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对魔知之甚少的乔灵妩截然不同, 温时礼少年时曾有幸参与过人、妖、魔混战。
那是人间炼狱。
哀嚎,杀戮,流血,死亡, 每一天都在上演。
他本以为, 随着妖窟被封印, 这人间炼狱终将结束,没想到,却反而只是开始。
因为魔还在。
那是一种比妖更加邪恶、强大的生物。
魔贪婪, 嗜血, 残暴,野心勃勃。
浩劫仿佛才刚刚开始,妖窟被封印, 三足鼎立的局面被打破,魔就像疯了一样开始肆意的侵入人间。
他们毁灭,杀戮,做尽恶事。
他们是挥舞着死亡镰刀的恶魔, 将人间彻底变成了地狱。
那段时间,天空被黑沉沉的阴霾遮盖得透不出一丝光亮,空气中都是血腥的味道, 面目全非的尸体随处可见。
所有人心中都只剩下了绝望。
乔灵妩聚精会神的听温时礼讲述着她从不曾了解过的过往:然后呢?后来明亮的阳光穿透了层层阴霾,驱散了空气中的血腥, 与魔的杀戮。
那是希望的光。
希望始于魔主被封印, 趁着魔种群龙无首之际,仙门强者合力将魔渊通往人间的道路设下封印。
自此之后的数百年,人间重归风平浪静。
但似乎,也要到此为止了。
因为魔渊被封印前潜藏于人世间的魔, 终于又开始有了行动。
妖窟的封印如今已经稳住了,这次回去之后,我需要向莫门主禀报,应对魔渊封印松动一事。
封印属于奇门遁甲之术中的一种,乔灵妩也只是一知半解,她好奇的问:大师兄那么厉害,能够以一己之力重新稳固妖窟封印,那魔渊封印不可以吗?你自己应该也察觉到了,妖窟封印与魔渊封印截然不同。
嗯。
妖窟的封印,封的只是大妖,而魔渊的封印,封的是所有的魔。
不错。
魔渊的封印是仙门前辈合力设下,我没有那个能力去修复——但魔想要冲破那层封印,也绝对没那么简单。
温时礼笃定道:至少若无外力借助,魔渊的封印短时间内绝不会被冲破。
……外力?乔灵妩若有所思,问出口的话却是:大师兄,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封印的魔主吗?不清楚。
此去魔渊,我仅差一步便能见到魔主真身。
你猜一猜,是在哪里?温时礼示意她继续说。
乔灵妩语气嘲讽:魔将魔灵莲当做魔渊禁药,但那对于治愈魔造成的伤口有奇用的魔灵莲,却生长于魔主真身所在的古玄冰湖泊之上。
这说明什么呢?说明那魔主为魔所重伤啊。
啧。
乔灵妩所说,温时礼自然也理解。
数百年前的事了,事实真相究竟如何,也未可知。
温时礼道:不重要了。
那可不一定……乔灵妩低声道。
温时礼:……因为沉重的话题已经说完了,温时礼不愿让乔灵妩再多想,很快便岔开了话题。
去了魔渊一趟,小五倒是换了如火的红衣。
乔灵妩压下心中的某些想法,回过神来,说:大师兄你不知道,他们魔渊的魔都穿深色的衣物,我穿着星剑门的白衣,走在他们中间都快发光了。
这衣物,也是魔渊购置的?乔灵妩点点头。
温时礼夸她:很漂亮。
也不知是夸衣裳,还是在夸穿衣裳的人。
乔灵妩显然认为是前者,不谈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后,她语调渐渐轻快:我也觉得漂亮。
裴师弟给我选的,他眼光不错。
我觉得他比我还像个女孩子呢,之前逛成衣店的时候,大概就把他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用来买女子成衣了。
他还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已经穷了,连给自己买一身深色衣裳的银两都没了。
温时礼听着乔灵妩语气带笑的说了这么大一堆,微微一怔,然后目光温和的打量着她,最后目光定格在乔灵妩头上红色的绸带,以及那一根发簪之上。
那这发簪也是裴师弟送的吗?对呀,我挺喜欢的。
温时礼半晌没说话。
乔灵妩不由得开口:师兄怎么不说话啊?我只是在想,去了一趟魔渊,你与裴师弟的关系倒是变好了。
乔灵妩一愣,然后道:还行吧。
好歹是一起闯过魔渊,共患难过呢。
也是。
温时礼挪开了放在乔灵妩长发上的目光,然后说道:也是我不对,现在才注意到,你的裙摆被那荆棘划破了,可有伤到小腿?划出了几道血印子,随他去。
乔灵妩浑然不在意的说道。
温时礼目光顿住,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道:记得抹药。
他说着,摸出一个洁白的瓷瓶。
乔灵妩随意的点了点头。
温时礼便知她未曾放在心上,他有意要帮她抹药,却不能僭越男女之防,便只得又叮嘱:一定要抹药,才能好得快一些。
我知道啦,这就抹,你可别唠叨我。
温时礼站起身,说:那我先出去。
今日天色也暗了,我们明日便回星剑门。
乔灵妩点点头,等到温时礼离开,她正打算抹药,房门又被人给敲响了。
谁?姐姐,是我。
乔灵妩道:你有事吗?我来看看姐姐。
别看了。
外面的声音一时没了,但很快,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又一次响了起来,大有她不让进就一直敲下去的意思。
乔灵妩不胜其烦:滚进来。
下一刻,门被推开,裴云弃走了进来。
你过来。
乔灵妩将手中刚打开的瓷瓶丢到一边,她现在要找这个不听话的小师弟的茬,谁让他阴魂不散的敲个不停的门。
裴云弃巴不得,立刻走了过去。
他可是在二楼转了好久,才把温时礼从乔灵妩的房里转出来。
乔灵妩仰起头,目光在规规矩矩站她面前的裴云弃的身上打转。
她一边想着从哪下嘴,一边觉得仰头太累:坐下。
好。
她目光平视裴云弃,眼神挑剔。
裴云弃心中一凛,立刻赶在乔灵妩前开口: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回星剑门啊?被他打岔,不过问的是正事,乔灵妩耐着性子道:明日。
这么快啊。
嗯。
裴云弃目光落在了那瓶已经开了的瓷瓶上:姐姐小腿被荆棘所伤,大师兄可是已经给你包扎了?他就等着乔灵妩点头,然后他再抨击一番温时礼的无礼、唐突。
没有,师兄让我自己包扎。
乔灵妩道:你赶紧出去,我要包扎伤口。
裴云弃咽下嘴里的话,改口道:那我来帮姐姐包扎吧。
我现在不虚弱,不需要你。
姐姐于我有恩,既然姐姐受伤了,我便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裴云弃总有一堆的道理:先生也教导我,知恩图报。
我想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姐姐能给我这个机会吗?乔灵妩:……你烦不烦啊。
裴云弃唇角翘起,脸颊的一对酒窝让他显得很是无害。
他站了起来,然后半跪在乔灵妩面前,小心的将她裙摆下得裤管卷了上去。
乔灵妩表现得风轻云淡,但事实上,荆棘将她的小腿划出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浅浅伤口,血淋淋的。
她肤色又白,乍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疼吗?裴云弃总爱这样问,但也不期许乔灵妩的回答,自言自语似的问了一句,便垂头细致的帮她处理起伤口。
将她一对小腿上的血用湿帕子擦拭干净后,他用手勾了一块白色的药膏,小心的抹在了她伤处,紧接着,用纱布一圈一圈的将她纤巧匀称的小腿,裹成了粽子。
乔灵妩眉头一皱:你故意的吧?裴云弃脸上全是无辜。
别装了黑心兔。
裴云弃:……姐姐不要乱叫我。
而且我并没有胡乱包扎,姐姐小腿上的伤口太多,不包扎容易感染,还会留疤。
拆了。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裴云弃岿然不动:不能拆。
你不敬师姐。
我没有。
你信不信我踹你了。
姐姐舍得么?这能忍?正好裴云弃就半跪在她跟前,乔灵妩毫无心理压力的一脚踹上去,但被裴云弃一把握住了脚踝。
乔灵妩:……她动了动,正打算使劲一蹬的时候,裴云弃撒手了,乔灵妩险些一头栽倒,但好在她反应快,及时扶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裴云弃站起身,然后低头看了眼他胸膛上一个小巧的、灰扑扑的脚印。
他穿的是白衣,便显得这灰扑扑的脚印越发醒目。
换了乔灵妩发现自己白衣被弄脏早就发火了,但裴云弃一点生气的情绪都没表露出来。
他的笑容与声音都一如既往的温柔:姐姐下次再踹我,记得脱了鞋再踹,不然弄脏了衣裳也不好。
乔灵妩:……再踹他?这么欠的吗?和他这么一打岔,等到裴云弃离开了,乔灵妩才想起了还没让他把纱布拆了。
不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她弯下身,正打算将纱布拆了,就发现这又是一个她没见过的结。
……强行扯也麻烦,算了。
乔灵妩嘟囔了两句小师弟事多,就不再管被包成粽子的一对小腿了。
一夜很快过去。
等到第二日出发回星剑门,温时礼看见了她一身剑纹白袍下高高肿起的双腿,诧异的问她:可是那荆棘有毒?小五,你可有大碍?没事啦,是裴师弟硬要包成这样的。
乔灵妩跺了跺脚,这人还特地一大早堵在她房门口,帮她换了一次药。
温时礼听乔灵妩又提起裴云弃,眼眸微动,他看了眼正站在乔灵妩身边的裴云弃,一时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大师兄为什么拼不过小师弟吗?裴云弃他脸皮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