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2025-04-03 05:10:59

自从那日见过田婆子之后, 薛氏便回到府上耐心地等待着。

她在家中等到了第四日,才终于派人去昌平坊那边打探消息。

自晋阳侯早起上朝后,薛氏看似耐心地在正院处理着府上大小事宜,实则并未将注意力放在这些琐事上。

不多时, 薛滢也来到了正院, 她知道娘亲在等消息,便坐在一旁耐心地陪着。

母女二人在府上一直等到晌午过后, 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婆子才匆匆来到正院。

夫人。

如何了?见到那婆子进来, 薛氏站起身,急切地问。

婆子将头深深低下:季婵并未有任何异状, 她巳时初出门,老奴一路跟着她去了明镜司,随后那群明镜司卫带着她回了昌平坊, 后他们又出去一趟,老奴担心被发现,没有继续跟着。

她果真安然无恙?薛氏似不可置信一般又问了一遍。

婆子点头:她最后是一个人回来的,看起来一切正常。

怎么可能!薛氏一时难以接受,将桌上的茶杯与点心盘子一起挥到了地上。

婆子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赶忙跪下。

她为什么还能活着!她怎么还活着?薛氏死死咬着牙, 不知道是在向谁讨要答案。

薛滢见薛氏受到如此大的打击, 赶忙上前将她扶住,随后出声打发了那婆子和屋子里伺候的丫鬟。

等外人都退出了房间,薛滢才轻声安抚道:母亲且安心, 许是田婆子那里出了问题呢?她可能就是个骗子, 为了骗银子才如此哄骗母亲。

对, 田婆子,是该找她要个说法。

薛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是亲眼见识过田婆子的厉害, 也找人验证过了才拿了银钱找对方办事,可若是被她发现那老婆子是个骗子,定然不会让对方好过!娘,我陪你一起去。

母女二人再次来到了开明坊,马车还未到田婆子家门口,薛氏便瞧见了小院门上的封条。

她心中一惊,不敢让车夫停下,而是继续往前驶去。

薛滢也瞧见了封条,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娘,那田婆子莫不是犯了事被抓了?看到门上的封条,再联想到派去的婆子说过的季婵今日的行程,薛氏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为了确认心中猜测,薛氏拿了银钱给车夫,让他在街面上打听,不过片刻功夫便打听到了消息。

今日果然有明镜司卫上门,将那小院围了起来,甚至有人看到田婆子被上了镣铐押走了。

季婵不但没死,反而害得田婆子被抓了。

她竟然真的又逃过一劫,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薛氏感觉自己的心脏憋闷的像是要炸开一般。

那个贱种,怎么还不死!她双手攥紧,尖锐的指甲刺破掌心,却完全感觉不到痛楚。

在她疯了一般痛骂季婵的时候,薛滢突然死死抓住她的手臂,眼中满是惊慌:娘,那田婆子若是被抓了,会不会把我们供出去?她已经开始后悔,那日为什么偏偏要和娘一起来这里,若是被明镜司视为同谋她要怎么办?薛氏听女儿这般说,一开始也慌乱不已,直到马车将她们送回晋阳侯府,才终于冷静下来。

她轻轻拍着薛滢的手背,安抚道:不要慌,这件事没有证据,只要咬死不承认,就算是明镜司,也不敢拿我们晋阳侯府怎么样。

话虽如此,但之后两日,薛氏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偶尔听到外面有声响传来,都会心惊肉跳。

就这样到了第三日,明镜司的人没来,她却等来了说亲的人。

说亲的人是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的宁远伯夫人,原本听了宁远伯夫人此行目的后,薛氏面色就异常难看。

荷园一行,宁远伯的儿子倒是安然无恙,可她儿子尸骨未寒还不到三个月。

宁远伯夫人如今竟然还敢来府上说亲,这分明就是在戳她的心窝子!偏那宁远伯夫人好似看不懂薛氏的脸色一般,硬是坐着不肯走。

薛氏忍了又忍,心道不能与宁远伯府撕破脸皮,为侯爷惹麻烦,终于将心中怒火强压了下去。

她面色冷淡地问:不知宁远伯夫人口中的申家,是京中的哪一家,为何我从未听过?宁远伯夫人笑呵呵道:申氏一族来自西陵,薛夫人自然是没听说过的。

那申氏一族中可有人入仕,官至几品?这个……宁远伯夫人神情略带着几分尴尬,眼神瞟向身旁带着的丫鬟。

那丫鬟姿态恭敬地朝薛氏行了一礼,才开口道:我申氏族人大多在西陵王手下当差,府上有一位姑奶奶嫁予西陵王为侧妃。

这样的家世若是在西陵那里,也算是极好的了,可这里是上京,皇室宗亲不知道有多少,西陵王的一个侧妃又算是什么贵重的人?薛氏几乎要气笑了:宁远伯夫人莫不是在与我玩笑?宁远伯夫人意味深长道:哎呀,薛夫人,我知道你是心疼女儿,以你们晋阳侯府的地位,自然也是瞧不上小地方的家族,可你女儿毕竟姓薛,不姓季啊。

勋贵圈子里都知道,晋阳侯原配夫人死了不到三个月就娶了薛氏入门,薛氏嫁入侯府带来的两个孩子必然是晋阳侯的种,可那又如何,难不成薛氏敢将真相说出来吗?既然说不出口,那薛氏的女儿,便只能背着父不详的名头。

京中又有哪个好人家的儿郎肯娶这样的女子入门?薛氏瞧不上她说的亲,要她说啊,薛氏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许是宁远伯夫人那不屑的眼神直接戳到了薛氏的痛处,她终于忍不下去,猛地站起身大声道:来人,送客!宁远伯夫人被晋阳侯府的管事强硬地请了出去,倒是她身后的丫鬟,躲过了管事的推搡,回身对面如寒霜的薛氏道:夫人不妨再考虑一二,我申氏愿意出十万两的聘礼,夫人若是想要其他东西,也可以提。

薛氏指着门口怒道:滚!把这些人赶走了之后,薛氏一手捂着心窝,感觉到自己心口一阵阵抽痛,但她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夜间,晋阳侯躺在她身旁,鼾声如雷,而薛氏却如论如何都睡不安稳。

她分明已经很困倦了,可每次要闭上眼,心口都会莫名抽痛,将她惊醒。

就这样反复折腾了一整夜,晋阳侯醒来时,便见到眼底乌青,一脸憔悴的薛氏。

你这是怎么了?晋阳侯惊讶问。

薛氏一手压在心口处,声音虚弱道:侯爷,妾身心口不舒服,昨夜始终无法安眠。

来人,快去请大夫。

晋阳侯叫了大夫过来,那大夫为薛氏诊脉半晌才道:侯爷,夫人的脉象有力,并无心疾之兆。

且夫人怀着孩子,实在不宜过多吃药。

可我夫人昨夜一直心口抽痛,难以安眠,你可知是怎么回事?那大夫有些为难,但想到对方身份,只能实话实说:许是夫人白日里遇到了什么事,情绪过分激动,才导致夜间无法安眠,在下倒是可以给夫人开两幅安神药,但也不能多喝。

行,那就开药吧。

打发走了这个大夫,见薛氏还是无精打采的模样,晋阳侯又道:先让下人去煎药,你喝了药后休息一会,若是还不行,我去请太医。

薛氏靠在晋阳侯怀中,感激道:劳侯爷挂怀。

晋阳侯伸手摸摸她微微凸起的肚子:只要你和我们的孩子安安稳稳的就好。

他虽然对薛昭与薛滢兄妹很是看中,但他们此生注定无法姓季。

如今他和薛氏有了名正言顺的孩子,晋阳侯心中不由更看重几分。

很快,丫鬟将煎好的安神药端了上来,薛氏喝了药之后原本想着能安睡片刻,谁知白日里的情况竟然比夜晚更甚。

她心口处的疼痛感竟变得越来越强了。

见汤药对薛氏毫无效果,晋阳侯不敢耽搁,亲自往太医院走了一趟,请来太医看诊。

可太医请来后,诊断的结果竟然与前一位大夫一模一样,薛氏身体并无异常。

这一整日,晋阳侯府来来去去走了好几位大夫,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侯夫人究竟得了何等怪病。

此时的昌平坊,阿缠懒洋洋地坐在柜台后,等着太阳落山。

柜台上平放着一个粗糙的木雕小人,那木雕通体呈黑色,只有一个大略的轮廓。

阿缠手中拿着一个锥子,不时在木雕小人的心脏处扎上一下,那木雕的心口处便会流出一点红色的汁液。

白日里她闲来无聊,这活由她来做,晚上慧娘不睡觉,便由慧娘接管,保证一整日不会停下。

这诅咒的手段,无法要人性命,但听闻可以折磨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开了香铺之后阿缠才发现,来买安神香的客人实在不少,似乎许多人都被睡眠困扰,她无法理解这种痛苦,但在那些无法安睡的客人口中,这大约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之一了。

她不禁有些好奇,究竟能有多痛苦?想来薛氏会给她答案。

薛氏比阿缠想象的要更脆弱,才过去第二个夜晚,她便彻底受不了了。

原本有孕之后她便要比寻常更脆弱些,偏偏现在不但身体上受折磨,精神上的痛苦更是被放大数倍。

她不知道,这样的痛苦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停下,这让她感觉到了绝望。

不过两日光景,她便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早起不但将晋阳侯赶出了房间,连薛滢来问安她都没让进门。

现在无论看到谁,都会让薛氏心中怨恨。

凭什么他们都没事,只有自己这么痛苦?一个人在房间中哭嚎了半晌,薛氏擦干了泪痕,再一次振作起来,她不能就这么放弃,一定有什么原因让她变成这样。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开门走出卧房,刚来到门口,就听到两个丫鬟在院子里嚼舌根。

其中一个丫鬟道:夫人这样子,莫不是撞到了脏东西吧?另一个丫鬟赶忙制止她:快噤声,你不要命了。

听到两个丫鬟的对话,薛氏身体一阵战栗,是了,她怎么将这件事忘了,如果她的状况不是生病呢?来人,快去寻侯爷过来。

薛氏站在门口,大声吩咐道。

丫鬟们不敢耽搁,赶忙去书房寻晋阳侯,晋阳侯听闻薛氏找他,起身跟着丫鬟们回了正房。

走进房中,见薛氏憔悴的样子,他到底是有些心疼的,也不再计较她早晨与他发脾气的事,忙问:急着找我来是要说什么?薛氏关上了房门,站在晋阳侯面前半晌,才吞吞吐吐道:侯爷,妾身或许知道这病是怎么回事了。

晋阳侯皱起眉:你知道了?那究竟是怎么回事?薛氏垂下头,将她去寻找民间高人诅咒阿缠的事说了出来,她只说想要给阿缠一个教训,却不敢说是让人咒杀阿缠。

晋阳侯听她说完,脸色也彻底阴沉下来,怒道: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再去找季婵的麻烦,她都已经被赶出府了,你还要如何?侯爷,难道我们的儿子就这么白死了吗?见晋阳侯沉默下来,薛氏啜泣起来,侯爷可还记得,昭儿出生时你有多开心?昭儿那么听话,那么敬重侯爷,可他就这么死了,侯爷相信季婵什么都没做吗?晋阳侯面上闪过一丝动容,语气放缓:我知道你因为昭儿的死耿耿于怀,除非你有证据能证明他的死与季婵有关,到时候就算有白休命护着她,我拼着爵位不要也要去陛下那里上告。

但你现在没有证据,若是这件事被明镜司发现,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薛氏早就知道晋阳侯对季婵的态度,也不逼他做选择,这般说也不过是博得他的怜惜,将她诅咒季婵这件事大事化小。

见他态度软化下来,薛氏当即认错道:妾身知道错了,而且妾身这不是没能成功吗,那田婆子被抓后,妾身也担惊受怕了好几日。

晋阳侯眉心微蹙:你既然只留下一个姓氏,想来就算明镜司怀疑,也没有证据,他们不会来侯府抓人,即便上门了,不认便罢了。

侯爷,我也不想去找季婵的麻烦,可她不愿意放过我。

田婆子才被抓,我就出了事,难道侯爷真的觉得这件事与她无关吗?沉吟许久,晋阳侯才道:你想如何?我要去明镜司状告季婵用邪术害我。

晋阳侯面上露出几分迟疑。

薛氏边垂泪边道:我知道侯爷对季婵有几分疼惜,若是她没做,我与她道歉便是,若是做了,侯爷也当看清她的真面目。

况且,现在也只有明镜司能帮妾身了,继续下去,妾身无法入睡,怕是连我们的孩儿都保不住。

提及自己的子嗣,晋阳侯终于松口:好吧。

当天下午,晋阳侯便带着薛氏来到了明镜司,状告季婵以邪术害人性命。

案子由白休命亲审,他坐在堂上,看着堂下面容憔悴的薛氏,面上并无多少情绪,任谁也看不出他此时心中所想。

侯夫人既然状告季婵害你性命,你手中可有她害人的证据?白休命问。

我手中并无证据,但我身中诅咒,而与我有生死仇怨的,只有季婵。

若是人人都如晋阳侯夫人这般,全无证据,只是心中有所怀疑便来上告,我明镜司上下,怕是不得清闲了。

薛氏目光炯炯地看着白休命:我知白大人与季婵关系匪浅,或许并不相信我的话,但是白大人做决定之前,难道不该先查探一二吗?她这番话说出口,堂上的明镜司卫都悄悄转头看向白休命。

白休命神色不动,开口道:来人,叫人过来,替侯夫人好好查探一番,看看她到底有没有中诅咒。

他吩咐下去后,很快便有人拿着一面黑镜走进来,就是那日替阿缠检查诅咒的老者。

老者用黑镜在薛氏周身照过后,收了镜子恭敬道:大人,并未发现这位夫人身上有诅咒的痕迹。

薛氏脸色一变:不可能。

白休命挥挥手让那老者下去:看来侯夫人并未被诅咒,既然如此……慢着。

就在这时,一名高壮男子迈着大步走入堂中,冷着脸对坐在堂上的白休命道:白休命,本官不在之时,你就是这般草率审案的?见到来人,晋阳侯面上紧绷之色终于放松下来。

明镜司指挥使秦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