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8

2025-04-03 05:11:02

79我知道你现在非常愤怒, 我虽然不能和你感同身受,但我理解你心情。

陆诗邈说话语气十分温柔,隔着扩音器,都能感受到她的温暖。

刚刚接连炸了三个车, 如何对方情绪持续失控, 恐怕她的命也保不住。

陆诗邈要先搞定楼下的炸弹, 比起搞清炸.弹破坏的能量,了解引爆方式更为重要。

如果是遥控, 是否可以通过信号屏蔽,或者其他方式使其不炸。

你们给程光打电话, 要他来, 我要他到这栋楼里来。

陈国平朝陆诗邈嘶吼。

好, 我们会让程光来见你,但你先松松手, 你低头看一眼胳膊下的人, 他已经昏迷了,你这个姿势很容易让他窒息。

让他过来需要时间。

陆诗邈又往前探了一步, 他现在不在上海。

你们必须要他过来,我只给你们半个小时。

陆诗邈当即拒绝。

适当拒绝是谈判必须要经历的,陆诗邈手摆了摆,半个小时我不能保证,你知道从浙江开车过来也得两个小时,我的同事已经在路上了。

一个半小时。

陆诗邈快速给出一个时间段, 并且同时转移他的注意力,一个半小时左右我向你保证, 你口渴吗?我这里有水。

陆诗邈将水从兜里掏出来。

她扭开瓶盖, 没对嘴, 往口里倒了一口,咽下去。

这一个半小时我都会在这里陪你,我把水给你从地上滚过去,毕竟你得等他过来。

和精神紧绷的人来说,语言能做到的,只有不停反复,加强他的印象。

陆组,排爆已经搜查了,特警需要一个射击位置,左边楼顶是否可以。

林舒开始在耳机里催促。

陆诗邈往前又探了一脚,她似乎看清了对方的脸,和手。

那脸侧面大面积烧伤,肉起了模糊的褶,像是粗糙的毛巾,看起来有些吓人。

陆诗邈可以断定,他的容貌是做这些炸.药导致的。

她弯腰将水放在地上,用力地将水朝人滚过去,但陈国平根本不理。

矿泉水在地上孤零零滚了好久,陆诗邈趁机看清了左右的位置。

左侧可以。

陆诗邈和林舒交流。

程光现在到什么位置了?陆诗邈这句话问的很大声,他故意要让对面的人听见,表达自己的诚意,而非敷衍。

耳机频道里的,是李斯汀焦急地回答:定位锁定找不到人,他没用过手机,还有….你知不知道刚刚爆炸那两声,那警司—这是公共频。

陆诗邈提醒他。

尽管她也想知道对方的安全。

问程光公司财务,是否有私人大笔款项流动,固定资产查一下,我想他是去赌了。

陆诗邈皱眉。

陆诗邈上了这个天台,就没法轻易的下去。

自己和那卷案骑逢线一样,烙了大红章!势必决一死战。

她看着眼前的程肆。

我想确认一下他的生命情况,你可以告诉我吗?暂时死不了。

陈国平说道。

昏迷了是吗?陆诗邈又问,人质的安危对她来说很重要。

陈国平不说话。

陆诗邈见他沉默,只能自己观察。

35岁的程肆脸白嫩,肢体瘫软,不算僵硬,应该只是昏迷。

《申论素材宝典》躺在地上,或许是他刚刚借来的,程肆未来是要走进检法的,会和她现在一样,每天奔波在打印各种资料,签署各种文件。

正式刑事法律文书样式,刑事案卷,他可能只在课堂里见过。

那是棕色的牛皮纸印刷的封面,上面写着刑事侦查卷宗,里面放着的是胶版白纸印刷的证件,有《搜查证》《逮捕证》《拘传证》《提讯解证》,而她们刑技所用的是六十克的胶白纸,订口都得按照25mm标准来,这些她做过无数次,只不过未来他们可能用顺序号不同。

一个公安,一个公检。

又或者他只想当一个律师。

提供法律援助,会见一个犯罪嫌疑人,帮罪犯取保候审。

陆诗邈认为他适合当一个律师,因为他比较无情,他只在利益之中做选择,检法不适合他。

她看到了在那夜里。

程光站在烟雾中,害怕地给儿子打了个电话,一个学法的儿子或许能够教他怎么冷静的处理,一个来讨薪误触炸.弹死掉的小孩。

程肆在电话那头听着,或许骂过程光,他知道父亲一旦背上命案,他这辈子就和「法」无缘了,于是他急迫地要求他父亲报警。

程光害怕死了。

他问儿子,如果是他怂恿了那个小孩引爆,结果死了,他是不是得去坐牢。

他不敢告诉儿子,你爹这工地上有很多小姐,我还赌博,我还找了小三小四小五,我不想去坐牢,坐牢就没法赌博了,过几天有世界杯,赌球是四年一度的狂欢。

程肆只是或许会冷静地说:你越快报警越安全,这人死了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案子是案子,讨薪是讨薪,就算你欠了他家八百万,他放炸弹也是他主观能动。

你骂过他归你骂过他,他按下了遥控器这只能说明他活该。

他犯了罪是他的问题,所以你只要报警。

于是警察来了。

调查。

工人,程光,程光的情人,还有一个绝望的父亲。

法医,痕迹,整个工地查了一遍,出租屋里的化学配方,以及发泄的日记。

事实闭合了。

于是《呈请结案通知书》《复议决定书》《死亡通知书》《撤卷通知书》还是牛皮纸装印着目录,50多个表格,得80多个签名,十天半个月后这卷宗就会落灰。

最后兜兜转转到了自己手上,她吃着汤包,喝着冰镇7up,躺在沙发上她用案卷遮住灯光,今天跟着上了顶楼,和她一样,是死是活未曾可知。

可惜那商场里刚刚上班的两个厨师,死之前刚刚关上了防盗门,爆炸后火力高压,把密闭的房间变成了大蒸笼,他们拿着小小的消防拴,用尽全力,也只能喷掉两个小火苗。

还有死在二楼入职不久的前台,以及被烧伤的十几个无辜人员。

经历火灾的商场得修缮,被迫停业的员工可能整整两个月都拿不到工资,如果他们谁家也难事等着用钱,于是只能去找别的工作,然后再碰到别的难题,他们的命运跟着一场大火发生了转折。

节点。

人们总会有遇到一个特殊的节点。

去改变着你的一生的方向。

火和台风。

相同作用。

哎,大家都走在潘洛斯阶梯。

你是怎么制作出这些炸弹的?陆诗邈其实特别好奇,因为她都没这个能力,虽然她化学成绩也不错,但是复杂的蒸馏,摇晃,调平。

家里都被难闻化学试剂填满,万一起夜翻掉了什么xx酸,她那雪白的腿,可就得完蛋。

机芯是电子的吗?你的脸是因为研制才烧毁的吗?反正也是等,你给我讲讲你的儿子吧。

陆诗邈有点站累了,她用手扶着风箱,和男人对望,从眼神之中倾听沉默的呼喊。

你不想说,那我聊聊我。

陆诗邈看了眼手表,如今已经坚持了三十分钟。

对面的男人如同陈思日记里那般,是个足够沉默的男人。

如果不说话,僵持,只会让时间流逝的更慢,一慢下去,对方就会发现漏洞,死亡的威胁会迅速朝他们靠拢。

她只能说话,可她又不能说一些晦涩难懂的,她不能和无产者谈布尔乔亚。

我以前特别爱说话,嘴巴不停,外婆有时候烦了会给我放动画片,她为我的出生买了一台dvd,她去买了原版的大力水手的光碟。

小时候我超级爱吃菠菜,每顿都吃,我是一个特别固定的人的,守旧,单一,认定了好似永远都不会改变。

你要不喝点水吧,我们聊聊天,等程光来。

陆诗邈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

陈国平并没有恼怒,他选择坐下来。

可能他也太孤单了吧。

老婆死了,儿子死了,没人和他说话,但他可能是想听别人说话,于是陆诗邈继续说:我小时候也被欺负过,外婆送我去幼儿园,那是个冬天,上海偏偏下雪了,我没记住那场雪的样子,模糊记忆里只有门前有块冰地。

走进幼儿园后,我被老师接走了,走到教室坐在窗户边,我看见救护车和警车来了,把外婆接走了,我好着急,大哭,我想找外婆,外婆是我的全部,她不是坏人,她怎么会被警察带走。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外婆只是滑倒了,她摔断了胳膊。

救她起来的人是我的同学的爸爸,没人愿意扶外婆起来,只有那个男人把她扶起来了。

所以我把那个同学当成救命恩人,她让我吃掉她吃不完的饭,她会夺走我喜欢的玩具….反正她做了好多我很讨厌的事情。

但是我太爱外婆了,她总说是我外婆的救命恩人,我只能忍受。

我们都得忍受很多不想忍受的东西。

陈国平看着他,捡起地上的水喝了一口,还有多久?他的方言味道很重,陆诗邈看了眼腕表。

妈的,说了那么多才过去二十分钟。

她按着耳机,看着陈国平问道:还有多久?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陆诗邈只能自己编,还有四十分钟。

三十分钟。

陈国平极限拉扯,他手颤抖,又喝了一口水。

他烦躁。

他急着去见自己的老婆和儿子。

嗯,好。

陆诗邈开始转移注意力。

我知道我说的这种忍受,和你所忍受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如同一个西瓜,一个苹果。

耳机出现打断,小陆,不要说这么多没用的了,特警准备好了,可以射击,你现在得让他站起来。

陆诗邈怔住。

…她在这一瞬间里,竟想救他。

不过这是命令,他手里有个人质,上面还有个未知的炸弹桶,如果不用武力解决,或许等一会程肆醒来,将会是一场灾难。

恐惧到底是如何来的。

他现在有恐惧吗?似乎没有。

生无可恋形容他最为合适,因为他没有任何期待了,他失去了最重要的儿子,一无所有。

他的怯懦在今天用完了。

陆诗邈在想,如果今天他失去的是女儿,他还会这样吗?他会不会再去取一个老婆,痛苦过完一生?不过,这事经不起细细推敲。

你知道我到现在为什么都不劝你自首吗?因为我知道「你的生活还有希望」「你老婆孩子一定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这些话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你想要程光的命,只是他现在还在路上。

我知道你还不是毫无底线的人,你没引学校里的炸弹,是因为你不想伤及无辜,商场里的那些人你原本也不是不想伤害的,你只是想要程光一家人的命。

陆诗邈不敢告诉陈国平。

商场里他杀害的那个女人,并不是程光的老婆。

只是一个被认错的小三。

是!我要他一家都去死。

陈国平突然愤怒,他扔下手中的人质,站起身来。

他摇晃身体,手上高举着遥控器。

陆诗邈不知道特警的狙击枪在哪里,他们隐蔽的很好,连她也找不到。

这个场面像个电影画面。

陆诗邈觉得她此生难忘。

让他情绪稳定下来。

耳机里的领导在指挥。

我可以告诉你,程光涉嫌违法,他要坐很久的牢。

他的小孩子会因为他的父亲没法考公,没法当律师,没法从事他所学习的专业,他没有什么未来。

陈国平低头看了一眼程肆。

你如果放下手中的遥控器,让我带你走,你可以在接受审判的过程中,看到陈思的案子的进展,给儿子一个清白。

陈国平没说话。

但这是进步,只要在义无反顾的死去前,令人回头望一眼,那对死亡的恐惧就会滋生。

恐惧的本质是人们对害怕的过程有思考。

可以射击吗?陆警官悄声问。

暂时不行,他举着遥控器,对你的生命没有保证,我们得确定一秒爆头。

特警队长给予了回答,这个距离有点困难。

那我来射击呢?陆诗邈知道,这个陈国平今天只能死在这。

你得对准他的脑袋开枪,你能做到一秒不犹豫吗?不能。

陆诗邈放弃了这个选择。

那就在等一会,选择更好的时机,我们做的只是配合你。

耳机里冷漠的说。

哦。

一个人的生杀大权现在交予刑事技术侦查员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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