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湮没而来的黑暗。
四周寂静无声。
怀里的白绘子也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禅院直哉沉下眼,握着刀柄蓄势以待。
背后有隐隐气流声划过,禅院直哉回身一砍,却挥了个空。
几次三番后,禅院直哉失去耐心。
白绘子,这是你的领域吗?禅院直哉站在黑暗里大喊。
出来!如果你这么不听话,被我抓到了,我会再折断你的腿!无人回应。
白绘子坐在榻上,捂着受伤的肩膀,沉默地看着手心黑色圆球里气急败坏的禅院直哉。
狗卷在一旁帮她擦拭血迹。
靠着飞鸟炼化的咒力,肩膀上的伤口和被折断的手,已经恢复了大半。
白绘子活动了下手腕,还好,应该不影响张弓射箭。
她本来也不指望近身作战,能趁着对方不备把人拉入境,就足够了。
禅院直哉已经冷静下来,抱着刀坐下,眼神阴鸷。
白绘子看了一会后,便不感兴趣地丢下圆球,依赖地倚在狗卷的怀里,又摸了摸狗卷的脸颊。
他长长卷卷的睫毛在她手心里忽闪,像蝴蝶轻轻颤动的翅膀。
鸢紫色的眼睛静静地认真地注视着她。
狗卷,我把禅院直哉留给你,你来对付他好吗?白绘子犹豫着问他。
不用怕,这个境会压制他,你不会有危险的。
我还要去看下母亲,这么久没见她会担心我的,好吗?狗卷乖乖地点点头,意料之中地。
狗卷真好。
白绘子按捺下心里的不舍,亲亲他的脸颊。
门渐渐合上,白绘子黯然地垂下眼。
再走几步,白绘子打开另一扇门,循着光亮处往里走。
温馨暖洋洋的小屋里,昏黄灯光轻洒。
禅院明知子坐藤木椅上轻轻摇晃,悠闲地织着毛衣。
她的肚子已经有了明显隆起的弧度。
白绘子!禅院明知子见到推门进来的白绘子,眼睛亮起,兴奋地冲她挥手。
等白绘子走近了,才满脸担忧地拉着她沾染血迹的袖子,你怎么了?受伤了吗?没有。
白绘子有些疲倦地坐下,手里无聊地拨弄着毛线团。
母亲,你在这里过得好吗?很好。
就是总是看不见你,很想你。
禅院明知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白绘子麻木的脸色,白绘子,外面发生了什么吗?她被白绘子保护在境里,逃脱了禅院家的追杀,但对外界也失去了联系。
嗯。
我叛入盘星教了,还帮着他们屠逯了禅院家。
白绘子轻轻叹了口气,母亲,禅院家没人会追杀你了。
再过几天,你就能出去见村西先生了。
那你呢?禅院明知子摸了摸她冰凉的脸颊,担心地蹙起眉头,白绘子,你怎么办呢?盘星教一直和高专作对的吧?你留在盘星教,会和六眼对上吗?不会。
白绘子眷恋地贴了贴禅院明知子温暖的手心。
六眼那么强,我和他对上就是死路一条啊。
盘星教和高专要开战了,我打算先偷偷跑掉,母亲会觉得我临阵脱逃很自私吗?不会不会。
禅院明知子松口气,嘱咐她,白绘子,跑远点吧,不要卷入这些是非。
那我可能要躲躲风声,潜藏一阵子了。
所以母亲,见不到我也不要着急,等安全了我就会跑回来找你的。
到时候我就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好。
禅院明知子愧疚的抱着白绘子,白绘子,我对不起你。
没关系的。
白绘子脑袋轻轻贴在她的肚子上,试图听里面的动静。
禅院明知子抚摸着她长长的发,眼神空荡荡地落在远处。
她的声音慈爱又温柔,白绘子,你还爱着六眼吗?记忆里是宁静的盛夏午后,白绘子阵势颇大地从楼上跑下来,木质地板被她踩得咚咚响。
见楼下站了一堆侍女,白绘子又忙不叠恢复淑女的样子。
迈着优雅又轻盈的步伐抱住禅院明知子,声音里藏着掩盖不住的雀跃。
母亲,家主大人安排我去高专接近六眼了,我可以离开禅院家了!而禅院明知子是怎么回复的呢?她絮絮叨叨的,像每一个唠叨琐碎的母亲,白绘子,六眼很难接近的,加茂家和禅院家都送过去好多女孩子了,放弃这个任务吧。
我帮你再物色物色其他男人吧,前两天的铃木先生很喜欢你啊,你再出去见见他吧。
不要。
白绘子不耐烦地皱起眉,铃木和六眼比差得太远了,我要就要最好的。
她信心满满,掷地有声道:他一定会爱上我的。
那么多女孩子里,六眼一下子就选中了我!盛夏明亮得刺眼的阳光里,她雪白的脸颊漂亮又夺目,神情洋溢着自信和不可一世,眼睛闪闪发亮,睫毛被阳光宠爱地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可是???????禅院明知子犹豫着。
她也偶然见过六眼,看起来不太像会爱人的样子啊。
虽然带着眼罩,看起来不正经的,吊儿郎当的,但意外的很有距离感。
那么多女孩都失败了,谁知道六眼会喜欢什么样的呢?不要可是了!白绘子根本听不进去,任性地打断她,母亲,只要等我的好消息就可以了。
到时候,我就能带你出禅院家了。
那你哥哥他,他同意吗?禅院明知子嗫嚅着问她。
这一问,屋里陷入诡异的寂静,只剩窗外热烈充满生机的蝉鸣声聒噪不休。
白绘子的脸上蒙上阴影。
不需要他同意。
良久,像是下定决心,白绘子坚定地抬起头。
是家主给我的任务,哥哥也不能阻止。
我不要再呆在禅院家了,我不想再做哥哥的??????娃娃。
禅院直哉不屑地吐出淤血,眼神邪肆,躺在地上血污里,上下打量着眼前一身纯白的狗卷。
他把白绘子当娃娃打扮玩弄,结果白绘子背着他自己也养了个娃娃。
喂,我见过你,你小时候来找白绘子玩,对吗?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哈哈哈哈。
禅院直哉猖狂地笑。
狗卷面无表情,静静注视着他。
小小的白绘子坐在换衣间里,雪白的蓬蓬裙下露出洁白细嫩得像莲藕的小腿,她认真地把亮晶晶的发卡别在狗卷的头上。
又拿着小镜子给狗卷照照,好看吗?狗卷。
狗卷的脸蛋还是嘟嘟的,大大的鸢紫色眼睛眨着,见白绘子一脸期待,便乖乖点了点头。
小小的镜子在阳光下闪耀,却无意间照进一双阴沉沉的眼睛。
白绘子默默垂下眼。
被发现了的十几岁少年禅院直哉冷哼一声,过来毫不留情地拎起白绘子。
白绘子,在干嘛?嗯?背着我偷偷跑这里来。
还有,这个小鬼是谁?白绘子怯怯地打量喜怒不定的禅院直哉,是来做客的咒言师家族的孩子。
好吧,父亲整天都邀请这些乱七八糟的人。
禅院直哉轻嗤,你和他在玩什么?在玩哥哥教我的娃娃游戏。
白绘子小小声的。
我和你的游戏,不允许你和别人玩,听懂了吗?禅院直哉危险地靠近她,眯起眼。
说着,禅院直哉单手抱起白绘子,高高在上的,极尽傲慢的俯视着坐在地板上的狗卷。
喂,小鬼,不许再来找白绘子玩,听见了吗?再让我看见就杀了你。
狗卷还是默不作声。
切,是哑巴嘛。
禅院直哉不屑地瞥他一眼,把白绘子抱走了。
原来这么多年你们都有偷偷往来啊。
禅院直哉冷笑,明明是白绘子的境,这个狗卷却能操纵着境来压制他,把身为特一级的自己打趴下。
血越流越多,脑袋也变得麻木。
这么恨我吗?禅院直哉无聊地望着上方的黑暗。
真是没良心啊,我对你还不够好吗?禅院家那种恶心的地方,就算没有他,也会有其他人盯上她吧。
切。
真是不甘心啊。
禅院直哉困倦地闭上眼睛。
确定眼前的人没了生机,彻彻底底死去后,狗卷也转身往外走。
他还要出去帮助白绘子。
只是---为什么出不去! ?黑暗把他包裹,温柔的静静流淌着,将他困在原地。
察觉到那边已经完事的白绘子抬起头。
才想起禅院明知子的问题。
还爱着六眼吗?白绘子眼神空洞,不爱了。
她好像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了。
母亲,时间不多了,我要走了。
她站起身。
禅院明知子恋恋不舍地拉住她的手,白绘子,等风头过了,你一定要来找我,好吗?会的,母亲。
白绘子承诺着。
手指轻抚上门把时,白绘子又回头问她,母亲,这件红色的毛衣是给我织的吗?本来以为是给她新的孩子织的,但刚才仔细看是成年人的尺寸。
嗯。
禅院明知子在灯光下的笑意温暖又慈爱,要冬天了,正好给你织件毛衣。
不了吧。
白绘子轻轻拒绝她,还是织件小孩子的衣服吧。
我可能要好几年都回不来呢,等我回来了,母亲再给我织件新的吧。
好,到时候你来找我,我织件新的。
禅院明知子笑着点头。
白绘子的身影消失了。
屋子里的女人再也忍不住,抱着手里的毛衣号啕大哭。
被眼泪浸湿的毛衣里传来她痛苦悲伤的呜咽声。
她的女儿,分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去参加战斗了,到这来和她做最后的告别。
一出了境,眼前便是熊熊燃烧的大火。
夏油杰站在烈火前,冲她张开怀抱,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白绘子走上前,埋在他温暖的怀抱里。
禅院直哉解决了吗?他轻声问。
嗯。
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作响,把整个夜烧得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