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帮他吧,去吧。
暗室里回响着白绘子沙哑的声音。
深红的血顺着椅子流淌,染红了整座高台。
飞鸟站在她的肩膀上,用长长的喙蹭着她的脸颊。
去帮他吧。
去帮帮夏油吧。
白绘子再一次命令飞鸟。
飞鸟凄厉啼叫一声,才恋恋不舍地振翅离开。
等飞鸟雪白的影子掠出暗室,白绘子陷入昏睡。
村子里的旧神被毁后,她成为新的神,高高在上的神。
每一个来虔诚拜伏她的人都有藏在心底的愿望。
他们争先恐后,生怕错过这个灵验的神明。
神明大人,我想要钱,我的家里太穷了,可恨的村民们都嘲笑我轻视我,我要变得富有!神明大人,我想追随城主大人,想获得他的赏识,只是我的才学不够,怎么办呢?神明大人,我的朋友是个自吹自擂,经常说大话吹牛的人,我太讨厌他了,可以,可以让他,跪伏在地上的人眼神闪烁,可以让他掉进水里吗?他不会水的。
神明大人,有什么办法让她爱我呢,她总是对我不屑一顾!我要狠狠诅咒她!神明大人!神明大人!神明大人!!人们贪得无厌的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就算满足了,也只会滋生出更多的爱恨憎恶。
白绘子疲倦地揉揉脑袋,她的愿力得到了空前的增长,她越来越强大,内心却越来越迷茫。
她感到厌倦。
城主大人也上门拜访。
你又来做什么?你已经成为最富有的城主了。
白绘子不耐烦的眼风扫向他。
城主恭恭敬敬跪在她不远处,低下头,嗓音里含着渴望:神明大人,我打算攻打邻座的城,夺取更多财富和人口,您看可以满足吗?空气陷入静默。
城主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见到的是白绘子冷漠毫无感情的眼睛。
像看见了肮脏的,叫嚣着的蝼蚁,考虑着是否碾死他。
城主吓得低下脑袋,瑟瑟发抖。
神明大人,不可以吗?可以。
出乎意料的,神明大人答应了他。
在此之前,你先帮我修建一座地下暗室吧。
好,好,我马上找人安排。
等地下暗室修建完毕,看着挑得高的不可思议的屋顶,城主嗫嚅着小声问白绘子,神明大人,您要这个暗室做什么呢?用来休息。
白绘子冷冷地回他。
可是,可是,这好像一口棺材啊,一口竖立着的棺材。
神明休息是在棺材里吗?不是有现成的神庙吗?城主暗暗疑惑,对着白绘子面无表情的脸却不敢问出口。
神明大人,您看,我为什么时候能攻打他们呢?城主心心念念着掠夺。
过几天,再来找我吧。
好,好,谢谢神明大人。
城主满脸喜色地退去。
白绘子坐上了高台上的椅子,在寂静的暗室里选择了自我封印。
不想看,看他们贪婪发亮的眼睛。
不想听,听他们喋喋不休的欲望。
城主带着村民冲撞着大门,声嘶力竭地喊:神明大人,开开门啊,我还有愿望!我也有!帮我实现愿望吧!她疲倦不堪地闭上眼睛。
就这样沉睡过去吧。
耳边传来脚步声,白绘子抬头望去。
是五条悟。
他身上的高专制服沾染了血迹,血腥又可怖。
他站在高台下,静静地望着椅子上的她。
夏油他,死了吗?白绘子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没有,被你的飞鸟带走了,乙骨去追了。
是吗?白绘子喃喃念道,那就好。
这样的话,夏油杰就算逃出去了吧。
那是你的飞鸟,你感知不到吗?太虚弱了,的确感知不到了。
白绘子苦笑。
对上他漂亮的六眼时,又笑着对他说,老师,你有愿望吗?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对我许愿吧。
对我许愿吧。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白绘子眼睛黯淡地垂下。
老师,你没有愿望吗?我就有好多愿望。
可是没有神明来实现她的愿望。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流下一道晶莹的水光。
白绘子,和我回高专。
五条悟想跃上高台,但同样被透明的结界挡住。
他皱着眉,悬浮在半空中,两手结势打算破开结界。
不要,老师。
白绘子哀求地看着他。
和我回去。
五条悟还是强势的破开了结界。
老师,不要打开结界啊。
白绘子无奈地叹气。
都和你说了啊,不要打开结界。
她的眼泪沿着眼眶坠落,不要看见我这么狼狈的样子啊。
一排排尖锥穿透她的身体,顶端的寒芒带着血丝。
滴答--滴答--暗红的血滴在冷硬高台的声音。
这是什么?五条悟垂着头,脸色晦暗。
从结界外面看,她只是乖乖的坐在椅子上,像平常一样。
算了,我先带你去出去,去找硝子。
五条悟试着把她和椅子分离。
每一点拉扯都是尖锥在血肉里转动的疼痛。
疼吗?再忍下吧。
尖锥牢牢地刺透了她,血越流越多。
没有用!没有用! !根本,没办法分离她和椅子。
五条悟恼怒地一掌拍入椅背,椅子却完好无损。
摊开手心,全是她流下的血,完全地,糊弄成一团了。
白绘子虚弱地扯出一抹笑,老师,放弃吧。
她摸上五条悟的手,和他十指相扣,两手间血液粘腻,浸透了彼此手心的纹路。
你怎么才能下来?他抬起眼,雪白的睫毛沾染了鲜红的血,衬着冰蓝的六眼妖异又美丽。
这是神枷啊,坐上来的话,只能等死掉才能下去了。
白绘子紧扣着他的手,用眷恋的目光描摹着他的脸庞。
老师,让你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去好像太残忍了。
但我真的好害怕一个人,再陪陪我吧。
再陪陪我吧。
她爱的人就在她身边,就算死去,也会偷偷地感到幸福。
好困啊,老师,我要睡一会了。
她疲倦地闭上眼睛,进入了一个美梦。
梦里她回到了进入高专的第一天,她穿着纯白的训练服站在教室门口,默默听着五条悟在教室里不着调地说着欢迎词。
好了,各位!我们高专即将迎来一位新同学!同学们之间要友爱相处哦~好!白绘子,进来吧!拉开门,就是五条悟帅气地站在讲台边的样子,插着兜,对她懒洋洋地挥挥手,欢迎你,新同学~白绘子站在讲台上,扫了一圈学生,有面色凝重的禅院真希,和她热情打招呼的熊猫,默不作声装作和她不认识的狗卷,还有红着脸羞涩的低下头的乙骨。
五条悟把学生证递给她,鼓励她,加油!认真练习,成为厉害的咒术师。
好。
白绘子乖乖接过。
心里却在暗暗地想,老师,我是为你而来啊。
身体变得冰冷,僵硬,失去了生息。
神枷终于放过了她。
她软绵绵的跌下椅子,被五条悟揽进怀里。
神明死了。
这具专门为她自己建造的神棺,以惊人的动静晃动,塌陷。
碎石和粉尘拼命往下掉落。
五条悟沉默地抱着她,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任凭碎石淹没。
他用身体护住她,而她面容恬静,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东京,街角的甜品店。
春光大好,少女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
直到母亲明知子催促她,白绘子!白绘子!店里没事的话,快去给后院的花浇浇水吧。
最近明知子迷恋上了插花,对后院花朵的打理越发精细起来。
白绘子懒洋洋地来到后院,拿着喷壶伺候缤纷烂漫盛开的花朵们。
二楼阳台上,明知子正在修剪花枝,比划着怎么摆放才更好看。
对面的男人扯着眼罩,露出一只冰蓝色的眼睛,默默凝望着楼下的少女。
不下去看看她吗?她一直在问我,你什么时候出任务回来。
明知子把蔷薇修剪好,插进花瓶里。
如果可以的话,对她好点吧。
明知子话语里不免带上几许怨气,毕竟是我来之不易的孩子啊,总是为你伤心,我会很心疼的。
她在医院又诞下了一个死婴。
和村西先生也散了。
明知子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宿命,还好白绘子回到了她的身边。
虽然,失去了记忆,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才能正常活动。
明知子不满地瞥了眼沉默的六眼,偷偷翻了个白眼,抱着花瓶眼不见为净地去了店铺。
白绘子无聊地浇着花,直到听见后院门上挂着的风铃丁零零响起,眼睛才亮起。
个子高挑的男人微微低着头,姿态闲散地进了后院。
身上还是风尘仆仆的咒专制服,冲她挥挥手,嗨,白绘子。
话音还未落,白绘子便冲进了他的怀里。
她开心地抱住他,圆圆的杏眼弯起,老师。
又踮起脚尖去亲他。
可身高差让她怎么也亲不到。
白绘子恼羞成怒地推开他,老师不要来见我了,每次都是这样。
我不可以亲亲你吗?不亲了。
她委屈地甩手要走,转身的一瞬他拉住她,弯着腰吻下去。
这样可以吗?可以。
她心满意足地又亲亲他。
躺椅上,白绘子温顺地伏在他怀里,空气里漂浮着馥郁的花香。
她又睡了过去。
虽然大半年过去了,但她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时不时陷入昏睡。
天色越来越晚,天边绚烂铺陈的晚霞褪去,暗夜里亮起几颗黯淡的星子。
五条悟抱着她,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
醒来吧,白绘子。
后续会有番外~谢谢宝宝们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