵。

可她与季婵之间的仇怨,岂是不去招惹就能算了的?薛氏不由想到了前些时日得到的消息,那害死她孩儿的黑虎妖尸首被明镜司处理了,京中几个王爷盯着的虎皮竟被白休命给了季婵,可真是好大的脸面。

勋贵的圈子里,虽然鲜少有人提及季婵,但许多人都是知道她的。

上次荷园发生的事,多少家对季婵不满,却没有一个敢出手的,不就是因为白休命大张旗鼓地护着季婵,没人愿意得罪他么。

但白休命再厉害也没办法日日夜夜盯着季婵,她儿子的命,可不是这般好拿的!可是季婵害死了哥哥,难道就这么算了?薛滢毕竟年岁不大,很难掩饰住对阿缠的怨恨。

她从来没想过,他们不过是出门游玩了一番,转眼她的兄长就死了。

好些时日,她都没从悲伤中走出来,也不敢相信日日与她为伴的兄长就这样没了。

本以为兄长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妖祸,后来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季婵。

虽然父亲说此事只是意外,但她与母亲都认定就是季婵害死了兄长,不然其他人为什么还活着,只有她的兄长出了意外?薛氏抬手将女儿揽入怀中,一下一下轻抚着她背:娘亲自然不会放过害死你哥哥的人,她让你哥哥死前承受了那样的痛苦,她也要经受同样的痛苦才行。

薛氏此时闭上眼,仿佛还能看到儿子那惨烈的死状,她面上不由闪过一丝狰狞。

可是爹那里……薛滢有些忐忑。

你爹不会知道的。

薛氏幽幽地说。

阿缠既然已经决定要将林氏的坟从季家迁走,便要寻找新的墓穴。

人类与他们妖族不同,不能随便挖个坑便埋了。

幸好隔壁的徐老板人脉广,替她介绍了一位附近小有名气的风水先生。

阿缠给了对方一百两银子,对方才答应三日之内为她选出一处吉穴,并主持迁坟事宜。

到了第三日,那风水先生带着阿缠去看新墓地,虽然对方说了一通山水走向,青龙白虎什么的,但她完全没能听懂。

总觉得人类在研究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不懂,但是听起来很厉害。

风水先生说完,回头见到阿缠一脸茫然,抚须一笑,总结道:是大吉之穴,有利后嗣,能保佑姑娘做生意发财。

这句她听懂了,果然是吉穴,虽然不知道究竟怎么保佑的。

她家先祖为什么就不能拥有这种作用呢?阿缠忍不住想。

姑娘可还有什么要求吗?风水先生又问。

没有了。

阿缠忙道,墓地已经选好,那过两日迁坟之事,便有劳杨先生了。

姑娘客气,这是老朽分内之事。

阿缠见这位风水先生似乎很懂的样子,便又问:迁坟之前,我还需要准备什么吗?风水先生思索了一下:若是姑娘手头宽裕,不妨在迁坟之前,去寺庙中为令堂点上九盏长明灯,在灯前叨念一番,要为她迁新居之事。

世人都说长明灯能为亡者引路,老朽虽不信,但寓意好啊。

阿缠失笑,这位杨先生可是个实诚的人。

那就听先生的。

风水先生在墓地这里留下标志后,与阿缠告辞,带着他的两个小童上了马车走了。

阿缠决定听对方的话,去寺庙里为林氏点长明灯。

她回到马车上与陈慧商量,陈慧略微思索了一下对她道:这附近最近的寺庙名为孤山寺,我曾与母亲去过寺中为祖父祖母点过长明灯,那里香火不如其他寺庙,但景色不错,素斋也不错,不妨去看看?阿缠有点纠结,她对素斋不是很感兴趣。

陈慧一眼便看出她的小心思,故意道:那里的僧人可是能把素菜做出肉味来。

阿缠偷偷撇嘴,再是肉味也不如肉好吃,她更想回家吃烧鸡。

这时,她的肚子不是很懂事地咕噜叫了一声,阿缠揉揉肚子,早起就喝了一碗粥便来爬山,马车中也忘记准备点心了,她现在感觉好饿。

好吧,就去孤山寺。

她终于向饥饿低头,反正离得近,素斋也能凑合吃。

马车行驶在并不算平坦的山路上,阿缠在车里颠簸得难受,只好爬出来坐在另一边陪着陈慧说话。

路两旁的风景不错,可惜阿缠没什么心情赏景。

马车又行驶了大约一刻钟,她们就来到了孤山寺所在的山脚下。

她们到的时候,山脚下还停着一辆马车,那辆马车看着十分奢华,车上却没有家族的标志。

阿缠忍不住多看了那马车几眼,随后才移开目光。

孤山寺并不在山上,就建在半山腰上,走百来个台阶就到了。

山下修了马厩,里面有僧人看着,只给十文钱便能帮着照看马匹。

阿缠与陈慧都要去寺庙,没人看着马匹,就只好交钱了。

安排好了马车,两人一前一后往上走。

一开始阿缠还觉得百来个台阶很简单,等她爬了一百个台阶之后,双腿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最后还是陈慧又拉又拽,两人才总算进了寺庙大门。

见阿缠累的不想动,陈慧便请寺中僧人安排了一处静室给她休息,自己去与主持商量点长明灯的事。

等她交了香油钱,主持便离开去准备长明灯了。

主持离去之前对陈慧道:老衲还需准备一个时辰,女施主若是不急,不妨去寺中逛逛,后院的斋堂是对香客开放的。

陈慧朝他微微颔首:那便不打扰主持了,我一个时辰后再过来。

阿缠在静室内呆了一会儿,总算是缓了过来。

她一边揉着酸软的腿,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突然有些低落。

上次她帮了宋砚,本以为第三个锁链能断开,身体又能恢复些许。

可是不知为何,她一直没能进入内视的状态,过了这些天,她终于意识到,她帮宋砚的这件事,没有被禁锢她的枷锁承认。

为什么呢?宋砚与她帮过的人有什么不同?性别?应该不会这么浅薄。

最后思来想去,阿缠只能想到一个理由,因为宋砚并非人类。

她曾经帮过的小林氏与慧娘,即便最终变成了厉鬼和活尸,可她们曾经都是人,而宋砚虽然是为了人类复仇,却并非人类。

所以,就不被承认吗?这些天,每次想起这件事,她就会想到许多年前,阿娘曾看向她的那一眼。

那样毫不掩饰的嫌恶,只因为她是半妖,不是人类。

如果身上的枷锁真是娘亲设下的,这个规则……倒也不是那么让人意外。

可是非人有什么不好呢?她一直是妖,以前没有觉得做人比做妖好,如今依旧是这般想法。

如果有可能,她更想变回妖身,而不是现在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就在这时,静室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阿缠惊讶地抬起头,开门的人发现里面有人立刻惊叫起来: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阿缠没有看说话的人,而是看向站在那丫鬟身后的女子。

那女子身材高挑,即使一身素白长裙也难压艳丽的容貌,瞳孔……是野兽一样的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