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进入了梦境吗?白绘子这样想着,茫然地坐在祭台上,看下面跪伏的村民们。
黑鸦鸦一片低下的脑袋,他们偷偷抬起眼看她的眼睛,小心翼翼,憧憬着讨好着,又带点畏惧。
还有掩饰不住的骨子里的贪婪。
看到一旁坐着熟悉的大腹便便的城主时,白绘子才若有所悟。
她的意识自由自在地漫散着,身体却不受操控。
她像一个游魂一样短暂地依附在这具身体上,可以看,可以听,冷眼旁观这一出戏。
城主谄媚地陪着笑脸,这段时日,他已经充分见识到神明大人的力量。
神明大人,村民们要为你修建神庙,您的名讳是什么呢?这副身体有和白绘子一模一样的脸,气质却截然不同,更为嚣张肆意。
我名为「惑」。
我名为「惑」。
振聋发聩的一句。
白绘子藏在惑的身体里轻笑。
城主抱起侍女奉上的婴儿,开怀大笑。
苦求已久的子嗣,都托承于神明大人的神力。
他走下祭台,站在乌泱泱村民的前方,率先向神明跪下。
感谢神明大人!祈求神明大人!感谢神明大人!祈求神明大人!村民们跟着跪伏呼喊。
喊过她将生,也喊过她白绘子的母亲,呆呆的跪在村民间,充满恐惧地仰望这位熟悉又陌生的神明。
「惑」在高台上笑得张扬恣肆,信徒们的愿力让她力量大涨。
她施施然伸出手,远方盘旋在天边的式神雪鸟便乖乖飞回她手上,亲昵地用脑袋蹭蹭她的手心。
目之所及,旧神庙里的神像轰然倒塌,村民们用石头锄头生生捣毁了旧神。
白绘子的心里涌起愉悦,畅快的报复感席卷全身。
她和「惑」一起大笑。
谁让你对我不屑一顾呢?对我的痛哭,我的哀求都置之不理,我那么虔诚地供奉你,却不曾得到你半分青睐。
自此,新神替旧神。
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耳边传来熟悉的不满声。
白绘子回过神,对不起,哥哥,昨天睡得晚没休息好。
好吧。
禅院直哉冷冷地盯着她,眼神里带着考量。
怎么了?哥哥。
白绘子不着痕迹的瞥了眼一旁伺候的侍女,看不出是个傀儡呀。
白绘子,禅院直哉故意停顿,盯着白绘子的脸色,你的母亲呢?为什么这两日没见着她了?母亲去乡下了,去收拾父亲遗物了。
怎么了?哥哥。
白绘子若无其事地帮他斟了一杯热茶。
禅院直哉玩味一笑,哦,我还以为她是跑了呢。
白绘子捧住茶壶柄的手一顿。
禅院直哉摸着她长长的冰凉的发丝,手下用力一拽,白绘子便吃痛着跌进他的怀里。
滚烫的热茶洒满了她的手。
哥哥,好痛。
白绘子软声求饶。
痛吗?禅院直哉傲慢地瞥了一眼她被烫得通红的手,痛才能让你清醒点,知道逃跑的代价吗?告诉我,你母亲去哪了?哥哥为什么要管母亲去哪呢?她对于禅院家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
白绘子把烫红的右手藏在袖里,完好的左手轻轻抚上禅院直哉的脸颊,又顺着他线条精巧的下颌轻轻划至他的喉结处。
再说了,哥哥也不需要用母亲绑着我啊,我是心甘情愿的。
没了母亲碍事,哥哥不是更方便随时来找我吗?她暗示意味十足地伏在他怀里,指尖轻点他滚动的喉结。
是吗?禅院直哉勾起恶意的笑,随时来找你,我怕你会被玩坏。
你可以为你母亲做到什么程度呢?禅院直哉随意地躺在地板上,黑金色的发丝垂落,耳朵上的耳钉闪闪发亮。
他冲白绘子轻慢地伸出手,下着命令,过来,这次你自己来。
好的,哥哥。
白绘子跪爬在地面上,温顺地爬到他身边,将脸轻轻放进他手心。
裙摆层层叠叠散落在地上,多么熟悉的感觉啊。
白绘子盯着他享受的脸,因为惬意眯起的眼睛。
哥哥,高专他们还怀疑是我操纵的飞鸟吗?啊?禅院直哉不满,这种情况下提什么扫兴的高专啊。
他嗤笑着捏过白绘子小巧精致的下巴,随意转了转她的脸,欣赏着她柔弱的不堪一击的漂亮脸蛋,那群老不死的想不开才会坚持怀疑你,你这么弱,怎么可能有能力操纵飞鸟?是啊,我怎么可能呢?白绘子轻笑,又被他一手粗暴地按在地上。
哥哥,温柔点啊。
她小声地,娇柔地抱怨着。
雨丝细细密密的,带来一丝丝凉意。
熊猫第一个冲进来,看见盛装打扮的站在门边迎接的白绘子,眼前一亮,白绘子,你这样打扮真漂亮。
是吗?谢谢熊猫。
白绘子笑着歪歪头,头上镶嵌着宝石碎钻的发饰折射出亮晶晶的光彩再次是乙骨,进来后便痴痴凝望着她。
白绘子不自然地避开。
接着进来的是五条悟,一进门,和她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嗨,白绘子。
又低下头去收伞。
伞面上的雨滴汇成一道透明的小溪流,几滴雨顺着伞尖湮没进地板。
戴的是新墨镜吗?白绘子盯着那几滴湿痕,突兀地问。
嗯,硝子送的,很帅吧。
五条悟耍帅地推了推墨镜。
很帅很帅,怎么这么自恋啊?后面跟上来的禅院真希看不过去,推着他进屋。
鲑鱼,鲑鱼。
狗卷也学着真希推五条悟。
好,现在是在禅院家的欢聚时刻,我宣布,聚餐正式开始!五条悟拉开礼炮,彩色的亮片喷出,洋洋洒洒地落了几个学生满身。
真希一脸无语,黑线状,原来老师神神秘秘的放在后备箱的就是这个吗?哈哈哈,是不是很惊喜?五条悟叉腰,洋洋自得。
不,很幼稚。
真希毫不留情地鄙视他,又帮着白绘子拣头上的亮片,别扭地问她,喂,回禅院家这么久,怎么也不给我们发个消息啊? 白绘子不好意思地道歉,手机被哥哥收走了,没办法啊。
切,果然是禅院直哉这个混蛋!真希骂了一句,又头疼地看了眼乙骨。
边角处,乙骨正落寞的望着白绘子,像湿漉漉的被抛弃的小狗,眼神期待,渴望着被白绘子摸摸。
可白绘子一直躲闪,避开和他的眼神接触。
好了好了,快来干杯。
五条悟随手揉了揉乙骨的脑袋,塞给他一瓶饮料。
来,庆祝和白绘子的见面,干杯!花花绿绿的各色饮料碰在一起。
白绘子习惯性地右手握住瓶口,和他们相碰。
雪白手背上烫红的伤痕格外显眼。
欢乐的空气静默了一瞬。
怎么受伤了?真希皱起眉。
喝茶时不小心打翻了茶壶。
白绘子自然地放下袖子,遮住右手,笑得恬然。
是吗?真希半信半疑,锐利的目光又逡巡在她高高的衣领上。
对啊,小伤而已。
难得见面,熊猫给我们讲点好笑的笑话吧。
白绘子提议道。
喜欢讲冷笑话的熊猫跳出来,跃跃欲试地准备大展身手。
欢快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吵吵嚷嚷中,白绘子站起身,我去后院再拿点甜点。
乙骨眼神追随着她,犹豫着想起身时,却被五条悟轻轻按下。
我来帮忙吧。
五条悟长腿一迈,跟上她。
雨变得更大了,把庭院里的红叶打得零落。
侍女正要回屋拿伞时,五条悟已经撑起黑色的伞,走到台阶下,走吗?白绘子沉默地进入他的伞下。
伞面是噼里啪啦的雨声,杂乱又吵得人心烦意乱。
我的调查什么时候结束呢?白绘子打破伞下这奇怪的安静。
快结束了。
是吗?白绘子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那我们以后不用见面了吧。
五条悟停住脚步,墨镜后亮蓝色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她,不考虑下转学到京都吗?歌姬可以照看你。
不考虑。
白绘子冷淡地拒绝。
唔。
像遇到了棘手的麻烦,五条悟修长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伞柄。
可以检查下项圈吗?她的衣领高高的,把脖间的项圈也遮住了。
什么?盯着他手指发呆的白绘子回过神,像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眼神嘲讽,确定只是检查项圈吗?她没有拒绝,拨开领口。
银色项圈细细的勒住她的脖颈,缀着的蓝宝石澄澈又晶莹。
与此同时,清晰可见的,是被男人狠狠掐住脖子时留下的青紫指痕。
禅院直哉?这与你无关吧。
对了,刚才那么多学生在场,我没有好意思说。
白绘子慢条斯理地整理好领口,以后别再见我了。
她抬起脸,盈盈的杏眼里闪烁着恨意,我只想要你的爱,不想要你的可怜,你也不用因为那点愧疚特意带着他们来看望我。
我已经不是你的学生了,和你的每一次见面只会让我感到恶心。
所以,别再来烦我了。
第一次,她的眼里没有爱意,只有全然的恨意。
雨声哗啦啦的,把伞下的世界淹没。
噗。
硝子狼狈地喷出一大口饮料,她真的这么对你说啊?五条悟侧身闪过,难得郁闷的把饮料罐捏扁,对啊。
硝子没理会他不满的嘟囔,只是靠着桌角沉思。
也很有道理啊,学生们都是前途光明的厉害咒术师,而她退学被关在禅院家,心里不平衡很正常吧。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硝子手指点点他的心脏处,你对她是不是太关注了?硝子歪歪头,笑容灿烂,虽然知道你是人渣,但你能和我保证下,不对漂亮的女学生下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