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25-04-03 05:14:50

假成亲后心机王爷失忆了作者:琢玉郎简介:: 元思蓁与晋王李淮出于各自的利益结成假夫妻,可李淮半途撕毁契约,要她将王妃之位让出,甚至还想借着遇袭假死的戏将她灭口。

元思蓁:......狗男人!就在她等待刺杀的歹徒时,却得到了李淮受伤失忆的消息......元思蓁含情脉脉地看着床榻上的李淮,满腔委屈地说:王爷,你不记得了吗?我是你跪了三天三夜,放弃王位也要娶回来的真爱啊!李淮:...竟有此事?元思蓁信誓旦旦:有呀!李淮为人心狠手辣,多智近妖,即便失忆,防备心也极重。

但元思蓁还要这王妃的身份至少半年,只好虎口拔牙,拼上一身演技,将李淮唬得一愣一愣。

她算盘打得劈啪作响,戏弄李淮不亦乐乎,待目标即将达成,准备收拾细软跑路之时,谁成想,李淮竟握着她的手腕不放......他脸色阴沉,眼中闪烁着熟悉的幽光,微微扬首道:本王的真爱不演了?元思蓁扑通一跪:好汉饶命......————————————————晋王李淮失忆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成亲,但王妃居然是个出生贫贱,毫无背景的商户女子。

这女子容貌极好,身段窈窕,据说自己娶她后夜夜沉溺温柔乡,无心皇位。

李淮:难不成这是皇兄投他所好,刻意安排来迷惑他的美人?可相处几个月后,李淮发现这王妃并不简单。

不仅宫斗宅斗游刃有余,还能捉妖除煞,镇宅保平安。

看着身边面若桃花,温柔小意的王妃,李淮心中羞赧:本王与王妃定是真爱!等到李淮终于坐上太子之位,牵着元思蓁的手坐在东宫的床榻上。

李淮:蓁蓁,良辰美景,你我...元思蓁:你我是该算算账了。

李淮:???———————————————一向心机深沉的李淮没想到,那日灯火阑珊,红衣少女的回眸一笑,竟让他深陷波云诡谲的乱局,而终局时才发现,背后的棋手就是自己......【事业上心机狠辣感情上纯情的耿直王爷*能屈能伸特会撩的小捉妖师#无论我有多少记忆,喜欢的总是你##看着是女主苟命日常,实则是男主追妻火葬场#1V1 ,HE,甜文~ 一句话简介:他以为我们是真爱立意:在困境中也要坚持不懈,不轻言放弃。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恋爱合约 魔法幻情搜索关键字:主角:元思蓁,李淮 ┃ 配角: ┃ 其它:第1章 假夫妻真失忆 初春后的一场小雪,……初春后的一场小雪,将长安城外的驿站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这是哪位贵人的马车,竟如此奢华?做饭的婆子打量着驿站外刚停下的马车,小声问道。

另一婆子将人拉到一旁,捂着嘴说道:好像是晋王妃的。

居然是那个狐媚子?怪不得......都说她靠张脸就把晋王迷得神魂颠倒,也不知究竟长何样?这婆子说罢,垫脚朝马车处张望。

嘘!你可小声点!我就看看!什么样的脸蛋能让晋王这般宠溺,连皇位都不争了!嘿!许是人身段妙,手艺好,让男人□□,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两个婆子的打趣话一字不漏地让元思蓁听了进去,她便是两人口中的狐媚子王妃。

但她却一点也不恼,反而自嘲道,都说红颜祸水不得好死,古人诚不欺我。

她也是在去赴死的路上。

准确的说,她是在去假死的路上。

元思蓁是个道姑,半年前她与师兄妹下山历练,积攒降妖除魔的功德,谁先功德圆满便能继承祖师道统。

恰逢晋王李淮整军凉州,被妖蛊所侵,元思蓁凭借还算过得去的道法,和极硬的命格,解了李淮的困境。

李淮便许下重酬,欲与她结一年之契,做一对假夫妻。

元思蓁想着王妃的身份能行走皇宫禁地,官宅府邸,积攒功德事半功倍,毕竟敢在这些地方作祟的妖物,可不是乡野小怪能比的。

而李淮给她安了个商户女的身份,要她扮演一个靠美色魅惑王爷的妖妃,同时在他入主东宫前保他性命无忧。

元思蓁并不在乎他的用意,见买卖还划算,便爽快地应下。

可一年之期才过半,太子一派皆被贬为庶人,二皇子也因不得圣宠,一道圣旨发落去了云南,李淮成了京中离太子之位最近的人。

谁知前日李淮刚下朝,一身烫金暗绣的朝服还未换下,就将元思蓁唤到书房,面沉如水地对她说:你我之契,明日便解。

元思蓁早有预感,却没想到李淮这般着急。

她自是不愿的,功德圆满至少还要半年,如今便解契,她亏得很。

可李淮竟露出鄙夷的神色,讽刺她道:可是这王妃的荣华富贵迷了你的眼,舍不得了?难道还想着做太子妃不成?我若不是见你还有几分用处,怎会让一个乡野道姑占了晋王妃的名头。

还不等她多说一句,李淮便将两日后让她遇刺假死的安排告之,竟是没有留一点回旋的余地。

元思蓁虽心中气恼,但也不愿再与他争辩,她离开书房时,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语气调笑地试探道:王爷可别将计就计,真将我灭口啊......李淮寒冰般的眸子盯了她许久,突然咧嘴一笑,说道:本王岂是这般小人?话虽如此,但以元思蓁对他的了解,李淮多智近妖,又心狠手辣,绝对能做出灭她活口永绝后患的事情......回想起他当日的神情,元思蓁磋磨着马车帘子,忍不住咬牙暗骂,不守信用的狗男人!就在她思索待会该如何脱身之时,马车外传来了凌乱的马蹄声。

刺客这么快就来了?王妃!晋王受伤,请您速回!他受伤?这是又玩什么花招?――――――――――――――――晋王府的卧房内,燃着银丝炭,熏着八宝香,一片暖意融融。

元思蓁跪坐在床榻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床上的李淮。

他合着眼靠在床头,额头上虽缠着白纱,却丝毫不损他的英气,贴面垂下的一缕发丝,还添了些脆弱的美感。

你这个王妃是怎么做的!李淮的外祖母,秦国公夫人拄着拐杖锤地,狠狠训斥道:王爷受伤你居然还去什么洛阳,要我让人去追才知道回来!元思蓁一双美目含泪,呜咽一声往李淮身上扑,环着他的腰肢假哭道:都是蓁蓁的错,没有照顾好王爷,王爷打我骂我都可以的。

这样的戏份她演了半年,已经是轻车熟路,可这回却感觉到,李淮的身体在她抱上去的一瞬间突然僵硬,看她的眼神竟露出一丝防备。

这是要拆伙了戏都懒得演了?未等她多想,国公夫人又斥道:淮儿啊!这王妃你要好好管教!外头的人说你日日耽于美色不理政事也就罢了,王府中的规矩可要立好!李淮顿了许久才低声说道:外祖母教训得是。

哎!国公夫人见李淮如此,叹了口气,也不知你是着了什么魔怔,硬要娶元氏这商户女,当初若是......这些话元思蓁半年来听了快八百遍了,耳朵都要起茧,她虽也不愿继续演戏,但为了赶紧打发国公夫人,只好握住李淮的手十指交叉,靠在他肩头委屈道:是蓁蓁无用,出生低贱,帮不上王爷,这一世只要王爷怜惜,蓁蓁定死心塌地跟着王爷!见她一副委屈模样,好半晌,李淮才抬手轻轻拍了拍她。

国公夫人果然被这肉麻一幕噎住,连忙背过身去不愿多看,我这外祖母的话你是听不进去了,我还留在这儿干什么!说罢,国公夫人就要出门,李淮连忙起身想送,却又觉一阵眩晕,躺回了床上。

元思蓁只好低眉顺眼地将国公夫人送出府去,才又回到李淮床边。

卧房中的下人都已退下,元思蓁打量了一圈李淮有些苍白的脸,没好气地问道:怎么回事?她想问的是,不是说好今日死遁,半路将她喊回来是什么意思?谁知李淮垂眸思索了片刻,才说道:不小心磕了头。

元思蓁以为他故意避重就轻,好笑道:那我还要等你好了再去?姑奶奶可没这好心情给你死两回!王妃......想去便去。

李淮这话一出,元思蓁顿觉警惕,别说他这话回的奇怪,私下他也从不喊她王妃......她见李淮此时看她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之处,回想起他方才的僵硬,心中有了怀疑。

她随手端起放在桌边的药碗,假意要喂他喝药,谁知李淮锐利的眸子打量了她片刻,居然说道:有劳王妃了。

不对!这不是李淮!李淮绝不会在私下与她如此说话,像是真的夫妻一般。

难道他被什么妖物侵了身体?元思蓁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维持着贤良淑德的模样,嘴角捏着笑,边喂药边试探道:王爷,可知蓁蓁这次去洛阳白马寺是为了什么?李淮皱眉喝了口药,垂眸片刻才答道:必是祈福。

祈福?明明是送死,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元思蓁嘴边笑意更深,她放下还未喂完的药,坐到李淮身边,用手遮住他的眼睛,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王爷答对了!蓁蓁是特意去为王爷祈福,可惜没去成,不过蓁蓁要给你个惊喜做补偿。

说罢,未等李淮有所反应,便无声念了句法诀,聚精汇气探入他灵台。

不过一瞬,元思蓁便明白过来,这人确是李淮,只不过,他灵台有漏,神思不稳。

也就是说,他失忆了......元思蓁心中诧异,也不知李淮失忆到何种程度,但见他方才的反应,必是不记得她这个假王妃的存在。

思及此,元思蓁又不得不佩服李淮的防人之心,在自己的外祖母与妻子面前,居然也不泄露半分......不过,还是让她发现了。

对李淮失忆的震惊不过一瞬,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元思蓁心中。

她眼中不由闪烁起兴奋的异光,看着眼前不守信诺还想置她于死地的狗男人,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李淮啊李淮,你先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我的功德再半年便可圆满,这半年你不如就继续做个沉溺美色的荒唐王爷吧!呜么!元思蓁拿开捂着李淮双眼的手,朝他脸上亲了一口,娇滴滴地说:王爷乖乖喝药,这便是惊喜,喜欢吗?李淮一愣,眼神闪烁片刻,却不答话。

元思蓁何曾见过李淮这副稚嫩模样,心中好笑,却也忍不住想起李淮往常的狠辣作风,她这么做无疑是虎口拔牙,若李淮日后想起必饶不了她......那便只好想法子在她脱身之前,使些手段让李淮的灵台继续这般了!元思蓁心中已有决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祖师道统,她拼这一回了!哼~元思蓁娇哼一声,又靠在李淮身上,轻轻捶他胸口,王爷怎么这幅表情,蓁蓁不过离开半日,你就这般冷淡,真坏坏!李淮只穿着中衣,怀中女人娇软的身子不停蹭着他,让他有些不适,便想推开,谁知刚抬手,又被这女人推倒在床上。

王爷!元思蓁媚眼如丝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不要蓁蓁了?嗯?李淮看着近在咫尺的美艳女人,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你多虑了。

元思蓁这才起身,又端起药碗,笑盈盈地说道:那便好,我继续喂王爷吃药。

李淮难以察觉地松了口气,坐起任由她喂药。

在这喂药的间隙,他才得了喘息,好好理了理思路。

他醒来不久,便察觉自己失忆一事。

在他的记忆中,自己刚满十八,赐封晋王,可外祖母却说,过几日就是他二十一岁的生辰。

在腥风血雨中养成的多疑性子,让他不敢轻易将失忆之事道出,何况他还娶了一位毫无印象的王妃,更是不能掉以轻心。

只是他初见这女子,便觉眼前一亮,他从小到大见过不少沉鱼落雁之姿,也不得不承认元思蓁生得美艳。

尤其那一双桃花凤眼,清澈中带着一丝狡黠,还有那朱唇皓齿,笑起来更是春意盈盈。

李淮心中警惕,难不成,这王妃是哪个兄弟特意投其所好安排的美人?元思蓁见李淮喝着药,眼中还流露出提防的神色,心中暗骂,狗男人,防备心还真重,看来要下几剂猛药,让他宽宽心!第2章 假亲昵真戏弄 伺候李淮喝完了药,……伺候李淮喝完了药,元思蓁拿起帕子轻柔地替他擦嘴,王爷今日吃药倒是听话,以前还喜欢让我......似乎是想到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李淮见她双颊绯红,眼中羞涩。

...让我喝了,再喂你。

元思蓁吐了吐丁香小舌,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

李淮脸色一滞,下巴隐隐有些颤抖,元思蓁还瞥到他的耳根有丝难以察觉的淡红。

想不到李淮失忆后,竟这般纯情,元思蓁心中偷笑,生出了戏弄的心思。

呀!王爷的这儿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红?她伸手就想捏他的耳垂,谁知李淮下意识地身子后仰,躲开了元思蓁作弄的手。

却见元思蓁眼中闪过惊疑,又涌出泪光,楚楚可怜地说道:果然...果然,我就知道......她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靠在李淮肩头,王爷可是撞了头,不记得蓁蓁了?好半晌,李淮才沉声答道:不过有些恍惚罢了。

恍惚?你灵台都那样还只是恍惚?至少想不起来一两年内的事!那...王爷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元思蓁语气委屈道:要么蓁蓁给王爷讲讲,让王爷早点清明。

李淮这回倒是答得快,那王妃说来听听。

王爷私下里都是唤我蓁蓁的。

元思蓁讷讷说道。

她额头蹭在李淮肩窝,感觉到他喉咙动了动,良久才低声说道:那蓁蓁...与我说说。

王爷可还记得,你我初次相遇是在凉州城的灯会,那时候王爷乔装成客商,硬要买我的灯笼,我不愿,王爷便把我的灯笼铺子整个买了下来。

后来凉州城太守的儿子硬要纳我为妾,王爷才亮明了身份,将那登徒子吓得屁滚尿流,蓁蓁自此,便一颗心系在了王爷身上。

元思蓁心中猜测,李淮对这故事定会惊疑,他绝对不信自己堂堂一个皇子,会如登徒子一般,与个商户女纠缠不清。

但这故事是李淮当初与她结契之时,他自己编的,她只不过添油加醋了一番,他再问谁,也是这个说法。

后来呀,王爷要回军中,又舍不得蓁蓁,我就女扮男装混在军营里,日日伺候王爷,王爷答应,大败突厥后,就要迎娶我为王妃。

这一段倒是她自己加的,想必此时李淮额头上已经挂着冷汗,毕竟敢在行军打仗之时,收藏女色于账中,让圣上知道了,他可能连皇子都做不成了。

李淮的脸色果然冷了下来,不可置信地说道:竟有此事......元思蓁信誓旦旦地看着他,有呀!王爷连这事都忘了不成?王爷那时候可就喜欢看我穿着软甲的样子,说是有情调!她抬头含情脉脉地看向李淮阴沉又带着一丝懵愣的脸,心中直呼过瘾,继续说道:蓁蓁出身低微,实在不敢想有朝一日能做王妃,但王爷铁了心,还去圣上的殿前跪了...跪了三天三夜呢!三天三夜......李淮眼神微颤,眉头紧皱地低喃道。

可不是,心疼死蓁蓁了!王爷现在可有想起些什么?李淮的目光逡巡在她脸上,思索片刻才点头答道:我神思恍惚一事,你莫要说出去。

元思蓁心想,这男人对她还是不信,连忙娇嗔一声,轻轻锤在李淮肩膀,蓁蓁自然不会说的,这长安城中我信赖的只有王爷,其他人都将我当成美色侍人的狐媚子,说我魅惑王爷夜夜笙歌,颠鸾倒凤,让王爷满脑子只想着床笫之事......元思蓁说着说着,还挤出了几滴眼泪,神情惆怅,可我知道王爷文治武功,心有所图,哪里是他们说的那般,说起来都是蓁蓁的错,害得王爷......呜呜~李淮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中虽仍有防备,但也起了怜惜之意,忍不住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珠,低声说道:你无需担忧这些。

啊!对了!元思蓁突然坐起身,朝西侧的书柜走去,从一摞书底抽出一本,递到李淮手中。

王爷你看这书,叫《玉灯记》,这是当年你想让坊间少些杂声,命人撰写的话本,里头说的都是我俩的故事。

李淮看着金线封装的《玉灯记》不禁皱眉,居然还会有话本?王爷你看看~元思蓁又靠在他身侧,翻着书递给他看,虽有些杜撰,但也**不离十,王爷看了说不定都能想起来呢!我听说啊,坊间里这话本卖得可火了,闺中少女几乎人手一本呢。

她见李淮面露嫌弃,眼中满是不信,心中暗嘲,当初李淮放出传闻,坊间民众皆是好奇,元思蓁嗅到了商机,就写了这《玉灯记》,卖到书斋,李淮也默许了此事,如今倒成了个好佐证。

王爷~元思蓁语气亲昵地撒娇道:你就看看嘛~你不想看的话,我给你念念?李淮这才接过《玉灯记》,面无表情地翻了起来。

那王爷先看,蓁蓁刚从城外回来,还来不及更衣梳洗,可不好上床伺候王爷~元思蓁低头一笑,起身就往耳房中去,留李淮一人在房中。

她此举是刻意为之,以李淮的性子,若一下逼得太紧反倒让他疑心,要给他留些自己摸索的机会。

元思蓁进了耳房,匆匆除了衣物,就往浴桶里坐,又拨弄了些水声,让李淮知道她已在沐浴。

寻思着差不多,她便捏着鼻子,念了个法诀,憋气往水里一坐。

这是个偏门的纳音术法,沉在水中反倒能听清周围的声响,果不其然她就听到李淮唤来心腹影卫低声攀谈。

元思蓁虽早已猜到李淮会这般做,但仍是心中一紧,不愧是李淮,想必这些影卫,他已安排布置了多年。

近来王府可有异常?李淮低声问道。

影卫简短回话:并无异常。

王妃呢?王妃?影卫抬头看向李淮,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见他如此反应,李淮便知自己并未命人监视王妃,看来这王妃确是可信之人?李淮心中疑虑已消了大半,但今日却不打算深问,毕竟他记忆有失,不想在影卫面前漏了破绽。

你先下去吧。

李淮冷声说道。

元思蓁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敢这般戏弄李淮,赌的就是他对身边人的防备之心,果然没让她失望。

元思蓁泡完澡换上中衣,她刻意将腰带系得紧些,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又让还沾着水汽的秀发披在肩头,一副出浴美人的娇俏模样。

见自己情绪眼神已经到位,元思蓁这才推开房门,娇滴滴地唤了声:王爷~李淮仍是靠在床头,正皱眉看着手中的《玉灯记》,却突然听到一声苏到骨子里的低唤,拿着书的手竟然一颤,话本差点掉在了地上,他这才抬头看去。

只见他的王妃仅着中衣,身段婀娜地朝他款款走来,白皙的脸蛋上染着一丝暧昧的绯红,就连那声音都带着水汽儿。

元思蓁走到床边,不给李淮反应的机会,就脱鞋上床,翻到里侧钻进了被窝。

她见李淮的身体明显僵住,眼神不敢看她,心中尝到了戏弄李淮的快感,毕竟这人心机深沉,之前总让她讨不着好,如今这般情形,不作弄他一番真是亏大了!李淮从未与女子这般亲近,要他接受自己已经成亲一事,就费了好些功夫,现在还要与人同床共枕,不由有些紧张。

万一这王妃还要与他行夫妻敦伦,岂不是......思索间,李淮就觉手臂贴上了个温软的身子,那女子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王爷今日伤着了,早些歇息如何?李淮心下一慌,好半晌,他才绷着张脸,有些沉重地躺在了床上。

怎么不灭灯呢。

元思蓁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起身横探在李淮身上,撑着床沿,将灯吹灭。

卧房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可这女子却不躺回去,而是枕着他的手臂,轻柔地说道:王爷,那《玉灯记》看得如何了?李淮不由觉得耳朵有些痒,低声答道:还未看完。

看来这个法子无甚用处啊。

元思蓁看着李淮的侧脸,恶作剧般地将手指点在他的下巴上,顺着硬朗的线条,往下划去。

我还有个法子,或许有用。

她指尖停在了李淮的喉结上,凑到他耳边低喃。

李淮忍不住动了动喉结,有些不敢问是何法子。

她的手继续往下滑,李淮甚至能感觉到她所到之处,皮肤都忍不住战栗,幸亏这柔夷及时停在了衣服的末端。

元思蓁从手下微微发热的皮肤,感觉到了李淮的紧绷,若此刻亮着灯,定能看到他慌乱无措的眼神,想到此她就忍不住心中偷笑。

王爷可知道是何法子?她继续作恶道。

李淮微不可查地摇摇头,不敢看向元思蓁。

那我告诉王爷。

说罢,元思蓁便伸手探向他腰间的细带。

李淮眼神一暗,心中百转千回,一向英明果决之人,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谁知腰间却没有感受到意料之中的温热,而是被衣带勒得一紧。

元思蓁边在他腰间绑蝴蝶结,边语气可惜地说:这个法子,便是让王爷好好睡上一觉,说不定明日都想起来了呢。

说罢,便将李淮晾在一旁,转身缩进被窝靠着墙道:蓁蓁睡觉不踏实,怕踢到王爷,影响你养伤,就睡远一点了。

李淮脸色更差,他总觉得这女子天真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调笑,心中虽然松了一口气,却仍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遗憾让他捕捉到。

他忍不住自嘲,难不成他李淮真的成个了耽于美色的荒唐人?第3章 假舍身真收妖 许是心中畅快,元思……许是心中畅快,元思蓁这一晚倒是睡得安稳,第二日她刚睁眼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见身边的李淮早已醒来,平躺着看向纱帐:王妃回来的可算及时!怎么了?元思蓁问道。

玉秋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说道:昨日王妃刚出府,吴王殿下便送个美人到府上。

王爷留下了?玉秋愤愤不平地点点头,人送来时,王爷刚好伤到了,还来不及处置,就先安置在后院了。

元思蓁心中疑惑,吴王怎么会突然给他送个美人?难道是之前晋王妃极善妒,晋王独宠王妃一人的形象有破绽?你带我去看看。

元思蓁跟着玉秋去了王府后院,刚踏进那美人的房中,便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一阵熟悉的气息。

不是吧?我昨日才走了一会儿,刚出城而已,晋王府就进了妖物?李淮这是个什么命格?见过王妃。

房中跪着一位绿衣女子,她腰肢纤细,弱柳扶风一般。

元思蓁冷声说道:抬起头来。

那女子垂眸,缓缓抬起精致的面庞,她脸色白皙却没有血色,一张小嘴抹着鲜红的口脂,房中烛光摇曳,映在她脸上倒有些渗人。

元思蓁虽心中防备,但却不紧张,她能感觉到,这妖物道行不深。

你为何来王府?元思蓁又问道。

女子这才看向她,小嘴微启地说:来伺候王爷。

她张嘴的动作十分僵硬,想必是刚披上人皮不久,元思蓁刚想让玉秋退下,好祭出莲花灯收妖,心中突然冒出了个念头。

这妖物道行浅,不如借着它来一出美救英雄的戏,彻底博取李淮的信任......书房中的李淮正研读着这几年的案卷,想早些理顺朝堂之事,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寒颤。

未过多久,便听到有人推门而入。

李淮抬头,见来人是个陌生女子,以为是不懂规矩的丫鬟,厉声说道:滚出去。

谁知那女子却扑通一跪,泪眼婆娑地说道:三郎!奴家可算见到你了!李淮皱眉,放下手中案卷,打量起眼前的绿衣女子,心中怀疑道,难不成是这三年他留的风流债?随即又否决,他李淮怎会是这般到处留情的浪荡子,况且这女子生得远不及王妃,自己绝是看不上的。

你是谁?李淮冷着脸问道。

三郎不记得奴家了吗?绿衣女跪在地上朝李淮挪去,当年凉州一遇,你我定下终生,我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长安城见你的。

李淮心中疑惑,怎么又是凉州城?谁知身无分文被人骗入勾栏,又被送到吴王府上,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三郎,谁知吴王又将我送到了你府上。

绿衣女含情脉脉地说道。

躲在书房外的元思蓁听到,只觉佩服,想不到这妖物倒有些本事,故事编得不逊色于她,只是有些心急了。

李淮见那女子靠近,眼中闪动着说不清的情绪,便立刻抽出身旁的宝剑,阻了她的动作。

谁知这女子却不停下,任那宝剑刺入自己的肩膀,也要挪着膝盖靠近李淮。

李淮拔出宝剑,连退数步,见她并未因肩膀伤势动容,立刻便知此女有异,刚想再斩,就见她忽然张大了嘴,颊边皮肤裂开,似要吐出什么东西。

李淮刚想抬手去挡,就听耳边响起了元思蓁的声音,王爷小心!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元思蓁扑倒在了地上。

咚!一枚骨钉刺进了墙上,李淮一手抱着元思蓁躺在地上,伸腿就朝那妖物踢去,这一踢力道极大,直接让它撞到窗上,跌出了书房。

一瞬间,院中便出现了四个影卫,齐齐举着剑将那妖物围住。

李淮放下元思蓁往院中赶去,举起宝剑就朝妖物心口刺去,那宝剑此时发出一阵嗡鸣,将妖物灼出了几缕黑烟......元思蓁见妖物死得差不多了,这才走出书房,满脸担忧地拉着李淮的手臂查看,王爷你没事吧!快让蓁蓁看看,可有受伤!李淮见她小脸煞白,想起方才她不顾危险扑向自己,不由安慰道:我无大碍,你可放心。

此处有些乱,你先回房。

元思蓁眼泛泪光地点点头,那蓁蓁可就放心了,这女子可是妖物?她与我说了两句话,我便不知怎么地就将她带到王爷书房,等清醒时就见她要伤害王爷,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

都是蓁蓁的错!她自责地流了两滴泪,看着躺在地上的妖物,又怒气冲冲地伸手锤了它两下,顺手将它的妖丹收进袖中。

王妃小心!影卫喊道。

李淮也连忙将她拉起,皱眉说道:你莫鲁莽,这里交给我便可。

元思蓁磋磨着手中的妖丹,见目的已达成,便点点头,装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离开了。

她再见到李淮时,已经是晚上。

李淮脸色冷峻地走进卧房,元思蓁连忙上前替他除了外衣,柔声问道:王爷,那妖物的事可都处理好了?李淮点点头,也不答话。

元思蓁继续说道:那便好,我听说那妖物是吴王送来的,可是......她还未说完,便被李淮打断道:不必再牵挂此事,我已处理妥当,以后府中事物,你当更是小心。

蓁蓁知道了......元思蓁语气委屈,她心中想的是,这狗男人就是这态度对救命恩人的?难道这个法子也不能打消他的疑心?李淮见她眼中失落,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便低声说道:今日你太过鲁莽,不可再有下次。

蓁蓁也是担心王爷,来不及多想就扑上去了。

元思蓁见他语气有缓,看来这法子还是有那么一点效果的。

李淮未再多言,转身进了耳房沐浴更衣,留元思蓁一人在房中。

他靠在浴桶边上,思绪纷乱,脑海中总是出现元思蓁扑倒他那一幕。

她敢如此舍身,想必对他的情谊应是不假,难道真如她所说那般,两人鹣鲽情深?可坊间都传他李淮耽于美色,日日沉醉温柔乡,连皇位都不想要了,这可不像他的作风,其中定有隐情。

李淮沐浴更衣完,刚想回卧房,便从门缝中见到一阵红光一闪而过,他不由凑过去,透过门缝朝房中看去。

只见元思蓁面前摆着一盏莲花盛开模样的灯台,花心燃着一簇紫红的火苗。

她站起身背对着李淮,挡住了他的视线,半晌,不知元思蓁做了什么,那火光猛地一闪,将半个屋子都照亮,却见他面前的那面墙上,倒映着个狐狸样的影子,那狐狸的两条尾巴影影绰绰,好不渗人。

李淮心中大惊,难道王妃也是妖物?第4章 王妃是妖物? 元思蓁方才见李淮进……元思蓁方才见李淮进了耳房,又算着时辰差不多了,才祭出莲花灯,要将那颗妖丹炼化。

这莲花灯通体漆黑,形似一朵盛放妙莲,灯台上罩着半臂高的灯罩,那灯罩共有八面,有的面上绘着神态诡异,栩栩如生的动物、人物,而有的则空白一片。

她每炼化一个妖物鬼怪,便能在灯罩上画上一片,等到八面画满,便是她功德圆满之时。

元思蓁手指一拈,莲花心便燃起了一簇紫红色的火焰,将那妖丹团团围住,烧成了灰烬,而灯罩上的一面,也出现了一只赤红色的两尾小狐,火光刚好将它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如在挣扎一般晃动了许久,才随着火光的熄灭而消失。

她满心欢喜地打量着灯面,忍不住伸出手描绘上面的精致图案,这两尾狐虽道行浅,但豆包也是干粮,她自是满意的。

待她把莲花灯收好,坐在床上等李淮出来,可等了许久都不见耳房有动静,刚想起身去看时,李淮这才推门而出。

元思蓁眉眼含笑地嗔怪道:王爷怎么这般久,害蓁蓁一个人好等。

李淮却站在门边不动如山,眼神冰冷地看着床上的元思蓁,他脸色如常,神态却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异常之处。

王爷,你怎么了?元思蓁见他如此,柔声问道。

她敏锐地捕捉到,李淮眼中的防备一闪而过。

怎么洗个澡,把她先前的努力都洗掉了?不过一瞬,李淮的眼神便恢复如常,他走到床边,盯着元思蓁的脸看了片刻,才说道:本王只是在想,王妃胆子真够大的,竟是完全不怕那妖物。

元思蓁连忙苦着一张小脸解释道:怎么不怕呢?当时心中只有王爷的安危,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吓死了!而李淮心中想的却是,只怕你是个道行极深的妖物,才能这般淡定从容,他定不能漏了破绽,让这妖物知道自己已经察觉,以免打草惊蛇。

夜深了,该就寝了。

李淮压着心中的纷乱,眼神避过元思蓁,自顾自地坐在了床上。

元思蓁眼露狐疑地退到床里侧,钻进了被窝,而李淮却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僵硬地躺上了床,他身子紧贴着床沿,与元思蓁似隔着楚河汉界。

元思蓁心中一惊,他昨晚也未如此防备她啊?难道是记起什么了?不行,等他睡了要再探一探灵台......她不敢再多说,只是闭眼装睡,等到身边的李淮不再动作,呼吸均匀时,才一点儿一点儿朝他挪去。

而李淮并未睡着,他方才面上虽是淡定,但一想到同床共枕的王妃竟是妖物,不由一身寒意。

不过这也能说的通,自己为何会沉溺美色不能自拔,想必是这妖物施了妖法魅惑于他,他这才着了道。

只是不知这妖物究竟有何目的,是哪个兄弟弄来祸害他的?还是她另有所图?他的失忆,又与这有何联系?李淮正想得出神,却听到耳边有 的声音,立刻神经紧绷,一动不动地僵直了身体。

元思蓁蹭了半天才蹭到李淮边上,见他毫无反应,想必是真睡着了,便一手撑着身体慢慢起身,探到李淮面前。

可就在她手要捂上李淮双眼之时,李淮却猛地睁眼,如临大敌般伸手将她一拽。

元思蓁原本就只有一只手撑着重心,这一拽让她身子一歪,直直向前跌去。

李淮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身上多了个温热的身体,连嘴巴都被什么软软的东西堵上。

只见他狐妖所化的王妃,整个人趴在他怀中,与他唇齿相接。

两人四目相对,一动不动,谁也不敢做下一步动作。

元思蓁心中大呼,完了,李淮该不会以为自己要轻薄他吧!虽然以现在两人的关系,这行为也算正常,但她可没想过真要舍身取义啊!李淮,你千万要守住,一定要狠狠拒绝我!不然我不知道怎么收场!而李淮此刻简直是山崩地裂,这妖物居然投怀送抱要与他行夫妻敦伦,绝对是要吸食他的精气!在李淮的心中,他还是个刚满十八的纯情少年,连初吻都还在,要他一上来就接受与个女人亲昵已经花了好些功夫,何况她还是个心怀叵测的女妖!装睡,就当什么都没看到!李淮赶忙松开抓住元思蓁的手,紧紧闭上眼睛。

元思蓁:......行,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她顾不上撞得生疼的嘴巴,也赶忙从李淮身上翻下来,背过身挪到床的最里边。

元思蓁缩在被子里不敢出声,等了小半个时辰后,才偷偷朝李淮瞄去,见他呼吸绵长,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李淮是个矜持的,不然今晚亏大了。

她摸了摸还残留着疼痛的嘴巴,有些惋惜莫名其妙没了的初吻,只好安慰自己道,就当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吧。

翌日醒来时,身边的位置早已冰凉,元思蓁贴身的丫鬟玉秋说李淮天还未亮便离府,元思蓁松了口气,不用伺候他梳洗倒是少了些尴尬。

她让玉秋随意梳了个发髻,也懒得戴头饰,慵慵懒懒地就往正院去,一个人尝着青葱小粥,悠闲惬意。

过了一晚她倒是想通,李淮应还未恢复记忆,否则当时就能擒了她,怎么可能还在她边上睡一晚,想必昨日捉妖后,又发生了点什么,才让李淮又起了疑心。

元思蓁琢磨起那两尾狐妖,确有些怪异之处。

狐妖极擅魅惑变化之术,有点道行就能幻化人形,根本用不着披人皮。

就在她思索间,玉秋匆匆忙忙地进来说道:王妃,怕是要好好装扮一下了,方才高贵妃让身边的福公公递了话,说是请王妃去赏梅。

高贵妃是吴王生母,太子一派倒后,皇后自戕于椒房,后位悬空,暂由高贵妃掌管后宫。

赏梅?元思蓁心中疑惑,继续问道:可知还有哪些贵人?福公公说还有吴王妃与几位大臣内眷。

玉秋答道。

元思蓁点点头,十有**是会说道昨日吴王府送来的美人。

她连忙又喝了两口粥,才回了卧房装扮起来。

为了塑造个宠妻失志的形象,李淮让人置办了不少华贵的衣衫与珠宝,让她在各个场合都要精心装扮,像个美色侍人的模样。

玉秋轻车熟路地替她换上紫红的外裙,裙边是金线绣成的牡丹花纹,再披上一件银白兔绒披风,配着满头珠翠,贵气逼人。

王妃好颜色。

玉秋边为元思蓁贴花钿,边感慨道:难怪王爷的心一直在这儿。

元思蓁打着趣轻斥:你这小丫头,也敢调笑主子,罚你半月例钱。

玉秋连忙低头笑道:我这哪是调笑,说的都是实话。

――――――――――――――――高贵妃的赏梅宴设在太液池旁的自雨亭,元思蓁才进园子,亭中女眷便皆朝她看来。

迎着这些或赞叹或鄙夷的目光,元思蓁拢了拢披风,莲步轻摇走进亭中。

贵妃娘娘安康。

她屈膝行礼。

高贵妃坐在上首,一身暗绿齐胸衫裙,裙尾还别着几簇孔雀翎,她发髻上只插着一支金步摇,面妆精致,一派雍贵。

元思蓁忍不住瞥了一眼她半露的胸脯,虽然这打扮在长安城里甚是流行,但刚开春就敢这么穿,她实在是佩服。

晋王妃一来,将我这的梅花都比了下去。

高贵妃半阖着眼,懒懒说道。

元思蓁捂脸一笑,时刻不忘她恃宠而骄的形象,贵妃娘娘说笑了,妾不过是爱打扮,都是王爷说这般才衬我。

坐在高贵妃下首的吴王妃轻哼一声,扭过头去懒得看她。

吴王妃是高门贵女,又有个娇惯的脾气,一向看不上元思蓁的做派。

而吴王又不是个安分的,府中有位侧妃也就罢了,竟还纳了好几位侍妾。

元思蓁总在她面前显摆晋王的宠爱,自是让她气恼。

元思蓁入座后,刚品了口冰梅酒,身旁就传来吴王妃小鸟般的细声,听闻前几日三皇兄伤了头,不知道现下如何了?已无大碍。

元思蓁挂着笑回答。

那便好。

吴王妃又阴阳怪气地说:那晋王妃可要好好照顾三皇兄,莫要再伤着了。

还不等元思蓁答话,高贵妃便厉声斥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有歹人蓄意谋害,晋王妃再怎么照顾,也是防不胜防的啊!就像吴王送的那美人,原本也只是见着好物想赠与兄长,谁知却是个心怀不轨的。

元思蓁这才明白,李淮已将遇刺的消息放出,只是未说那是妖物。

高贵妃闻言,生怕吴王惹了口舌,李淮借机参他一本,特来试探于她。

她低头一笑,忧心忡忡地答道:是啊,真是想不到,说起来还都是妾的罪过。

原本王爷怕惹妾不高兴,要把人立刻送回去的,妾想着四皇弟一片心意,不好辜负,硬是留了下来,做个粗使的丫头也好啊,谁知道......高贵妃连忙说道:也是吴王的疏忽,本宫已让他好好彻查此事。

元思蓁点头说道:这事确要好好查查,让坊间百姓知道了,还以为王爷与四皇弟不合呢。

高贵妃摆弄了一下手中的银香炉,淡淡一笑,这是自然。

元思蓁不知李淮是何打算,不想平白说错些什么,便话中不漏机锋,与她们周旋了几轮。

但她又寻思,那妖物出自吴王府,想必吴王妃定是知道来历的,便问道:妾见那美人,确是个妙人,也不知四皇弟是在何处寻到的?第5章 含香阁 吴王妃没想到她会问此事,……吴王妃没想到她会问此事,语气不耐地说道:怎么?晋王妃还想去给皇兄搜罗美人不成?元思蓁捂嘴轻笑,好奇罢了,我看那腰身,可是扬州来的?吴王妃以为元思蓁这般好奇,是想学些讨好人的把戏,心中更是瞧不起她,扬州来的还是金陵来的,不都是以色侍人的玩物。

晋王妃既然这般想知道,那便说与你听,那人是含香阁里的。

你可想去瞧瞧?含香阁是长安有名的销金窟,但占了个风雅的名头,也得了不少达官贵人的青眼。

原来是含香阁。

元思蓁不理会吴王妃话中的讽刺,心思都飘到了含香阁上。

哼,你还真想去不成?吴王妃语气不善地说道。

高贵妃见吴王妃的脾气又要起来,沉声道:好了,本宫的赏梅宴可不是让你们说这些胡话的,小福子,开宴。

――――――――――――――――赏梅宴一结束,元思蓁就迫不及待地窜上马车。

玉秋,回府前先去一趟永乐坊的五味斋。

五味斋就在含香阁正对门,元思蓁要去五味斋所谓何事,自是不用明说。

啊?王妃...这不好吧?玉秋有些犹豫道。

元思蓁轻敲了一下她额头,佯怒道: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去五味斋吃醉蟹,没别的意思!玉秋嘟囔道:这寒天冻地的,哪有螃蟹。

元思蓁扭头挑眉看了她一眼,玉秋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乖乖吩咐车夫去五味斋。

她的马车刚停在五味斋门前,迎客的小二就赶忙上前,恭敬地说道:原来是晋王妃大驾,今日新摘了崖山上的笋子,您可一定要尝尝!玉秋扶着元思蓁下了马车,就吩咐道:要个僻静点的雅间。

今日闷得很,最好是有朝南的窗户。

元思蓁语气淡淡地补充道。

小二拍帽吆喝:贵人里边请!这五味斋她来过许多次,里头精致的装潢早已看厌,但这家店主打应季的鲜味,她也实是喜欢的。

但这次来她还另有要事,心思便都不在菜品上。

元思蓁每样菜意思地尝了几口,面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忽然心血来潮地对玉秋说:你去将我这几日总在看的话本拿来,我要一个人边吃边看,享受享受。

玉秋知道元思蓁极爱看话本,便备了几本在马车中给她打发时间,她将话本取来,刚想提醒她这样容易岔气,就被元思蓁推着出了门,好玉秋,你可怜可怜本王妃日日处理那么多烦心事吧,我就想趁此机会静一静。

待把人打发到了门外,元思蓁立马从袖中掏出一张巴掌大的白纸,她将那白纸撕成一个小人的模样,放到莲花灯燃起的紫焰上。

嘶。

那纸人立马烧成了灰烬,片刻后,只见灯芯冒起一阵白烟,竟慢慢汇成了一个人影,透着窗纸看去,正好是个捧着话本的模样。

元思蓁将莲花灯收进衣袖,弯着腰慢慢翻出窗外,她小心翼翼地将窗户合上,生怕起风了将烟雾吹散。

她特意要了朝南的房间,从这窗户翻出来刚好是个窄巷子,有个视线的死角,能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地。

做王妃就是这点不好,去那些三教九流的地儿不方便得很。

不过好在元思蓁是个有心思的,她在王府后门、皇城脚跟还有些不起眼的角落,用障眼法藏了些乔装的衣物,以备不时之需,这次便正好用得上了。

元思蓁换上藏在五味斋后巷砖缝里的圆领胡服,匆匆挽了个发髻,又在脸上施了个幻法,让人记不住长相。

她看着墙上冰幕里的俊俏儿郎,不由感慨自己的先见之明。

含香阁门前极是热闹,竟要排着队才能入内。

元思蓁心中疑惑,李淮放出了遇刺的消息给宫里,想必也是知道了那女子的来历,为何却不将这儿封起来好好查查?郎君有请。

她刚一踏进含香阁,便有一位眉眼盈盈的小娘子,温声软语地将她迎入,与五味斋的风格是完全不同。

元思蓁向那小娘子颔首,大步一迈,风度翩翩地进了这销金窟。

而此时在含香阁道。

元思蓁又道,扬州可是个风流地,想必又不少你这般的美娇娘。

绿奴双颊染上一层红晕,娇滴滴地说道:郎君嘴真甜,要是喜欢奴这般的,如今含香阁里可有不少的。

元思蓁点头,京中女子都以丰腴为美,我倒是喜欢你们扬州女子这般清瘦的。

绿奴闻言大喜,眼中闪过琢磨的神色,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郎君垂怜,要是看中我们哪个姐妹,不如纳了去,做个伺候的丫鬟也是风雅。

她这话倒是让元思蓁疑惑,哪有花楼的娘子一上来就如此心急,要人赎走的?可她一想便明白过来,这群小娘子应是听到了些风声,怕被牵连了去,这才如此匆忙想脱离了含香阁。

元思蓁拍了拍她的肩膀,故意问道:小娘子是看上我了不成,怎这般心急?绿奴这才觉自己心急,连忙说道:郎君一表人才,奴自是爱慕,情不自禁说了些胡话,郎君莫要见怪。

元思蓁还要再问之时,却听厢房外响起急促的奔跑声,厢门被猛地一把拉开。

一个鹅黄襦裙的女子满脸惊恐地出现在门外,她完全没理会一旁的元思蓁,直接扑到绿奴身上,声音颤抖地说道:凤烟她...她......绿奴被她这模样吓到,赶忙问道:凤烟怎么了?跑了...那女子好半天才从喉咙里蹦出这两个字,又连忙摇头道,死了......绿奴见她神情古怪,话又奇奇怪怪,想拽起她出厢房,免得让元思蓁听到什么,可那女子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怎么拽也拽不起来。

元思蓁这才伸手扶住她,又点了点她的眉心,那女子只觉浑身一凉,思绪清明了许多,她赶忙说道:凤烟她死了......我看到她的皮自己跑了。

第5章 鲜红丹蔻 绿奴闻言,脸色尴尬地对……绿奴闻言,脸色尴尬地对元思蓁一笑,又摇了摇那女子,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莫要惊到了这位郎君!我亲眼看见的!凤烟倒在地上,然后她的皮蜕了下来,跟个人似的,还挂着她的衣服走了!那女子回想起当时恐怖的场景,死死拽着元思蓁与绿奴的手喊道。

绿奴见她神志异常,连忙安抚道:你是不是太着急看错了,我去找妈妈来扶你。

我绝对没看错,就在二楼西北边的走廊上!说罢,她便踉跄地爬起身,拽着绿奴就往外跑。

元思蓁便也跟在她们身后,一路来到了二楼的走廊上。

这走廊一面是墙,一面是三间厢房,与外边的热闹全然不同,走廊与世隔绝一般,安静得很,元思蓁刚走上去,便闻到浓重的血腥气,一阵凉风扑面而来。

只见走廊中间,躺着一个人,一个没有皮的血人。

绿奴见到这场景,膝盖一软就往下跪,元思蓁连忙扶住她,轻声说道:回去喊你们妈妈来吧,这地方邪性,小娘子不要久留。

绿奴眼神惊恐地点点头,连忙离开走廊,跑下楼去找含香阁的管事妈妈。

元思蓁走到那血人面前蹲下,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一只手臂,伸出手指隔空沿着经络探查。

她心中惊疑,这血人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骨骼肌理完整无缺,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扒皮法子,难道这人皮真是自己蜕了出来,又跑了不成?没过多久,含香阁的妈妈便带着好几个人赶来,她一开始也被这景象吓到,又马上冷静了下来,让人赶紧将血人收拾干净,不要惊到了客人。

让郎君看到这幅景象,实在是我的过错。

妈妈向元思蓁陪着笑脸,就想拉着她往外走,郎君也体谅体谅我这儿吧,莫要声张出去,我这些日子本就难做,再把这事传出去,可怎么得了啊!你不打算报官?元思蓁问道。

郎君放心,凤烟是我的好女儿,我是不会让她这么不明不白死了的,官自然会报,只是不是这个时候。

元思蓁将手背在身后,微微歪头,我懂。

只是我怕你这含香阁有什么妖邪,若不说出去,害了别的客人,岂不是我的罪过?怎会有妖邪!妈妈赶紧解释道,郎君要是赏脸,以后来我这儿,定会要最可人的娘子陪你的。

元思蓁连忙摆手,你不把事情搞清楚,我可不敢来的!那管事妈妈见她这个样子,以为她是想讹点什么,立刻冷了脸,硬邦邦地说道:郎君别不识抬举,我这含香阁后边,可是有柱子的,你惹着了,小心被压死。

元思蓁连忙一笑,你误会了。

实不相瞒,在下略通道法,虽不是什么名门大观的道长,但也有些捉妖除煞的本事。

我全然是一片好心,想帮帮你这含香阁。

管事妈妈见她眉眼阴柔,整个一白面小生的模样,一点也不像道士,狐疑地说:郎君莫要凑这个热闹,快些离开吧。

元思蓁还要再说,只见一个一身绯红胡服的男子迎面走来,神情严肃地厉声说道:人在哪儿?管事妈妈见这陌生男子眉宇硬朗,不怒自威,一副容不得他人忤逆的样子,一时竟不敢出口赶他。

带他来的含香阁小厮连忙凑到管事妈妈耳边说了几句,她先是一惊,又打量了两眼这胡服男子,脸上才挂上个讨好的笑容,说道:就在里面,郎君小心些,莫脏了衣物。

来人正是尉迟善光,他方才与李淮一同在三楼赏景,李淮眼尖,看到楼里有个娘子举止怪异,神色紧张,便叫了影卫去查探,谁知却是这么个情况。

李淮直觉怀疑,这与刺杀他的妖物有些联系,却不好现身亲自前来,便让尉迟善光亮了身份,要小厮带过来,探一下究竟。

尉迟善光见惯了打打杀杀,猛一看到这血肉模糊的场景,也只是皱了皱眉,便走到血人跟前查看。

他从没见过有哪种功夫能将人皮这般完整扒下,便沉声问那管事妈妈道:当时是何情形?管事妈妈不知当时之事,目睹这一切的女子也被扶回了房中,她眼神有些闪烁,一时答不上来。

元思蓁见此,赶忙走到尉迟善光边上,皱着眉若有所思地说:听方才的娘子说,这凤烟姑娘死后,她的人皮便自己蜕下,还撑着她的衣裳跑了。

跑去何处?尉迟善光顺着走廊看去,却没见到一丝带血的痕迹。

元思蓁朝他摇摇头,抬腿跨过地上的血人,朝走廊深处走去,却见拐角处的一扇雕花木窗开着一个小缝,窗户外正是含香阁的后院,水榭亭台,酒池肉林。

她最疑惑的是,凤烟之死绝对是妖邪作祟,但是这走廊中她却感受不到任何妖物的气息,若不是妖物,那究竟是什么有这般本事?又想起那两尾妖狐披着的人皮,恐怕也是一样的法子弄来的。

尉迟善光又问了那管事妈妈些事,思索片刻后沉声说道:此事诡谲,你私下处理怕是不妥,还是交由官府处置。

管事妈妈连忙拉住他的手臂,恳求道,郎君这是要逼死我啊!元思蓁这才注意到,那管事妈妈手指上鲜红的丹蔻有些奇怪,仔细一看竟发现那是指甲底下透出来的血色。

她连忙将管事妈妈的手从尉迟善光身上扒拉下来,扯到眼前细细查看。

原来如此......你这指甲何时成这样的?元思蓁问道。

这...管事妈妈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元思蓁神情凝重,全然不似方才那般,虽不知她是何用意,却也讷讷答道:上个月吧。

那几个扬州小娘子也是上个月来的?她继续问道。

管事妈妈点点头,没有答话。

尉迟善光却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沉声问道:有何联系?元思蓁没有答他的话,而是摸着管事妈妈的手指甲,淡淡一笑,还好遇上了我,不然你也小命不保。

管事妈妈脸色一变,拍了拍胸口说道:都这样了,郎君还有心情吓我!元思蓁将她的手推到她眼前,语气笃定地说:你这手指,是被人种了蛊。

她话刚说完,就听尉迟善光轻哼一声,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原来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道士,下九流的门道,也敢在长安城里招摇。

元思蓁扭头看向尉迟善光,盯着他的脸许久才说道:虽然你出言不善,但我还是提醒你,印堂发黑头道:此事自有官府处置,你等不要再生事端。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管事妈妈见此,全然顾不上什么蛊,追着尉迟善光而去,嘴里还喊着:郎君千万莫要报官府啊!元思蓁不再理会她们,而是又走向躺在地上的血人,见她周身经脉确无蛊毒的痕迹,便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这蛊只怕是下在人皮之中,吸取血肉的营养,待到蛊虫成熟,便自行从躯体上剥离出来。

可是这些剥下来的人皮有何用处?都与两尾狐妖一般,被妖物用作皮囊?想到此处,元思蓁顿觉懊恼,怎么就让李淮把两尾妖狐的身体给灭了呢!搞不好这妖物身上也有蛊虫,人皮与妖身刚好是一对子母蛊啊......第7章 撑伞道士 尉迟善光回了三楼的厢房……尉迟善光回了三楼的厢房,将那血人之事尽数告知了李淮。

他想起那小白脸道士忍不住说道:如今长安城里招摇撞骗的道士比三年前多了不少,方才还有个小白脸在那儿说什么蛊毒。

李淮对外只说吴王送来的美人是刺客,并未透露妖物一事,听尉迟善光说到道士,便问道:那道士是怎么说的?尉迟善光轻蔑一笑,你怎得对这些把戏也感兴趣了,那小白脸说有人在管事妈妈的指甲里下了蛊毒,是这蛊毒让人皮自己从身体上跑了出来,还说管事妈妈不照着她的法子解蛊,也是要死的。

李淮听完并不答话,而是思索起这其中的联系,片刻他才继续问道:那道士呢?尉迟善光一愣,皱着眉说:估摸着还在那儿呢,你还想见他不成?正有此意。

李淮淡淡回道。

若他不是尉迟善光的舍命兄弟,又是个地位尊贵的王爷,尉迟善光怕自己已经当着他的面翻白眼了。

李淮见他表情如此,便吩咐身旁的影卫,让他以尉迟善光龙武军左郎将的名义,将那道士请来。

可他俩在厢房中等了许久,影卫才来报,那道士已经离开含香阁,不知去向了。

元思蓁此时换回了王妃的华丽装扮,原路攀回了五味斋的厢房,他开着窗子,匆匆忙忙将厢房里的烟雾扇出去。

厢房外的玉秋听到声音,在门口问道:王妃可有吩咐?没吩咐,就是算着时辰,也差不多可以回王府了。

元思蓁边整理衣服边说道。

玉秋这才开门进了厢房,收起桌上的话本,跟着元思蓁出了五味斋。

她刚在马车上坐好,便觉得元思蓁的装扮有些奇怪,想了半天才发现,惊讶地说道:王妃的步摇怎么插在左边了?元思蓁淡定地摸了摸步摇,说道:不是一直都在左边的吗?玉秋疑惑地讷讷:这样吗?那是奴婢记错了。

回去后好好休息,别太操劳。

元思蓁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道。

她方才到含香阁的后院逛了一圈,并未发现那人皮的踪影,想必那一院子的醉汉,看到那人皮,也会以为是个活生生的小娘子吧。

除了管事妈妈,倒是没再看到其他人被下蛊,元思蓁便决定先行回府,明日再来看那管事妈妈的情况。

只是她马车还未到王府,便被人拦了下来。

怎么了?元思蓁向刚下车查看的玉秋问道。

玉秋有些紧张地悄声说道:是国公夫人。

元思蓁一惊,国公夫人半路拦车,这是又要怎么拿捏她?她连忙挂上个温婉的笑容,一副端庄贤淑的与样子,下车走到国公夫人马车前,恭敬地说道:想不到这路上也能遇到国公夫人,特来请安。

国公夫人伸手撩开帘子,冷着脸说道:我原本是要去王府,却听说高贵妃请你去赏梅,没想到在路上又遇到你了。

赏梅宴已经结束了,我也正准备回王府。

国公夫人来王府有何事啊?元思蓁低眉顺眼地问道。

你与我去一趟洪福寺吧。

这是?元思蓁面露疑惑。

问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快回马车跟着来。

国公夫人放下帘子,语气冷淡地回道。

元思蓁摸不着头脑,不过她也习惯了国公夫人时不时为难她的做派,毕竟她是李淮的外祖母,她面上恭敬的功夫也要做好的。

元思蓁跟着国公夫人的马车到了洪福寺,一下车就连忙上前搀着她的手臂,跟在身边半步后的位置进了大雄宝殿。

你可知老身为何要喊你来此?国公夫人问道。

可是要为王爷祈福?元思蓁答道。

李淮母亲是秦国公府的嫡女,生下李淮后便封了皇贵妃,只是身子不好去得早,秦国公夫妇便对这个外孙疼爱有加,从小悉心教导,望他能长成个文治武功的好儿郎,若还能问鼎皇位,那也是锦上添花了。

国公夫人扭头看了元思蓁一眼,语气不悦地说:你也知道祈福,淮儿那日撞了头你不在身边就算了,怎么还让他收了美人,险遭......她见这大雄宝殿还有几个参拜的人,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元思蓁勉强扯出个愧疚的表情,是我照顾不周。

做了王妃就要有王妃的样子,不要总是小家子做派,不仅要照顾好夫君,还要守住内宅,怎能让不知哪里的狐媚子进了王府,你实在是失职!国公夫人压着声音气恼地说道。

夫人说的是。

元思蓁仍旧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这半年她早已找到对付国公夫人的方法,轻车熟路地施展敷衍**,嘴上一直挂着对的是的都是我的错这几句话。

国公夫人不再教训她,而是虔诚地上了一柱香,才又抓着她的手低声说道:这洪福寺求子最灵,你快好好拜拜!元思蓁一愣,这才明白国公夫人拉她来洪福寺真正的目的。

你别这幅表情。

国公夫人见她如此反应,拉下脸说道:成亲半年,你一点动静都没有,家世门第你帮不上就罢了,子嗣一事总不能放松!何况你有一儿半女,也能稳固自己的地位,内宅安宁。

我与秦国公岁数也大了,还想着能抱上曾外孙呢!元思蓁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心中却打趣道,若她现在要拉着李淮要子嗣,只怕能把他吓得睡书房,但为了应付国公夫人,她也只好说道:那我拜拜。

这才对!国公夫人点点头,要诚心一点!元思蓁点了香跪在蒲团上,心中想的却是,佛祖在上,小女期望能早日功德圆满,在这之前李淮千万不要为难她,让她安心捉妖除煞,吃好喝好。

这便是晋王妃吧。

元思蓁刚从蒲团上起身,就见一位老方丈从侧边走来。

国公夫人一改方才对元思蓁严厉的语气,和蔼地笑道,圆慈方丈。

贫僧见过国公夫人与晋王妃。

圆慈方丈莫约甲子年岁,却身板笔挺,中气浑厚,一见便是潜心修行,福缘深厚之人。

元思蓁跟在圆慈方丈身后,与国公夫人一同去到了偏殿。

她以为国公夫人还要听方丈讲经,正满心郁闷之时,却听到国公夫人说:这洪福寺求子灵,不单是菩萨妙法,更是圆慈方丈的圣手,我这次是特意带你来看看的。

元思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原来如此,那便有劳方丈了。

她刚想将手腕伸过去,就见圆慈方丈摆了摆手,解释道:贫僧不需把脉,看面相便可。

元思蓁心中疑惑,她虽知道面相能辨吉凶祸福,但能问诊倒是第一次见,难道这和尚的道行到了这种地步?圆慈方丈盯着元思蓁的脸打量了片刻,才叹了一口气,说道:王妃要多调理调理身子啊。

国公夫人连忙问道:怎么说?外固内虚罢了,补补便好。

贫道开个药方,再赠个求子符给王妃,挂在床头便可。

那便多谢方丈了!国公夫人满心欢喜地答道。

元思蓁也只好敷衍一笑,心想这药她可不打算吃......-------------------------------------李淮与尉迟善光辞别,出了含香阁就回王府。

他马车刚停在王府门前,便见下人迎上来说道:王爷,国公大人请您去一趟秦国公府。

何事?李淮在马车中沉声问道。

国公大人说王爷去了便知道。

李淮刚想吩咐车夫去秦国公府,又突然想到元思蓁,便问道:王妃呢?王妃去完赏梅宴后便与国公夫人一同去了洪福寺。

李淮心中一跳,比起与这妖物同床共枕,他更担心的是她伤害他的亲人。

但成亲半年,想必祖父祖母与她接触甚多,却完全不似被妖物侵害的样子,他便判断妖物还是冲着他来的,只是听到外祖母与她独处,还是忍不住担心。

他心中决断,必须早日弄清楚,这妖物究竟是何目的,他失忆前又是否知道她真面目。

若她单纯是个心怀不轨的狐妖,定要趁早铲除。

去国公府。

李淮吩咐道。

他到国公府之时,天色已暗,秦国公府里已挂起了一个个大灯笼,风一吹,灯笼摇晃,连带着周边的影子也不停晃动,不禁让李淮想起昨晚看到那狐妖的情形。

刚过了垂花门,便见一个一身白衣的纤瘦男子,撑着一把油纸伞立在院中央。

那油纸伞上绘着纷繁复杂的花纹,伞微微一动,上面的图案仿佛活了起来一般,也跟着跃动。

白衣男的半张脸藏在伞下,看不清他相貌,只能见到他下半张脸上,嘴角微微勾起,乍一看去诡异非常。

李淮见此人不似王府中人立刻冷声问道:你是何人!不得无礼!他话刚出,便见祖父秦国公昂首阔步地朝他走来,声音洪亮地喊道:这位可是我特意请来捉妖的道长!捉妖?李淮面露疑惑,又看了一眼院中的白衣男子,心想,难不成祖父也发现了王妃是妖物一事?第8章 镇宅宝物 秦国公示意李淮进屋坐下……秦国公示意李淮进屋坐下,却见屋中还坐着他的表姐吕游薇。

表姐怎么回了国公府?李淮问道。

吕游薇朝他淡淡一笑,无甚精神地说道:来看看祖父。

李淮对这表姐的记忆还在三年前,那时她刚出嫁不久,还是个容光焕发的新妇模样,见着他总是笑吟吟的。

可今日一见,却身形消瘦,脸色惨白,眼中满是疲态,就连妆发都不似先前那般精致。

李淮未再多问,而是转头对秦国公说:国公府出了何事?为何要请道士捉妖。

秦国公闻言怒气冲冲地拍了李淮的肩膀一下,你这小子,明知故问!你府上不就有妖物吗!李淮一惊,他不确定秦国公说的妖物,究竟是昨日行刺的女子还是元思蓁,便试探道:祖父说笑了,我府上怎会有妖?怎么没有!我看你那王妃就是个妖物!就是那祸害人的妲己喜妹!秦国公厉声说道。

吕游薇见此,连忙出声打圆场,元氏怎么会是妖物呢,表弟只不过是宠她罢了。

宠她?秦国公连忙摆手,我看不是,淮儿以前哪里是这种日日荒唐的人,他前些日子连早朝都去晚了好几回!李淮失忆后虽也知道自己成亲后是个什么做派,可从一向对自己给予厚望的祖父嘴中听到日日荒唐这种话,不免有些自责,但脑海中却浮现了元思蓁的明眸皓齿,不由耳根微热。

他藏在袖中的手握紧,心道,看来这妖物非除不可。

你怎么不答话!秦国公见他不吭声,更是生气。

李淮从秦国公话中猜到,祖父定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仅凭着猜测便确定元思蓁是妖物,他弯腰向秦国公行了个礼,恭敬地说道:祖父厚爱,淮儿感激,只是怀疑元氏是妖物,怕是有些荒谬,但祖父非要这么认为,不妨让这道长去王府看上一看,以解祖父的心结。

秦国公见他话有松动,虽仍是气他维护元思蓁,也只好说道:那待会便先让道长去晋王府看看,不过我请他也不全是为了你,还有薇娘。

李淮转身向吕游薇问道:表姐怎么了?吕游薇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压着嗓子对李淮说:我府上闹狐狸。

狐狸?李淮有些惊讶,元思蓁也是狐妖,这其中可有联系?就这个月的事吧,晚上我总惊醒,就见窗户上映着个狐狸的影子,那动作像是在吃着什么。

有时还有三两只,交头接耳的,跟人似的,吓得我整夜整夜睡不好觉。

吕游薇回想起那场景,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可找下人查过,是不是府上偷溜进来了狐狸?李淮继续问道。

吕游薇又叹了口气,怎么没有,什么也找不到,府上也没少吃食,也不知道那些狐狸到底在吃什么。

世基可有见过?吕游薇嫁的是当年的科举榜眼宋世基。

一提到夫君,吕游薇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淡淡说道:他许久未与我同寝了,从未见过那狐狸影子,还说是我的臆症。

话及内事,李淮不好多说,只点了点头,说道:那确要请道士去看看。

秦国公轻轻拍了拍吕游薇的手,自责道:都怪祖父当年看走眼,以为他是个本分的读书人,不贪什么美色,结果还是被那些狂蜂浪蝶迷了眼。

怎么是祖父的错,是他自己混账,不过是个扬州来的妓子,会吟诗作对,便跟讨着宝一样。

吕游薇连忙说道。

李淮皱眉,他想起行刺他的女子,当时她嘴上说的虽是凉州,但他彻查后发现是含香阁从扬州买来的姑娘。

那妓子来后,府里才闹起了狐狸,我也是因此才觉得是妖邪作祟。

秦国公继续安慰她道,薇娘放心,祖父定会护你,这道长可是高人,连千年蛇妖都能降得住!你看他那把油纸伞,上边全是他诛灭的妖物!李淮听此,起身走到门边,仔细打量起院中的白衣道士,见他的油纸伞上确画有一条泛着莹莹绿光的巨蟒。

敢问道长名号?李淮朗声问道。

白衣道士将伞微微抬起,嘴角含笑地向李淮点了点头,声音冷冽地说道:贫道凌霄。

李淮这才看清他的脸,这人脸型俊朗,却长着一双孩童般的笑眼,又一直挂着个淡笑,乍一看去如沐春风。

道长能诛千年蛇妖,想必狐妖也是不在话下的。

李淮步入院中,走到凌霄面前,神色冷峻地打量他的油纸伞。

凌霄脸上笑意更深,他还刻意转了转油纸伞,炫耀一般对李淮说道:不过是些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何足挂齿,贫道最擅的,还是推衍卜卦,相风水,料祸福。

李淮一听他这话,不由想起尉迟善光说的招摇撞骗的道士,心道该不会这白衣道士,便是他在含香阁遇到的那位吧?思及此,李淮试探道:那道长可会解蛊毒?凌霄微微挑眉,仍是挂着笑,悠悠说道:略通一二,王爷可是着了此道?李淮摇摇头,说道:随意问问罢了,既然道长擅风水推衍,可愿随本王回晋王府,相一相王府的风水?、凌霄轻笑一声,皇子建宅之地岂有风水不好的,不过风水也不是一成不变,妖祸人害都可改变,王爷是要贫道看妖祸还是看人害?是妖祸,还是人害,道长一看便知。

李淮不喜这道士试探他,冷声说道。

凌霄未再多言,而是收起了油纸伞,甩了甩伞上的水珠,走进屋中向秦国公回话。

李淮看了眼地上的水珠,心中疑惑,今日并未下雨雪,怎么会有水珠......国公大人,国公府上我已探完,并未有任何不妥之处。

凌霄对秦国公说道。

秦国公点头说道:那便好那便好,道长快随淮儿去晋王府看一趟吧!凌霄点点头,转头又对吕游薇说道:夫人今夜先将我给的镇妖符挂在床头,明日贫道便会想法子拜访府上。

吕游薇见凌霄语气温和,脸上挂着个舒心的笑容,不由也对他一笑,说道:多谢凌霄道长。

李淮辞别秦国公,便带着凌霄道士回晋王府。

两人下了马车走到王府正门前,凌霄便撑开油纸伞举在头道:多谢道长。

凌霄点点头,又将油纸伞撑起,脸上仍旧挂着春风般的笑容,转身离开王府,没一会儿,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李淮吩咐影卫盯着点他后,便进了王府书房取了那把诛邪宝剑别在腰间,才走到了元思蓁所在的院子。

只见屋中亮着淡黄色的烛光,雕花窗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个女子窈窕的身影。

李淮摸了摸腰间的宝剑,这才推开卧房的沉重的红木门,看向暖意融融的屋内。

元思蓁见李淮进来,连忙将手中的话本放下,迎到他面前,眼角含笑地看着他,语气轻快地说道:王爷终于回来了,蓁蓁等了你许久呢!李淮点点头也不答话,而是走到床前将那把诛邪宝剑挂在床头,冷声说道:昨日府上有贼人,还需备着防身之物。

元思蓁第一次近看李淮这把宝剑,忍不住伸手摸起剑鞘上的花纹,边点头边说:蓁蓁也这么觉得。

李淮心中警惕,时刻注意着诛邪宝剑,只是无论元思蓁的手怎么摸,它都毫无反应。

第9章 狐妖吃人 元思蓁一直知道李淮这宝……元思蓁一直知道李淮这宝剑不是凡品,但却不知他从何得来。

今日他将宝剑挂在床头,难道是受了昨日那两尾狐妖的刺激不成?她有些疑惑,心想李淮并不是个面对妖邪恐惧慌乱之人,况且她这个人形镇妖符一直在边上,他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啊。

恐怕是李淮失忆后心性不如以前那般稳重,又并不知道她是个道士才会这般。

想到一向临危不乱的李淮,此时说不定心里怕得很,元思蓁不由觉得有些好玩。

王爷挂上这宝剑能睡得安稳也是好的,以前王爷做了噩梦,还要搂着我才能睡着呢。

元思蓁忍不住逗他道。

李淮眼中闪过一丝尴尬,轻咳了一声说道:以后不会了。

元思蓁故意捂着脸,故作娇羞地说:蓁蓁没有不喜欢呢。

李淮见她如此情态,不敢再看,而是继续盯着那毫无反应的诛邪宝剑。

这宝剑虽能诛妖除煞,但也像是有脾气一般,时灵时不灵,也许现下刚好不灵了吧......不如试试那道士的镇妖符?李淮去耳房沐浴更衣后,将凌霄给的小符捏在手中,在元思蓁的注视下,将它挂在了床头。

元思蓁托着腮趴在床里侧,一双小脚悠闲地晃来晃去,她见李淮手中拿着个小符,心中不由一愣,他怎么也搞了个符?这是......李淮原本打算说这是今日遇到秦国公,他老人家给的平安符,谁知他还未说出口便见元思蓁睁着一双美目,略带惊讶地说道:求子符?李淮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不由被求子二字吓得手一颤。

那镇妖符便顺着纱帐掉到了枕头上,元思蓁顺手拿起把玩。

求子...她怎会想到求子一事?这妖物怎么满脑子都想着吸他的精气!元思蓁见李淮脸色有些怪异,猜他是被自己的话吓到,心想,也是,李淮怎么可能挂求子符呢?不过见他耳根又浮起淡红,元思蓁又升起一丝捉弄的心思。

她从床上爬起,将今日洪福寺圆慈方丈给的求子符从柜中拿出,学着李淮方才的样子,将它挂在了床头。

真巧!元思蓁面露羞涩地说道:今日与国公夫人一同去了洪福寺,寺里的方丈也赠了我一个求子符,说要挂在床头,灵验的很呢!这么看刚好跟王爷凑一对呢!说罢,还特意眼角含春地瞄了一眼李淮。

李淮心中一慌,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好半晌,才压着声音说了句:是平安福。

元思蓁轻笑一声,将那平安符捡起,与求子符系到了一起,继续说道:那是我误会了,还以为王爷与我心有灵犀呢!不过我记得以前王爷确实说过,还不想那么快有子嗣,免得占了你我的相处时光。

李淮僵硬地点点头,心中却翻江倒海。

这妖物实在是太厉害了,诛邪宝剑和镇妖符全都无用,自己先前着了她的道,想必也是情理之中,可如今知道了她真面目,一定要守住本心,莫再被迷惑了......元思蓁见他这般反应,已是满足了心中的恶趣味,便见好就收,躺回了床里侧准备入睡。

可她躺着往纱帐上一看,却刚好看到平安符的背边,画着一个她极其熟悉的花纹。

这是......师门的镇妖符?元思蓁心中一震,这种花纹的镇妖符只有她师门中人才会制作,李淮怎么会有?难道他们几个也来了长安城?王爷这平安符还真别致,不知是哪里求来的?元思蓁出声问道。

李淮与昨日一般躺在床上,离着元思蓁极远,见她问起镇妖符,以为是镇妖符终于起了点作用,让她感到不适,便冷声说道:外祖父给的。

哦......元思蓁又问,那国公大人是从哪里求来的?怎么?这平安符有何不妥?李淮语气淡淡。

元思蓁连忙一笑,继续说道:没什么,只是听玉秋说这些日子长安城里来了不少招摇撞骗的道士,怕国公大人花钱上当。

你多虑了,听闻这符是从个厉害的道士那儿求来的,想必不会是招摇撞骗之辈。

这样啊......元思蓁嘴上虽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虽不知是师门的哪位,但一看这个不靠谱的作风,十有**是她师兄。

居然给李淮个这么霸道的镇妖符做平安符,也不怕反噬!元思蓁思及此就想伸手去摘,打算仔细看看那花纹是出自谁之手。

谁知李淮见她动作,立刻起身伸手拦住,警惕地问道:为何要摘?元思蓁这才发觉李淮的姿势充满了防备,眼神中还闪过了一丝冷肃,不由一愣。

她摘镇妖符李淮为何如临大敌一般?难道......这镇妖符防的正好是她?李淮以为她是妖怪?元思蓁心中千回百转,虽是觉得这般猜测有些荒谬,可这又能说得通为何昨日除掉两尾狐妖后,李淮非但没有信任她,反而对她更加防备,想必除了那镇妖符,这柄宝剑也是来对付她的吧!想通这点,元思蓁连忙回忆,究竟是什么地方没做好,让李淮误以为她是妖物。

李淮态度巨变就是在昨晚临睡前,难道是他看到她炼化妖丹,以为墙上的狐狸影子是她原型?思及此,元思蓁不由懊恼,自己当时怎么不防着点李淮,她并不打算让失忆后的李淮知道自己是道姑一事,毕竟解释起来两人的因缘际会实在是麻烦。

元思蓁心中已有决断,今日先安抚住李淮,再找个好时机证明自己并非妖物。

她眨着无辜的双眼,对李淮轻声说道:方才没系紧,我看这平安符要掉了的样子。

说罢她继续伸手假装扯了扯平安符上的绳子,才躺回原来的位置上,打了个哈欠道:时候不早了,王爷也快睡吧。

李淮暗中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微微晃动的平安符,又沉重地躺了下去。

元思蓁方才虽是懊恼,但现下一想,又觉得十分好笑。

李淮居然会觉得她是妖怪?还整了这么多物件来防她?想必他当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吧,那此时躺在她身边会不会也在瑟瑟发抖?想起李淮以前运筹帷幄八风不动,将她的小心思压得死死的样子,元思蓁实在是忍不住探出了罪恶的手......她刻意弄出了点衣物摩擦的声音,慢悠悠地凑到李淮身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纤长的睫毛,轻轻朝他脸上吹了一口气。

李淮睫毛微颤,却不见睁眼,元思蓁勾嘴一笑,又凑到他耳朵边上,悄声说道:王爷,我饿了。

她话刚说完,李淮立刻往旁边一躲,谁知因为他离床边太近,竟半边身子悬在床外,好在他反应极快,伸手扶住了床杆,才不至于跌下床去。

此时李淮再不能装睡,他眼底闪过一丝窘迫,语气鲜少有些慌乱,可要...丫鬟送些吃食?元思蓁也不答话,面上继续挂着个笑容,只是配着黑暗中她有些异样的眼神,看起来十分诡异。

她又慢慢贴近李淮,直勾勾盯着他的脸,好半晌才轻声说道:坊间的人都说我是魅惑王爷的狐妖,那王爷说,狐妖饿了,要吃什么啊?李淮心下一慌,难道这妖物被镇妖符刺激到,要露出真面目了?他想起挂在床头的诛邪宝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王爷不知道吗?元思蓁伸手搭上他的肩膀,顺着锁骨一直抚到他的胸前,幽幽说道:狐妖饿了,当然是吃人啊。

李淮不由动了动喉结,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就握在这狐妖手中一般,猛烈地在挣扎。

哈!元思蓁见李淮神经紧绷,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突然装出要吃人的模样,朝李淮咧嘴一吓。

谁知李淮反应极大,他原本就半边身子悬在床外,被元思蓁这一吓直接咚的一声,整个人摔下了床去。

元思蓁看着眼前突然消失的人,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强忍着笑意,装出一副关心的模样,探头看向脚踏,语气焦急地问道:王爷没事吧?你怎么还吓得滚下床了呢!李淮脑中空白了一瞬,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居然被这妖物吓得滚下了床,一阵巨大的羞耻感扑面而来,甚至盖过了方才的恐惧。

他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暗暗咬牙也不回话。

元思蓁连忙伸手来扶他,嘴角却藏不住的想笑。

李淮面色不虞地爬起身,有些尴尬地拍了拍衣服,却仍站在床边不愿躺回去。

蓁蓁错了,没想到开个小玩笑吓到王爷了,下次不会这样了。

元思蓁低着头跪坐在床边,一副真心认错的模样,语气诚恳地说道。

李淮仍是冷着脸不回话,元思蓁见此,便又拿出了老法子,王爷,以前我不也总开这种玩笑嘛,蓁蓁说的想吃王爷,其实是......王爷以前都懂的,怎么现在全忘了呢!说罢,她又装出一副女儿家丢了脸面的样子,气鼓鼓地钻进被窝,背着他说道:王爷失忆了不记得我就算了,现在还真把我当成妖物,你拿的宝剑难道是防我的不成?实在是太让我伤心了!李淮见她整个人缩在墙边,肩膀还止不住微微颤抖,想必是在伤心哭泣,心中不由一软,若昨日是他看错,元思蓁并非害人的狐妖,两人以前又真是那般鹣鲽情深,他方才的反应确实有些伤人了......元思蓁的肩膀确实在颤抖,不过她是憋笑憋的。

回想方才李淮吓得掉下床的狼狈样子,她要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不至于笑出声来。

第10章 凶神恶煞 元思蓁缓了好一会儿,才……元思蓁缓了好一会儿,才顺了口气止住笑意,她面朝着墙壁继续装作生气的样子,等了许久也不见李淮有动静,心道这人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李淮在床边犹豫了许久才坐回了床上,若房中还亮着蜡烛,定能看到他脸色时红时黑,心中又羞又恼。

羞的是他一七尺男儿,竟然被吓得摔下了床,恼的是元思蓁敢如此戏弄她,还堵得他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不知为何,李淮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想必狐狸精就是这般会折磨人吧......李淮对元思蓁是狐妖的猜测已有了动摇,只是怀疑还未完全消除,但经过方才一出戏,他已没有那么防备这妖物,大概是见她也会戏弄人,确不像那些十恶不赦的妖物。

元思蓁不知道李淮心中这么多弯弯绕绕,只觉睡意袭来,没有再留意他的反应,便闭上眼睡了过去。

不过她也猜得到,李淮今夜怕是睡不着的......第二日一早,一缕暖阳照在元思蓁的脸上,她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却见李淮好好地躺在床上,只是仍旧紧紧挨着床边。

元思蓁一乐,她还以为李淮要坐上一晚呢,只是他居然还敢睡在床边,也不怕又摔了下去。

她蹑手蹑脚地想绕过李淮下床,可刚绕到床尾,却不小心碰到他的腿。

谁知李淮却立刻睁开了眼睛,丝毫不见刚睡醒的惺忪,他下意识就伸手往床边的宝剑摸去,刚好撞上元思蓁的笑眼。

李淮连忙止住去拿剑的手,顺势一撑床板,直接坐起身来,他一脸淡然,仿佛刚才的警惕全然不存在。

元思蓁假装没看出他意图,无辜地眨了眨眼,亲昵地说道:王爷醒了?昨晚睡得可好?这话却让李淮觉得她是在调侃自己,他心中冷哼,不答她话便掀开被子离了床。

元思蓁只觉他的背影也露着一丝局促,不由自主地嘴角一弯,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免得下了李淮的面子惹恼了他。

她唤了下人进来梳洗更衣后,便跟在一直面无表情的李淮身后,一路去了正厅用早膳。

王府的早膳单面食就有三四种,再配上几样小菜,丰富精致得很。

元思蓁瞄了一眼李淮,见他神情仍是那般冷峻,便讨好地夹了块豆糕到他碗里,朝他灿然一笑。

李淮盯着那豆糕好一会儿,心想正厅中这么多下人看着,他若不吃岂不是会传出二人不和的传闻,如今他记忆尚未恢复,最好的法子就是一切如常,阻了他人的臆想。

于是他便将豆糕再夹起,送进了嘴中。

那豆糕香甜软糯,不知为何却让他想起前天晚上,元思蓁扑在他身上时,那张樱桃小嘴的触感......不吃了。

李淮将筷子往桌上一按,随即阴沉着脸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正厅。

元思蓁一愣,心想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是又怎么惹到他了?李淮失忆前也没这么难伺候啊!她想起李淮以前的臭脾气,不由也有些生气,狠狠咬着手中的胡饼,决定要加快积攒功德,到时候才不伺候这尊阎王!最好还能在他记忆没恢复前,狠狠教育教育他,教他怎么做个诚实守信,恭谦有礼的君子!元思蓁匆匆用完早膳,回西厢收拾了一番,准备换上男装翻出王府,再去含香阁看看管事妈妈的情况,可就在她准备出门之时,玉秋又带着国公府的口信来了。

国公夫人这是又要去哪里?元思蓁没好气地说道。

玉秋见她心情不好,便陪着笑说道:不是国公夫人,是秦国公大人的口信,说想让王妃陪着吕二娘子去宋御史府上看看。

元思蓁知道秦国公嫡亲的孙女吕游薇嫁的是殿中侍御史宋世基,而吕二娘吕游樱仍待字闺中,她有些疑惑为何突然要去探望吕游薇,便问道:宋夫人病了?玉秋摇摇头,说道:传话的人没有详说,但他说待会吕二娘子要来晋王府接王妃,想必到时她会与王妃说的。

元思蓁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去库房中挑了几样贵重的药材,又让下人小心包好,放在了待会乘坐的马车之中。

莫约半个时辰后,吕游樱的马车便停在了晋王府门前。

表姐!还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吕游樱不等下人来扶,便自己推开车门,满心欢喜地跑到元思蓁面前。

表姐!好久不见啊!这些日子祖父一直不让我来寻你玩,可闷死我了!吕游樱还不等元思蓁说话,便牵着她的手,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吕游樱不似国公府上其他人那样,或厌恶或瞧不起元思蓁这个商户女,她性子欢脱十分爱玩,觉得与元思蓁投缘,便总爱来寻她玩,甚至还亲切地称她为表姐。

只是元思蓁有些怕她,这姑娘虽然天真可爱,好奇心却太过重,总爱向她打听她与李淮的那些故事。

虽然这些故事在她的润色下已经是天衣无缝,可也经不起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确是许久不见,你近来可好?元思蓁笑着问道。

吕游樱点点头,倒也不无聊,我这些日子寻了许多话本来看,尤其那《玉灯记》都快看四五遍了,诶对了!里面说......元思蓁见她又要问,赶忙岔开话头,宋夫人可是病了?为何国公大人突然要你我去探望?啊,这事啊,我也是听祖父说,姐姐生了病,又心情不好,似是与姐夫闹得不愉快,所以要我去看看,我估摸他要喊上你,是想用你这晋王妃的身份,压一压姐夫。

吕游樱答道。

元思蓁觉得秦国公定不是这个打算,要敲打宋世基,不是国公夫人出马更有成效吗?那你我就别在这耽搁了,快上马车去宋府吧。

元思蓁猜不到秦国公的用意,想着到了那儿也许就知道了,便拉起吕游樱的手朝马车走去。

可吕游樱却突然说道:啊对了!祖父寻了一位厉害的医仙去看看姐姐的病,也跟着我们一起去,他就坐在后面那辆马车上呢!表姐要不要见见?他长得可......不用不用。

元思蓁连忙摆手,到了宋府自然是能见到的,你何必心急。

吕游樱脸色一红,赶忙说道:我没心急,实在是想让表姐看看,他长得就跟那些话本里说的一样,什么温润如玉、风光霁月。

元思蓁见她如此便知道这是被美男子迷了眼,忍不住摇摇头,拽着她上了马车,直往宋世基府上而去。

宋世基不过是个从七品的官员,晋王妃亲驾,自是要携夫人到门前迎接的。

元思蓁下了马车与宋氏夫妇互相行礼,便面带笑意地说道:宋夫人身体欠安,怎么还出来迎接,国公大人本就是让我与游樱来探病,怎好又劳烦了你。

宋夫人吕游薇说道:哪里的话,我还未病到不能起身,王妃与妹妹特意来看我,自是要迎接。

在她言语间,元思蓁便打量起来,见她身形清瘦,脸色微黄,眼底还打了厚重的粉,却还能看见隐隐约约的青黑之色,想来确是病了。

祖父还让我带来了位医仙,来给姐姐看看病。

吕游薇插嘴道,有些迫不及待地要下人去请人。

只见最后面的那辆马车帘子掀开,一个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男子走下马车,朝众人行了个礼,他举止端方,面上挂着个浅笑,手中还拿着把收起的油纸伞。

在旁人看来确如吕游樱说的那般,风光霁月温润如玉。

可元思蓁看清此人相貌后却如遭雷击,这人在她心中可是凶神恶煞,阴险狡诈之辈!第11章 同门相逢 这位便是祖父寻来的医……这位便是祖父寻来的医仙!吕游樱语气兴奋地说道,她忍不住瞄了医仙一眼,又立刻转过头装作无事一般。

这医仙正是凌霄,他与秦国公商议,今日用此种方式来宋府,探一探府上有何异处。

只是没想到,秦国公还叫来了晋王妃,要他顺势摸摸这妖物的虚实。

凌霄的马车停在晋王府门前时,便觉晋王妃的声音有些耳熟,他撩开窗帘想看看,谁知却一直被吕游樱挡住视线,等到现在,他才终于看清王妃的样貌,眼中闪过一瞬惊奇。

二师妹?她怎么成了晋王妃?这是又玩什么花样?凌霄脸上笑意更深,一双弯弯笑眼一直盯着元思蓁不放,他向众人行礼,在下凌霄,略擅医术,受秦国公之托,特来为夫人看诊。

元思蓁对上他探究又充满挑衅的目光,一瞬间有些错愕慌乱。

凌霄怎么也来了长安城?看来李淮手中的镇妖符真是他的杰作,那他现在来这里是受了李淮所托除妖的不成?狗男人......昨晚试探不够,今日居然还饶了一大出戏让她来撞刀口!元思蓁知道她此时绝不能漏了破绽,心中虽是惊涛骇浪,面上也纹丝不动,似是完全不认识他一般,她端着王妃的矜贵做派朝他点了点头。

凌霄这人性格古怪捉摸不透,他见元思蓁如此反应,竟不由有些兴奋,这个师妹绝对是藏了什么鬼主意,恰巧他凌霄最喜欢的就是坏他人好事了!况且秦国公还怀疑她是妖物,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有意思的秘密......吕游薇自是知道凌霄是道士,她也装作并不认识他的样子,将众人都请进了府中落座。

元思蓁一走进宋宅,便立刻闻到了一阵隐隐约约的狐狸骚味,她有些惊讶,这妖气与那日混进晋王府的狐妖有些相似,难道是一窝的?那凌霄来此到底是冲着这狐妖还是冲着她呢?吕游樱到正厅后便不停地张望,她听人说姐夫最近宠着个扬州来的妓子,便忍不住想看看到底是个怎样的狐媚子,惹到她姐姐病成这样,可她寻了许久也不见人,只怕是姐夫也不敢让她出来见客。

她见宋世基虽是容光焕发,但身形却有些消瘦,以为是他整日沉溺寻欢作乐所致,便气鼓鼓地说道:姐夫,怎么我姐姐病了就算了,你看起来也瘦了不少啊,难道是府上的人没伺候好?吕游薇见妹妹一张嘴就带着□□味,连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这般无礼,可吕游樱完全没有意识到,继续说道:干脆要凌霄医仙也给你瞧瞧好了,看是不是朝堂之事太过繁忙,拖垮了身体。

宋世基,与这些扬州来的小娘子有何联系,怎么牵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还有那人皮蛊,元思蓁方才也有留意柳娘子的指甲,她并未涂丹蔻,指甲是原本的颜色,并未像那管事妈妈一般充血。

难道含香阁的人皮蛊与狐妖之事并无联系?只是恰巧都发生在扬州来的小娘子身上罢了?第12章 分外眼红 凌霄感受到元思蓁打量的……凌霄感受到元思蓁打量的视线,便转头朝她一笑,温声说道:王妃可对在下捉妖的把戏感兴趣?元思蓁咧嘴一笑,装出十分有兴致的样子道:当然有兴趣了!还头回见洒点水珠有这般效果的,道长快做来瞧瞧!既然凌霄要耍宝,她便说的像是看戏法一般,丝毫不给他面子,吕游樱也在一旁兴奋地搭腔,我也是头一回见呢!听着真好玩。

元思蓁接着说道:若是道长真有这本事,我定会投些银两的。

凌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复又恭敬地说道:那真是多谢王妃赏赐了。

说罢,凌霄便在院中三人的注视下走到卧房前,他一手拿着油纸伞,一手掐了个法诀,嘴中还念念有词。

油纸伞并未打开,凌霄手轻轻一抖,竟从伞头上溅出了些水珠,今日并未下雨,油纸伞上的水珠却源源不断,直到凌霄绕着卧房走上了一圈,油纸伞才不再出水。

吕游樱有些兴奋地凑过去,见地上完全没有水渍,仿佛方才的水珠不存在一般,眼中满是惊奇,道长可太厉害了!二娘子过奖了。

凌霄微微点头。

元思蓁心中冷哼,她自是了解师兄的道法,他装模作样的掐法诀,不过是故作高深罢了!吕游薇谢过凌霄后,便将三人送到了正厅。

而宋世基还坐在正厅中,见他们出来,连忙起身道:不知内子身体如何?凌霄答道:郎君无需担心,宋夫人若能保持心情愉悦,不出三月,便能药到病除。

那便好。

宋世基点头,又想问柳娘子如何,可见元思蓁与吕游樱在此,也知道不合时宜,硬将话头咽了下去。

元思蓁越看宋世基越觉得古怪,他瘦得脸颊都有些凹陷了,可皮肤实在是好得不像男子,便出声说道:宋御史不如也让医仙把把脉?宋世基闻言先是一愣,又连忙摆手拒绝道:不用不用,在下并未有不适。

元思蓁这次离他近,他摆手的一瞬,竟看到他指甲上有些不自然的淡红,便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的手,掰到眼前仔细打量。

宋世基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晋王妃力气竟这般大,掰得他的手生疼,他还挣脱不出来,连忙说道:晋...晋王妃,这是?你手怎么了?元思蓁冷声问道,怎么还学女子涂了丹蔻?宋世基脸一红,眼神闪烁地解释道:并非我涂丹蔻,是...是前几日柳娘涂着好玩,后来想洗洗不干净。

元思蓁还是不放开他,而是忧心忡忡地说道:这丹蔻怕是有毒,宋御史还是马上将颜色弄下来的好!怎会......宋世基尴尬一笑,还想解释,却被凌霄打断道:啊呀!这可是剧毒的凤尾草染液!不弄掉的话,不出十日,御史怕是要咳血而死啊!凌霄这话一出,吕游薇也赶忙凑过来,见宋世基指甲上确实泛着红,看着确像没洗干净的丹蔻,又是恼怒又是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才问凌霄道:这毒该怎么解啊?在指甲上划个口子,泡在白醋里便可。

凌霄虽皱着眉,语气却是云淡风轻。

吕游薇连忙喊了下人端来白醋,让凌霄为宋世基解毒。

宋世基却觉得这是在唬他,有些不耐地说道:怎会有毒,吕氏你莫不是想说柳娘要害我吧!吕游薇瞪了他一眼,咬牙骂道:我若要将柳娘子赶走,何须这种办法!你实在是看低我了!凌霄未理会二人口角,从袖中掏出一把拇指长的小刀,速度极快地在宋世基右手的每个指甲上开了个口子。

宋世基还未来得及喊痛,便被凌霄将手按进了白醋中。

不过一瞬,这碗白醋便飘满了血丝,那些血丝却不是在随水飘动,而是像长虫一般在醋中挣扎扭动,没一会儿这些血虫便爬满整碗白醋,又绕上了宋世基的手。

元思蓁见这蛊虫出来的如此之快,便知蛊虫已经成熟,好在发现的及时。

她不由想起含香阁的管事妈妈,指甲还是鲜红,并未变淡,想必离蛊虫成熟还有些时日。

这!宋世基被自己手上的景象吓到,想从碗中抽手出来,却被凌霄死死摁住,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碗中扭动的血虫说道:宋御史莫要着急,毒还没解呢,你看这争先恐后的样子,多有意思!吕游薇真以为是中毒,却没有想到会如此诡异,乍一看到这恶心景象,竟有些腿软。

元思蓁连忙扶住她,安慰道:夫人不必惊慌,还是尽快查清缘由的好。

听完她这话,吕游薇稳了稳心神,命人将那涂丹蔻的柳娘子押到正厅来。

柳娘子全然不知发生何事,以为吕游薇终于寻了个由头要教训她,被押到正厅后,便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对宋世基说道:不知柳娘哪里没伺候好郎君,为何要这般对我?宋世基见她如此心中一软,刚想开口就被吕游薇打断,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竟敢下毒!柳娘子赶忙摇头,忿忿道:夫人若是讨厌我,随意打发我便是,何必要泼这样的脏水!拉她上来看看!吕游薇让下人扯着柳娘子凑到醋碗前,柳娘子乍一见到满满一碗扭动的血虫和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差点被吓晕了过去,连忙说道:这是?郎君这是怎么了!你那日给宋御史涂的丹蔻可在?元思蓁冷声问道。

柳娘子一听丹蔻,眼神微微闪烁,嘴上却说道:早就用光了。

元思蓁见她这般反应,便知道丹蔻必定有异,我劝你老实交代,宋御史可是差点连命都没有了,若真出了什么事,你也小命不保。

我...柳娘子见元思蓁脸色严峻,想起坊间听来的晋王妃总爱打杀送进王妃的美人,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只是弄了些助兴的药在丹蔻里,并不是要下毒!助兴之药从何而来?元思蓁又问。

是含香阁的妈妈给的!说是只能用在男子身上。

吕游薇闻言怒意更盛,忍不住骂道:你竟敢在府中弄这些脏污!来人!将柳娘子绑了卖出府去!柳娘子赶忙向宋世基求饶,郎君我并未想害你啊!都是那管事妈妈!定是她有别的图谋!我这些日子一颗心都系在郎君身上,怎会想害你!宋世基心中明白此情此景他不该再保柳娘子,却仍是犹豫了片刻,不知该如何处置,便看向了吕游薇。

吕游薇对柳娘子自然不会留情,她手下的几个婆子动作利索地捂着柳娘子的嘴,将人拖了下去,至于后面如何处置,也不是元思蓁能插手的。

她现下的心思都在这人皮蛊上,看来人皮蛊与狐妖确实有联系,想起晋王府那个披着人皮的两尾狐妖,不由怀疑宋府中的狐狸难道是冲着皮囊来的不成?宋世基中蛊后以肉身养这皮囊中的蛊虫,这才身形消瘦却皮相光泽,待蛊虫成熟之时,便会像含香阁凤烟娘子一般,蛊虫操纵着人皮活生生地从身上剥下,而身怀母蛊的狐狸披上人皮,装成宋世基的模样。

想通此法,元思蓁不由感慨这蛊的歹毒,也不知背后之人究竟是何目的,竟还能让狐妖也为他所用。

醋碗中的血虫渐渐不再挣扎,凌霄便换了宋世基另一只手,划开他的指甲泡进了一碗新醋中,宋世基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只好靠在椅子上闭目不言。

待到宋世基身上的蛊虫清完,吕游樱命人将他送回了卧房,便要送元思蓁三人出府,元思蓁连忙说道:宋夫人何须多礼,府上还有这么多事要处理呢,不用再送。

吕游薇点点头,眼中满是担忧地说道:还望莫将此事外传,毕竟也是家丑,祖父那儿......方才一直未出声的吕游樱搀着她的手说道:祖父那儿恐怕瞒不住的,凌霄道长可是祖父请来的,姐姐我还是在这里陪着你吧,这么多事呢!劳烦凌霄道长自己回国公府了。

元思蓁连忙说道:不用担心,我帮你送人。

凌霄闻言一笑,看着元思蓁行了个礼,那真是有劳王妃了。

举手之劳。

元思蓁点了点头,笑眯眯地上了马车。

等凌霄要坐上国公府的马车之时,元思蓁突然掀开帘子对他说道:对了道长,方才我还有些不解之处,能否请道长共乘,与我说道说道?王妃盛情,在下自然愿意。

凌霄恭敬地答道。

本朝风气开放,男女共乘并不是什么伤风败俗之事,旁人也不觉两人这般有何异处。

只是当凌霄一踏进元思蓁的马车,两人原本的温谦有礼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相互挑衅质问的眼神。

你怎么在这?你怎么在这?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却谁也不答谁话。

四目相对了许久,马车中的气氛逐渐凝重,元思蓁才摆了摆袖子,语气坦然地说道:如你所见,嫁人成亲了。

哦。

凌霄尾音上翘,也坦然地看着元思蓁说道:师兄我辛辛苦苦捉妖除煞,风餐露宿地来了长安城,却见二师妹成了日日吃香喝辣的王妃,心里实在是有些不平衡呢......元思蓁歪头一笑,调侃道:那师兄就别这么辛苦啊,捉妖除煞有什么好的,不如也找个可心的娘子成亲吧?凌霄摇摇头,我可不像师妹这般潇洒,祖师道统可不会轻易舍弃。

倒是师妹,以前不也心心念念着道统吗?元思蓁捂嘴一笑,脸上飞起一丝淡红,故作娇羞地说道:师兄这就不知了,师妹这是遇到了真爱啊!第13章 府中神兽 真爱?凌霄面露惊讶……真爱?凌霄面露惊讶,想不到师妹下了一趟山,还有如此收获!你师妹人长得好看,性格又好,这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吗?元思蓁眨着眼睛反问道。

凌霄摇摇头,师兄只是觉得,晋王殿下不愧是皇亲贵胄,连眼光也跟世俗不同,高雅得很。

元思蓁刚想点头,又察觉他这话有些不对味,撇撇嘴道:你骂我?哪敢?凌霄装作害怕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是王妃我是平民百姓,骂你我不要命了?况且我听闻晋王殿下与王妃成亲后,性情大变,日日沉醉温柔乡,不理朝政,无心皇位。

而晋王妃极其善妒,若有美人被送到王府,必定逃不过被打杀的份。

小人怎么敢惹你啊?凌霄继续说道。

元思蓁却故作伤心道:哎,想不到坊间都是这样的传闻,这王妃还真是难做啊!可不是!凌霄脸上笑意更深,不少人都传王妃是妖物,迷惑晋王要惑乱朝纲呢,小人这次来长安城,原本也是打算寻个机会探一探晋王妃的虚实呢,若真是个千年妲己,岂不是赚大了。

那真是不好意思,让师兄失望了。

元思蓁捂嘴一笑。

两人一路明枪暗箭冷嘲热讽地到了秦国公府门前,元思蓁人都到了,出于礼数也要入府问候,只是她刚下马车,就看到了李淮的座驾也停在门前。

元思蓁不由心累,原本在李淮面前就要演,现在还多了个鬼心眼的师兄,她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不能露了破绽。

王爷!元思蓁一进国公府见到李淮,便一脸欢喜朝他小跑而去,怎得这般巧呀!李淮见元思蓁笑靥如花地跑到跟前,先是一愣,复又冷着脸点了点头。

他之所以在国公府,是下朝后影卫禀报,秦国公让凌霄装作医仙去宋府查探,还顺道叫上了元思蓁,他一想便知,外祖父定是想借机让凌霄也探探元思蓁。

李淮自然不会在王府干等,他知道此事之时元思蓁已出了宋府,便先一步到了国公府等她。

一旁的秦国公见到元思蓁立即拉下了脸,原本想斥她不懂礼数,可转眼就看到跟在元思蓁身后的凌霄,连忙向凌霄问道:薇娘府上如何了?凌霄将宋府狐妖以及宋世基中了蛊毒之事慢条斯理地道出,而元思蓁则刻意将关键之处说与李淮听,那柳娘子似乎与前几日王府来的美人都是含香阁的扬州姑娘呢。

李淮自是注意到了此事,他这几日一直派人查探含香阁,也有了些头绪,只是不便在此明说。

秦国公忧心忡忡又问了几句后,便对着凌霄挤眉弄眼,示意他说说元思蓁之事。

凌霄脸上又挂上个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朗声说道:宋府之事在下会留心的,至于晋王府,大人不必担忧,晋王府风水极佳福运昌隆。

元思蓁一愣,心想这意思是凌霄还来晋王府查探过?她不由生了些似动物般护着领地的心思,呛声道:道长何时来的晋王府啊?我怎么不知道呢?凌霄笑着答道:不过在王府外远远看了一眼罢了。

哦?那道长可是觉得晋王府有不妥之处,才会刻意去看一眼啊?李淮听她这么说,不由有些心虚。

昨日凌霄探府,虽是外祖父的意思,但他也正有此意,若是让元思蓁知道他不仅怀疑她是妖,还找了道士探她虚实,面上实在是不好看。

可秦国公完全不会这么想,他对元思蓁的防备抵触之心众人皆知,见凌霄话说的隐晦,便直接了当地问道:晋王府没有妖物作乱?这话一出,院中众人都将视线扫向凌霄,而凌霄则看了一眼元思蓁,笑吟吟地说道:并无妖物作乱。

秦国公皱眉,一脸不信,追问道:真的没有?道长是不是看漏了什么?凌霄摇摇头,心中愈发觉得有意思,怎么这秦国公会这般认定元思蓁是妖物呢?那晋王对此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秦国公不由有些失望,他亲眼见过凌霄收妖,对他的本事是信任的,但元思蓁是妖物的想法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不由怀疑是不是凌霄道行不够。

不过......凌霄又说道,晋王府上倒是有个镇宅神兽。

李淮挑眉,他记得昨日凌霄并未说镇宅之物是个兽,难道王府中有什么他没发现的兽类?该不会是门前的两尊石狮子吧?凌霄嘴中的镇宅神兽指的正是元思蓁,她天生命格极重,寻常的妖魔鬼煞不得近身,她呆在哪里哪里就清净,降妖除魔时也最适合让她去正面抗。

元思蓁自然听出凌霄骂她不是人,便明知故问道:神兽?在哪里啊?我怎么没见过,道长可别乱编些有的没的呀!凌霄连忙赔礼,面露惶恐道:在下怎么敢乱说,王妃冤枉了。

元思蓁轻哼一声,抱上李淮的手臂,柔声说道:王爷,以后府上再有什么事可要跟蓁蓁说,别找什么不知道哪里来的人,遇到那些招摇撞骗的可就不好了。

李淮心思细腻,当下就觉得元思蓁有些奇怪,她平日里说话并不会如此带刺,可是这个凌霄道士惹到她了?也对,毕竟祖父让凌霄查探她,让她看出端倪后,自然会气恼。

虽听凌霄这般说,对于元思蓁是否是狐妖一事,李淮心中仍有怀疑。

他一向都是如此,没有彻底清楚之前,防备心丝毫不会减少,况且李淮心中一直都不相信,自己能为女子性情大变,他李淮怎么可能耽于情爱不谋大业,其中必定有妖法......王爷,既然无事,你我一同回府吧?元思蓁摇了摇李淮的手臂,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柔声说道。

李淮手臂有些僵硬,他虽觉得不应该在祖父面前做这般无礼的行为,又不知该如何甩脱她的手,只好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

可这场景在秦国公和凌霄看来,却是李淮对元思蓁的撒娇无比宠溺。

秦国公气得吹了吹胡子,不耐烦地说道:走走走,别在我府上碍眼!祖父......李淮见他赶人,只好行了个礼,带着元思蓁出了国公府。

临到门前,元思蓁还拉着李淮的手臂不放,她特意转过头看了一眼凌霄,露出个娇羞的样子,乖乖跟在李淮身后上了马车。

凌霄心中一阵恶寒,心想李淮看着是个精明人,怎么看女人的眼光会这般奇怪,还真爱?也是,这要还不是真爱,能娶元思蓁?李淮送元思蓁到王府门前后,想再去含香阁查查扬州娘子的事情,便对她说道:我朝中尚有事务,先不回府了。

元思蓁原本也是打算去看看含香阁的管事妈妈如何了,便说道:我也要去一趟永乐坊的药铺,刚好与王爷顺路,王爷中途放了我下车便好。

药铺?李淮问道:你病了?元思蓁低头一笑,露出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轻声说道:是洪福寺方丈开的药方,国公夫人要我一定要吃,调理身子的......李淮这才想起昨夜她说的洪福寺求子一事,明白过来她说的这调理的药是什么药,便轻咳一声说道:那你去吧。

元思蓁在永乐坊下了马车,依依不舍地与李淮道别后,便带着玉秋一起进了药铺,按着圆慈方丈的方子抓药。

她坐在药铺的阁楼,心中想的却是待会要怎么溜进含香阁,是还像上次那般换男装吗?还是说就仗着王妃的身份硬闯进去?就在此时,楼下居然传来了国公夫人的声音。

元思蓁忍不住捂脸,这几日是怎么了,不是秦国公就是国公夫人,交叉着来,一点空隙都不给她留。

她叹了一口气,百般无奈地下楼,装出十分欣喜的样子说道:国公夫人怎么也来了药铺?国公夫人见到元思蓁倒是有些惊讶,她原本以为这人定不会听她的话来抓药,还想着亲自弄好送去王府。

嗯,你这回倒是听话。

国公夫人点点头,面上仍是像往常一般严肃。

我哪次不听夫人的话了。

元思蓁看了眼国公夫人面前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药包,心中苦闷。

她自然不会乖乖吃药,国公夫人总是这般逼她也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断了她的念想才行......两人拿完药后,国公夫人见她没有回府的意思,便问道:你还要去何处?元思蓁尴尬一笑,一时有些想不到更好的说辞,只好说道:许久没逛过永庆坊了,想着拿完药就逛逛,国公夫人先回吧!谁知国公夫人想了想却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许久没逛过了......元思蓁心道糟糕,赶忙说道:这快到傍晚了,永庆坊人多杂乱,冲撞了夫人可就不好了。

怎么你还嫌弃我老婆子不成?国公夫人冷声道。

夫人哪里的话啊!元思蓁苦笑道:能与夫人一同逛,我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国公夫人这才脸色稍缓,点头道:你要逛哪里?我要逛花楼看姑娘你来不来啊?元思蓁心中无奈,她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法子能在国公夫人的眼皮底下去含香阁,但面上只好说:就想着沿着河畔逛逛那些铺子,据说新开了几家西域的香料店。

国公夫人点头默许,两人便一路无言地沿着河畔慢走,偶尔进一下新奇的铺面。

元思蓁的心思完全不在逛街上,眼神总是时不时瞟一下不远处的含香阁。

待两人终于走到含香阁附近,元思蓁正四处张望,想找个由头离开时,却突然见到含香阁边上的小巷子中飞快闪过一只狐狸的影子。

第14章 花楼寻夫 元思蓁当机立断地追过去……元思蓁当机立断地追过去,那狐狸蹿得飞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从一扇半开着的窗户钻进了含香阁内。

怎么了?国公夫人见元思蓁突然跑开,皱眉问道。

元思蓁担心这狐狸这时候进含香阁,是因为那管事妈妈的人皮蛊已成熟就要脱落,不敢耽搁片刻,没有理会国公夫人,转身就从正门进了含香阁。

诶!这位娘子!含香阁门口的迎客娘子赶忙去拦,含香阁的女宾一定要跟着男客才能进的。

元思蓁弯腰从她手臂下穿过,提着裙子就往楼梯处跑。

含香阁的几个护院见有人硬闯,连忙撸起袖子追在她身后。

元思蓁跑得飞快,一路嗅这那狐狸微弱的妖气追到了三楼,却突然不再能感受到妖气,便驻足打量。

你这小娘子真是个虎的。

边上一个醉酒的男子见她生得美貌,忍不住调戏道:风风火火的一看就是来找夫君,来!大爷我带你找去!说罢,这醉酒男子就要搂上来。

元思蓁没心思跟他周旋,歪着身一躲,那男子就朝着她原本站着的地方倒去,刚好倒到了一个追来的护院身上。

元思蓁见此拔腿就跑,趁那护院还没追上来,她一间房一间房地打开看,一个角落也不放过地搜寻妖气。

奈何含香阁实在是人多,她在走道上走几步就要遇到个醉鬼或是个衣着极其挡道的小娘子。

她还没搜完整层楼,就被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护院追上围起来。

这位娘子!快些离去!否则我等就不客气了!护院怒目圆瞪,压着声音说道。

元思蓁见眼前的路全被堵住,心中又记挂着那狐狸,便焦急地说道:快叫你们管事妈妈来!夫人不要再闹,管事妈妈不会理会你的!一臂上刺着青龙的威武护院见她一副不听劝告的样子,伸手就想拎起她提走。

大哥!就一会好不好!你就让我找找我夫君嘛!元思蓁见这些人拗不过,便将计就计演起了来含香阁捉奸的可怜娘子。

她眼泪说来就来,没一会儿就泪眼婆娑委屈巴巴地看着几个护院说道:呜呜,这负心汉当初说对我一心一意,如今成了亲,我日日伺候公婆,操持家用,他却在外面拿我开店的血汗钱寻欢作乐。

几个护院见惯了这场景,皆不为所动,仍是要拎着她下楼,元思蓁连忙做出心灰意冷的样子说道:我就只是想来看一眼罢了,看一眼就死了这条心,绝不会在这里闹事的。

说罢,她蹲下身子泪眼盈盈地看向那花臂护院,眼中满是乞求。

这花臂护院见她哭起来惹人怜惜得很,不由纳闷他夫君放着家里的美人不要,来这地方做什么。

不过这想法转瞬即逝,他仍是恪尽职守地要将元思蓁赶出含香阁。

就在不远处的厢房里,李淮正与尉迟善光议事,却听到外面传来了吵闹声。

李淮正要吩咐影卫去看看,尉迟善光却说道:听这女子的哭声,只怕又是个来找负心汉的。

不过才几日,你对含香阁里的事倒是见怪不怪了。

李淮说道。

尉迟善光连忙摆手,别误会,我只喝酒看戏,不找小娘子,这不顺手还帮你探探情况嘛。

你知道便好,今日我在殿内遇到你父亲,说已为你相好了亲事,你确该少来这些地方。

李淮继续说道。

尉迟善光撇嘴小声道:不要耽于女色这些话,你是最没资格教训我的。

说罢,他趁李淮还未出声,连忙起身要去看走廊中的情况。

刚一推开门,便见四五个护院凶神恶煞围着一个娇弱的小娘子,那娘子脸上还沾着泪珠,乍一看去好不可怜。

可那几个护院丝毫不怜香惜玉,看起来竟打算提着那小娘子的手臂往楼下拎。

尉迟善光这人最是爱打抱不平,此情此景怎能不出声,他站在厢房边上厉声喝道:住手!领头的那个护院回头,见是上房的贵客,连忙说道:惊扰郎君了,小人这就将闹事的人弄走。

你等就是如此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的?尉迟善光走上前去,拨开那几个护院,正想伸手将半跪在地上的小娘子扶起来,却突然觉得这娘子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来。

元思蓁见眼前的正是昨日在含香阁查探女尸的郎君,立刻庆幸昨日没忘记施隐藏面容的术法。

但此时这人愿意出手相助,她也就不客气了,多谢郎君相助,妾只是想来寻外子,他大病初愈,若在这儿玩得太过,又拖垮了身子,这可如何是好!尉迟善光见这小娘子心中牵挂的还是夫君的身体,不由暗骂,也不知是哪个昏人,家有贤妻还要来此鬼混。

娘子莫要吵闹,扰了含香阁的生意也不好,在下带你寻上一寻吧。

尉迟善光说道。

领头护院连忙插话:郎君这可......哪里不行?你含香阁又不是不能进女客,你便当我是带她入内的人。

尉迟善光语气强硬。

护院见他执意要帮这娘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转头吩咐人去寻管事妈妈来处理,他们几个也仍旧站在走廊上,以防这娘子又闹事。

元思蓁谢过尉迟善光,刚借着他手上的力气起身,却惊讶地看到尉迟善光身后的厢房打开,李淮正冷着脸坐在房中。

李淮方才也一直留意着走廊内的情况,谁知那来含香阁哭闹的小娘子,竟然是他的王妃元思蓁!两人四目相对了许久,一时心中都惊涛骇浪,面上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尉迟善光完全没有留意到元思蓁的异样,他心想要帮这女子还要给李淮知会一声才行,便转身又进了厢房,对他说道:这娘子来寻他的混账夫君,我见她可怜,想着帮上一帮,淮兄在此等我片刻。

元思蓁听他这么对李淮说话,心想,要完......她拖着微软的膝盖,趴在厢房门边,歪着脑袋,讨好地对李淮一笑。

李淮冷冷地看着她,眼中看不出情绪。

淮兄?尉迟善光见李淮久不答话,以为他走神,又喊了一声。

李淮这才将视线移到他脸上,冷声说了句:她夫君已经找到了。

尉迟赏光不懂他意思,皱眉问道:找到了?何处?你认识不成?正是在下。

呵!尉迟善光以为李淮逗他,撇撇嘴道,你开什么......他话还未说完,就听身后的小娘子娇滴滴地说了声:夫君,我错了。

尉迟善光连忙扭头,脸上满是惊讶,你?这是你夫君?元思蓁点点头。

你是晋王妃!?尉迟善光忍不住大声喊道,复又觉得此事不能大声喧嚣,便连忙压下嗓门,问李淮道:这是你王妃?李淮合上眼点了点头。

啊!尉迟善光连忙解释,我方才骂的混账,不是你哈!你别误会!元思蓁也连忙凑到李淮跟前,满眼担忧地说道:王爷先前撞了头,蓁蓁真的是怕这地方的人冲撞了王爷,才来找你的。

李淮见自己还未出声,元思蓁就赶忙低头认错,眼眶上还挂着滴泪珠,心道她醋意倒是大得很,知他进了含香阁,竟然不顾王妃的身份也要进来寻他。

嫂嫂误会了!尉迟善光在一旁借机找补,淮兄来此是与我商量正事呢,并未吃花酒!元思蓁点点头,拼命又挤出了些眼泪,委屈道:蓁蓁心中有王爷,才会这么眼巴巴地过来,现在知道是我误会了,王爷莫要生气嘛。

李淮不经意地叹了口气,看着她委屈巴巴的小脸,沉声道:我并未生气,只是此处你确不该来,快些回去。

元思蓁心中还牵挂着管事妈妈身上的人皮蛊,一时不知该再找何借口,谁知此时那管事妈妈恰好被护院喊来,花枝招展地走进厢房赔礼。

两位郎君多有得罪!奴亲自带这娘子寻她夫君,就不扫郎君的兴致了!管事妈妈知道这厢房中人的身份尊贵,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不敢多说些什么。

元思蓁见她活生生地出现在这,不由松了一口气。

仔细看她皮相,比之前还要好了许多,细腻光泽如二八少女一般。

元思蓁再看她指甲,已由鲜红变成了淡红,想必不出今日,那蛊虫就要脱体而出了。

元思蓁灵机一动,凑到李淮耳边说道:王爷你快看她的指甲,怎么跟宋御史的一样?李淮今日在国公府上听过凌霄描述这蛊毒,知道中蛊之人手指甲会有些异常。

他听元思蓁这么说,便厉声要那管事妈妈把手指放到桌上。

管事妈妈不知李淮是何意,只按着他说的做,试探道:郎君这是?李淮见她指甲上果真有些不自然的淡红,像丹蔻褪色一般,不由将扬州娘子、含香阁与蛊毒都联系在了一起。

第15章 车中藏妖 元思蓁凑到管事妈妈跟前……元思蓁凑到管事妈妈跟前打量,故作惊讶地说道:哎呀!会不会真的跟宋御史一样,是蛊毒啊!尉迟善光一愣,他昨日在含香阁遇到的小白脸道士也说管事妈妈指甲上的是蛊毒,难道他并非招摇撞骗?我听凌霄道长说,要将指甲划开,手指泡在白醋中解蛊。

元思蓁继续说道。

李淮命人端来白醋,要影卫将管事妈妈的指甲开口,管事妈妈心中不解,连忙喊道:贵人饶命啊!贵人饶命!奴这是犯了何事?尉迟善光想起昨日那道士也说了此种解蛊之法,便上前沉声道:莫要慌乱,是解你体内蛊毒。

这......管事妈妈也想起了昨日之事,心中大惊,我这真的中蛊了不成?我会跟凤烟一样被剥皮而死吗?影卫动作利落地将她的指甲划了口子按进醋中,果然如宋世基当时一般,血虫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一瞬间整碗白醋都是蠕动的蛊虫。

啊!!管事妈妈本就紧张,一看这场景,竟吓得昏死了过去。

尉迟善光面色大变,他方才对什么蛊虫不蛊虫的还不甚相信,现下亲眼见了这场景,回想起昨日那被剥皮的凤烟娘子,不由皱起眉头,他与李淮对含香阁幕后势力已有了些头绪,这般看来背后之人所图甚大......元思蓁见管事妈妈已无性命之忧,便又想去寻那只狐狸,她凑到神情冷峻的李淮边上,小心翼翼地说道:我看这含香阁可能不止这一个人中蛊,要不要彻查一下?李淮看了她一眼,良久才说道:此事你不必挂心,含香阁后边的人,自会清理干净。

元思蓁心想,这意思是他已经摸清楚含香阁的情况了?那刺客不是含香阁出来的吗?怎么完全不见他要报复的样子?这可不像李淮的作风啊......元思蓁连忙悄声问道:那刺客之事,王爷打算怎么处置?李淮挑眉,只怕是意不在我。

哈?元思蓁一愣,意不在他的意思是,那妖物要杀的不是李淮?她突然想起那小娘子是吴王府送来的,连忙又问:那是吴......李淮微微点头,见她仍一脸疑惑,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含香阁背后是四弟的势力,这管事妈妈还有中蛊的娘子都与他有联系,而宋世基这些时日更是与他走的近......宋世基不是你表姐夫吗?元思蓁话一问出口,又觉像宋世基这样的人,两边讨巧也不是难以理解的。

李淮叹了口气,脸上竟有了一丝笑意,他语气淡淡道:况且,用这种方法行刺我,不是太明显了吗?吴王可做不出来。

元思蓁大概听懂了李淮的意思,吴王李沐若用此种方法刺杀李淮,一查便知,反惹一身骚。

可若目标原本就是李沐,这些小娘子、管事妈妈还有宋世基都是他的势力,要查幕后黑手确是无从下手。

那会不会别人刻意构陷?毕竟那妖物也真的对你出手了呀,若意不在你,何必要出手呢?元思蓁分析道。

或许这边是蛊毒的作用吧?蛊毒让她不得不动手。

李淮垂眸。

元思蓁一想,确有这种可能,或许是狐狸披上人皮后,就必须要完成某件事才行。

她长舒一口气,看着李淮说道:还好及时发现宋世基中蛊,不然他真去行刺了,岂不是怀疑到你头上。

李淮点点头,他心中拂过丝异样的感觉,无论元思蓁是人是妖,她确实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元思蓁见不能说动李淮彻查含香阁,她也再没有感受到狐妖的气息,不由有些泄气。

她心想李淮真是个淡定的,知道黑手不是冲自己来,居然就这样甩手不愿管,她实在是做不到这般的。

尉迟善光一直留意着他俩,他此时才觉得自己实在是鲁莽,怎么方才就直接当着李淮的面骂他混账呢?不过李淮也是的,夫纲不振,不过来趟花楼,王妃居然敢直接闯进来找人,果然坊间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他眼角瞄到两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好像又和好了一般,不由告诫自己,以后这些男女纠葛,他绝不插手,不然最后讨不到好的只有自己!咳咳。

尉迟善光假装咳了两声,见李淮看向自己,这才说道:此处我来善后吧,淮兄不如与娘子先回?李淮点点头,他确是不应该在留在此处,无论是蛊虫一事还是娘子捉奸一事。

元思蓁低眉顺眼地跟着李淮从侧门出了含香阁,正准备上他的马车,却突然想起被她丢在含香阁门口的国公夫人。

槽糕......元思蓁心下一凉,现在去见国公夫人,她要怎么解释啊?李淮见她神情犹豫,便问道:何事?嗯.....元思蓁支支吾吾,刚才我是跟国公夫人一起来的。

李淮心中一惊,你是拉着外祖母一同来捉奸不成?元思蓁赶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与国公夫人一同逛街,谁知......看到你的马车,我就冲进来了,估计国公夫人还在门口等着吧......李淮只觉自己太阳穴有些抽痛,他这要如何给外祖母解释......我...我去解释就好。

元思蓁见他表情不太好,又说道:你从边上走吧。

李淮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倒是真挚,顿了许久才说道:算了,一起去接外祖母。

元思蓁乖乖点头,小媳妇一般跟在李淮身后朝含香阁正门走去。

只见国公夫人一脸焦急地立在不远处的榕树下,身边还围着几个国公府和晋王府的下人。

国公夫人眼尖,立马就看到站在巷子边的李淮元思蓁二人,她不由怒火上涌,一甩长袖大步朝两人走来。

李......国公夫人本想直呼李淮的名字,但又顾忌他身份,不便在此处惹人口舌,便只厉声说道:你太让我失望了!不是的夫人......元思蓁连忙解释,却被国公夫人挥袖打断。

你不用替他掩饰!国公夫人气得涨红了脸,出了什么事我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想不到你成亲后我疏于管教,你就这般放肆!李淮不语,一副低头认错的样子,元思蓁却知道国公夫人骂得越重,李淮越会将账算在她头上,她赶忙又说道:真不是夫人想的那样的!元氏!国公夫人冷声喊道。

每当国公夫人不爽她,就会喊她元氏,元思蓁此时却想她赶快把怒气撒到自己头上。

苦了你了!元思蓁一愣,这怎么跟往常的国公夫人不一样......国公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继续说道:要亲自进这种腌 地寻人,出来还想着替他掩饰,想必是委屈极了!你傻不傻啊!夫人你误会了......元思蓁看着国公夫人一脸愧疚地看着自己,突然觉得这国公夫人还挺明事理的,在这种事上知道宽慰她。

一直默不吭声的李淮这才出声道:外祖母,此处人多眼杂,要教训孙儿,不如回府再说?哼!国公夫人冷哼一声,你也知道丢脸,怎么进去寻欢作乐的时候不丢脸?对对对,回府回府,回府再骂不迟的。

元思蓁掺着国公夫人就往国公府的马车上去,她给了李淮个眼神,示意他坐另一辆。

谁知李淮却也跟了过来,意思是三人要上同一辆马车。

元思蓁心道,这人是个愣的,不知道女人发火的时候要先让她冷静一下吗?还往刀口上冲。

她原本心思一直都在国公夫人与李淮身上,谁知就在她掀开马车的帘子时,突然闻到了她方才一直在寻觅的狐狸味。

元思蓁扭头朝车厢中一看,果然看到一只红毛两尾的狐狸攀在厢壁上。

见元思蓁发现,这狐狸立刻朝她龇牙咧嘴,眼中闪动着幽暗的绿光。

怎么了?国公夫人见元思蓁不动,想探身上前看看。

谁知那狐狸突然朝马车外扑来,速度极快地就往国公夫人身上冲。

啊!国公夫人还没看清车厢中的景象,就见一龇牙咧嘴的红毛怪物扑来,不由吓得往后倒去。

元思蓁反应极快,她一手去抓那狐狸,她一手环住国公夫人,在半空中还转了个身,让国公夫人摔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那狐狸毛皮太滑,竟一下就从元思蓁手中挣脱,一瞬间就没了影子。

元思蓁撑着地将国公夫人扶起,李淮也连忙过来搀扶,他担忧地问道:可有摔着?元思蓁摆摆手,拍了拍沾了灰的裙子,又掺着国公夫人关心道:夫人怎么样了?国公夫人惊魂未定,声音有些打颤,那是......什么东西?好像是只狐狸。

元思蓁答道,她扭头对一旁的下人说:你们再进去看看,可还有别的东西。

外祖母乘孙儿的马车吧。

李淮掺着国公夫人另一边,与元思蓁一同将她扶上马车。

他扭头看了一眼元思蓁,见她衣袖还沾着灰,手臂上也有些红痕,想必是方才摔的,便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示意元思蓁擦擦。

元思蓁看懂李淮的意思,伸手接过丝帕拍了拍衣袖,却不敢去擦手。

她方才左手抓了那狐狸尾巴,还留着丝妖气,她要赶紧将这妖气炼进莲花灯,这样便能追踪那妖物的踪迹了。

可在李淮看来,元思蓁心大得很,居然全然不知自己手上还沾着细石子,便将丝帕从元思蓁手中又抽走,冷声道:伸手。

第15章 城郊山林 嗯?元思蓁不知李淮……嗯?元思蓁不知李淮何意,只好照着他的话将手伸到他面前。

李淮一手拿着丝帕,面无表情地擦着她的手心,那帕子本就是上好的丝绸,李淮动作又轻,元思蓁不由觉得手心一痒。

李淮竟然会给她擦手,元思蓁心中震惊,差点忘了手上还沾着妖气一事,当她反应过来时,李淮正好要擦到她的左手,元思蓁赶忙一抽,将手藏到身后。

这只手没蹭到地上,干净的很,不用擦的。

不知为何,元思蓁觉得自己有些紧张。

李淮动作顿了顿,眼中看不出情绪,他将帕子甩了甩又放进袖中,冷着脸上了马车,将她一人留在车外。

元思蓁觉得李淮好像比方才的火气更大了,她将藏在身后的手捏成了拳头,以免待会不小心摸到哪里,小心翼翼地走进车厢,坐在了李淮对面。

国公夫人此时也缓了过来,想起刚才一幕,元思蓁那般护着自己,不由心中感动,心道这孩子虽然不讨她喜欢,但确是个心地良善的。

再一看李淮,明明是犯错的人,竟还是一副别人惹了他的表情,心中更气。

你也好意思摆臭脸?国公夫人厉声道,此时在马车之中,她再不用顾忌嗓门太大,还不快向元氏道歉!元思蓁心中一惊,要李淮跟她道歉?折她寿吧!不用道歉的!不是王爷的错!元思蓁连忙说道。

国公夫人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我懂,你不要怕他,我怎么说也是他外祖母,教训他是理所应当,你莫要再为他开脱。

你不懂.......今日之事,确是孙儿之过。

李淮看了元思蓁一眼,终于开口说道。

元思蓁觉得他眼神虽是淡淡,却像是有刀子扎在自己身上一般,令人坐立难安。

你知道便好!国公夫人说道:元氏能进花楼寻你,足以见得她对你的情谊之重,人也是你当初要死要活娶回来的,要好生珍惜!元思蓁与李淮成亲后,国公夫人从来没有为她说过话,今日这话一出,她不由有些惊奇。

她刚想再打个圆场,突然想到她方才护了国公夫人,这不正是讨两人好感的绝佳时机吗?尤其是李淮,她都舍身入花楼寻夫了,还不能证明对他的一片真心?元思蓁立刻红了眼眶,握着国公夫人的手道:夫人莫要再说了,我与王爷成亲后感情一直极好,想必近来是我忙于府上的事务,疏忽了王爷,并不是王爷的错。

国公夫人见她这么说,头一回觉得元氏也是个明事理的,便叹了口气说道:你对淮儿的心我也是看在心里的,以后你这个做王妃的还是要多看着点他。

元思蓁点点头,又含情脉脉地看向李淮,王爷,以后蓁蓁不会再疏忽你了,今日来这,实在是因为蓁蓁极其看重王爷!她叹了口气,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小声说道:那时候王爷曾对我说过,今生今世只有我一人,绝不会在外面沾花惹草,想着这些话,我实在是......呜呜。

李淮见她一哭,顿时有些慌乱,刚想开口,又听元思蓁说,不过好在,今日王爷只是在含香阁谈事,并未招惹那些楼里的娘子,蓁蓁也就放心了。

真是如此?国公夫人冷声问道。

李淮叹了口气,沉默地点点头。

蓁蓁太鲁莽了,给王爷丢脸,还请王爷赎罪。

元思蓁低着头,伸手扯了扯李淮的衣袖。

即便是谈事,元氏也是一片好心,哪有什么过错。

况且你也不该来这些地方谈事!国公夫人用拐杖敲了敲马车板说道。

李淮这才恭敬地说:外祖母说的是,孙儿以后不会了。

三人谈话间,马车终于到了国公府,李淮与元思蓁将国公夫人送回后才回了王府。

元思蓁趁李淮进了书房,赶忙溜到西厢,将莲花灯放在桌面,伸手一拈。

那莲花灯灯芯便燃起了一簇紫色火焰。

她将那只沾上狐狸气息的手掌张开,放在离火焰一寸高的地方,只见手中的妖气似是被烧焦了一般,化成一股黑烟朝火焰飘去。

待莲花灯将妖气吸收完毕,火焰从紫色慢慢转变为红色,如寻常的烛火一般,若那狐狸有异动,烛火便会摇曳,燃出一丝青烟,追寻它的踪迹。

可元思蓁等了许久也不见烛火有反应,心想怕是那妖物躲在什么地方没动,等到月黑风高之时它才会出来吧。

为了时刻留意烛火的动向,元思蓁将莲花灯摆在了床头,打算盯着它一晚上。

李淮回房之时见元思蓁躺在了外侧,一只手托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桌上一盏莲花形状的烛台,便问道:这烛台怎么了?啊,没什么,只是这些日子不太平,我有些害怕,今晚想亮着光睡。

元思蓁皱眉说道。

莲花灯上的灯罩并未张开,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烛台,李淮并未留意,他见元思蓁这般说,指了指床边的诛邪宝剑道:你若是怕,可以抱着这把剑。

元思蓁勾嘴一笑,心道她怎么可能做这般傻事,想起昨夜李淮用宝剑防备她的样子,忍不住逗他道:不用抱着宝剑,抱着王爷我就不怕了。

李淮失忆这些天来,总听元思蓁说这些话,却还是忍不住红了耳根,他微微侧头,不去看她,宽衣躺上了床。

他今日心境与前几日全然不同,倒不是说他已经信任元思蓁,而是对她是妖物的怀疑淡了许多,除了宝剑与镇妖符的反应,还有元思蓁这两日所展示出来的心性,一个别有所图的妖物定不会如她这般良善,在危机时刻还能先顾着保护他外祖母。

即便她是妖物,应该也是个善良的妖吧?李淮心中不再纠结此事,可转念一想,若她不是妖物,那自己为了娶她要死要活,成亲后日日沉迷温柔乡这些不都是他自己做的了?思及此,李淮又陷入了对自己的质疑与否定之中。

元思蓁一门心思都在那烛火上,完全没有留意到,一旁的李淮脸色阴晴不定。

直到深夜,那烛火还是没有动静,元思蓁撑着脑袋差点就要睡过去,手一滑又清醒了过来。

她揉揉眼睛,朦胧间见莲花灯上飘出了一缕青烟,赶忙精神一振,蹑手蹑脚地起身。

她扭头看了李淮一眼,从枕头底下摸出早就准备好的符纸,轻轻贴在李淮额头,确保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不会自然醒来。

元思蓁套了个轻便的外衣,轻车熟路地从王府侧边翻出,一手持着莲花灯,跟着灯芯冒出的青烟追去。

长安城夜里有宵禁,坊外四处均有武侯巡逻。

不过元思蓁时常夜半出行,又有术法傍身,避开武侯轻而易举。

不出半个时辰,她就跟着青烟翻出了城门。

元思蓁走在空无一人的城郊,只能听见风吹过树丫,积雪落下的声音。

她一路向西,走上了一座小山包上,山包上到处是歪歪扭扭的矮树,杂草茂密乱石嶙峋,更有一丝阴风,自她入林以来一直绕在她脚边。

元思蓁见怪不怪,这般诡谲阴森之地,十有**藏着妖物,想必那狐狸的老巢就在此处。

就在她驻足观望之时,莲花灯中的火焰忽然爆了个火星,油蜡滋滋作响。

她赶忙伸手稳住火焰,不由有些兴奋。

莲花灯发出这般预警,想必有个道行高深的妖物就在附近,若能收入灯中,离她功德圆满又近了一大步。

呼。

元思蓁轻轻吹灭烛火,端着莲花灯的手垂下,隐匿起自己的气息,警惕地在林中搜寻。

她绕过一片歪脖子树,就见前面雾气弥漫,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一丝妖气。

她直朝那雾气中行去,眼前皆是白茫茫一片,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就在她前方雾气渐淡之时,突然脸上一凉,一滴水珠滴到了她脸上。

元思蓁刚想伸手去擦,忽然扭头对旁边说道:果然是你。

她身旁无人答话,元思蓁几步跨出白雾,祭出莲花灯举到脸前,正要做出个吹灯的动作,就听那白雾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许久不见,师妹功力见涨啊!只见凌霄撑着他的油纸伞,从白雾中走出,那油纸伞还稀稀拉拉滴着水珠。

元思蓁一见他春风满面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今日一定不会将妖物拱手让出的。

你跟踪我?元思蓁语气不善地问。

凌霄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夸张地说道:我需要跟踪?你别忘了我在宋府撒了水珠,可是一路跟着那狐狸脚印过来的。

元思蓁不接他话,扭头继续往前走,只丢下一句:那你可别跟着我。

这怎么是跟,你我同路罢了,你看这地上,不还有狐狸脚印吗?凌霄坦然地说道。

元思蓁瞥了一眼脚下,果然见到一串湿漉漉的狐狸爪印,直往林子深处去。

哟,真够吓人的。

凌霄边走边悠闲地说,师妹不觉得这里很阴森吗?第17章 狐占坟茔 走在前面的元思蓁忍不住……走在前面的元思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个鬼贴脸都能笑得出的人,居然好意思说这里吓人。

师妹别不理我啊,师兄真的怕,你看头道:你左半边我右半边?凌霄刚想答话,却听到那座大坟包传来叩叩叩的声音,似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四周的狐狸听到这声音,都不似先前那般盯着两人不动,而是开始龇牙咧嘴,朝四周跃动。

原来还有个大的。

元思蓁见四周妖气渐浓,捏稳了手中的莲花灯,警惕地盯着坟包。

怪异的声响停下后,只见一个半人高的身影从坟包后缓慢走出,待两人看清,却发现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

这倒不是人皮。

凌霄轻声说了句。

元思蓁也看的出,这老妪是狐妖幻化而成,并非是披着人皮。

只是这狐妖与它所化的老妪一般,已是气若游丝,似是强弩之末,可元思蓁却不敢放松警惕,狐妖最是狡猾,惯会使阴招。

那老狐狸双眼满是白障,已不能视物,它在坟包边上站了许久,才沙哑地说道:二位道长手下留情。

凌霄挑眉,玩味地说道:为何?我这些徒子徒孙并未害人。

老狐狸说道。

剥人皮还不算害人?元思蓁问道,心想也不知这老狐狸在玩什么把戏。

老狐狸摇摇头,捏了捏手中的拐杖,叹了口气说道:它们不过是些不能化形的可怜儿,又想能以人形行走,才做了这些买卖。

买卖?元思蓁皱眉问道。

要披上这些人皮,必要完成献皮之人的夙愿。

这可有些说不通,让人心甘情愿剥下自己的皮,才能完成的夙愿可不多。

元思蓁想起那几个中蛊之人,并不像是能为刺杀吴王而牺牲性命的。

老狐狸歪了歪脑袋,似是听力不太好的样子,许久才答道:献皮之人不一定要是人皮的主人,只要能下蛊,便可献皮。

它见两人不答话,又继续恳求道:老妇虽眼瞎,但活了一百多年,也知道二位是厉害人物。

还望看在我这些子孙并非有意害人的份上,饶他们一命。

凌霄闻言冷笑一声,并非有意害人就不是作恶了吗?他话刚落,老狐狸就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幽幽说道:真归根结底,我的孩儿们不能化形,也是因为你们人不愿点化,才让他们道行尽毁,无奈想了这般法子。

狐妖化形,需在月圆夜寻个行人,问他自己看着像不像人,若这人说像,那狐狸便得了点化,可以化形,若说不像,则道行尽毁。

元思蓁虽知道此事,但却没想到这群未得点化的狐狸,会用披人皮的方式来化人形。

凌霄对老狐狸说的话不为所动,他嘴角含笑,却语气冰冷,我最是厌恶妖物临死狡辩,害了人还要说自己身不由己,可笑。

老狐狸顿了顿,又说道:有害人之心的,是下蛊之人。

孩儿们身上有母蛊,人皮上是子蛊,若不完成约定之事,母蛊也会噬体。

听了它这话元思蓁便想通,为何刺杀李淮的狐妖会说那些他并不知情的话,想必这些话原本是准备给吴王李沐的,可它刚一披上人皮,就被阴差阳错地送到了晋王府,那小狐狸急着要完成蛊中之约,又认不清李沐样貌,便匆忙行了刺杀之事,这倒与李淮的猜测对上。

你可知下蛊之人?元思蓁问道。

老狐狸露出个笑容,白色的眼珠转了转,老妇自是知道,若能放我儿孙走,我便将下蛊之人告之。

凌霄看了看元思蓁,见她皱着眉思索,有些惊讶地说道:你不会真给这话哄了过去,要放小狐狸走吧?元思蓁没有理会他,而是对老狐狸说道:我怎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狐妖惯会骗人。

老妇大限将至,临了不过还想护着点这些不能化形的可怜孩儿,没必要骗道姑。

老狐狸语气诚恳地说道,老妇可将妖丹献上,换子孙一命。

元思蓁心中一动,这老狐狸百年道行,比这些不能化形的小狐狸加起来还厉害,若能知道下蛊之人,又能得它妖丹,确是个划算的买卖。

但她素来不是会信妖物鬼话的人,与它周旋不过是想看能不能试探出什么。

凌霄见元思蓁神情,以为她有些动摇,不禁咧嘴一笑,知道师兄为何总比你厉害吗?因为师兄从不瞻前顾后,能要的我全都要。

凌霄说罢便将油纸伞一收,朝那老狐狸扔去,油纸伞金光大盛,破空而行,直戳老狐狸心门。

老狐狸一瞬间变了脸色,眼中的白障消失,转而替代的是一双绿瞳,它化形一闪,堪堪躲开凌霄的攻势。

凌霄歪歪头,嘲笑元思蓁道:你看,眼瞎是假的,看这身手,也并非是苟延残喘啊。

元思蓁气不过,她方才不过假意周旋,凌霄竟借着此事嘲讽她,还抢占先机攻了上去。

她连忙祭出莲花灯,右手快速拈成法诀,朝灯芯一吹,一条紫色火龙从灯中跃起,也追着老狐狸而去。

那老狐狸极其敏捷,尾巴后追着两样法器,也能借地势闪躲。

元思蓁与凌霄这一下虽没有收了它,但也将其藏身的坟茔毁了,紫红色的火焰在坟包上燃烧,冒起浓浓黑烟。

元思蓁心中一惊,她一向对妖邪感应灵敏,想必这坟包被狐妖占了百年,藏了不少杀孽冤魂,紫焰才这般势汹,即便不是人皮蛊一事,这老狐狸也定要诛灭。

凌霄闻到烟味,一手捂着鼻子,嫌弃地说道:这骚狐狸味,师妹就不能快烧干净?不好意思,师妹如今修行有成,这火才烧得旺盛。

元思蓁随意回了句,朝老狐狸追去。

凌霄却定在原地不动,他将油纸伞收回手中,撑开伞面一转,那条原本画在伞中的绿色巨蟒脱伞而出,散发出极其恐怖的妖气。

原本四散而逃的狐狸皆被这妖气镇住,那些道行太浅的甚至趴到了地上。

巨蟒盘旋在空中,似在挑选一般,打量着地上的狐狸。

待他终于选好了猎物,吐了吐蛇信子,就朝地上扑去。

那老狐狸原本在躲元思蓁的火龙,感受到巨蟒的气息后竟转头回了坟包,不管不顾地朝巨蟒咬去。

就在它要咬上巨蟒七寸之时,那巨蟒的身影竟在空中消散,化作一缕绿烟,而等着老狐狸的正是凌霄祭在半空的油纸伞。

老狐狸眼见自己落入圈套,身体已罩在伞下再无挣脱的可能,眼中绿光一闪,透出一股狠辣。

小心它爆妖丹!元思蓁连忙喊道。

凌霄赶忙收伞,油纸伞虽已将自爆的威力拦下大半,但他仍是被凌厉的妖气冲击,向后退了数步才堪堪稳住身体。

待妖气散去,凌霄的白衣已焦黑一片,四周的坟包更是被炸得看不出原来的面貌。

元思蓁离着远,只被飞起的石子划了下脸,她并未放在心上,而是赶忙跑去凌霄那边查看。

第85章 夜半归人 可有伤到?元思蓁问……可有伤到?元思蓁问道。

凌霄摇摇头,面露嫌弃地扯了扯漆黑的衣角,自嘲道:老狐狸够狠,我倒是看轻她了。

元思蓁见他并未受伤,冷哼一声道:还说狐狸奸诈,你也比它差不到哪里去,居然用这般法子引她。

凌霄面露得意之色,将油纸伞撑开,举到元思蓁面前转了转,你看这狐狸,是个三尾的,颜色倒是漂亮。

元思蓁见到手的功德就被凌霄这般抢了去,心中暗骂他卑鄙,恨不得要他吐出来才好。

已画上伞面的妖物意味着已被炼化,再无现身的可能,哪能再吐出来,但凌霄方才明明放出了蛇妖的妖气,难道他并未将蛇妖完全炼化不成?那蛇妖你为何不炼化?元思蓁直接了当地问道。

凌霄面露狡黠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伞上的绿色巨蟒,轻飘飘地说道:若是炼化了,方才怎么引狐妖回来?元思蓁原本还以为是那千年蛇妖道行太深,凌霄修为未能完全炼化,听他这么说,倒是他刻意为之了?她不由皱眉说道:这法器是师父给你收妖的,不是让你驱使妖物的,小心玩火**。

凌霄乖巧地点点头,用伞柄轻轻敲了敲元思蓁额头,不劳师妹挂心。

元思蓁睨了他一眼,懒得再与他搭话,老狐狸已被他收去,小狐狸也跑得不剩几只,她还得在这坟包看看能不能搜刮点什么。

坟茔上的紫火还未熄灭,但黑烟却越来越淡。

在元思蓁掘地三尺的劲头下,整片坟包被她从里到外清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妖邪气息。

她看了眼灯面上多了的几个豆丁大小的狐狸和小鬼,只能失落地叹了口气。

回程的路上,元思蓁怀着对凌霄的嫉恨,冷着脸走在前边,完全不想与他攀谈。

可凌霄却总挑她话头,在元思蓁看来,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李淮不知道你修道吗?凌霄又问了一个元思蓁不想回答的问题后,她终于忍不住回头道:你有完没完?凌霄笑了笑,他最是喜欢逗被人生气,又继续问道:还是说,他单纯地以为你是个商户女?元思蓁不答他话,她与李淮现下的关系太过复杂,实在是不想跟凌霄多说,以免说错什么,惹了他怀疑。

也是,一个王爷娶个商户女就够震撼的,若还是个道姑,简直要惊掉人的下巴。

凌霄自言自语道。

他见元思蓁不理他,勾起一边嘴角,幽幽说道:你说,我若把你是道姑的事告诉他,会怎样?元思蓁终于停下了脚步,似是被他这话唬到,良久才答道:那你小命怕是不保。

凌霄来了兴致,怎么,你要杀我灭口?不是我。

元思蓁摇头,李淮会杀你灭口。

凌霄闻言轻笑出声,追问道:这又是为何?元思蓁转过身面朝着凌霄,一双美目闪动着灼灼光华,她脸上的笑容笃定又坦然,李淮知道我是道姑又如何,不过气我未如实告知,难道还会出妇不成?不过对于以此来要挟有所图谋之人,他可不会手下留情,即便那人是我师兄。

凌霄脸色一沉,盯着元思蓁许久,才出声道:李淮对你还真是痴心,别不是你使了什么术法吧?那你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元思蓁一脸无所谓地转身继续行路,心中想的却是,这样子应该是把凌霄骗过去了吧?他若真的敢当面李淮什么鬼话,也不用太过担心,毕竟李淮失忆后防备心极强,从不在外人面前露破绽......――――――――――――――――晋王府偌大的卧房中,李淮独自一人躺在雕花大床上,房中漆黑一片,静谧无声。

他的额头上仍然贴着元思蓁的符纸,这符纸能让李淮安睡,不会自然醒来,但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惊到了他,还是会清醒过来,元思蓁不敢让他睡死,毕竟也怕他遇上什么危险。

绣着鸳鸯戏水的纱帐上还挂着那日的求子符与镇妖符,夜晚的冷风不知从什么缝隙蹿进了房中,那求子符随风晃了晃,符面竟慢慢鼓了起来。

就在有什么要破符而出之时,一旁的镇妖符突然红光一闪,挂在床头的诛邪宝剑也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嗡鸣声。

李淮立刻睁眼坐起,迅速抽出宝剑环顾四周,却不见房中有任何异常之处,只有纱帐上吊着的两个小符在来回晃动。

是风不成?就在他思索间,却见眼前有什么东西飘落,拾起一看,竟然是一张符纸。

李淮心中警惕,怀疑有人闯入他房中,刚想去唤影卫,却突然意识到还有一件更不对劲的事情。

这房中空荡荡的,并不见元思蓁的身影。

他刚醒来时,意识里还是三年前的习惯,并不觉得一个人在房中有何不妥,等到现在,才回过味来。

李淮心中不由一紧,难道有人能入王府内院掳走她不成?他起身正要出房寻人之时,突然见到窗上飘过一个人影,李淮以为刺客去而复返,又立即躺回了床上假寐,想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半睁着眼看向房门,只见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偷摸摸地蹿了进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开始脱衣服。

这个做贼似的人正是刚从城郊回来的元思蓁,她轻手轻脚地将外衣脱下,掀开了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道李淮不一直在被窝里吗,怎么不见热乎。

她扭头看向在里侧熟睡的李淮,却惊讶地发现贴在他额头上的符纸掉到了床上,但他还是闭着眼沉睡,应该没有醒来过。

元思蓁舒了一口气,将符纸卷了卷塞进了自己的枕头底下,又捏紧了被子角,在脑海里思索起那老狐狸说的话。

若幕后还有下蛊之人,他又为何要刺杀吴王呢?许是又为了皇位之争,也不知李淮这边查出了什么线索......想起那含香阁的凤烟娘子,元思蓁不由感慨这蛊毒的狠辣,她打算明日再去坟包,将那些树上的人皮收起安葬,还他们一个安宁。

元思蓁方才就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待想起凤烟,突然意识到,凤烟哪里去了?那只狐狸披上凤烟的人皮后若是要去刺杀吴王,怎么会将她的尸首就扔在含香阁让人发现?难道下蛊之人别有所图?元思蓁想不清这背后的隐情,迷糊间睡了过去,在她熟睡后不久,身边的李淮却睁开了眼,他面沉如水,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第二日元思蓁醒来时,李淮已不在身边,她揉了揉眼睛,心想要不要委婉地提醒他一下,他俩假成亲这半年,他时常不去早朝或是晚了大半个时辰再去,现在突然变得这般勤勉,会不会惹人疑心?她虽然不知李淮这般做的用意,但想必也要他的道理,若失忆后不继续,可会坏了他的安排?但如何才能自然地提醒他此事,总不能每日早上拉着他不放吧?若她真的这么做了,现在的李淮怕只会冷冷地将她的手掰开,风雨无阻地去上朝。

元思蓁不由叹了一口气,宽慰自己道,这人把她当棋子,用完还想毁掉,何必替他着想,只要演好这个王妃,早日功德圆满早日溜之大吉,管他李淮要收拾什么烂摊子呢!即便将李淮这件事放下,元思蓁今日的心情也欠佳,她忙活了几日功德都被凌霄拿了去,现在想来,仍是有些气恼。

可偏偏让人头疼的事总是接踵而至,她刚用完早膳,又看到玉秋端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进来。

王妃,只是昨日抓的滋补汤药,膳后趁热饮用,效果最好。

玉秋将药汁推到元思蓁面前,恭敬地说道。

元思蓁瞄了一眼满到快溢出来的药汁,淡淡说道:咱们府上没有国公夫人的眼线吧?啊?玉秋先是一愣,又立刻明白过来元思蓁的意思,有些犹豫道:这不太好吧?元思蓁勾起嘴角朝她使了个眼色,一副坚决不吃的样子。

玉秋叹了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才起身将药汁偷偷泼进了正厅的花盆中。

王妃嫌苦可以吃糖,这样倒了多浪费。

玉秋小声说道,况且王妃若能早日有孕,不也是一件喜事吗?元思蓁笑了笑,故意说道:怎么?你也觉得是我身子有问题,才怀不上?玉秋连忙摇头,一脸惶恐地否认,奴婢绝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元思蓁逗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听王府的垂花门传来了国公夫人的喊声。

元氏!国公夫人竟没等王府下人通报,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元思蓁见又是国公夫人,不由有些头疼,不是昨日才对她态度好了些,怎么今日一大早有一副要来教训她的样子。

她勉强扯出个笑脸迎上前去,刚想行礼却被国公夫人拉着就往外走,你快快与我再去一趟洪福寺!元思蓁被国公夫人牵着,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她的步伐,不由疑惑地问道:为何要一大早去洪福寺啊?你这个王妃怎么做的,消息还没我灵通!国公夫人将人拉上了马车,才数落她道,你可知道吴王侧妃有孕一事?第19章 莲花九蒂 元思蓁总是与吴王妃打交……元思蓁总是与吴王妃打交道,这个侧妃倒是没见过几面,只知道姓安,是个六品小员家的嫡女,人文文静静的,饱读诗书的模样。

吴王妃虽与元思蓁关系不甚融洽,却也总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显露对安氏的厌恶。

想到吴王妃那沉不住气的性格,元思蓁不由问道:吴王妃还未有动静,安氏便先她一步怀上,吴王府岂不是要乱上一阵了?国公夫人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说:你也知道正妻无子府中会乱,自己怎么就不着急?元思蓁见她没两句话又兜回了这上面,只好尴尬一笑,低头认错道:是我的错。

知错就要上心!国公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淮儿如今心思虽在你身上,但他一个王爷怎能无后,你若不上心,日后有人压你头上可就晚了。

何况,我可不想晋王府与吴王府一般,失了规矩体统。

元思蓁点点头,她自然听懂国公夫人的意思,也知道子嗣对一个有意皇位的皇子意味着什么,圣上尚未有皇长孙,吴王侧妃若生个男孩,即便不是嫡出,也能占了这个长孙的名头。

不过子嗣之事她实在是爱莫能助,只能在心中替以后接替她位置的女人捏一把汗。

夫人可是见吴王府有喜,才要拉着我再去拜拜?元思蓁继续问道,心想国公夫人未免也太心急。

这是其一,其二是洪福寺开了朵九蒂莲,兆头极好。

元思蓁忍不住惊奇,这才开春就有莲花?国公夫人点点头,正是因为罕见,才是难得的祥瑞福兆,今日洪福寺怕是人山人海,还好我一早就来喊你。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已驶到洪福寺门前,果然如国公夫人说的那般,围满了锦绣华服的妇人,都等着时辰一到,就入寺赏莲,生怕慢了一步,福兆都让别人抢了去。

元思蓁见此场景有些害怕,她忧心一会儿在莲花池边上人挤人的,国公夫人年纪大了,不小心伤到可就糟了。

可国公夫人丝毫不见退却,她拽着元思蓁的手下了马车,直往洪福寺门前奔去。

两人再难前进之时,国公夫人忍不住小声抱怨道:这些人平日不见来上香,今日这般殷勤,佛祖哪里会保佑。

元思蓁看她焦急的神色,想必若不是佛门之地不说身份尊卑,她定会摆出诰命夫人和晋王妃的架子,争过这些人先进去。

好在未过多久,洪福寺的小沙弥就将寺门打开,引着争先恐后的妇人们入内。

哎呀元氏!国公夫人喊道,你磨磨蹭蹭的等个什么!元思蓁方才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以至于被边上的人挤在了身后,她一脸可怜地对国公夫人说:现下已经在了后头,不如等这波人散去,我们再去赏莲?你这没出息的!国公夫人忍不住道,还未到跟前就退缩。

元思蓁还来不及答话,就闻到一阵兰花香味,可不是,晋王妃怎能这般退缩?吴王妃捏着清脆婉转的腔调,由下人掺着,姿态优雅地跨进洪福寺,她向国公夫人行礼后,又对元思蓁说:既然遇上了,便与晋王妃一道吧。

在洪福寺见到吴王妃,倒是让她惊讶,原以为安氏有孕一事,会让她心气不顺,以她高傲的脾性,绝不会坦然来这求子之地祈福。

你这是什么个表情?吴王妃见元思蓁打量自己,嘴角挂起个淡笑,该不会以为我嫉妒安氏,又要面子,所以绝不会来这地方吧?元思蓁见心中所想被她点破,有些尴尬地说:怎会?只是觉得遇到你稀奇罢了。

吴王妃冷笑一声,朝身后指了指,你这般想真是看轻我了,我还带着安氏来还愿呢。

只见吴王妃身后的马车上,一身淡绿襦裙妆容清丽的安氏,在好几个下人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朝洪福寺门前走来。

她低眉顺眼地站在吴王妃身后,脸色沉静,嘴角含笑,元思蓁仔细端详,不由感慨她气色极好,肤如凝脂面带红晕,确是个有福气的样子。

国公夫人却不甚愿意与她们同行,便在边上语气冷淡地说:吴王侧妃还愿,你怎好跟着,不如与我一道去赏莲,我还有些话要与你说说。

说罢,便转身朝莲花池走去,元思蓁只好与吴王妃作别,追上了国公夫人的步子,一同在莲花池边,寻了个人少些的地方落座。

你倒是个心大的,淮儿平日里思虑甚重,怎么完全不教你些什么!国公夫人语气责怪地说。

元思蓁不解,她这又是怎么惹到国公夫人了?国公夫人压低了声音,神情严肃继续道:安氏才有孕,胎像不稳,来这人多眼杂的地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免不了让人嚼你舌根。

元思蓁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她作为晋王妃,若是跟这些事扯上了关系,必定会将晋王府置于一个难堪的位置。

思及方才吴王妃的一派从容,丝毫不似平日的模样,元思蓁心中一沉,难道她这一次,黎洛棠是打算上二楼,进包间的,可是……哎哎哎,你怎么会在这里?楼银凤不知道从那儿窜了出来,拦在了她面前。

你怎么会这里?黎洛棠反问。

我不知道。

楼银凤没看飞鸽传书的内容,她都是听她姐的。

这是什么回答?楼银凤转眸看到了站在黎洛棠身边的宫玖弦,被他的面具吓了一跳,你是不是被这人绑架了?你哥呢?是不是被他杀了?啊呸,你哥才被杀了呢。

黎洛棠恼火地道,这人真不会说话。

我没有哥,我就一个姐姐。

楼银凤说道。

跟这人说话好累,黎洛棠头隐隐痛,你要没事,请让开好吗?楼银凤没有让开,而是问:你真得不需要救你?谢谢,不需要。

黎洛棠看着她,他没有绑架我,他是我世兄。

且不说以楼家姐妹的能力,从宫玖弦的手中,救她出来的可能性等于零。

就楼银凤这咋咋呼呼,当着宫玖弦面说出这话,就知这人办事是多么的不靠谱。

还有楼家姐妹中,作主的人是楼金凤。

最重要的就是,别以为宫玖弦态度温和,对她照顾有加,就可以碰触他的底线。

在没有绝对把握逃走之前,她会做一个最听话的肉票的。

摆脱了楼银凤,黎洛棠和宫玖弦去二楼包间坐下,点菜吃饭。

黎洛棠特意问了句,要酒吗?喝茶就好。

娇棠第20章 李淮之过 雕梁画栋的宣政殿内,李……雕梁画栋的宣政殿内,李淮立在龙椅下首,专心致志地与朝臣议事。

他今日总能感觉到父皇打量的视线,言行举止更是谨慎。

退朝后,李淮依着规矩行礼,待文武官员出了大殿,正要转身离去之时,便听一直都未出声的父皇沉声说了句,你这几日长进了不少。

虽未点名道姓,但李淮知道父皇说的定是自己,便转身又行了一礼,朗声道:替父皇分忧,是儿臣的本分。

当今圣上李延庆对几个皇子极是严厉,李淮成亲后怠慢朝政作风不正一直为他不喜,这几日却见他这般勤勉,所言所思都有可取之处,不由心生夸赞之意。

过几日你生辰,可想要什么礼物?李延庆问道。

李淮跨步上前,沉声说:孩儿不要什么礼物,也不打算办生辰,只想父皇准了我去皇陵,祭拜一下母亲便可。

吕贵妃的忌辰也在这几日,自母亲去后,李淮便再没了过生辰的心思,况且他失忆后没了这几年的记忆,于他而言,母亲不过才去世不久。

李延庆见这个龙章凤姿的三子恭敬地立在下首,与自己年轻之时有几分相像,满意地点了点头,准了他的请求,便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对了。

李延庆看到李淮身边的吴王李沐,又对他说道:听闻你府上有喜?李沐赶忙上前道,原想过些日子再告知父皇的,孩儿府上侧妃安氏,已有三月身孕。

好事,朕还未有皇孙呢!李延庆朗声大笑几声,极是欢喜,他绣着金龙的广袖一挥,赏赐了李沐好些名贵药材与物件才让他们几个退下。

李淮走在最前面,出了宣政殿才对李沐说道:恭喜四弟。

多谢三哥。

吴王李沐摆摆手,面露忧愁,可惜这孩儿是安氏的,若能是个嫡子......李淮深知李沐秉性,他哪会纠结这般事情,这话不过是变着法炫耀,便顺着他话头说道:皇家哪有嫡庶之分,若真论起来,你我不都算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子?李沐闻言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他,良久才说:三哥说的是。

李淮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两人一路顺着汉白玉的台阶走出宣政门,李沐这才朝他行礼作别:我还要去拜见母后,先向三哥告辞了。

他人刚要转身,又扭头对李淮轻笑一声,弟弟抢在三哥前头,三哥莫怪。

李淮挑眉,嘴角一勾,仍是不答他话,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李淮对子嗣之事确是不甚在意,他记忆还未恢复,朝堂之事、家宅之事都还未理清,哪能在这时候糊里糊涂生个孩子。

李沐知道李淮宠爱王妃元氏,成亲半年来元氏毫无动静,想必他定会焦急。

从小到大,无论文武,李淮总能压他一头,好在李淮娶了元氏后,受父皇不喜,可今日李淮不过说了些毫无建树的话,父皇就夸赞了一句,李沐此时实在是忍不住借着子嗣一事,刺一刺这个眼睛长在头起来这冰渣罪过可大了,吴王侧妃踩在上面滑了一跤呢!第21章 寺外相遇 元思蓁解释完后,李淮的……元思蓁解释完后,李淮的目光仍停留在她脸上,被他视线扫过的地方,像是绒毛拂过一般,忍不住想伸手擦擦。

良久,李淮才出声道,记得上个药。

元思蓁点点头,继续与李淮说起洪福寺的事,我看安氏摔倒后,流了好多血,怕是保不住孩子。

李淮想起在与吴王作别时他的反应,想必正是因为此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倒?许是没留意到地上的冰渣吧,她周围都是扶着她的下人,应该不会被人撞到。

元思蓁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仔细说与李淮听。

李淮见元思蓁神情淡定,丝毫未见寻常女子遇到这般场景的害怕,忍不住问:可有吓到?元思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对,立刻凑到他边上,低着头叹了口气,怎么没吓到,只是我心里总想着要留神,怕有些蝇营狗苟,毕竟吴王府的事跟王爷也息息相关,我也是一门心思地想帮王爷分忧。

她这话说得真切,语气还带了些忧虑。

李淮低头看着她差点靠在自己胸膛的脑袋,一瞬间觉得她也不过是个小女人,至于她怎么敢深夜独自一人出行,想必是有什么隐情......这天晚上,李淮如往常一般闭目入睡,但他并未睡着,想等到深夜,看今夜元思蓁会不会再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元思蓁在床边看了眼似乎已熟睡的李淮,心想他今日怎么睡得这般早,待她在床上躺好,恰巧看到纱帐上挂着的镇妖符与求子符,不由眉头一皱。

这镇妖符上的花纹比昨日淡了一些,只有抵御邪物后才会有这般变化,难道今日有什么妖邪进了王府,触发了镇妖符?她闭目汇神感受周围的气息,良久才堪堪捕捉到一丝极淡的怨气,若不是她本就对妖邪极其敏感,寻常道士定会忽略。

让元思蓁惊讶的是,这怨气与她今日在洪福寺里感受到的十分相似,她不由看向挂在镇妖符边上的求子符,伸手将它解了下来查看。

她摸了摸求子符,里头硬邦邦的,不似寻常符中的黄纸,想必是竹片或是石片之类的东西。

元思蓁本想拆开它看看,可放在嘴边咬了半天也没将线头咬开,只好先将求子符收在手中,打算等待会给李淮贴上安睡符后,顺手寻个剪刀开了它看看。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元思蓁便像昨日一般,摸出藏在枕头底下的符纸,小心翼翼地贴在李淮额头上,又凑到他脸边上轻轻吹了口气,见他毫无反应后,才放心起身穿衣。

李淮微睁着的眼角等了许久,终于见到元思蓁将昨夜的黄纸摸出来要贴在他的额头上。

他猜测这黄纸定是个能让他沉睡的东西,也不知他此时假寐,黄纸还有没有用。

好在黄纸贴上额头后,李淮并未觉得困意来袭或是不能动弹,他心中松了一口气,又警惕地打量起元思蓁的一举一动。

只见元思蓁在屏风后换了套平日里未曾见过的圆领胡服,将头发随意扎在脑后,又弯下腰在凑到窗前,借着月光不知道在剪什么东西。

李淮眯起眼睛,想尽量看清她手中的物件,却只能堪堪看出个大概的形状,倒像是个护身符之类的。

他立刻抬眼一看,果然不见纱帐上挂的求子符。

元思蓁大半夜为何要剪这个求子符?还未等李淮想明白,就见元思蓁将求子符塞进了衣袖中,转身开门出了卧房。

李淮立刻坐起,将额头上的符纸揭下,匆匆套了个外衣跟了出去。

他一路跟着元思蓁拐到了王府后院,却突然见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墙角。

李淮心中惊疑,元思蓁还是□□出去的不成?可若是□□,怎么会不惊动影卫?李淮走到墙边细看,只见靠着墙的松木上有个小槽,围墙上的瓦片也有几块比别的干净,这般看来,元思蓁□□出府不是一天两天了。

王爷,可有吩咐?李淮身后响起影卫的声音。

他扭头看了一眼此时才出现的孟游,语气冷肃道,你差事怎么当的。

这...孟游一愣,今夜他一直醒着精神,并未见此处有何异常,还请王爷责罚。

李淮见他这反应,心中更是疑惑,难道元思蓁本事这般了得,连影卫也未能察觉?或是,她有什么障目的手段。

你随我来。

李淮沉声命令影卫道,转身从后门出了王府,绕到元思蓁□□而出的地方。

街上空无一人,孟游在地上查探了许久,也未见到新添的脚印。

李淮背着一只手思索了片刻,想起元思蓁方才在剪的求子符,决定要去洪福寺看看。

可是有贼人进了王府?孟游紧张地问道,额头上也渗出了些冷汗。

他虽不明李淮为何要去洪福寺,但方才李淮的反应和命令,像是在追踪什么人一般,若真是有贼人从他眼皮底下溜了进去,李淮定会严惩他失职。

今晚之事你莫要声张,一会儿见到什么,也要烂在肚子里。

李淮冷声说完,便疾步走向洪福寺的方向。

元思蓁今夜本是打算再去那城郊的树林,将挂在树上的人皮烧了埋起来,还他们一个安宁,可她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却总觉得有什么在跟着自己。

她忍不住朝身后张望了几次,都没见有什么异常之处,心道怕是自己多心,障眼法哪有那么容易识破。

她出城的路原是不会路过洪福寺,可想起求子符中的怨气,还是决定绕过去瞧瞧。

洪福寺门前种着几颗年岁久远的大榕树,夜色下倒像是从地底伸出来的巨爪,牢牢抓在洪福寺的高墙上。

元思蓁本想顺着榕树的根枝翻进去,就在她刚踩上榕树之时,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婴儿的轻啼。

嘻。

元思蓁连忙扭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洪福寺的墙角,有个红红紫紫的东西在地上匍匐。

那东西背着元思蓁,散发着令人不舒服的气息,想必方才跟在她身后的就是这邪物。

眼看它一点儿一点儿爬进转角就要消失,元思蓁当机立断祭出莲花灯追了上去,刚要吹出灯火,没想到一转弯却看到立在巷子深处的李淮。

第22章 假意坦诚 元思蓁心中大惊,此时此……元思蓁心中大惊,此时此地见到李淮比见到那邪物还要吓人,她堪堪停住追赶的脚步,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身黑衣脸沉得吓人的李淮,许久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李......王爷?李淮黝黑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他微微侧头打量了元思蓁的装扮,目光落在她手中拿着的莲花灯上,冷着声说:王妃秉烛夜游,好兴致。

额......元思蓁实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李淮,面对他又有些紧张,一时竟想不到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何在此,慌乱说道:我......来洪福寺......祈福!祈福?李淮故作惊讶地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巷子,确实人少。

住持说,时辰选的好,佛祖更能听到祈愿,这不,夜深人静的.......元思蓁看着李淮越来越黑的脸色,狡辩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她眨着眼看着李淮不敢再出声。

两人四目相对许久,李淮才从袖中拿出那张黄符说道:王妃好本事,不仅能搞来道家符纸,还会飞檐走壁,王府高墙都是小菜一碟。

元思蓁看着他手中的证物,便知李淮跟了她一路,怕是昨夜就惹了她怀疑。

她此时来不及懊恼,必须马上想到法子解释,否则这些日子的努力功亏一篑。

就在她额头渗出一滴冷汗之时,那个婴孩模样的邪物竟然出现在了李淮脚边,还颤巍巍地伸手要抓上他的腿。

元思蓁哪还有心思想着解释,她连忙纵身一跃,直直扑到李淮跟前,顾不上李淮错愕的表情,伸手环抱着他往边上一推,再借力朝那邪物踢去。

她凑近才看清,那婴孩般的邪物竟是一团凝成实体的浓重怨气,或可称之为怨灵。

那怨灵缩成一团,被元思蓁踢到了墙角,周身怨气撞在墙上向四周散去,飘飘袅袅又要缠上李淮的脚跟。

元思蓁心中一狠,眼疾手快地举起莲花灯朝灯芯一吹,一簇紫火便烧向怨灵。

你......李淮眼中满是惊疑,还没将话问出口,就觉自己的腿边一热,竟是蹿起了火苗,那火苗一瞬即逝,烧在他腿上却没有灼烫之感。

莲花灯中的紫火能烧妖邪破魔障,致阳致纯,烧在凡人身上,虽不伤肉身却有损神魂,元思蓁顾及李淮,花苗控得不大,没想到却未将怨灵烧灭。

残存的怨灵已然感觉到元思蓁不好惹,立刻化作怨气消散在了巷中。

元思蓁长舒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只手还搂着李淮,她不敢去看他表情,弯下身子拍了拍他被烧过的衣摆,直到实在:用了些障眼法。

原以为李淮又要气她骗过影卫,谁知竟听李淮轻声一笑,原来如此,若有什么贼子要进王府,岂不是也能用这法子?不会的!元思蓁讨好地伸手搭在李淮腿间,我哪里会将王爷置于危险之中,这王府我也设了几个小阵,障眼法进不来的。

李淮挑眉,他实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空有美貌的王妃还有这般本事,有些好奇道:何处?元思蓁灿然一笑,月光下如玉的脸庞晕上淡红,她牵起李淮的衣袖带他去看那些藏在墙角、屋檐、石洞里的阵符。

若真论起来,这些阵符是李淮与元思蓁结契之时,照着李淮的要求来设下的,现下倒成了向李淮表明真心的佐证,元思蓁不由感慨,自己此次危机化解得实在是妙。

带着他看完了王府的阵符,两人又回了卧房。

元思蓁殷勤地为李淮宽衣解带,如个新婚的妇人般一脸羞赧。

李淮心下微愣,心道她定是因为修道一事被接纳,心中感动才会如此。

可感受到元思蓁在自己身上磋磨的小手,李淮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接纳此事太快了?可若真如他现下所知,两人感情甚好,要接纳此事并非不无可能......他不知道的是,元思蓁脸上的红晕,全是唬过了李淮的兴奋带来的,她边伺候李淮边盘算着,要不要得寸进尺,借机向他讨要个能夜间行走或是出入禁地的腰牌。

王爷。

元思蓁双手按在李淮肩膀上,将他轻轻推倒在柔软的床榻上,其实昨晚蓁蓁也出去了。

李淮这几日虽已有些习惯元思蓁的碰触,但她如此暧昧亲昵地举动,还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扭头不看她眼睛,冷声道:我知道。

原来王爷知道啊?元思蓁小嘴微张,一脸惊讶的样子,想必也是因为这样,王爷今夜才跟了过来吧。

李淮点点头不答她话。

我昨晚是去追狐妖的,那时候藏在国公夫人马车中的正是个狐妖,我寻着气息追出了城外,在城郊的一处孤坟收了那妖物。

元思蓁刻意将夜间出城的难处点了出来,原本是能早些回来,就是后来障眼法有些失效,躲武侯费了些时间。

第35章 怨气滔天 谁知李淮完全没有听懂元……谁知李淮完全没有听懂元思蓁的暗示,而是合上眼睛说:以后莫要再深夜行事。

王爷不知道,有些邪物就爱晚上出来,我这也是不得已。

元思蓁轻轻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说。

这话说完,李淮仍闭着双眼不答,元思蓁等了许久,以为他睡着了,刚想着不如明日再来试试,却听李淮冷冽的嗓音道:你是王妃,还怕被武侯逮住不成?元思蓁一听有戏,连忙说:我是怕给王爷惹麻烦。

李淮这才半睁开眼睛,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没有夜行的令牌?那是王爷的东西,我怎么会有!元思蓁一脸无辜地摇头,却听李淮轻笑了一声,我以为王妃这般本事,从我这弄个令牌是轻而易举。

其实两人刚成亲之时,元思蓁就向李淮要过令牌,但却被李淮拒绝,说是没这东西不阻碍元思蓁行动,虽然这话也没错,但确实让她费了许多功夫。

想起当初李淮冷酷无情的模样,元思蓁心中暗恨,手上却只撒娇般地锤到李淮胸前,王爷这说的什么话,蓁蓁会偷你的令牌不成?李淮正是这般以为,元思蓁身手不错,又有道法傍身,想从他身上弄个令牌难道不是轻而易举?不过元思蓁并未这样做,倒可以说不是个不知轻重的,毕竟像令牌这样的身份信物对他而言极其重要。

我的令牌不可能给你。

李淮淡淡说道。

元思蓁搭在他胸前的手一紧,心中暗道,狗男人失忆了还是这么难搞!她以为自己的动作不明显,可李淮却能感觉到胸前的力道明显大了许多,他不禁心生疑惑,这是生气了?良久,元思蓁才讷讷,我没想要王爷的令牌啊!嗯。

李淮心中自是不信,虽然他与女人相处的经验极少,可宫闱斗争练就的察言观色揣摩圣意的本事,也能用在此处。

他皱眉想到,元思蓁的小脾气这般多,自己未失忆之时会哄她吗?元思蓁见冷着脸他不答话,有些悻悻地躺回了自己的被窝里,看着纱帐继续盘算别的法子。

那灯笼上都是你收的妖物?李淮有些别扭地说道,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突然说道此事,心中想的不过是换个话头,或许她能消气。

嗯哼。

元思蓁心不在焉地答道。

狐妖也在上面?是啊,狐妖......元思蓁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立刻来了兴致,狐妖也在上面!还不止一只呢!王爷你看!元思蓁爬起身拿过莲花灯举在李淮面前,灯芯亮起了明黄色的火焰,几片莲花瓣张开,合成八面灯罩,慢慢绕着灯火转了起来,如走马灯一般。

王爷可还记得这只千年王八精,以人梦魇为食,王爷着了他的道,夜夜噩梦,好在蓁蓁发现地及时,去护城河里封了他。

元思蓁指着灯面上的一只王八说道。

她又挑了几个妖物来说,无论是否是真,她都将李淮与它们扯到一起,再有意无意说自己是如何相救的,好让李淮心生感动。

李淮头一次见这些莲花灯,不由感慨其精美,见元思蓁说到精彩的地方,眼中还闪耀着灼灼光华,心下确有些动容。

两人躺在床上,满室铺满莲花灯的昏黄烛光,一个说一个听,沉溺在深邃的夜色中。

-------------------------------------这般夜色,高贵妃却无心欣赏,她白日听说安氏流产之事,本就心烦意乱,好不容易平复心情要入睡,却听福公公报来鸢答应临盆的事。

鸢答应是圣上去岁醉酒,在她宫里临幸的一个宫女,这小宫女生得一般,却极会唱曲儿,圣上一时稀奇,宠幸了一段时日,后来也就忘在了脑后。

谁知这宫女是个福厚的,竟就此怀上了龙种,圣上已有十年未得子,不由龙颜大悦,还嘱咐高贵妃要好生照顾。

高贵妃实是难做,鸢答应从她宫里出来的,依着她原本的性子,定是不会留这孩儿,可圣上这么说了,再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她的罪过。

怎么样了?高贵妃听着侧殿凄厉的叫喊声,冷冷问道。

福公公弓腰掺着她,恭敬地说:娘娘宽心,太医都在里面呢!你说,这孩子是生下来的好还是死在娘胎里好?高贵妃自言自语一般,不甚在意地说。

这......福公公擦了擦额头的汗,或许是个公主也不一定呢。

高贵妃这才勾起嘴角,那就看看你这嘴灵不灵。

她再不言语,闭着眼坐在正殿等着里边的消息,直到一声微弱的婴儿哭啼声传来,她才又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来禀报的宫女。

娘娘,是个小公主。

高贵妃眉尾微挑,哦?喜事,不过圣上也睡了,明日再去禀报吧。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鸢贵人顺利生了个女儿,她既不用担心多出个皇子跟他的沐儿争,也不会讨圣上责怪。

鸢答应怎么样了?高贵妃起身回房,随口一问。

有些出血,好在太医止住了。

宫女答道。

不――怎么会是个女儿!明明是个儿子!是个皇子!高贵妃还未转身,就听到侧殿传来鸢答应的叫喊声。

掌她的嘴!她面色不虞道,真是不识抬举,还想生个儿子做皇后不成?大半夜在这乱叫,也不怕扰了圣上清梦。

福公公立刻安抚她道,娘娘莫气,奴才这就去。

他早就想教训鸢答应,以前她未得圣宠,还是任他使唤的宫女,如今却压在他头上作威作福,可现下她未得皇子,他又有高贵妃撑腰,巴不得借着这机会出口恶气。

福公公趾高气扬地推开侧殿的门,刚想出声教训教训她,就闻到一阵扑鼻的腥臭。

他皱着眉扇了扇风,面露嫌弃地走到眼神呆滞的鸢答应面前,阴阳怪气道:奴才贺喜鸢答应生了个女儿,替陛下又添了个公主。

鸢答应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一动不动看着奶娘怀中的婴孩,似是完全没有听到福公公的话。

可方才贵妃娘娘听到答应似是不喜这小公主,要奴才来与答应说道说道。

福公公继续笑着说。

呜――突然,奶娘怀中的婴孩发出一阵窒息般啜泣,几个太医连忙围上去。

福公公从人群缝中也瞄了一眼,这才看清小公主的面貌。

只见她面色青紫,脖子却涨得通红,五官皱在一起,只有嘴大张着叫喊。

他虽知道新生儿多不甚好看,但这模样着实吓了他一大跳,还未顺过气来,就见小公主止住了哭泣,紧紧闭上嘴不再动弹。

咽气了?老太医按了按婴孩的胸口不可置信道,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呢!众人手忙脚乱地围着命薄的婴孩,却没留意到躺在床上的鸢贵人眼神从呆滞变为了惊恐,嘴中无声地呐喊着,双手在空中乱挥要挡住脸庞,像在躲着这么东西。

没一会儿,她似没了力气一般,手慢慢地垂下......这一夜高贵妃的寝宫乱作了一团,新生的小公主好端端的突然咽气,而鸢贵人受不了打击,没过一个时辰也跟着没了,掌事的福公公也受到了惊吓高烧不退......长安城西南角的一处屋檐上,立着个撑伞的白衣道士,那道士眯着眼看着远处从大明宫冲起的滔天怨气,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好像知道师妹嫁人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第24章 九石绕莲 昨夜回府本就过了子时,……昨夜回府本就过了子时,后来又与李淮说了不少莲花灯上妖物的事儿,元思蓁觉得自己还没眯眼天就亮了。

李淮也难得起晚了些,好在未过了早朝的时辰。

我来就好。

元思蓁强撑着睡意爬起来,想着要再讨好一下李淮,便接过丫鬟手中的外衣,替他穿上,可她意识还有些迷糊,将繁杂的衣带系错了好几处。

李淮原本有些着急,见她上手却不知如何开口催促,只好耐着性子等着她弄好。

他低头看着眼前长发如瀑的女子,见她一双秀眉微颦,眼神不似往常那般灵动,却添了丝慵懒,那双白净的小手纠结在他腰间的衣带中,有一瞬李淮甚至觉得,会不会自己以前之所以误早朝是因为元思蓁系不好衣带?这荒诞的想法随即被他摇头否决,元思蓁却留意到了他嘴角的笑意,好奇道,王爷笑什么?李淮立刻沉下脸,面无表情地说:无事。

元思蓁狐疑地低下头,揉揉眼睛又专心致志地系起了衣带,过了好一会儿才弄好。

她捋了捋李淮腰间的玉佩穗子,长舒一口气,大功告成般拍了拍他的腰带,好了!李淮未意料到她这般举动,顿觉腰间一痒,一时忍不住侧步躲开。

王爷躲我干什么?元思蓁眼角含笑,伸手勾着他的腰带往自己面前轻轻一拽,怕我挠你痒痒?美人笑眼近在眼前,李淮却又连忙退后一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沉声道:我去上朝。

说罢,便大步流星地跨出了卧房留下元思蓁一人。

元思蓁伸了个懒腰又缩回了被窝,回想起昨夜到今早李淮的种种反应,忽然觉得只要李淮不恢复记忆,要与他这般相处到功德圆满,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有时候逗逗他挺有意思。

她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回笼觉后,便起来随意收拾了一下,打算白日再去洪福寺看看。

虽然不知那怨灵从何处开始跟着自己,但确是消散在洪福寺墙边,再加上求子符一事,这其中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许是出了吴王侧妃小产的变故,今日洪福寺倒不似之前那般热闹,但仍是不少来祈福求子的妇人。

元思蓁点了三柱香,一脸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向佛祖许愿后,她起身将香插进木质的香炉中,刻意弯下身子闻了闻香炉中的味道,确与求子符中的石片气味有些像。

表嫂!就在元思蓁弯着腰思索之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她转身看向捧着手炉的吕游樱,面露惊讶道:表妹怎来了这儿?吕游樱笑吟吟地挽上元思蓁的手,悄声说:我来看九蒂莲的,可外祖母说昨日吴王侧妃在这流产,凶煞地很,不让我来,我就骗她说给表哥选生辰礼物,顺道溜来了这。

听她这么说,元思蓁这才想起李淮生辰一事,你打算买什么生辰礼?吕游樱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还未想好,不如表嫂待会与我一道去逛逛?虽然表哥不过生辰,但礼我还是要好好选的。

元思蓁一愣,忍不住问道,不过生辰?是啊!吕游樱见她不知道,有些惊讶地说:姑姑忌日与表哥生辰没差几天,这几年来表哥一直不过的,表嫂不知道?元思蓁赶忙一笑,听他说过,我方才一时忘了。

她心道还好遇到了吕游樱,不然在李淮面前说错了什么,怕是要惹他怀疑,毕竟以两人的关系,怎会不知道他这习惯。

吕游樱不像李淮那般多心眼,她只当是元思蓁近来烦心事太多,顾不得这事,摇了摇她的手臂说:表嫂宽心,表哥这么宠你,不会在意的。

元思蓁捂嘴一笑,瞧你说的什么话!这话怎么了,表哥宠你也是应该的,明明是他的问题,你还总自己一个人来拜佛求子.......元思蓁还未等她说完,立刻伸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到出大雄宝殿,低声道:你瞎说什么呢?吕游樱也觉自己有些嘴快,心虚地看着她讷讷道,我猜的!怎么猜的?元思蓁只觉自己太阳穴有些跳,这话她只用来搪塞过国公夫人,怎么吕游樱也知道了,万一之后传到李淮耳中,她岂不是要完了。

那天祖母回来后一直唉声叹气的,又寻了些厉害的大夫打听,我偷听了一耳朵,说些什么男子之症。

吕游樱答道,又想起祖母近些日子总催你俩有孕,便猜应该是表哥有些......不过也是猜,凌霄道长也说不一定呢!凌霄!元思蓁倒吸一口气,国公夫人问的大夫就是他?吕游樱不知她为何这么大反应,点点头道:嗯,其中一个,毕竟凌霄道长也是个医仙嘛!啊你别太担心,祖母没指名道姓的!元思蓁有些绝望地扯了扯嘴角,心道你都猜得到凌霄能猜不到?吕游樱以为这事让她难堪,才会这般生无可恋的模样,连忙又说:表嫂不要担心,表哥这么年轻,总能治好的!是啊......元思蓁心中全是下次见到凌霄该如何应对,心不在焉地答道,总能治好的......吕游樱见这话题不能再深说下去,便拽起元思蓁的手往湖边走去,表嫂我们去看九蒂莲!莫要再想这伤心事了!前几日长安城还笼罩在一片寒意中,今日忽地吹来了春风,虽未草长莺飞,却也让湖边的柳条抽出了新芽。

那九蒂莲所立的湖面,薄冰化了不少,湖底的石像更是清晰。

元思蓁虽心中烦乱,却未忘记自己来此的初衷,她与吕游樱一道绕着湖边漫步,目光一直打量着莲花与湖石。

她粗粗数了数,圆弧状围在九蒂莲边上的石像刚好有九座,而湖中还有不少随意堆放的石像,这些石像雕刻地不像那九座精细,只能堪堪看出个轮廓,最靠近岸边的湖石更是见不到任何雕琢的痕迹。

吕游樱也注意到了湖底的石像,有些惊奇道:莲花刚好开在石像中间诶,会不会是寺里的人特意摆的?可前几日不是还结着冰吗?许是去岁就摆好了。

元思蓁皱眉思索道。

去岁怎么知道莲花会开在那儿?吕游樱又问。

第25章 破冰寻玉 这怪异之处元思蓁昨日就……这怪异之处元思蓁昨日就有留意,若有术法相助,倒不是难事。

洪福寺建寺已有百年,应是也有几个能人异士的。

只是佛门清净地居然聚了怨气,实是不合常理。

她与吕游樱绕着湖边转了一圈,心思全部在湖面之上,吕游樱与她说话,都只是随意应了几句。

元思蓁今日打醒了十二分精神,却没有再捕捉到任何怨气,湖面如镜,莲花随风轻摇,还时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声,此般恬静美景,似与妖邪没有任何的关联。

吕游樱见她回话心不在焉,又总皱着眉头看湖心的九蒂莲,以为她还是牵挂着求子一事,安抚道,表嫂何须如此挂心,凡事都讲一个缘字,况且该拜的佛该祈的福都有了,顺其自然便好。

女施主参悟得透。

吕游樱话刚落,就见洪福寺的圆慈方丈走到两人跟前,慈眉善目地说道,想不到又见到晋王妃。

元思蓁微微俯了下身,她今日本就想寻个机会见一见圆慈,他主动前来,倒免了一番功夫。

九蒂莲是难得的福兆,我想着多来几趟沾沾福气。

她面带微笑地说。

阿弥陀佛。

圆慈双手合十,还以为经昨日吴王侧妃一事,晋王妃是不敢再来的。

元思蓁想起此事,一脸可惜道,好好的怎会在这跌倒?圆慈有些自责地摇摇头,老衲之过,未将这湖边铺成草地......住持哪里的话!吕游樱接道,是她自己不小心罢了!该不会,吴王府真要这么怪罪你吧?圆慈淡淡叹了口气,避过吕游樱的话不答,转而说道,不知王妃近日可有按着老衲的方子调理?住持挂心了,确是有些效果,还有那求子符也一直挂在床头。

元思蓁刻意提到求子符一事,仔细留意圆慈的反应。

圆慈半阖着眼,表情并无变化,那贫僧便望早日听得晋王喜讯了。

吕游樱见两人说起求子符,忍不住开口说:听闻洪福寺的求子符十分灵验,裴将军家久不得孕的儿媳,挂了求子符后就得了对龙凤胎,我前些日子与祖母去探望,两个小儿精神可人得很!诶,我听说安氏也在住持这求过符?元思蓁接上吕游樱的话又问圆慈。

圆慈顿了顿,又皱眉叹了口气,正因如此,才是贫僧之过啊......住持在洪福寺多年,行医布善,功德无量。

元思蓁心道,吴王侧妃有孕,裴将军儿媳有孕,还有那些国公夫人说与她听的事,这求子符未免太过灵验。

可她将求子符拆开探查一番后,只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怨气。

怨气既无三魂七魄也不能转世投胎,不过是人死之时未消散的执念,还能让人受孕不成?若真是如此,生下来的可还是人?元思蓁想到昨日在寺外见到那形似婴孩的怨灵,不免忧心那些得了求子符出生的婴孩,决意要赶快弄清此事,免得祸害了无辜小儿。

她面上仍旧一副敬佩圆慈的模样,心中却有了的主意。

对了,住持可能看看我这玉佩?是王爷送我的,说是开过光......元思蓁伸手朝袖中探去,却忽然脸色一变,慌忙道,我的玉佩呢?她连忙低头查看,见地上并无玉佩的踪影,又唤远远跟在身后的玉秋道,你可见我玉佩?玉秋一愣,心想今日并未见王妃戴玉佩,便有些懵愣地朝她摇摇头。

元思蓁见此更是着急,厉声道,那还不快去找!肯定就在这附近,我方才还摸到的!是......何样的玉佩?玉秋跑到元思蓁跟前,有些疑惑地问道。

元思蓁佯怒,就是王爷送我的那块!你不记得了不成?王妃息怒!玉秋连忙说道,奴婢这就去找。

晋王时常送王妃贵重首饰,她实在是弄不清楚掉的是哪一块,但估摸着这边上也不会掉第二块玉佩,便连忙低头在湖边寻了起来。

元思蓁见她诚惶诚恐的模样不由心生歉疚,心想现下先对不住这丫头了,回去定会给她涨月例!表嫂莫急,我也帮你找找。

吕游樱以为她这般着急上火是心中慌乱,也低头在湖边寻了起来。

元思蓁倚在湖边的石栏上,一双手不停扯着衣袖,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

她见玉秋寻了许久也没个回应,气得拍了下石栏,我自己来找!可她步子飞快地绕着湖寻了一圈却无果,渐渐红了眼眶,泫然欲泣。

圆慈这才上前安抚她道,王妃莫急,贫僧让寺中的沙弥好好找找。

王爷知道我弄丢了,定会不高兴的!元思蓁望着湖面掉了几滴眼泪,似是完全没听进去圆慈的话,她顺着岸边看到昨日那小孩砸开的冰窟窿,突然神情一凛,定是掉到了湖里!玉佩定是顺着这些冰缝,滑到湖底了!玉秋连忙说:那奴婢这就要人下湖里找!对!快命人将这湖里的冰都敲碎,下去给我好好翻翻!元思蓁冷声命令道,丝毫不管自己这话有多么不通情理。

圆慈果然上前阻止,王妃息怒,我这湖中摆放着佛家禅阵,下湖翻找未免......元思蓁瞪了他一眼,怒喝道,弄乱了你再摆回去便是!还想阻了我不成?贫僧不敢。

圆慈只好退到一旁,面露愁色,似是担忧着他这一池妙意。

吕游樱却觉得元思蓁今日有些奇怪,虽然坊间都传她恃宠而骄,但她接触下来却并非如此,只是不知为何今日这般蛮横。

表嫂......吕游樱扯了扯元思蓁的衣袖,小心劝她道要么就让人在岸上用竹竿翻找,小心些莫弄乱了禅阵,况且这湖水冷,身强体健的男子下去也顶不得多久啊......元思蓁一脸不愿,仍是一副不通情理的模样。

佛门之地,我们也不可逾矩,不然佛祖可就不保佑了。

吕游樱继续劝道。

元思蓁这才轻哼一声,极不情愿地说,那好吧,就命人在岸上用竹竿翻找。

未过多久,玉秋就带了七八个下人过来,人手一根长竹竿,将冬日湖面最后的一圈薄冰敲碎,也搅得平静的湖面波纹阵阵。

圆慈与好几个和尚一起守在湖边上,忧心忡忡的,生怕元思蓁又起了什么别的主意。

元思蓁见冰面碎后,并未感受到昨日从冰窟窿里升起的怨气,又语气焦急地命令道,将那些湖边上的石头都翻开,许是掉到了石头缝里。

第25章 石中尸骸 众人领命,开始用竹竿将……众人领命,开始用竹竿将靠近岸边的圆石撬起翻开,原本清澈见底的湖水被搅得混黄,一时看不清水下的情形。

哎......一旁围观的老和尚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跋扈的晋王妃,只得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圆慈平静的脸色也起了漪澜,他目光始终紧锁在搅动的竹竿上,嘴角微动,似是念念有词。

等到湖水中的泥沙沉底,渐渐能看清湖底的景象,元思蓁这才凑到湖边上细细打量。

这些湖石应是不重,也没摆上多长的时日,湖底的石坑还很浅,泥沙都未定型。

她盯着那些浑圆的湖石许久,有些不甘地承认,确实没有任何的怨气,那时冰窟窿里升起的怨气究竟从何而来?元思蓁百思不得其解,又细细回忆那日的场景。

湖边嬉闹的小孩想搬起湖边的石头砸人,却不小心将石头推进了湖中砸出了个冰窟窿,紧接着从窟窿中升起一丝怨气......难道关键在他砸湖的举动?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元思蓁走到岸边一块到拳头高的石头边上,捋起袖子蹲下去捡,玉秋见此赶忙上前,王妃这是要搬石头?奴婢来就好!元思蓁冷着脸狠狠道,心里有气!让开!说罢,她不等玉秋阻止,就搬起石头往湖里砸去,嘴上还说着:这破湖吞了王爷给我的玉佩,该砸!咚――那石头将湖面砸得水花四溅,元思蓁的衣服和脸上都溅到了不少湖水。

哎哟!玉秋从袖中掏出手帕要替她抹脸,王妃当心,要不赶紧回王府换换衣服吧,这儿奴婢看着就行了。

元思蓁丝毫不理会脸上冰凉的湖水,而是蹲下身子看石头砸下去有何变化。

那块石头虽然不大,但接着抛落的力道,竟砸进了湖底的泥浆中,比周围的圆石都要陷得深,却仍然没有见到一丝怨气。

表嫂啊!吕游樱见此还想上前去劝,谁知湖边的草坪溅到水后湿滑得很,一脚没踩稳,身子竟向湖中跌去。

元思蓁反应极快,连忙伸手抱住她的腰,吕游樱虽然止住了向前的势头,可慌乱间手朝边上乱抓,恰巧抓住了放在石栏边的一根竹竿上。

她下意识拄着竹竿往下戳想借力站稳,谁知竹竿却戳到了湖底的圆石上,若是一般的石头,只怕竹竿滑开,吕游樱更是难站稳,可竹竿却直直插进了圆石中,稳稳托住了她身子。

这......吕游樱看着被她戳了个洞的湖石,一脸愧疚地看向住持,不好意思......她赶忙将竹竿从石头中□□,没想到圆石却碎成了好几块,裂缝处的渣粉散在了湖水中。

这么碎,面粉捏的不成?吕游樱小声讷讷,还想用杆子拨上一拨,却被元思蓁抱着腰拖离了岸边。

元思蓁心中大惊,这圆石一碎,湖面立刻升起极其阴煞的怨气,她才赶忙将吕游樱拖开,免得受了怨气的冲撞。

你离远些,边上滑。

元思蓁神色不变,她匆匆瞥了一眼周围人的反应,又再次凑到了湖边。

那怨气正是从圆石中冲出,怨愤之重竟将湖面也撞得水波阵阵,她藏在袖中的手飞快捏了个破秽诀,将怨气堪堪压住,水底圆石也随之四分五裂,石头里露出个白色的东西。

元思蓁立刻认出,嵌在石中的,正是人骨......咦?这石头里怎么有东西?她装出惊奇的样子,目光却偷偷打量着洪福寺众人的表情。

圆慈听她这么说后,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起来,眼神却瞟向了湖心的九蒂莲。

元思蓁追着他的目光而去,嘴上却说着:怎么看着,像是骨头?啊?吕游樱听她这么说,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用竹竿拨弄了半天,又看到几块骨头后,有些慌张地喊道,这......像个人手!边上的下人和洪福寺的和尚闻言都围了上去,唯独圆慈还留在原地,盯着莲花一动不动。

那莲花仍旧盛放在湖中,花瓣随风轻摇,清雅隽秀。

吕游樱被那人手吓得不敢再靠近,躲在了元思蓁身后,只露出个眼睛朝里看。

究竟是什么啊!她紧张地说道。

元思蓁拍了拍她的手,命下人将石头搬上岸敲开,可那石头捞上来时已碎不成形,湖水冲刷后,石中包裹的东西便完整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一具完整的婴孩尸骨。

想必怨气正是从这尸骸中而来,那日嬉闹的小孩砸穿冰面的石头刚好磕到了湖底圆石上,才让这怨气外露,只是这洪福寺中,怎会藏有婴孩尸骨?将边上那几个石头都给我捞上来砸开。

元思蓁语气冷肃地命令。

寺中的几个老方丈见此,也不敢再阻挠,皆是一脸忧心地看着他们捞石,有些还为那具婴孩尸骨念起了往生咒。

令众人错愕的是,再捞起来的湖石中,都裹着一具婴孩尸骨,各个紧紧抱双臂缩成一团,放在一块看去,直让人后背发凉。

这...都还未满月吧......吕游樱紧紧抱着元思蓁的手臂,不可思议地说道。

元思蓁一脸凝重,她专心致志地用法诀压制破开石头后冲出的怨气,丝毫不能分神答她话。

她有些后悔不应托大,这四五块石头中的怨气要一起压制实在是力不从心,好在老方丈们念的往生咒,也能帮上一帮。

待终于将怨气压制,元思蓁微微松了口气,又看向圆慈问道,洪福寺怎会有这么多婴孩尸骨?阿弥陀佛。

圆慈仍旧看着湖心的莲花,良久才低声答道,万般皆是因果。

圆慈。

另一老方丈这才开口,湖中的禅阵是你所摆,可能解释解释?圆慈叹了口气,闭上眼也念起了往生咒,不理会众人的诘问。

元思蓁心中下了决断,她神色冷肃地说:这些婴孩尸骨都是人命,只怕牵连甚大,得要告知官府才行。

除圆慈外的几位方丈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位无奈说道:我等自不会阻挠。

我道听途说,婴孩尸骨常有怨气,还望诸位高僧超度。

元思蓁又说,此事交给官府,只怕这一池湖石都得被撬开,届时怨气冲撞恐会伤人生气,还要借佛法来镇压才可。

一直未出声的圆慈这才说道:劳烦诸位师兄弟了。

未过多久便来了一队官差,见晋王妃在此都极其上心,恨不得将这湖给翻过来查探,捞上来的石头正要破开,却被元思蓁阻止。

这些婴孩惨得很,我实在见不得这样的场景,不如先让方丈们超度,再破开不迟。

晋王妃发话,官差哪还有异议,洪福寺的僧人在石头上贴上经文,坐成一排敲起了木鱼。

而圆慈,则被官差押回了衙门审问。

元思蓁留意到,他走之时仍然看了眼九蒂莲,她这才想到,围在九蒂莲周围那些刻成罗刹的湖石可与这些圆石一般,或是有些别的邪怨?第27章 皇陵有怨 此事交由官府处置后,长……此事交由官府处置后,长安城里便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昔日香火鼎盛的洪福寺一夜间成了众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元思蓁那日将吓坏了的吕游樱送回国公府后,又在夜里潜了回去,以莲花灯为阵眼,摆了个驱散怨气的阵法,才将圆石破开后的怨气都压制住。

当然,她这次夜行,告知了李淮。

官差一共从湖中寻出七十二具婴孩尸骨,仵作验后,发现这些婴孩夭折的时间相差巨大,最久的竟至少是二十年前。

最是诡异的地方在于,七十二具尸骨都是女婴。

这些难解之处官府都秘而不宣,而元思蓁自然有她的办法能获悉......三日后,她端了一碟小橘子朝李淮的书房走去,她贴到门前听了听里头的动静,又伸手轻敲木门。

王爷,蓁蓁给你送好吃的。

元思蓁语气讨好地说道。

李淮清冷的声音从书房中传来,进。

一开门,元思蓁脸上马上挂上个谄媚的笑容,莲步轻摇地走到李淮面前。

这是从琼州快马加鞭送来的甜橘,王爷快尝尝。

元思蓁将橘子剥好,直接递到了李淮嘴边。

李淮这才放下手中的案卷,看了眼她青葱玉指上晶莹剔透的果肉,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呐。

元思蓁见他犹豫,直接就往他嘴里塞。

李淮只好张口吞下,嘴唇却不小心触到了她的手指,只觉嘴中的甜橘香甜可口。

元思蓁见他受用,又赶忙剥了个再喂他,递到李淮面前却迟迟不见他开口。

呀!我忘了王爷还要吐核。

元思蓁将另一只手也伸到李淮脸前,笑眼盈盈地说:王爷吐我手上吧。

李淮顿时耳根一红,他从未受过女子这般伺候,连他母亲和丫鬟都不曾如此,元思蓁居然要他将果核吐在她手上?他看元思蓁的表情,丝毫不见羞赧或不情愿,仿佛此事见怪不怪,心道,成了亲的男女都不识礼数了吗?元思蓁仍然举着手,一副体贴可人的模样,她心中想的却是,李淮别矫情!赶紧吐了她好套话!李淮迟疑了片刻,见元思蓁手一直举在他面前,有些酸软的样子,这才轻启薄唇,将那颗烫舌的小籽小心吐到了她手心。

他连忙撇过脸,不想多看这一场景,心下却暗骂自己这成何体统!元思蓁哪知他心里的弯弯绕绕,见自己讨好的功夫做足了,便直奔主题问道,王爷,那洪福寺的事怎么样了啊?圆慈方丈还是什么都没说?李淮闷闷答了一声,嗯。

思绪仍在刚才的小籽上,心中的焦躁还未压下,又见元思蓁递了片橘子上来。

他伸手将元思蓁的手推回去,低声说道:王妃自己吃吧。

元思蓁从善如流地将橘子塞到自己嘴中,这就奇怪了,他弄这么多女婴尸骨,究竟要做什么?官府可想好给他定罪?李淮看了眼她一动一动的腮帮子,答道:定罪不难,但要看吴王的意思。

嗯?吴王是觉得他与安氏小产有关?元思蓁又问。

李淮点点头,心思全然回到了正事上,他认为圆慈弄的女婴尸骸,是在布阵,刻意要害他孩儿的性命。

元思蓁皱眉思索,可安氏不也是从洪福寺得的求子符吗?李淮敏锐的察觉到她话外之意,你觉得圆慈无辜?元思蓁连忙摆手,现下看来,他绝对有牵连,我只是觉得,安氏小产一事有蹊跷。

王爷可知,婴孩未降世而夭折,怨气最重,可那日她滑倒流血后,我却没见到一丝怨气。

李淮闻言也冷了脸,他半垂着眸子低声道,或许她并非有孕。

这......元思蓁错愕,她完全没有往这上面去想。

这宫里争宠的手段来来去去就这些了,不足为奇。

李淮淡淡道。

元思蓁点点头,没将自己心中的猜测告诉李淮,她先前想的是,或许是有什么让那胎儿心甘情愿地死去......官府没打算把九蒂莲拔了吧?元思蓁接着问,伸手又给他剥了片橘子,面上仍是笑吟吟的。

李淮这才觉得她的表情有些怪异,像是别有用意一般。

难不成喂他橘子,是要讨什么好处?还想着腰牌不成?他没想到的是,元思蓁的目的,不过是这些他不甚在意的消息。

自然不会,九蒂莲是祥瑞。

李淮打量着她的神色答道。

那九块罗刹石呢?还是敲不开?元思蓁留意到李淮的目光,便眨着眼与他对视。

李淮一触上她的目光又看回桌上的案卷,罗刹石如此坚硬,应未藏尸骸,洪福寺的方丈也说,确实是用来护着莲花的。

原来如此。

元思蓁斟酌着从李淮这得来的消息,心道此事就这般了结了不成?只是她还未想明白,圆慈为何要这么做,还有那天晚上跟着她的怨灵,是否是从这些婴孩的怨气中而来......明日你我去皇陵祭拜母亲。

元思蓁的思绪被耳边清冷的声音的打断。

她刚想问为何,忽然想起吕游樱与她说过,李淮母亲的忌日就在他生辰前几日,因此吕贵妃死后李淮再不过生辰。

我知道了。

元思蓁答道,心中丝毫没有要应付繁文缛节的不耐,而是觉得自己虽是个假王妃,也要替人尽尽孝心。

况且皇陵里埋着的可都是宫妃皇子,牵扯上皇权斗争,免不了有些妖邪冤魂,实是个积攒功德的好地方!这也是她要这王妃身份的缘由,寻常道士可进不去这些禁地!-------------------------------------咯吱――咯吱――皇陵守门的老太监用力拍向不老实的门板,自言自语道:动什么动!死都死了还不消停!他边上立着的小太监一愣,立刻汗毛倒竖,颤声道,什么...什么东西......老太监不以为意地说:这门板年头久了,风一吹就咯吱响。

呼。

小太监长舒一口气,那就好,还以为......不长进的东西!你我看守皇陵,真有脏东西还怕不成?老太监怒斥道。

爷爷教训的是!小太监连忙磕头求饶。

去把牌位好好擦擦!练练你的胆子!对了,尤其是吕贵妃的,晋王殿下过了正点就该到了。

老太监眯着眼吩咐道。

元思蓁今日一身素色,头上也没戴任何饰物,她下马车后便一路紧跟在李淮身后,踏进了从未来过的皇陵。

这皇陵中埋着都是留过子嗣的后妃,一生无所出的,是没资格葬在皇陵之中的。

除此之外,还有些未成年的皇子皇女,未建府或嫁人便早夭,也跟着自己的母亲,埋在这里。

元思蓁一进皇陵,便察觉出这方位布局,还有石兽壁画都有道家的手笔。

想必修建皇陵之人,也知道此处要防些妖邪。

晋王,晋王妃,请随奴才来。

老太监领着他二人,朝吕贵妃埋着的东南角而去。

吕贵妃在世时还算得宠,母家又是秦国公府,还生了三皇子李淮,墓碑修得大气华贵,极其彰显身份。

李淮与元思蓁各自跪在蒲团上,向牌位磕了几个头后,又起身上了柱香。

一番拜祭规矩做完,李淮让随行的下人退下,从怀中掏出手抄的佛经,一张一张地放进青铜火盆中。

火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似是有满腹心事,都在此时说与他的母亲听。

元思蓁虽未见过李淮母亲,但见李淮相貌出众,想必吕贵妃也是个倾城之姿的美人,可惜去得早,未能见到她儿子如今这般模样。

思及此,元思蓁难得在心中升起一丝愧疚,她心中默默说道,自己功德圆满后,一定不会再占着这王妃之位的,到时候你儿子就能娶个真王妃,生个大胖小子给你瞧了!呼――元思蓁刚在心中说完这话,就感觉到一阵凉风吹来,将挂着的黄幡吹得猎猎作响。

她狐疑地看向风挂来的方向,心道该不会是吕贵妃吹的怨气吧......不过随即她就自嘲道,这是做了亏心事,怕人家母亲来算账!再说,她可不能算是做亏心事,明明是李淮先坑她!呼――又来?元思蓁刚想抬头,忽然心中一凛,她感觉到这风刮过来的地方,升起极重的怨气。

李淮将佛经烧完后,刚想转身与元思蓁说话,就见她一脸凝重地瞧着左边,不禁问道:怎么了?元思蓁挡在李淮身前,从袖中掏出莲花灯,如临大敌地说:王爷站我身后。

李淮朝她盯着的方向看去,那方位还有一两座嫔妃的坟墓,却未见什么奇异之处。

他看不到的是,其中一座坟墓边上,浓重的怨气聚成一团,匍匐在地上,竟像个刚呱呱落地的婴孩。

元思蓁心下一沉,这怨灵与洪福寺外遇到的有些相似,但怨气却重得多,怕是有些不好对付。

那怨灵笨拙地动着四肢,直直朝两人爬来。

元思蓁毫不迟疑地燃起莲花灯中的紫火,飞快念了个法诀,对着灯火一吹。

怨灵所在的地方立刻燃起了熊熊烈焰,可没一会儿,火焰就消失不见。

元思蓁见紫火未能收掉怨灵,连忙四处寻找它的踪迹,谁知一扭头,却见那怨灵趴在李淮的肩头,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她,如在挑衅一般。

李淮虽见不到怨灵,却也觉得肩头一凉,下意识转头去看,谁知元思蓁却伸手将他的头掰过来,另一只手直直朝他肩后抓去。

究竟出了何事?李淮见她这般,便知定有不寻常之事,可他丝毫未觉,不由心中焦急。

元思蓁这一下将怨灵捏散,可怨气从她指缝中溜出,又不见了踪影,她嫌弃地甩了甩沾上怨气的手,皱眉说道:洪福寺外那样的怨灵又来了个!第25章 眉间血珠 李淮心下一惊,他记起那……李淮心下一惊, 他记起那日在洪福寺外,元思蓁也用这紫火烧他衣角,难道皇陵之中也有如那日一般的怨灵?它方才在我肩头?他寒声问道。

元思蓁点点头, 警惕地看着四周,那天的也往你腿上抓, 我原本还以为是一路跟着我, 这样看来都是冲你来的。

知道个看不见的鬼怪缠上自己, 寻常人怕是要吓得不能动弹, 李淮虽也紧张,但他性子稳重,不过一瞬便稳住了心神。

他见元思蓁手握冒着紫焰的莲花灯, 一张小脸虽然绷着,却丝毫不见惧怕退却,不由心下佩服, 心中也飞快思索起自己能帮得上的事。

怨气可是从那方向而来?李淮看向元思蓁一开始警惕的方位问道。

元思蓁伸手一指, 就那座还没碑的!李淮眯眼看去,她指的那处是座新坟, 石砖的颜色显然与别处不同,连碑都还来不及立。

他猛然想起, 前几日宫中有位答应,与新生的公主双双殒命之事,想必这座新坟就是那位鸢答应的。

怨灵可能看出男女?李淮连忙问她。

元思蓁想起洪福寺中的女婴尸骸,刚想答话忽然又见怨气聚在了吕贵妃的墓旁, 她刚想再祭出紫火, 却见到了极其可怖的一幕。

那怨灵幽幽看着她,忽然从脖子里伸出了两个脑袋,随即身子也一分为二, 又化出了个怨气相当的怨灵。

李淮见她瞪大了眼睛,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沉声道,有变故?王爷要不你先跑出去?元思蓁盯着那两个怨灵说。

她话刚说完,就感受到李淮握着她的力道一重,抬头一看,果然见到李淮略带怒意的目光。

我没......元思蓁刚想解释自己不是小瞧他,就听李淮冷声说:你可有法子让我看见怨灵?若他一直这般什么也看不到,留在此处不仅帮不上她,只怕真的还要成了拖累,李淮自然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元思蓁一愣,完全没想到李淮会这样说,寻常人不是巴不得跑出去吗?她看着李淮笃定的脸,迟疑地说:有是有,不过......你既然说这怨灵冲我而来,我跑了也无用,还不如在此处诛了它。

李淮又道。

怨灵游离在阴阳之间,只有命格阴煞或是开了阴阳眼之人能看到。

开阴阳眼并非一时半刻能办到,而李淮又不是命格阴煞之人,唯一的办法便是用阴煞之人的指尖血,按于灵台脉门,便可有半柱香的时间能看见怨灵鬼怪的踪迹。

只不过此法有一条限制,受血之人需得是童男童女之身,阴阳稳固。

元思蓁下意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李淮,心道,他一个二十多的王爷,还能是童子身吗?不等她多想,其中一只怨灵又朝两人爬来,留在原地的那只竟又从脖子里长出了个脑袋,再一分为二。

嘻。

一时之间,三只怨灵从三个方向,围堵着两人。

元思蓁来不及多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飞快在食指上咬了个口子,将指尖血按在了李淮眉心。

李淮见她此番动作,便知道是让他能见到怨灵的法子。

那温烫的指尖血在他眉间凝固,他便见到了此生见过最可怖的一幕。

三团婴孩模样的肉团趴在地上,周身青紫,都瞪着猩红的眼睛看着他与元思蓁。

元思蓁见他眼神一变,便知这法子在他身上起了效果,可还来不及提醒李淮一句,其中一只怨灵又化作怨气直奔李淮而来。

她再祭紫火去烧,虽将怨气驱散,可另两只也趁机扑了上来。

这不是办法,得要直接灭了它本体!元思蓁不停驱赶着怨气,有些艰难地说。

何为本体?此情此景虽在李淮心中掀起不小的风浪,但他并未乱了方寸,心思全然在破局之上。

尸骨,躯体,寄托怨气之物,都可为本体。

元思蓁飞快答道。

怨灵出来的地方,是鸢答应母女的墓,可会是那女婴的尸骨?李淮立刻寻到其中联系。

女婴?又是女婴?元思蓁一边控着紫火一边跑向李淮所说的方位,她也不知为何自己会毫不迟疑,似是完全没有怀疑李淮的判断。

那三只怨灵见元思蓁逼近鸢答应的墓,气息忽的紊乱,化为浓重怨气直朝元思蓁扑来。

元思蓁见此,便知它本体就在墓中,她飞快念了个法诀,莲花灯光华大盛,一条紫龙从灯芯腾起,直直朝石墓撞去。

紫龙穿过石壁,缠绕上那女婴的棺椁,熊熊烈火在肉眼看不见的石墓之中燃起。

三团怨气在空中发出凄厉的叫喊声,旁人听来像极了婴孩哭泣,不禁让人心生安抚之意。

元思蓁却丝毫不受干扰,仍是专心致志地控着火龙,非要将棺椁中的女婴尸骸烧成灰烬不可。

李淮见她神情凝重,额头上还渗出了薄汗,后悔在入皇陵之时解了剑,不然此时也能帮上一帮。

他见盘旋在墓就带着她进坊。

武侯本还想再拦,却看到这金雕玉饰的令牌上刻着一个大大的晋字,这才不再吭声。

这是替晋王殿下办事的?旁边另一武侯皱眉问,怎么还有个女的。

捏着令牌的武侯轻轻摇头,压低着声音说,这衣着打扮,只怕就是晋王殿下与王妃。

啊?这都宵禁了晋王来开化坊作甚?武侯将那令牌擦了擦揣到腰间,贵人做事,哪有你我多问的份?怨灵时而化作怨气飘散,时而化为婴孩匍匐,元思蓁边追边寻,却总不能一举截获。

她见入了开化坊,心中有了猜测,才对李淮说:看来是冲着洪福寺来的!直接去那等着!说罢便伸手朝李淮的袖子拽去,谁知却直接抓上了他的手腕,元思蓁未多想,拉着人就朝洪福寺的方向跑去。

元思蓁一路跑得急,刚到洪福寺门前,就撑着寺门前的大榕树喘气,放开抓着李淮的手,顺了顺胸口。

李淮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被她拽过的手腕,就听元思蓁气喘吁吁地问,见到了吗?他环顾四周刚要答话,便感到腰间的诛邪宝剑轻轻一震,只见洪福寺西南角的飞檐上趴着个婴孩。

元思蓁也见到了怨灵,还没吐顺气就捏着莲花灯慢慢朝它靠近。

那怨灵目光一直盯着洪福寺内,四肢攀在屋檐上,一点点地朝里挪去。

元思蓁心中不解,洪福寺中究竟有什么吸引着怨灵而来,难道它真正的本体并非皇陵中的女婴,而是在寺中不成?是那些圆石中的尸骸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第29章 九少其二 就在她思索间,怨灵环抱……就在她思索间, 怨灵环抱着飞檐,吊在半空中,它仍是紧紧盯着洪福寺内, 忽然双手一松,直直跌进了寺中。

元思蓁来不及多想, 立刻转身朝榕树上一踩, 借着力道两步就翻进了洪福寺内。

李淮有些惊讶, 虽也知道元思蓁有□□的本事, 却不想会这么熟稔。

他看了眼被官府封起来的正门,只犹豫了片刻,也动作敏捷地踏上寺墙, 一个跃步稳稳落在了寺内。

两人紧跟在怨气身后,果然绕到了湖边上,只见湖水已被官府的人抽去大半, 岸边全是砸开的圆石碎渣, 凌乱不堪,丝毫不见几日前的清新雅致。

那九蒂莲仍然立在湖心, 围着它的九座罗刹石也被摆回了原位,仅剩的湖水只到罗刹的脚跟, 露出来的面貌形态更加清晰。

怨气围绕在湖边的碎石渣旁,似是在寻找什么一般,元思蓁并未急于上前,而是拉着李淮靠在树荫后, 想看看这怨气究竟要去向何处。

嘘!她特意掏出了隐藏气息用的符纸贴两人身上, 示意李淮莫要惊扰怨灵,说到底怨灵也没有灵智,这般粗陋的隐藏之法轻易就能将其骗去。

怨气绕着碎石寻了许久之后, 又化成了婴孩模样,张嘴呜哇叫了两声,竟朝着湖中慢慢爬去。

元思蓁不由皱眉,她方才以为怨灵本体会是圆石中的婴孩,才会引得它这般寻找,现下爬向湖中,本体在湖中不成?她目光落在湖心的九蒂莲,朦胧的月光下九蒂莲中的其中一朵花心,竟慢慢扭头朝向匍匐而来的怨灵。

怨灵似是得到了回应一般,费劲地淌着刚刚没过它脖子的湖水,急切地加快了步伐,元思蓁甚至能感受到它此刻欢喜的情绪。

就在怨灵爬到九蒂莲跟前时,它布满青紫的身体又化为一缕怨气,被盛放的九蒂莲吸入莲心,莲花下的一座罗刹石也跟着发出淡淡幽光。

元思蓁感受到怨灵的怨气逐渐消散,断定那座罗刹石就是它本体,在九蒂莲将怨气全部吸收之际,毫不犹豫地祭出紫龙。

紫龙大张着嘴将九蒂莲一口吞下,若是寻常莲花不过一瞬就要化成灰烬,可紫火在九蒂莲上烧得劈啪作响,莲花也只不过慢慢萎蔫。

元思蓁足足烧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将九蒂莲烧成灰烬,她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腕,朝湖心走去查看,忍不住说:啧,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李淮见她鬓角已汗湿,本想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谁知元思蓁直接将裙摆一拉,踩着湖中露出的落脚地,朝湖心走去。

他看了眼自己锦绣暗纹的靴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也跟着淌进了湖中。

我猜啊,罗刹石就是它本体,那皇陵中的女婴不过是它寄宿之体。

元思蓁边走边同李淮说道,王爷还记得我从洪福寺带回来的求子符吗?我闻那味道,应该是香灰制成,而那些包裹尸骸的圆石,也正是香灰。

李淮一点即明,求子符是媒介?嗯嗯!元思蓁点点头,停在了罗刹石面前,皱皱着眉继续说:借着求子符,将怨灵寄宿到婴孩身上。

只是我不明白,圆慈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还有这些石头......她话还未说完,正对着她的那座罗刹石砰地一声炸开,怨气瞬间直朝两人扑来。

元思蓁飞快掐了个法诀,堪堪止住怨气袭来的势头,却来不及挡开碎裂的石块。

就在那石块要砸上她脸之时,只见眼前青光一闪,一旁的李淮持着诛邪剑将碎石坎碎,就连凌厉的怨气也被诛邪剑的切断。

小心!李淮警惕地看着罗刹石,轻声说道。

元思蓁惊讶地发现,诛邪剑坎碎石块后,莲花灯中的紫火烧灭怨气的势头大盛,不再像方才打在棉花上一般。

她立刻提醒李淮:王爷将另外几座罗刹石也斩碎!李淮闻言跃进湖中,飞快挥着诛邪剑扎进罗刹石中,他动作极其利落,丝毫不见犹豫,只听诛邪剑发出阵阵嗡鸣,余下的八座罗刹石都被李淮从头劈成两半。

紫火似是得到了养分一般,骤然大盛,绕着湖心燃起滔天烈焰。

王爷快回来!元思蓁伸手拽着李淮的衣袖,将他往紫火外带,免得他神魂受损。

咿呀――李淮堪堪站稳身子,就听火焰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婴孩哭喊声,仔细看去,紫火之中还有若隐若现的几张人脸,大张着嘴极其痛苦的样子。

湖心的大火烧了许久,火光也惊动了寺内驻守的官差。

那两个官差急忙朝湖心跑去,却再没见到任何火焰。

眼花了不成?一人惊讶地说,你也看到了吧?另一人本想揉揉眼睛,看到湖心的场景的后惊讶道,你看九蒂莲怎么没了?还有罗刹石呢?两人急忙淌进湖心,只找到罗刹石的残骸,这才意识到寺中定有人闯入,连忙分头去知会人。

元思蓁捂着李淮的嘴躲在嶙峋的太湖石后,待两人走远后才放下手松了口气。

李淮看着眼前做贼一般的女子,有些好笑道:你躲人的本事可以与你□□的本事相媲美。

元思蓁自是听出他语气中的调笑,嗔怒瞪了他一眼,转身朝墙边走去,手一攀,身子一跃,又灵活地消失在墙内。

李淮将诛邪剑收回剑鞘,也跟着她的步子出了洪福寺,谁知刚落地,就听到元思蓁在边上说:呀!王爷□□的本事这么好,哪里学的啊?李淮不答她话,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就沿着大街往回走,元思蓁撇撇嘴,心道这人真不经逗。

回到晋王府后,元思蓁飞快地梳洗好就钻进了被窝,她今日精力消耗极大,只觉身心俱疲,可闭上眼前还是强打着精神看了眼莲花灯的灯面。

只见一面原本空白的灯面上绘着几个聚在一块玩耍,面容可爱的女婴孩,粗粗数去......怎么只有七个?元思蓁瞬间清醒,立马坐起又数了一遍。

李淮刚从耳房出来,见她表情错愕地举着莲花灯,沉声问道:有何不妥?第30章 药铺暗桩 元思蓁面露惊愕地将莲花……元思蓁面露惊愕地将莲花灯递到李淮眼前, 指着上边的图案说:莲花九蒂,罗刹九座,其中的婴孩怨灵也应有九个才对!李淮看向烛光中栩栩如生的图案, 皱眉思索,两个漏网之鱼?可那儿我都烧得一干二净......元思蓁在脑海中仔细思索, 生怕漏了什么关键的地方。

她想起今夜皇陵中的怨灵与那日洪福寺外的怨灵, 都是从别处去往洪福寺, 忽然想通了其中的联系, 喃喃道:难道剩下的还没回来?哎呀!元思蓁懊恼,我不该这么心急,早知应该等到九只聚齐, 再一举诛灭!九座罗刹石都已损毁,本体被灭,怨灵还能残留人间?李淮想起之前元思蓁说过怨灵与本体之间的联系, 有些疑惑道。

元思蓁犹豫地点点头, 我不太确定,这怨灵非同一般, 还能寄宿它体,搞不好本体没了, 也能作乱。

李淮见她跪坐在床上,脸上写满了忧心,不由安慰道:今夜再想也无用,不如明日盘问那和尚。

说罢, 他整了整中衣面无表情地坐到床边, 刚准备翻身上床,身后的元思蓁忽然扑到了他背上。

谢谢王爷!元思蓁搂着李淮的脖子,语气轻快地说。

自从圆慈入狱她便一直想寻个机会与他当面聊聊, 可李淮总以不合时宜或吴王看得紧为由拒绝,听他方才那意思,看来是终于应下了此事。

李淮感觉到元思蓁呼在后脖颈的热气,后背上一触即离的柔软触感也让他不禁红了耳根。

其实他此话是指他会去盘问,并没有让元思蓁去狱中的意思,可见元思蓁这般欣喜,竟将解释的话又吞回了肚中。

这天晚上,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子,李淮久久不能入睡。

与元思蓁相处下来的种种,让他即陌生,又似曾相识。

他以前从未憧憬过,自己的妻子会是怎样的女子,但也知道,绝不会是元思蓁这样的。

她没有能稳固他势力的家族,还是个捉鬼收妖的道士,两人身份如云泥之别,自己当初究竟为何要娶她?李淮辗转反侧,他脑海中浮现元思蓁的种种,初见时她惊艳的眉眼,白日里她临危不乱的身姿,和方才从背后拥着自己的温热怀抱。

他心中纷乱,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有丝心猿意马......第二日,元思蓁兴致勃勃地换上男装,又在脸上施了障眼法,准备跟着李淮去见狱中的圆慈。

她挺胸抬头地立在房中,一脸得意地看着李淮道:如何,可还俊俏。

谁知李淮眉头微挑,竟想起那日在含香阁为尉迟善光接风之时,似是见过一男子的衣着背影与她极其相似,便冷声问道:你这打扮去过含香阁?元思蓁一愣,没想到李淮会问及此事,想起那日确实遇到了尉迟善光,难道李淮也在不成?她连忙支支吾吾道:没有吧,王爷是不是看错了!李淮见她如此反应,便知自己十有**是猜中了,心道元思蓁真是个胆大的,还敢假冒男子进花楼,怪不得那日去含香阁寻他,那般轻车熟路!王爷我们快走吧,不然就晚了。

元思蓁怕他责怪,不让她去见圆慈,连忙催促道。

好在李淮未纠结,领着她出了王府。

元思蓁见马车并不是去府衙的路,好奇道:圆慈不关在府衙的监狱?李沐盯得他紧,我若明目张胆去提审,会惹他怀疑,他那猪脑子怕是要以为我是害他孩儿的罪魁祸首,提审是意在敲打圆慈,保不齐他还要加重看守,生怕我灭口。

李淮语气不屑地说。

哦,原来如此。

元思蓁听到灭口二字,想起李淮也曾想灭她的口,小声道:你弟挺了解你啊......嗯?李淮未听清她的低喃。

元思蓁展颜一笑,伸手锤了锤李淮的膝盖,讨好地说:那王爷想怎么问话?你扮作大夫,跟着衙役入内。

李淮沉声道。

那我们这是去医馆?元思蓁手中的动作从捶腿变成了捏肩,王爷不跟着去?李淮强忍着缩肩膀的**,咬着牙驱散肩头的痒感,我在医馆等你。

入永庆坊后,马车沿着小路直接驶入了一间医馆的后院,元思蓁下了车四处张望,见这后院树荫环绕,也没有能看到里头的高楼在旁,心道这地方倒是选的好。

她进医馆后从小窗瞄了眼街道,竟看到了不远处的五味斋,原来这医馆就是她与国公夫人寻常来取药的那家,想不到竟是李淮的产业。

她不由心中警惕,告诫自己以后在城中说话行事都要谨慎,若是说漏了嘴,保不齐就传到他耳中,这狗男人定会怀疑她!那王爷在此处等我,蓁蓁去去就回!元思蓁见带她的衙役已在楼下,整了整衣领,拎起医馆里的药箱,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目送她走远,李淮这才敲了敲桌角,唤来了贴身影卫孟游。

孟游跟了李淮多年,也猜的到他定是要吩咐昨夜之事,现身后他低着头单膝跪地,等候李淮禁言的命令。

谁知李淮饮了口茶水,过了许久才说:昨夜你看到了什么?孟游如实答道:属下在洪福寺见到王妃控火烧了莲花池。

以前可有见过?李淮冷声又问。

不曾见过。

孟游刚说完,又想起昨夜王妃手中的走马灯有些眼熟,那走马灯倒是有些印象。

说来听听。

李淮之所以这么问,是他不信元思蓁道姑身份能隐藏的这般好,就连影卫也没发现一丝破绽。

当年王爷在凉州初遇王妃之时,属下好像见过王妃这灯。

昨夜之事对孟游来说也有些冲击,他未曾想过一向娇弱的王妃竟然能控火,难道王妃会什么术法不成?李淮仔细思索他的话,若是在凉州见过倒也说得通,《玉灯记》里写的也是他俩因灯结缘,可连影卫都留意到这莲花灯了,自己为何没有察觉不妥之处?难道他早知元思蓁是道姑一事,只是不曾戳破?昨日所见,不得多言。

李淮将茶杯放下,看着孟游沉声道。

孟游连忙作揖,属下知道。

嗯,你让葛掌柜上来。

药铺掌柜是李淮的暗桩,这些都是他失忆后从影卫口中、从密文卷宗中知晓,他近日一得空,就将这些暗桩问上一问。

葛掌柜是个矮胖的中年男子,其貌不扬,见到李淮后事无巨细地将这些日子的情况报上。

李淮一手撑着下巴,垂眸靠在柳木椅上,从葛掌柜禀报的各府用医走药,琢磨其中的门道。

如此看来,九弟要回京了。

李淮听他说九皇子李清府上购了一批药材,都是李清平日里服用的,便猜他不日就要回京。

李清与他不甚亲近,一是二人年岁有差,二是李清性子怪诞,尤其是他摔伤了腿后,更是不喜见人。

圣上怜惜他,便让他跟着御史下江南散散心,如今算来他去江南已有一年,也该是回来的时候。

李淮本就不将性子羸弱的李清放在眼中,他跛足后更是构不成任何威胁。

本朝就连科举都要看身、言、书、判,何况是挑社稷大任的太子。

葛掌柜将事情一一禀告后,不见李淮再有吩咐的样子,刚想告退忽然想起近日国公夫人常来一事,又对他道:还有一事向王爷禀报,之前王妃与国公夫人取了许多补药......他未说完就被李淮打断,补药?都是些调理妇人身子的。

葛掌柜面露犹豫地又说:只是昨日国公夫人来拿的......属下看了看方子,竟都是些壮阳之物......属下担心是不是......李淮一口茶差点噎死,他看了眼葛掌柜,冷声道:以后外祖母再来,你换些清淡的,秦国公年岁大了......他心中震撼,想不到外租一把年纪,还钻研此事,可千万不能让虎狼之药伤了他们身子。

额......葛掌柜眼神飘忽不定。

李淮想再喝口茶顺顺,见他如此吞吐,皱眉道:直说!药好像是给王爷的。

葛掌柜眼观鼻鼻观心,飞快说完。

咳!李淮这会儿是真被呛到,孟游连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背。

李淮瞪着葛掌柜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葛掌柜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连忙把早就练好的话说出:王爷身强体壮自然是用不上的!属下是担心国公夫人听了什么偏方,王爷不知情吃了伤身体,这才提醒王爷的!王爷就当属下多嘴多心了吧!李淮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心中的排山倒海,你怎知是给本王的?葛掌柜被他凌厉的眼神一震,忽得感受到一丝杀气,心道,就你多嘴,不该提的!属下看那药方适用于青年男子,便如此猜测,当然,国公府上的青年也是有的......李淮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他仍阴沉着脸,眸中神色不定,似是在思索什么。

孟游赶忙给葛掌柜做了个封嘴的手势,又扬了扬头暗示他快退下。

属下先行告退。

葛掌柜声如蚊呐,轻手轻脚地退下二楼。

李淮自然知道国公府不止他一个青年,可他舅舅和表哥都不在京中,这壮阳药自然是只能给他了......他想起前些日子外祖母让元思蓁求来的求子符,心中诧异,外祖母以为他久不得子是身体有亏?元思蓁该不会也这么以为吧?第31章 女怨不散 洪福寺一事还未有定论,……洪福寺一事还未有定论, 圆慈也只关押在府衙的监狱,若是进了大理寺,怕是没这般容易让元思蓁混进去。

她跟在衙役身后顺着阴冷潮湿的石阶下到狱中, 昏暗的走廊两侧全是一排排铁栅栏,牢中犯人见有人来, 都凑到跟前伸着手叫喊, 有的喊冤, 有的喊饿。

一直到走廊尽头, 才见到圆慈盘腿在草垛上打坐。

他面色沉静,姿态淡然,与阴暗嘈杂的监牢格格不入。

衙役开门后朝他喊了句:老和尚, 大夫来看看你的病。

圆慈这才睁开眼,看向眼前拎着药箱的年轻男子,面无表情道:贫僧何病?元思蓁跨步走进监牢, 朗声说道:圆慈方丈不是头痛欲裂夜不能寐吗?想不到这里的衙役还挺照顾你, 特意请我来看看。

半个时辰后我再带你出去。

衙役将牢门锁上,退到不远处坐下, 眼神始终留意着这边的情况。

圆慈不答话,半阖着眼继续诵经, 手中虽无佛珠,但手指仍不停地拨弄。

元思蓁见圆慈不理她,便坐下直奔主题道:怨灵本体都已诛灭。

圆慈闻言果然停下了手中动作,良久他才抬头打量起元思蓁, 叹了口气说:那郎君为何还要来找我?此事甚怪, 为何本体湮灭,怨灵尚在?元思蓁压低声音问。

郎君何人?圆慈反问道。

元思蓁勾嘴一笑,钟皇山上一道士尔。

阿弥陀佛。

圆慈闻言竟朝元思蓁行了个礼, 有劳道长了。

我辈本分。

她心中疑惑,圆慈的态度怎么这般奇怪,言语中确有感激之意。

道长本领通天,贫僧惭愧,只是不知这些孩儿走的可安详?圆慈又问。

我以道法化其怨气,洪福寺中其他方丈也诵经超度。

谁知圆慈还是叹了一口气,含恨九泉罢了,下到阴曹地府执念不散,来世也无福报。

元思蓁斟酌他话中意思,将莲花灯摆在地上,指着那七个小儿试探道:怨灵已收,只是我还有些疑惑之处,望住持指点一二。

你要寻剩下的两个?圆慈直接道出她心中所想。

元思蓁点头,谁知圆慈答非所问:寻到又如何?收进你这灯中?那她们执念如何化解?原本元思蓁就对圆慈的动机有所怀疑,听了这话便觉自己的猜测无误,化解执念之法甚多,住持为何用这害人的法子?圆慈摇了摇头,看着灯面上的小儿,面露慈爱,道长不懂,怨念因我而起,我不这般做,寝食难安。

你......元思蓁不知他为何这么说,难道这些婴孩怨灵当真都是他所害?我十岁入空门,在九江妙缘寺跟着师父行医布善,尤善难孕之疾,久而久之也算远近闻名。

圆慈目光未从灯面上离开,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可总有妇人生产后,将呱呱落地的婴儿抛弃或杀死,贫僧每见那滔天怨气,都自责难安。

元思蓁刚想问为何这些妇人要将婴儿杀死,忽然想到那圆石中的七十二具女婴尸骸,不免咋舌,迟疑半晌才说:杀的都是女婴?圆慈无奈一笑,世间俗人都道男子能继香火兴门楣,而女孩却是可有可无。

那地儿的风俗骇人,杀女婴竟是活活烧死,说是不留她尸身害人,贫僧无奈,这才塑了石像想牵引怨气,谁知怨气久久不散,竟在石像中化成怨灵。

那为何要将石像带到洪福寺?元思蓁想着那些被烧死的女婴,不由心神不安,又不得不继续盘问他。

此事因我而起,我自要还她们个安乐。

长安城民风开化,重男轻女之事自是要少些,我便将九座石像背到了洪福寺。

元思蓁接着他的话道:你再将怨灵寄到求子符中,给那些向你求医的妇人,让怨灵附身到胎儿身上?圆慈嘴角竟淡淡一笑,只有女胎才可附身,怨灵随胎儿降世,心思极其敏感脆弱,若她感受到父母的疼爱,便能化怨气,早登极乐。

若是不喜呢?元思蓁想到了鸢答应初生即亡的小公主,冷声问道。

若是有丝毫不喜,怨灵便会悲恸至极,怨气滔天,活活将那婴孩溺毙在怨气中。

圆慈语气平静地说。

元思蓁心下一颤,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良久她才平复了心情冷笑一声,这就是你的化解之法?被害死的婴孩何其无辜,况且婴孩暴毙又生怨气,如此往复,那怨灵岂不是更难对付!圆慈仍是不徐不缓,只要有一次,有一次她能不被嫌恶,就能放下执念啊,一次就好啊!元思蓁见他心中执念已深,淡淡叹了口气。

听圆慈这番话,她也想通了许多不解之处。

那些怨灵寄宿在胎儿身上后,若是不得化解,便又会回到洪福寺的罗刹石中,等着圆慈再为他们寻新的宿主。

那圆石中的七十二具女婴尸骸,都是这些怨灵寄宿后害死的无辜女婴?元思蓁又问。

有些是,有些不过是长安城中出生就被遗弃而亡的,你看这长安城虽是天子脚下,不也有这般狠毒之人,不过好在还留了个全尸。

圆慈嘴角含笑,眼中竟泛起了泪光。

元思蓁想起圆慈给她的求子符,那符中并无罗刹石中怨灵那般重的怨气,想必只是圆石中的婴孩怨气。

莲花灯灯面上的七个女婴孩都咧着嘴笑,一副天真活泼的模样,可此时元思蓁再看,只觉她们眼中都满是痛苦悲愤。

想必这就是将她们直接镇压诛灭,而为化解其执念的缘故。

元思蓁虽心中感慨,却仍不认同圆慈的所作所为,她知这一时半刻改变不了他的想法,又见衙役给她打了个手势,赶紧询问最后两个怨灵的去处。

事已至此,住持可能告诉在下,剩下怨灵的去处?在下不想再让婴孩枉死。

元思蓁忽然想起那日吕游樱说起过裴将军家喜得龙凤胎之事,又问道:不知可有一怨灵去了裴将军家?他儿媳所生龙凤胎,皆身强体健,想必是化解了怨气。

圆慈无奈摇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失望,正因是龙凤胎,女孩才分得了喜爱。

这也是我来长安十多年,九个孩儿投胎无数次,无数次啊,才唯一化解的一个。

想不到偌大个长安,都找不到一户视女儿如珍宝的人家。

或许道长说的对,这法子不对......见他动摇,元思蓁又连忙劝道:以怨化怨,岂不是本末倒置,何日才得个圆满?在下不才,于道法有小成,收了这怨灵,定会想办法化解其执念!阿弥陀佛,罗刹石已毁,那孩儿此次若不得化解,也不知该回何处了,只怕是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间游荡。

圆慈叹了口气道。

他这话中流露的关心疼爱,像是将怨灵当做了自己的孩儿一般。

元思蓁不再做声,等着他下决断。

良久,圆慈才双手合十道:罪过罪过,那孩儿去了安义坊,卖绸缎的周郎君家。

多谢住持!元思蓁立即行礼道谢,她正要起身出去,又听圆慈问:九蒂莲也没了吗?与罗刹石一道烧了。

元思蓁答道,那九蒂莲应不是妖邪之物,否则灯面上也会有它。

圆慈闻言周身一凛,神情似乎有丝僵硬,多谢道长。

元思蓁不知他何意,见衙役又在催促自己,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便跟着衙役出了监牢。

她出来后直奔安义坊,一入坊门便四处打听卖绸缎的周郎君家,绕了好几个巷子后,才听一老妇道:就前边转角口呢,你现在去估计他们顾不上你,他娘子刚发动,正在生产呢!元思蓁一听连谢都来不及说,拔腿就往转角跑去。

老妇被她这做派吓到,嘟囔道:这人孩子他舅吧!这般着急!元思蓁自是着急,等婴孩出生若父母不喜,这怨灵怕是又要害人性命。

她刚绕过转角就见周记绸缎庄大门紧闭,贴在墙边隐隐能听到妇人的叫喊声。

元思蓁心道应是这家无错,便抬腿踩在墙角的水缸上,纵身一跃翻进了院内。

院中现下空无一人,想必都聚在产房,她沿着走廊直接进到内院,才见到院中在焦急打转的几人。

你可是大夫?一老妇见到她周身打扮如是问,怎么来的这么晚,我儿媳都要生出来了!你快进去啊!娘,别着急产婆和大夫都在里头!她身边一个中年男子出声安慰,但也是一副焦虑模样,想必就是周郎君。

元思蓁刚想说要进产房,却听房中传来产婆激动的声音,生了生了!终于生了!院中众人飞也似的冲进房里,一时间院中人声鼎沸。

元思蓁也赶紧挤进人群,她莲花灯已捏在手中,留意着屋中的动向。

这户人家不像高门大户爱讲规矩,那周郎君直接上手就接过襁褓中的婴孩到怀中逗弄,又凑到妻子跟前小声安慰。

元思蓁踮着脚尖越过人群朝里看,尚不见那怨灵气息。

小夫妻俩说了许久体己话,才见周郎君的母亲问产婆。

是个小郎君还是个小娘子啊?第32章 喜得贵女 一时间屋中众人都看向了……一时间屋中众人都看向了产婆, 产婆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拍着手道:恭喜周郎君周夫人,是个可人的小娘子!周郎君的母亲闻言面露遗憾, 小声道:怎么不是个胖小子呢,大夫明明说是!元思蓁心中一紧, 捏着莲花灯的手掌都有些冒汗, 紧盯着那婴孩门面。

却听周郎君朗声大笑, 好啊好啊!小娘子好!我周琼也有自己的孩儿了!床上的虚弱的妇人原还担心丈夫不喜, 听他语气欣喜不似有假,这才松了口气看着小婴儿的脸道:妾也喜欢小娘子。

一时间,屋子中一片道喜之声......元思蓁又在屋中等了许久, 捏着莲花灯的手也松了下来,她看着小婴儿奶呼呼的小脸,不由淡淡一笑。

她抬头看向空中, 眼神似跟着什么飘出了门外, 飘远到天边。

师妹真爱凑热闹,人家生孩子也要来看?就在元思蓁为这怨灵欣慰之时, 耳边突然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她僵硬地扭过头看向身后歪着脑袋的凌霄,从牙缝里挤出话道:你不也在这吗?凌霄摊了摊手, 面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我是大夫啊!啊!你这打扮也是大夫不成?元思蓁只觉他这笑容讨打,心道原来这家伙也盯上了怨灵,还好自己那晚上将另外七个都收了。

唯二两个未收的, 又都化解了执念消散而去, 凌霄这家伙渣都吃不到!真是快意!你能做大夫我就不能了吗?元思蓁心中得意地回道。

多谢二位大夫了!周郎君打断两人之间刀光剑影的对话,一人手里塞了一个红袋。

元思蓁赶忙退回,不好意思道:我顺路路过的, 不用红包了,恭喜周郎君得贵女,告辞!说罢转身就往门外走。

这......周郎君搞不清楚状况,刚想问凌霄,就见他甩了甩红袋,高兴地揣进兜中,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元思蓁出了周家没多久,凌霄果然又跟了上来,她叹了口气,心道这人真是阴魂不散。

你跟着我干嘛?元思蓁走出安义坊,见凌霄还悠闲地跟在她身后,忍不住嫌弃道。

凌霄愣了愣,装傻道:我没跟着你啊,出坊门不只有这条路吗?哦!那师兄出了坊门要去哪儿啊?元思蓁驻足问他。

让我想想!凌霄摸了摸下巴,一脸纠结,之前住的客栈太旧了,我去寻个新的住处好了,师妹的医馆如何?元思蓁只觉太阳穴痛,我哪儿有医馆!你不是大夫嘛?怎么没医馆?凌霄无辜地眨着眼睛,好像被人骗了一般。

懒得理你!元思蓁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凌霄的无事生非。

凌霄见她真的生气了,才轻笑两声,说道:做王妃真麻烦,为了捉妖除魔,不是大半夜溜出门就是乔装打扮,师妹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师兄实在想不通。

元思蓁不答他话,心中只盘算着如何在回医馆前支开凌霄。

还是说,做王妃有什么不得人知的好处?真爱真爱!元思蓁敷衍他道。

哦?真爱?凌霄若有所思,李淮都......难得啊......元思蓁觉得他语气诡异,忽然想起吕游樱说过国公夫人求医求到凌霄这儿的事,心下一凉,凌霄这话该不会是在暗示什么吧?此事会不会让他怀疑她与李淮的关系?是难得,我扮做大夫还是王爷许的呢,这会儿王爷还在医馆等我。

元思蓁决定向凌霄脱出,消了他心头的怀疑,要不你同我来见见他?毕竟你是我师兄啊!凌霄咧嘴一笑,不了不了,我可记得那日在城外,师妹说过李淮知道此事,会灭我的口呢,我怎会往刀口上撞呢!元思蓁讷讷,算你识相。

凌霄跟着她过了个转角,就不见了踪影,元思蓁这才长舒一口气,心道这家伙越来越厉害,不仅一眼看穿她的障眼法,还会拐着弯试探她,好在把他唬走了。

她方才顺道瞄了一眼凌霄的油纸伞,只见油纸伞上又多了几处图案,顿感焦心,告诉自己定不能掉以轻心,让凌霄超前了去。

元思蓁回到医馆正想上楼,便被引去了后院的马车边,她一掀开马车帘子,便朝李淮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王爷久等了!她坐进马车后,就将障眼法化去,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谁知李淮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就撇过脸去,看向窗外。

元思蓁直觉李淮脸色阴沉心情不佳,就是不知是何缘故,她小心翼翼地挪到李淮边上,试探道:王爷,蓁蓁把事情都搞清楚了,与你说说?李淮冷着脸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元思蓁便飞快地将怨灵始末一一道出,末了还刻意说道:还好蓁蓁发现的及时,不然求子符中的怨灵可就要害我们了!李淮脸色仍不见变化,元思蓁觉得这车中的气氛似是有些凝重,心想难道李淮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吗?若是如此,她还是别打扰的好......两人一路无言回了晋王府,李淮头也不回地就进了书房,元思蓁以为他还有事务处理,便自顾自地去了西厢,想化解求子符中的怨气。

先前元思蓁只能从这枚求子符上感受到极淡的怨气,如今湖中罗刹石、圆石皆被毁去,求子符上的怨气倒是清晰了不少,她手捏法诀念了个往生咒,这股微弱的怨气便消失殆尽。

元思蓁点燃莲花灯,看着灯面上跃动的小人,思及她们一遍遍投胎,一遍遍加深执念,每次迎接新生的希望,却又再经历一次撕心裂肺的悲痛。

设身处地一想,她顿觉心中悲痛,连忙按灭了烛火,不再看那些婴孩。

若这些怨灵有神志,怕是宁可待在莲花池中,也不愿一遍遍去遭受痛苦。

思及此,元思蓁忽然想通,或许吴王侧妃小产时没有怨气,并非李淮说的假孕,而是那怨灵滑出母体后,心甘情愿地想回到湖中本体之上......李淮在书房待了许久,桌上的案卷已经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现下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因为那补药一事心神不宁。

一定是自己失忆后,太过疏远她,才会让她有这般想法。

他回想起自己还以为元思蓁是狐妖时的场景,她那般嚣张地逗弄,自己却吓得跌下了床,还有平日里她种种接触,自己都不知所措,定是这些反应,让她起了疑心。

可他与元思蓁成亲已有半年,一直未有孩儿,难不成是真的......李淮赶忙将这荒唐的想法扫出脑中,确信是自己这些日子冷淡的原因。

这样一想,元思蓁平日里许多举止都有了解释,尤其是那日喂他吃橘子,还要他吐籽到手中......许是在勾引他?李淮将补药的原委推到元思蓁的误会上后,终于有了心情去沐浴更衣。

他除掉衣物后,还忍不住在铜镜前看了一圈,心中更是笃定不是自己的问题。

只是一直让她误会也不办法......李淮在桶中泡了许久也想不出个好法子,等到水有些凉了,他伸手就往边上的台子一抓,却未如往日一般拿到衣物,想必是下人一时疏忽。

他仰躺在桶中朗声道:来人!等了许久,才听到耳房门打开的声音,李淮刚想吩咐,却听到了元思蓁的声音,可是水凉了?李淮连忙往水中一坐,连忙道:怎么是你?啊?那我出去?元思蓁一头雾水,只觉李淮今日阴晴不定,到底是不是自己得罪他了?李淮这才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冷硬,想必也是因为这些日子他总如此,才惹了她疑心。

他连忙缓了语气,又道:不用,我中衣未拿。

元思蓁闻言朝门外一看,果然见到他的中衣还放在椅子上,她将衣物拿起又走进了耳房中。

浴桶与耳房门之间还隔着一扇刺绣屏风,李淮扭头透过屏风看到元思蓁逆光向他走来,水汽袅绕,朦朦胧胧的。

元思蓁走到屏风前,将他的衣物直接搭在了上面,语调轻快地说了声:放这儿了。

不知为何,李淮从她简短的几个字中,听出了一丝调笑,她声音清亮婉转,似乎带着一丝水汽儿......第33章 水出皇陵 李淮从耳房出来时,便见……李淮从耳房出来时, 便见元思蓁趴在床上看话本,她一双白净的脚丫在灯下晃来晃去,刺得李淮一时不敢上前。

元思蓁瞄了他一眼, 打趣道:王爷怎么穿个衣服这般久,让蓁蓁好等!她低头又翻了几页书, 眼角瞥到李淮仍站在原地, 脸色似乎不太好, 心道是自己方才送衣服时取笑的表情太明显了吗?他生气了?元思蓁有些心虚地将话本塞进枕头底下, 爬起身穿上鞋,一脸无辜地走到李淮面前,柔声道:想必今日王爷有些劳累, 不如让蓁蓁给你按按肩膀?她刚想伸手挽住李淮手臂,却见他手臂往身后微微一缩,又立马回到了原处。

元思蓁满心疑惑地拉着李淮往床边走, 心道他这是个什么反应?又防备她了?她飞快地在脑海中思索近日是否露出破绽, 脸上仍是挂着温柔小意的笑容。

李淮坐在床沿上后,她手刚搭在他肩膀上, 就听他沉声说道:不劳王妃了,夜深了, 睡吧。

元思蓁心中一凛,李淮绝对有问题!明明这些日子他态度有所缓和,怎么忽然间又如此冷漠?到底是不是自己漏了陷?难道凌霄找上门说了啥?还是......李淮记起了什么?一想到李淮有可能恢复记忆,元思蓁感觉自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将手从李淮身上挪开, 小心翼翼道:那蓁蓁也睡了。

说罢,她警惕地盯着李淮神色,缓步跨上床睡到了里侧。

李淮见她已躺好, 在才用蜡烛剪将烛火盖灭,心情复杂地躺上了自己的位置。

他心中不免懊恼,怎么自己方才还是那般局促,元思蓁又会以为他冷淡,可他心中越是想着要淡然,却越是有些不知所措。

李淮从未有过这般心情,他闭着眼告诉自己,元思蓁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夫妻之间相处亲昵难免,莫要再想些什么礼教,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就在他合着眼天人交战之际,耳边又感受到元思蓁呼出的热气。

王爷,蓁蓁有话跟你说。

元思蓁挪到他身边轻声说。

嗯。

李淮闭着眼闷声答道。

元思蓁将手从被窝里抽出,慢慢覆上他的眼睛,王爷可记得蓁蓁给过你的惊喜?李淮立刻想起他刚失忆时,元思蓁就这样捂着他的眼睛,说要给什么惊喜,结果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这次难道她又玩这把戏?元思蓁确是又要玩这把戏,不过还是为了探一探李淮的灵台。

她双手刚贴上李淮的皮肤,便觉有些烫人,来不及多想,元思蓁便聚神探入他的灵台。

待看清他灵台模样,元思蓁长舒一口气,好在不是恢复了记忆,那究竟是为何他又起了防备?难不成是这些日子她总想着攒功德,扮演宠妃有所疏忽?元思蓁舔了舔嘴唇,心道可不能栽在这种小地方。

王爷可觉得轻松了些?她将手从李淮眼上拿开,柔声问道。

李淮这才睁眼看向她,眼神中有意思微不可查的疑惑。

我方才用术法替王爷解乏呢!这惊喜如何?元思蓁一脸邀功地说。

李淮眸子暗了暗,他还以为会像上次那样......元思蓁故作不解,怎么了?王爷不高兴?没什么。

李淮扭过头低声说道,他还未来得及理清心中没来由的失落,忽觉腰间一热。

王爷就是不高兴了,你不说蓁蓁可要挠你痒痒了,以前你最怕的就是这个。

元思蓁的小手刚要作乱,却被李淮牢牢捏住。

他看着元思蓁透着月色的双眸,心中微动。

她定又在......勾引他?元思蓁接下来的举动仿佛印证了他的想法,她眼中染上一层雾色,那只未被制住的小手也探到李淮腰间,那我不挠痒痒,就像以前那样搂着王爷可好?自从王爷不记得我后......她话还未说完,忽然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却见李淮将她牢牢压在身下,还把她两只手交叠按在床头。

若不是知道他未恢复记忆,元思蓁下意识就以为李淮要抓她,等她缓过来看清李淮的神色,忽然嗅到了一丝更危险的气息。

李淮觉得自己脑海中断了一根弦,身下的女子有些慌乱,一双美目雾蒙蒙的,玲珑有致的身子紧贴着他,烫得他有些心慌。

他们是夫妻,夫妻不就该如此亲密无间吗?元思蓁本能地就想从他身下挣扎出来,刚挪了两下,却感觉李淮的眸色更加深邃,就连呼吸都有些重。

王爷......她心中一慌,原以为自己讨好一番,李淮会像往常那样推拒,怎么今日顺着她的道就压上来了?可若她此刻抗拒,定会让他起疑心的!元思蓁心中懊恼,就不该用这法子招惹他,要赶紧想个方法解了这危局!她壮起胆子直视李淮晦暗不明的眼眸,两人脸凑得极近,气息交缠在一起,就连他垂下的睫毛都能看得根根分明......忽然,一阵冰冷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一室旖旎。

王爷,武昌急报。

孟游不带感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李淮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按着元思蓁双手的力道松了松,元思蓁如捉到救命稻草一般,赶忙说道:王爷,急报!他坐起身看了一眼衣衫微乱的元思蓁,又慌忙撇过脸去,对门外冷声道:书房等我。

说罢,他随意套了件外衣,似是有些慌乱地出了卧房,不敢再看元思蓁一眼。

元思蓁见人走了,不由长舒一口气,用被子蒙住头,在床脚缩成一团。

她一颗心还在怦怦直跳,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摸了摸还有些微烫的脸,暗骂自己道,元思蓁啊元思蓁,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他唬到,刚才不应该那么怂的,哪里像个狐媚子妖妃!这么一想,她又赶忙摇头,这样也不行,万一李淮那家伙定力不行,又被她撩拨,岂不是坑了自己?元思蓁心中纷乱,一时理不出头绪,只好强迫自己赶快睡去,免得李淮回来两人要尴尬......-------------------------------------武昌急报,长江口决堤,洪水冲了个小城,有百姓死伤。

孟游跟在李淮身边多年,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弱,他见李淮面色不虞,便极简短地将事情道出。

李淮垂眸思索了一瞬,寒声道:未到汛期,怎会有洪水?具体缘由尚不得知,只是这次溃堤的地方,刚拨了不少银两修缮,圣上明日早朝,怕是要问罪。

武昌太守温彦是蜀王李渝举荐,到任还不满两年,如今在他治下出此祸事,依李淮对圣上的了解,定会降罪李渝。

他飞快地在脑海中理了理自己在武昌的势力,以防有人牵扯其中,又听孟游说道:还有一事,听说那洪水极大,竟还冲毁了一座小山头,冲出了个王陵,竟有许多难得的奇珍异宝。

李淮轻笑一声,心道李渝反应够快,那武昌太守是不是将宝物都收集了起来,还发现了什么祥瑞之兆?孟游低声道:正如王爷所说。

哪朝的王陵?前朝周氏,但是却不知是哪一位的。

孟游也觉此事奇怪,皱眉答道。

李淮若有所思地摸了摸案卷,不必多想,明日就能知晓,你再将死伤情况与我细细说来。

孟游依言回禀,待他将所知消息说完,已是月上梢头。

你先退下。

李淮示意他离去,自己却仍坐在案前,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孟游心中有些奇怪,这么晚了王爷为何还不回卧房?他忽然想起王爷出门时冷肃的脸色,心道,估计是和王妃吵架了,不好意思回去吧?第35章 拾金数石 李淮独自一人在案前翻了……李淮独自一人在案前翻了许久的卷宗, 手中这卷他已来回看了好几遍,才又从堆积成山的卷宗里随意抽了一份。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方才的事,可眼前总浮现出元思蓁的盈盈眉眼。

见久久看不进一字, 李淮心生怒意,将案卷盖起甩到了一旁。

他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未完全恢复记忆, 切不可横生枝节, 即便这王妃可信, 也不能在此时糊里糊涂弄出个孩子。

可为何自己还会做那般孟浪之事,仅仅因为白日捕风捉影的质疑?腰腹上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李淮觉得心中有什么呼之欲出, 又连忙拾回案卷,强迫自己细细读来。

书房的蜡烛一夜未灭,直到太极宫承天门上第一声报晓鼓敲响, 他才意识到已到了五更天。

李淮抿了口冰凉的茶水, 唤了下人到书房更衣,未等元思蓁醒来, 便早早驾车去往宣政殿。

今日他来的极早,宫门还未全开, 便想行至宣政门前候着,他刚过了御桥,却见宣政门前已聚了不少人。

李淮原以为李渝会早早在殿前请罪,谁知他刚下桥, 就见已有一年未见的九弟李清, 长身玉立在殿门前,朝他行了个礼。

三哥。

李清虽仍是身形消瘦,但确确实实是双脚立地, 稳稳当当地站着。

李淮眼露惊讶,九弟你的腿,好了?李清似故意展示他的腿一般,几个跨步走到李淮面前,神清气爽地说道:正是,弟弟我在江南寻了位神医,不到一年的功夫,就治好了我的腿疾。

那真是恭喜九弟!李淮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上虽带着喜色,心中却难免狐疑,李清跛足太医都无法医治,江南居然有如此神医?他从头到尾打量一番李清,又问道:怎么我在京中,一直未听到你这消息?如此好事,怎生瞒得这么死?李清轻笑两声,那神医也无把握,若让父皇兄长徒添了期望,便是我的不是了。

边上几个早到的大臣也围了上来,皆感慨李清的康复,还有人念叨着要他引荐引荐这位神医。

直到宣政门打开,几人才不再议论,一派端正严肃地顺着台阶走上宣政殿。

离上朝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今日的主角李渝才堪堪进殿,他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自顾自地立到了李淮的身后。

李渝行五,去岁秋封了蜀王才出宫建府,他与李清是一母同胞,李清因腿疾尚未有封号,圣上只在宫外赐了他座宅子。

五哥!李清见到自己亲哥哥,兴高采烈地上前与他说道:五哥快瞧瞧我!李渝淡淡瞥了他一眼,心不在焉道:你腿疾初愈,不要如此张扬。

李清未想到李渝如此冷淡,一时有些语咋,又立马退回到自己位置上,恭敬地说:是弟弟逾矩了。

这对亲兄弟间的举动,都被李淮看在眼中。

他虽不将李清这个窝囊的看在眼中,但李渝确有几分本事,心胸智谋在几个兄弟间都属上乘,但他身无军功,母亲又出身低微,并无家族倚靠。

李渝似是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抬头与他对视,嘴角微扬,眼底却不见一丝笑意。

李淮刚想与他说上两句,就听当值的太监喊道:圣上驾到!众人皆叩首行礼,吾皇万岁――李延庆未似往常一般叫众人平身,他走到龙椅边上抄起手中的奏折就朝李渝砸去。

朕数次拨银修缮长江堤坝,还命你为监察御史,到头来你就给朕看这个?李延庆大怒道。

李渝跪行至他面前,叩拜道:儿臣知罪,还请父皇听儿臣一言。

李延庆一甩龙袍坐上了龙椅,怒哼一声道:看你还如何狡辩!修堤之事儿臣绝无玩忽职守,工部尚书与武昌一众官员皆可为证。

溃堤后,武昌太守已全力赈灾救民,受淹百姓,皆搬往上游......李延庆一拍龙椅,打断了他的话,那照你说,这河堤就自己垮了!儿臣也很疑惑,未到春汛,怎么就有洪水,后来才听闻......李渝面露犹豫,迟疑了片刻才继续道:前些日子武昌天象有异,东南星象连角成凤,似有凤来仪。

说罢,司天监监正也出列道:圣上,确有此事!一直不吭声的李淮,此时才问了句:有凤来仪是吉兆,怎会有洪水祸事?三皇兄有所不知。

李渝赶紧答道,那洪水在转弯口冲出了座前朝周氏的皇陵,有相师看过,说恰好冲断了一条隐藏极深的龙脉。

李淮心中暗道,果然不出他所料,李渝想用此法,化过为功,只是有他在此,可不能让李渝这般如愿。

哦?李延庆一听,眼中怒气稍敛,沉声问道:前朝龙脉?正是!儿臣想,于父皇而言,确是吉兆!况且那皇陵中冲出了不少奇珍异宝,边上的百姓更拾金数石!李渝语气笃定地说。

李延庆不言,前朝覆灭不足百年,时常还有余孽作祟,若是未斩其龙脉,周氏岂不是有再兴之机?李淮见他神色,便知圣上已有动摇,毕竟周氏余孽一直是他心头大患,不得不说,李渝此招甚高。

百姓拾金数石?李淮出声问道,那岂不是可将这皇陵中的金银用来赈灾修堤?李渝警惕地看了眼他,脸色微变,复又对龙椅上的李延庆道:正是如此,儿臣愿请命赴武昌,赈灾救民,望父皇给儿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他说完后,宣政殿一时鸦雀无声,直到李渝的膝盖都跪的生疼,才听李延庆沉声说了句:你且退下,容后再议。

李渝见此事有转机,悬起的心放了一半,他退回自己的位置上,盯了盯李淮的后脑勺,眼中闪过一丝不忿。

他自是听出李淮话中的试探之意,若是未有这些金银,他从何处弄来赈灾银两,若是真有,恐怕李淮又要将其与之前所拨修堤银两联系在一起。

不过好在,他早有准备......今日朝上所议之事甚多,武昌水患更是重中之重,各部官员皆领皇命,足足商议了四个时辰,才退朝下殿。

李渝将走之时又被唤去后殿,想必是李延庆心中已有决断,却不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道出。

李淮心有所思地走下白玉台阶,却不想又被李清喊住,他此时才想起,方才在殿中,李延庆竟丝毫没留意到李清痊愈的腿疾。

九弟何事?李淮问道。

李清的笑容有些局促,无事,想着许久未见三哥,说说话也好,父皇与五哥都顾着朝政,懒得理我。

他未跛足前与李淮的关系并不亲近,今日这般举动,怕是在那两人处受了冷落的缘故。

李淮心下不虞,他倒成了能解忧的好兄长了?还是说他无记忆的这两三年间,与李清的关系进了些?随即他便否决了这猜测,与元思蓁不同,李清这人他早就看透,断不可能与其交好。

弟弟这一年都在江南,不想错过了你的大婚。

李清又跟他搭话道。

李淮微微颔首,无妨。

听闻皇嫂是位大美人,三哥有福气。

李清跟在他身后接着说。

九弟谬赞。

话虽这般说,李淮心中想的却是,元思蓁容貌确是不差,否则自己刚醒时,也不会觉得是哪个兄弟送来祸害他的。

李清却发出一阵奇怪的赞叹声,我在坊间也听了不少三哥与嫂嫂的韵事,实是没想到,三哥原来是喜欢这般女子。

以前还以为,三哥定会娶魏尚书家的婉华姑娘呢!李清使出浑身解数与这个一向待人冷淡的三皇兄攀谈,却不知这正好也是李淮的一桩未解心结。

这位魏氏婉华知书达理,在京中享有佳名,圣上也曾起过将其许配李淮的念头,只是后来李淮铁了心要娶元思蓁,便只好作罢。

但魏尚书却因此迁怒李淮,不再与其来往。

许是想到在这殿前跪了三天三夜求娶元思蓁一事,李淮也不曾察觉,自己瞄了眼白玉阶,嘴角勾起了一抹淡笑。

第35章 酒壮人胆 与李淮全然不同,元思蓁……与李淮全然不同, 元思蓁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她醒来时还刻意蒙着脸,瞄了瞄李淮在不在房中。

好在房中空无一人, 她这才掀开被子起身,唤了玉秋进来梳洗。

自那次在洪福寺元思蓁假借丢玉佩发怒后, 玉秋在她面前就有些拘谨。

可元思蓁后来与她倒了次歉, 又涨了她例银, 这丫头就将此事完全抛在了脑后。

王妃今日想要什么样的发髻?玉秋语气欢快地问。

元思蓁原是想说随意, 忽然想起吕游樱今日约了她上街,要给李淮置办生辰礼物。

简单点的就好。

元思蓁想着出门在外,太过复杂的发饰行事不便。

谁知玉秋却给她弄了个垂面堕马髻, 还插了支银鎏金钗,眼见她还要贴上花钿,元思蓁连忙阻止道:够了够了, 这发髻我连跑都不敢跑, 面上就别贴了。

不是王妃要简单点的嘛?玉秋疑惑道。

是简单点,但我想的是......元思蓁原本想说就盘个发, 但见玉秋眼中闪过一丝委屈,连忙改口道:我想的也是这般。

因着这堕马髻, 元思蓁一路在马车上都不敢歪脑袋,生怕一摇晃,发髻就散了下了。

好不容易到了与吕游樱相约的东市,她一下马车, 就见吕游樱在树下朝他招手。

表嫂, 你可让我好等。

吕游樱挽上她的手亲昵地说。

元思蓁下意识扶了扶发髻,朝她微微一笑,你可有想好要买什么?还未有头绪, 原本还想要姐姐也来的,可是近日......吕游樱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道,姐姐正筹划着和离一事。

自上次人皮蛊一事,吕家大娘子对夫君极是失望,况且她想要和离也不是难事,秦国公府的大娘子自是不愁再嫁的。

元思蓁想起那宋郎君的做派,也极是赞成吕大娘子的决断。

哎......可惜就是,祖父这下对读书人都没了好感,可我还想着嫁个风流才子呢!吕游樱叹了口气道。

到时候你喜欢,国公大人怎会拦着。

元思蓁调笑道,若她知道吕游樱在说这风流才子时,脑海中想的居然是凌霄撑伞淡笑的脸,定会立刻阻了她这想法。

两人结伴在东市逛了许久,金银玉饰、绫罗绸缎的店都进了个遍,就连几家西域行商的小铺面也没有放过。

吕游樱终于挑中了一对雕花银匕首,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又忧心这礼物太随意。

元思蓁好笑道,你未出阁,能送王爷生辰礼,已是一片心意,他怎会还嫌弃?那就好。

她牵着元思蓁往回走,却见路旁的一座名为淮南记的小饭馆外排满了要进去的人,这是新店不成?以前未曾见过。

店小二见两人驻足,连忙上前招呼道,小店是新开的鲜脍店,都是极新鲜的,还有各色淮南小菜,两位娘子可要来尝尝看?吕游樱立刻来了兴致,还以为只用永乐楼那样的大店才做得了鲜脍,我倒真要来试试!两人在店门前等了一小会儿,就跟着那小二入内进了店内。

这淮南记外头瞧着不大,里头却足有三层,其中雕饰文雅清隽,想必店家也是个风雅之人。

淮南记三楼的一间厢房中,刚下了朝的李清喝着闷酒,他身边围着三四个下人,皆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李清脸色阴沉,他想起方才在大殿上父皇与兄长对他的漠视,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他将手中杯盏砸到下人身上,恶狠狠道:李渝是个什么货色!不过仗着比我大,这般目中无人!与他同桌的皆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一人又替他倒了杯酒,安慰道:堤坝之事他可是大难临头,你可要小心别受了牵连。

哼!蠢货!李清将酒一饮而尽,咬牙骂道。

也就九皇子你敢这么说蜀王殿下,我们几个可没那胆子!李清酒劲上头,在那几人的奉承之下,不禁有些飘飘然,以前是我跛足,如今腿好了,有些事还不一定轮得到李渝。

桌上几人皆明他话中之意,却不好随意接话,一个胆大的却说:本来就轮不到他,现下最前头的,不是晋王殿下?呵!李清轻蔑一笑,他又算什么,被个低贱的商户女迷得团团转,父皇早就没将他放在眼里了!几人闻言大笑,又开起了些难以入耳的荤话玩笑。

李清喝得急,顿感下腹坠胀,便出了厢房要去如厕。

他步伐摇晃,身子如浮在云中,整个人飘飘然的,一时不察,竟在转角处与人撞在了一道。

不长眼的!李清刚想出声骂人,忽觉眼前一亮,只见一乌发垂肩秋水剪瞳的美人,扶着墙一脸惊慌地看着他。

表嫂你无事吧?吕游樱连忙上前扶住元思蓁,瞪了一眼撞了人还出言不逊的男子。

元思蓁担忧了许久的发髻终是被撞散,她闻到眼前人身上浓重的酒气,思及吕游樱在此不便惹事,便匆匆将散落的发丝别在脑后,拉着她要走。

谁知这酒鬼不识好歹,竟还伸手拦住她俩的去路,语气轻佻道:哪家卿卿这般曼妙,可愿与我同饮用?元思蓁之前行走坊间乡野,不是没见过登徒子,但她与李淮成亲后,还是第一次在长安城里遇到公然调戏她之人,不由脸色一变,横眉冷竖睥了他一眼。

你这混账,还不快与我表嫂道歉,不然......吕游樱也上前指着李清骂道,她许久之前与李清打过照面,现下却不甚记得他模样,只觉这人有些眼熟。

厢房中的纨绔听到外头的响动,还好事地走了出来起哄,一人见元思蓁两人未有男子作陪,也上前调戏道:我们李郎君看上你,可别不知好歹,别的娘子都排着队巴不得做郎君的卿卿!李清方才一时嘴快,话出了口又有些害怕这娘子唤人,可现下这么多人撑他,一时□□熏心。

他仔细打量元思蓁妆发衣饰,才意识到她已嫁人,即便夫家富贵,可他李清是个皇子,敢问京城中有谁能争得过皇子?这般想罢,李清竟就想伸手去拉元思蓁,谁知还未触上她的手臂,就觉脚下一重,竟整个人翻倒在了地上。

元思蓁方才趁他不备,使了个绊脚的术法,想教训教训他。

见他已倒地,元思蓁还想再施个禁声术,却见这人极其慌张地捧着自己的腿大喊:我的腿!怎么不听使唤!我的腿!她连忙拉着吕游樱退后了数步,李清在众人的搀扶下起身后,竟瞪着元思蓁道:贱妇!竟敢伤我的腿,今日定要你好看!非道门中人一般看不出元思蓁出手,可李清酒劲上头,五感不清,又极其在意双腿,才以为是元思蓁踹了他。

他身边的下人见此,要捋起袖子去捉元思蓁。

元思蓁藏在袖中的手飞快掐着法诀,寻思着如何将这群醉汉一次性解决,忽然听到噗的一声,眼前出现一副五彩斑斓的画布,将李清一众挡在后边。

仔细看去,正是凌霄的油纸伞。

凌霄人还未至,声已先到,打住打住。

他单手背在身后,闲庭信步地走上三楼,笑眼弯弯地看着众人道:我这看客未到,怎么就演起来了?李清见这人生得一副小白脸的模样,又似在维护元思蓁两人,怒道:爷要这卿卿,关你何事?你是他夫君不成?凌霄连忙摆手,面露一丝惶恐,这我可受不起!不是就让开!李清的下人想上前将油纸伞掀开,没料想刚碰到伞柄就被觉双膝一软,直直跪到了地上。

呀,如此大礼我更受不起了!凌霄走到伞边将其收起。

是凌霄道长!吕游樱在元思蓁身旁惊喜道,看着凌霄的眼神闪动着光彩。

元思蓁止住手中的法诀,心道凌霄怎这般好心出手,就怕这家伙存着想闹大的心思看戏。

李清只觉凌霄的笑眼中藏着轻蔑,怒火攻心道:多管闲事,我让你知道这长安城谁做主!他身旁的纨绔也对呛声道:将这小娘子捉了,再给我打断这匹夫的腿!凌霄将伞举到面前,扭头对元思蓁说:我帮你们,把自己搭进去了可怎么办?就在那几人又要撞上凌霄的油纸伞时,忽然从楼下传来铿锵有力的威严男声:我看谁敢!来人元思蓁也认得,正是在常与李淮一同的尉迟善光。

尉迟善光本是在楼下赏味,店家知其龙武军的身份,便求了他来三楼平息此事。

他原以为只是普通的醉汉闹事,没成想刚一上楼见到的却是满脸酒色的九皇子李清。

与其对峙的三人中,男的他不认得,女的可是印象深刻,不正是李淮的王妃元氏,和国公府的吕二娘子!此间状况,一看便知,可要怎么化解,却要些本事。

尉迟善光自是要维护元思蓁,不仅是因他与李淮的关系,更是因为他身为龙武军左郎将的职责。

他走到李清面前行了个礼,低声道:九皇子。

李清见这人认得自己,看他衣着打扮应是个朝臣,先是有些担忧被人参到父皇面前,又赶快压下这丝胆怯,不耐烦道:认得我是谁就快滚,或者你亲自将那卿卿给我捉过来!九皇子。

尉迟善光刻意凑到李清耳边,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说:这位娘子是晋王妃。

第35章 凌霄辞别 晋王......李清……晋王......李清反应慢了半拍, 原想再斥尉迟善光,才忽然意识到他所说的晋王妃是何意。

你说什么胡话?他还觉这多管闲事之人是在唬他,扯了扯嘴角道。

尉迟善光从袖中掏出龙武军左郎将的令牌, 属下并未胡言,还望九皇子莫要为难在下。

李清见令牌时酒立刻醒了大半, 他眯着眼看向元思蓁, 想起听人说过晋王妃有沉鱼之姿, 迷了李淮心窍, 这般长相确是.......他脑中忽然闪过他三哥的狠辣行径,只觉膝盖微微发软,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属下送殿下回府?尉迟善光眼尖, 上手扶住李清。

不了.....李清心中打鼓,他咽了咽口水又问,真是?尉迟善光点头不语。

李清连忙让身旁的下人架住自己, 神色恍惚地就要下楼。

他身后那群纨绔未听清两人对话, 不知他为何突然偃旗息鼓,有不知好歹的还起哄, 李郎君这是怎么了,小卿卿还等着呢!啪!李清反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打得那人愣在当场。

可他打完人却又似蔫了的茄子一般,摇了摇头晃悠悠地走下楼去,那几人也算识趣,陆陆续续也都跟着出了淮南记。

尉迟善光见李清不算糊涂, 心中舒了一口气, 走到元思蓁面前道:王妃受惊了。

多谢尉迟郎君。

元思蓁见方才情景,便知那登徒子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才会让尉迟善光这般恭让。

又听其他人唤那登徒子李郎君, 弄不好还是李淮的哪个兄弟。

当今圣上共有十九子,元思蓁也不是各个都见过,她见尉迟善光未主动道出那人身份,也消了探问的念头。

可吕游樱却不依,她怒气冲冲地问道:那人究竟是谁,怎的这般嚣张,定要告诉表兄,好好教训他!尉迟善光不答,此事他自是会告知李淮,但却不便在此张扬。

啊!吕游樱仔细想了想那人的样貌,忽然记起自己在何处见过,他方才一直抱着腿,是不是九殿下?自尉迟善光来后一直未出声的凌霄,闻言忍不住轻笑一声,摇摇头看着元思蓁道,有意思。

元思蓁自是知道这人打着看好戏的心思,一时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尉迟善光这才注意到一身白衣,气质出尘的男子,似是与晋王妃关系匪浅的样子。

好家伙!吕游樱气鼓鼓道:我待会就去告诉表兄!元思蓁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莫气,我回去就告状。

嗯!吕游樱狠狠点头,又有些犹豫地说:那我们要不去别处吃?为何?就在这吃!元思蓁面上挂起个淡笑。

那凌霄道长与我们一道吧!吕游樱的脸上飞上两坨晕红,满心期待地对凌霄说。

凌霄微微挑眉,似是没有看懂元思蓁不虞的脸色,点头答道:恭敬不如从命。

吕游樱见他应下,心中极是欢喜,却又想到尉迟善光也助了她们,找补道:尉迟郎君要不......尉迟善光连忙挥手,他虽心思不细,却也看的出吕游樱的意思,我的鱼脍还在桌上,先行告辞!说罢便转身下了三楼,元思蓁目送他离去,却见他下到一楼后,在转角口停下似是与什么人说话,那人站在暗处,从她的方向看不太清。

想必尉迟善光又遇到了熟人,元思蓁未再多看,跟着店小二去往厢房。

凌霄从善如流地跟在两人身后,就在要转进厢房之时,他驻足朝楼下看去,这方位恰巧能看到与尉迟善光攀谈之人。

只见一位身着布衣,头戴荆钗的年轻娘子靠在墙边,微微低头地看着尉迟善光,眼波流转气质温婉。

那娘子似乎察觉到凌霄打量的目光,抬头朝他微微一笑,尉迟善光见此也转过身朝他看来,见是那白衣道士,不由心生疑惑。

凌霄面上一派如沐春风,眼中却毫无笑意地打量着两人。

三人的目光相会,各有所思而不得言。

尤娘子认得他?尉迟善光低声问道。

淮南记的店主尤三娘子淡淡一笑,嘴边露出个小梨涡,我这店开了三天,他就来了三天。

而厢房那头,吕游樱在桌旁坐得端端正正,不停抬眼瞄向凌霄。

凌霄则一派淡然地品着手中的龙井,忽然说道:听闻武昌有水患,淹了好些地方,也不知京城会不会来些逃难的。

元思蓁这才将自己的杯子放下,接着他的话说:方才在坊市里我也听到有人议论,还说有什么星象吉兆?他们师兄妹三人各有所长,凌霄尤擅卜卦推衍,元思蓁自是想从他嘴中套出些什么。

有凤来仪,确是吉兆,这凤仪面朝西北,振翅而飞,倒像是......凌霄话说一半,又捂着嘴道,我忘了,天机不可泄露。

吕游樱眼中满是崇拜之色,连忙插话道:听闻洪水冲了前朝皇陵,还断了他龙脉,真的是吉兆不成?凌霄不答她话,而是反问:二娘子可知,是前朝哪位皇帝的墓?这......还真未听说,可墓都被冲毁了,总有石碑记载的吧,过些时日就能知道了。

吕游樱眨着眼说道。

是啊......过些时日也不知是多久,真叫人心急。

凌霄叹了口气,又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以元思蓁对凌霄的了解,他这意思怕是要去武昌一趟,看来星象之事并不简单,定有什么让凌霄这般感兴趣。

思及此元思蓁不由懊恼,师父说她天资不在卜卦推衍,只肯教凌霄这些本事,早知自己也偷偷学学,别总让凌霄占了先机。

三人这餐鲜脍,有吕游樱这个兴致高昂的在,也不算吃得尴尬。

走出淮南记后,凌霄便向两人作别。

我听闻溃堤之处多难民,本着道心,决意去武昌一趟。

凌霄将伞收在身后,语气悠悠然然的,丝毫不像是在作别。

吕游樱闻言瞪大了眼睛,那......道长什么时候回啊?道长真不愧是三清传人,有颗济世救民的好心肠。

元思蓁见自己果然猜中,心道这人赶紧离开长安城吧!凌霄微微侧头想了想,许是几日便回,许是一去不回。

吕游樱立刻变了脸色,又不敢让凌霄看出自己的情绪,扯着衣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那道长好走,不送了。

元思蓁笑眯眯地朝他摆摆手。

告辞。

凌霄淡笑着点头,转身不过一瞬,就消失在了东市的人海之中。

吕游樱见人已不见,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来去无踪的,该不会真是天上的神仙吧......元思蓁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衣袖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她将吕游樱送回国公府后,才转道回王府,却在王府门前看到了国公夫人的马车。

这是又有何事?近来国公夫人对她的态度转变极大,不再似之前那般处处刁难,但元思蓁仍是怕她又搞什么幺蛾子。

她理了理散在耳后的长发,放轻脚步朝后院走去,只见国公夫人与李淮一同坐在凉亭中,一旁伺候的丫鬟手中还端着个碗。

她原以为是个什么吃食,可走进却闻到一阵难闻的药味,再看李淮明显抗拒的神色,元思蓁立刻联想到国公夫人求医之事。

糟了!元思蓁赶忙小跑上前,直接坐到李淮边上,故作惊讶道:夫人怎么来了!她步子迈得急,几缕飘逸秀发轻拂过李淮的脸,又落到他的肩上。

李淮看了眼忽然而至的王妃,见她脸颊微红,发髻散落,以为是她跑得急了,刚想命下人端茶,却听国公夫人厉声道:白日里你就披头散发,成何体统!方才在坊市里不小心撞散的,是我的疏忽,心里头只想着给王爷备生辰礼之事,一时忘了看人!元思蓁含情脉脉地看着李淮,使出老招数想倒国公夫人胃口,好让她快走。

她轻轻靠在李淮身上,脸与他凑得极近,谁知却看到李淮睫毛微颤,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第37章 一抹绯红 国公夫人果然不喜她这做……国公夫人果然不喜她这做派, 原本还要继续教训,却见李淮也耳根微红。

她近些日子本就对李淮一肚子火,见此便调转了话头, 指着他骂道:长辈在此就搂搂抱抱,李淮你书都白读了吗!元思蓁微愣, 心道自己抹黑李淮的事做的也太过成功, 李淮失忆前, 两人故作亲密挨骂的人总是她, 如今终于轮到李淮,心中不免有些快意。

李淮见国公夫人发怒,赶忙沉声认错, 肩膀轻动,示意元思蓁从他肩上起来。

元思蓁本就想着继续煽风点火,她似是完全不懂李淮的意思, 不仅没有起身, 还将头也靠在了他肩窝,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若是平常, 国公夫人早就气得拍桌子走人,可今日她目的明确, 竟顺了口气忍了下来。

为此,国公夫人也不想再等,示意丫鬟将药端上,早点看李淮喝完她早点走。

淮儿, 这是外祖母特意为你求来强身健体的, 近些日子政事繁忙,累着你了,快些喝了!李淮心中早就明明白白, 这恐怕就是药铺掌柜所说的壮阳滋补之物了,他面上不由一黑,正犹豫如何拒绝之时,便见元思蓁伸手端过了那碗补药,一脸惊奇道:王爷这是怎么了,还要喝药?她自是不敢让李淮喝药,万一这人喝出个什么,再一问,不就知道自己在外面传他不中用,李淮虽然失忆了,可脾气还在,到时候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思及此元思蓁不免懊恼,还是低估了此事对国公夫人的冲击。

她无视国公夫人刀刃般的目光,舀起药闻了闻道:这药好难闻,我可不忍心让王爷吃。

国公夫人以为她是临阵退缩,在心里暗骂她不中用,冷声道:我这外祖母关心孙儿身体,你这做孙媳的还阻挠不成?夫人言重了!元思蓁连忙说道:我只是觉得是药三分毒,王爷好好的,喝什么补药啊?她刻意加重了好好的三个字,眼角时刻留意着李淮的表情,好在他还不曾怀疑。

他好不好你做王妃的不清楚?国公夫人心中更气,忍不住指责道。

王爷自然是极好的!元思蓁与国公夫人对视,眼中满是恳求,希望国公夫人能明白她的意思,别硬要李淮喝药,要他喝也行,千万别戳出是壮阳补药。

国公夫人当然看懂,她顾着李淮的面子,原也只想说是强身健体的药。

可见元思蓁这么不中用,更是觉得自己这个做外祖母的,要担起责任。

她两人的心思百转千回,却都不知道李淮一早清楚这是什么,他听着两人的对话,尤其是元思蓁的那句极好的,只觉其中别有深意,一时脸热难耐。

不等李淮缓过来,国公夫人又将矛头对准了他,淮儿,外祖母特意寻了名医求药,这片苦心你莫要辜负!孙儿......李淮还未答话,又被元思蓁抢了话头。

王爷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没告诉蓁蓁啊?元思蓁一脸关心地看着他,还伸手把了把他的脉门。

淮儿你喝是不喝?国公夫人丝毫不被元思蓁打乱阵脚,亲自将药碗从她手中端过来,递到李淮面前。

元思蓁见此法不行,再推搡下去怕李淮觉得奇怪,便改变了策略,叹了口气道:夫人也是一片苦心,我也懂的,只是王爷往常喝药,都要我来喂,夫人将药给我吧。

说罢,她又从国公夫人手中端过了药碗,轻轻吹了吹,眼神暧昧地看了眼李淮,又看了眼国公夫人,娇嗔道:夫人确定要在这儿看着?王爷喝苦药,都要我先喝一口,然后......啪!国公夫人终于拍桌起身,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她看着两人重重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元思蓁见终于气走了她,又将心思转到了李淮身上,这药真的怪苦的,王爷确定要喝?谁知李淮竟微微皱眉,问道:你不想我喝?元思蓁赶忙否认,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为何?李淮方才确实觉得有些奇怪,元思蓁似乎不想让他喝药。

见李淮追问,元思蓁脑海中飞快思索如何圆场,她面上浮起一丝羞怯,柔声道:既然王爷要喝,我也......说罢,她微微张口喝了一口药含在嘴中,樱唇微翘慢慢地朝李淮靠过去。

李淮顿时想起他刚失忆时,元思蓁曾说过两人成亲后都是这般喂药,他看着元思蓁越贴越近的脸,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元思蓁见李淮还不拒绝,狠了狠心闭上眼,飞快地往李淮脸上一凑,她唇角擦上李淮的唇,刚感受到一丝微热,便见李淮立马起身背对着她,顿了顿才说:不喝了。

元思蓁见这法子起效,在李淮背后偷偷勾起嘴角,将药汁吞下,语气遗憾地说:那就不喝了。

她飞快地朝玉秋挥手,示意她赶忙将药端走,又走到李淮身后关心道:王爷要是真有哪里不舒服,可一定要告诉蓁蓁啊!良久,李淮才闷闷嗯了一声,飞快地离开凉亭朝书房走去,他耳根通红,就连一向冷峻的脸也染上一丝绯色。

元思蓁看着他落荒而逃似的身影,不由松了口气。

――――――――――――――――蜀王府西南面便是九皇子李清的宅邸,李清尚未封王,府上不及哥哥们华贵,但也算得上是丹楹刻桷。

李清坐在床踏上,脑中还想着淮南记中的事,他手指不停地摩挲着一支金钗,眼中布满阴霾。

那支金钗是元思蓁发髻散落后掉在地上的,当时李清的下人想着讨好他,特意将金钗偷偷拾起,献到李清面前邀功。

谁知李清却大怒,还将那人打折了腿,拔掉了舌头,驱出了府。

此时他又见那金钗,脑海中忍不住浮现晋王妃青丝散落的模样,竟心生嫉妒道:为何什么好事都是李淮的!他母族势大,父皇又总给他立功的机会,现在又娶了个美人做王妃,实在是不公!房中只有他一人,可却有一声沙哑的声音回道:你若想要,抢来便是。

我......李清刚要再说,想了想又将话吞进嘴中。

那声音似喝醉酒一般大笑,没胆子,真没意思。

李清慌忙解释,你不知道,李渝也斗不过他,我怎么......你不敢就一辈子被他瞧不起吧!沙哑声调侃道。

这话似是刺中李清,他回想起以前,李淮看他的眼神似看死物一般毫不在意,不由心中微动。

他以前争不过,是因为跛足,如今有了腿,不管是李淮还是李渝,不都得看重他三分?我腿呢?李清连忙问道。

若是有人在房中,定会惊疑,明明跛足已好的九皇子,为何膝下是一双歪斜不健的腿。

着急什么?沙哑的声音咯咯一笑,那老家伙还要再缓缓,这几天都不行。

我怎么能等!李清喊道,明日还要上朝!那你再想想,还能找谁换腿给你?李清陷入沉思,他心中只想到一个人,若他开口,这人定会答应,只是......他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有些心虚地将心中所想道出。

沙哑声闻言大笑,是个好玩的地方,有意思!第38章 狗身人耳 第二日,李淮如往常一般……第二日, 李淮如往常一般早起上朝,却在马车进宫门之时,被尉迟善光拦了道。

尉迟善光纵身一跃, 直接钻进了李淮车中,他抖了抖肩上的露水, 向李淮作揖。

何事?李淮只淡淡看了一眼他, 便又盯着手上的秘卷。

尉迟善光三言两语就将李清趁酒调戏元思蓁一事道出, 他话还未说完, 就见李淮变了脸色,放下案卷。

好在我去的及时。

尉迟善光继续说道:李清也不敢再逾矩。

李淮抿唇不答,漆黑的眸子布上阴霾, 尉迟善光只觉这马车中的气氛让他有些不安。

良久,才听李淮寒声道:她可有被吓着?尉迟善光连忙说:怕是受了些惊吓,我见王妃的发髻都散了, 怪我去的晚。

李淮想起昨日元思蓁回府之时, 确是披头散发,原来竟是被李清这厮欺了。

他眉头微颦, 脸色冰冷地看向窗外,手指轻轻敲了敲车窗台。

尉迟善光心下一惊, 李淮在军中之时,若动了杀心便是这般举动。

妻子被欺,寻常男子都会生气,可他从未想过印象中不近女色的李淮, 竟为了女人想对兄弟动手, 看来元氏在他心中分量不轻。

李淮到宣政殿后,果然见李清看他的眼神有些闪躲,直到退朝, 李清也不敢上前与他攀谈,只跟在李渝身后,慌忙往殿外走。

五弟。

李淮喊住李渝朝两人走去。

李清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整个人缩在李渝身后。

他平日里举止就畏缩,现下这般李渝并未觉得有异。

三哥。

李渝行礼。

明日便启程去武昌?李淮淡淡看了眼李清,面无表情地问道。

父皇垂怜,愿给我这戴罪立功的机会。

李渝警惕地回道。

那便望五弟此去诸事顺利,还受灾百姓一个安宁。

李淮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你走前可要嘱咐好九弟,莫要让他贪玩惹事。

李渝看了眼身后的李清,这是自然。

李清直觉李淮已知淮南记之事,此时便觉他目光如刺,更是不敢与他对视,只吞吞吐吐道:三哥放心,弟弟定不会惹事。

那便好。

李淮微微扬首,向李渝行了个礼,便大步流星出了宫门。

他早已想好如何敲打李清,只是方才见他瑟缩模样,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同寻常,直到他路过宫门前等身高的石狮子,才忽然意识到,李清像是比之前矮了不少。

-------------------------------------李淮生辰在二月初八,距着日子还有两日,元思蓁终是想起要置办些东西。

她从吕游樱处得知,李淮是不摆生辰宴的,但身为皇子,届时定是免不了要应付各府的拜谒,即便只是送个生辰礼,安置起来也要费些功夫。

元思蓁做王妃后并未操办过什么大宴,好在府上有些得力的管事前后张罗,她只需要在些大事上做决断便可,顺道借着采买的由头逛逛坊市。

玉秋将在坊市里头挑好的东西一件件装上马车,她见元思蓁还饶有兴致地闲逛,忍不住出声道:王妃可有给王爷备好生辰礼?我?元思蓁眨了眨眼,一脸惊奇道,我也要备?玉秋连忙道:倒也不是,可王妃备了王爷不是会高兴吗?元思蓁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原还想说,李淮不会在意此事,可她又想到,如今在李淮心中,他俩可是鹣鲽情深,不备礼是否有些不妥?可以她对李淮的了解,这人心中只想着太子之位,对别的事物并无兴趣。

这太子之位她送不了,随意送些什么打发算了。

玉秋见她若有所思,也帮助出起了主意,王爷王妃因着灯笼定情,不如再给王爷扎个灯笼?元思蓁心中笑道,这傻丫头,她哪会扎灯笼,只会将捉了的妖物绘在灯面上。

要不给王爷绣个荷包?玉秋想了想又说:坊间的娘子都爱送郎君这个。

我哪会女红。

元思蓁理直气壮地说:你替我绣不成?玉秋连忙摆手,我教王妃便好,很简单的,不出两日就能绣好。

元思蓁也不愿多想此事,绣个荷包也不算太过敷衍,便应下了此事。

估摸这时辰差不多,元思蓁从一间绸缎铺子里出来,正准备回府,恰巧遇到刚下马车的吴王妃。

吴王妃也没想到在此处见到她,面上微愣,上前道:这般巧,近来出门总遇到你。

元思蓁见她脸色比上次见差了些,想必安氏小产也扰了她心神,是巧,看你能出门,想必安氏身子好了许多。

一提及此事,吴王妃嘴角扯出个不屑的笑容,她命不好就算了,还累我要照顾。

吴王妃与元思蓁不算亲近,或许是同为王妃的缘故,比起这些侧妃侍妾,吴王妃倒是愿意同她说上一说。

元思蓁也想着从她嘴里再问些怨灵的事,便顺着她话头,邀了去五味斋坐上一坐。

想不到我许久未来,五味斋生意这般冷清。

吴王妃提裙上楼,边走边与元思蓁说。

这五味斋的生意确是与先前不同,就连元思蓁也觉得有些奇怪,那领路的店小二却没脸没皮地笑道,二位贵人不知,前些日子开的淮南记,将咱店里生意抢去了不少。

你怎得还一副高兴的样子?吴王妃轻笑一声。

做生意起起落落多正常,我又不是店主,自是不担心的,大不了再去淮南记当个小二。

店小二将两人迎入厢中,置好了茶水才退了出来。

元思蓁从未与吴王妃单独共处,以前只觉得她脾气火爆难处,今日她似被安氏气蔫了一般,朝她吐了一肚子苦水。

原以为她是个知书达理的,勾引人的法子一套一套的。

吴王妃咬牙道,她小产后没几日就不消停。

如此府中私事,元思蓁实在是不好插嘴,只有意无意地问些她想知道的事。

安氏这胎不是求了洪福寺的符吗?寺中又出了这事,可真是被害了?元思蓁问道。

吴王妃冷笑一声,那求子符是她自己求的,出了事也是自作自受。

吴王殿下可有想着怎么处置圆慈?说起此事。

吴王妃微微犹豫,又琢磨此事说与她听无甚大碍,便凑到她脸前小声道,王爷原想着提审,可那老和尚竟然在狱中坐化了。

元思蓁一惊,她那日去见圆慈,人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坐化。

我听王爷说,衙役一碰他,他身子就碎成了粉末,好不吓人。

吴王妃皱眉道,看来这人真是有什么邪法。

哪一日死的?元思蓁连忙又问。

吴王妃端起茶抿了一口,面色不虞道:这我可不知,都是听王爷说的,这下可好,王爷气没处撒,都怪到我头上,实是不想回府去。

元思蓁没了与她继续攀谈的心思,只觉圆慈坐化一事另有隐情,难道有什么她未察觉之事?吴王妃见她不搭腔也失了继续聊的兴致,她随意说了几句便要告辞回府。

两人行至五味斋外,忽然有只毛茸茸的小东西撞到了吴王妃脚下,她吓得惊叫一声,下人连忙抬脚要将那东西赶走。

等等!吴王妃看清那东西是只小狗后,赶忙阻了下人,抱来我看看。

下人将那黄毛小狗抱起,递到她眼前。

这小狗一双大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人,一动不敢动。

倒是憨态可掬。

吴王妃想着府上都是糟心事,不如养只小狗逗乐,便伸手想将小狗抱来,看它亲不亲人。

元思蓁见那小狗脑袋圆滚滚的,就是毛有些乱,连耳朵都看不清在哪儿,便也上前摸了摸小狗的头,轻轻将它脑袋边上的毛发拨开,却没想到竟看到了一只肉粉色的人耳。

啊――吴王妃也看到了这人耳,吓得赶紧将狗扔了出去,这是什么怪物,怪物!元思蓁连忙又将狗抱起,将它两边的毛发拨开,确确实实是一对人耳,这对人耳还一动一动的,似是原本就长在狗身上一样。

她飞快的在脑海中思索,从未有过妖物狗身人耳,况且这小狗周身无妖气,的的确确就只是只狗。

快将它打死,是妖物!吴王妃受的惊吓不小,厉声命令下人道。

吴王府的下人刚要上前,就听元思蓁说道:吴王妃看错了吧?这狗哪里是怪物?她将狗举起,撸开它的毛发,飞快地施了个障眼法,旁人看去便见不到那双人耳。

吴王妃壮着胆子看了眼,见确是狗耳朵,才松了口气,心道定是自己近些日子太过心烦,才会看错。

出了这一遭事,她也没了将狗待会的心思,便在丫鬟的搀扶下,打道回府。

元思蓁将那小狗抱在怀中,若有所思地摸着它的耳朵,问下人道:可能知道这是哪儿的狗?怕就是只野狗。

带回王府吧。

元思蓁想了想,便抱着这人耳狗上了马车。

第39章 王妃擅蛊 蜀王府中,李渝坐在正厅……蜀王府中, 李渝坐在正厅的软塌上,皱眉看着眼前不成器的弟弟,冷声道, 你究竟怎么惹了李淮?李清不敢与他对视,双手不停磋磨着袖口, 好半天才出声, 我没......李渝见他还想隐瞒, 厉声道:你当我是瞎的不成!好好的李淮能当着我的面敲打你?我......李清最怕兄长发怒, 一时竟被吓得不敢开口。

我明日就离京,你最好将事情交待清楚,否则我在武昌, 可管不了你死活。

李渝逼问此事,也是怕李清惹了什么祸牵连他,他可不想平白无故又招惹李淮。

李清知道自己此时不说, 兄长也能派人查个清楚, 到时候怕是更要受责骂,现在说了, 保不齐李渝还能帮他一把,连忙道:我那日在饭馆喝了点酒, 被几个混人哄着,言语上冒犯了位娘子......后来才知,那娘子便是晋......什么!李渝气得站起了身,走到李清面前, 拽着他领子道, 你调戏了三嫂?李清连忙摇头否认,不是调戏,我就说她生得美, 是那群混人......李渝将李清甩到地上,背着手狠狠瞪他,不用狡辩,此事我可不帮你,李淮要怎么你,随他便!这一下李清摔得不轻,也将他心中的郁闷之气摔了出来,五哥!我真没怎么着她。

再说,你我跟李淮,不都是父皇的儿子,他还能把我杀了不成?都是父皇的儿子,才更要小心,别落得个大哥二哥的下场。

李渝气极。

他娶了那狐媚子,日日只知道寻欢作乐,父皇早就厌恶他了!大哥二哥之后,怕不就轮到他了!李清声音越来越大,似是要将胸中的郁结之气都吼出来。

李渝赶紧捂住他的嘴,语气阴沉道:等他真正倒台之日,你再说这话不迟,如今好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你自己作孽,别累了我和母亲,懂了吗?李清见他态度强硬,心中虽仍是不服,也只好乖乖点了点头。

你回去吧。

李渝松开手起身,冷冷道:这几日别到处跑,多叫些下人跟着。

李清匆忙点头,不敢再看他脸色。

什么东西,还敢摔我!李清一出蜀王府,就怒上心头,忍不住咬牙骂起方才他还怕极了的兄长。

从小到大几个哥哥都看不起他,跛足后更是不将他放在眼里,李清满腔不忿,便又要去坊市里寻乐子。

他凑着那群浪荡子花天酒地了一番,才堪堪舒了口气,在旁人的哄闹下,竟还晃晃悠悠地要去花楼。

因着跛足,他从前不敢来这些地方,花楼的娘子见他打扮华贵,都媚眼如丝小意恭迎,李清一时有些忘乎所以,跟着个香腮粉肌的小娘子就往园子里蹿。

谁知刚绕过一太湖石,眼前的小娘子便不见了踪影,他原还以为是玩什么花样,却忽然眼前一黑,被人推倒在地。

他还来不及喊人,便觉双腿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双眼一翻,疼晕了过去。

-------------------------------------元思蓁将已经洗干净的小狗抱到膝上,边喂它肉骨头边小声问道:你有人耳朵能不能听得懂人话?小狗耳朵动了动,又专心致志地啃着骨头,完全不理睬她。

元思蓁撸了撸毛继续问:你出生就这样吗?还是谁给你安上的?那你的狗耳朵呢?她一颗心都扑在这小狗身上,完全没留意到走进廊中的李淮,直到他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什么狗耳朵?元思蓁抱着狗起身,笑吟吟地迎上去,柔声道:王爷今日下朝可真晚。

李淮见她眼角含笑,一双漆黑美目亮盈盈地看着自己,竟与她怀中的小狗眼神有些相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笑,哪儿来的狗?街上捡来的。

元思蓁将狗举到李淮面前,煞有介事地说:这狗与众不同。

李淮微微歪头,将小狗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并未看出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元思蓁扭头看了看,见下人都离得远,才将小狗的毛撸开,露出那对人耳朵,王爷别吓着。

这......李淮微愣,这是什么怪物?那小狗似是听懂了李淮所说,耳朵微微一动,若是狗耳朵,怕是会耸拉下来。

元思蓁将今日捡到的这狗的事儿粗粗道出,我看这人耳真跟长在上面似的,也不知是个什么邪法?什么妖魔鬼怪这般恶趣味,要将狗安上人耳朵?李淮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小狗。

他这话倒点醒了元思蓁,给狗安上人耳朵,究竟有何意义呢?你是忧心有邪物作怪?李淮见她颦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王爷别看只是对人耳,有这般变化活物的本事可不容易,不是道家大能就是个道行深厚的妖物,我谨慎点也没错。

元思蓁原本就起着让李淮派人查探的心思,才将这事往厉害里说。

她脸上挂着讨好的笑,语气真诚地说:狗是在五味斋边上拾到的,我知道王爷本事了得,坊市里有不少耳目,可愿意帮蓁蓁这个忙,查探查探?李淮早看出她心思,不以为意地坐到石凳上,语气淡淡道:我的眼线都是盯着要事,还能去打探一只狗的来处不成?元思蓁赶忙凑到他身后,伸手轻轻揉起了他的肩膀,边揉边说:不是看狗,是看有没有人丢了耳朵,我怕这耳朵是从人身上来的,若是如此,坊间有个爱削人耳的妖物在,岂不是不得安宁!蓁蓁也是为了百姓着想,替王爷分忧!她嘴上说得大义凛然,一双柔夷又弄得李淮又麻又痒,好半晌,李淮才闷声道:查人倒是不难。

是啊!对王爷来说小事一桩!元思蓁见这法子奏效,又从果盘里剥了个甜橘,递到李淮嘴边。

李淮一见这橘子,就想到那次元思蓁借着喂橘子勾引他一事,心下一慌连忙扭过头去。

元思蓁微愣,不想吃不成?不想吃我吃。

她把剥好的橘子塞进嘴里,只觉清甜可口,忍不住又剥了一片。

李淮眼角偷偷瞄了一眼,正好看到她红润的小嘴微张,咬在晶莹剔透的小甜橘上,隐约间还能看见丁香小舌舔了舔唇上的甜汁。

这橘子定甜得很。

待元思蓁吃完,李淮才意识到自己看走了神,他慌忙起身离开石凳,丢一下句此事我会命人去做,便头也不回地去了书房。

元思蓁心中纳闷,怎么近些日子,李淮总莫名其妙的心情不好,不过既然都应下了,她也懒得再想。

李淮僵着脸走在廊上,心里一直想着方才的场景,他耳根微微发红,没来由地有些气恼。

就在这股子莫名其妙的怒意抓耳挠腮之时,李淮突然停下了脚步,似是想通了什么。

元思蓁定是又在勾引他!哄他应下寻人的事!思及此李淮眉头皱得更紧,心中暗道自己糊涂,怎么如此随意就被她拿捏,切不可再犯!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冒出坊间传闻的晋王妃极善蛊惑晋王,竟有些荒唐地想,难道这些传闻都是真的?第40章 二鸟之计 这天夜里,崇仁坊的璇花……这天夜里, 崇仁坊的璇花楼出了些乱子,有位脂粉客被人敲断了腿丢在园子里,直到三更天才被人瞧见。

那脂粉客不知得罪了什么人, 腿骨被敲断成好几节,怕是有个一年半载才能下地。

李清惨白着脸躺在床上, 疼得直冒冷汗, 嘴里还念念有词。

一直伺候他的老太监替他擦了擦汗, 满眼心疼地说:殿下, 再忍一会儿,太医马上就到了。

腿...腿...换腿。

李清抓着他的手,神志有些不太清明。

老奴知道的, 但是那位大人不知去了何处,也只能先让太医给殿下止止疼。

他话音刚落,忽然觉得背后挂起一阵凉风, 老太监扭头看去, 却差点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背过气去。

只见屋子中站着一龙首人身的怪物,身后还甩着一条长长的龙尾巴, 他手中抱着一双有些歪斜的腿,龙目中露出打量的神色。

啊呀, 龙王爷爷终于回来了,我们殿下快不行了!老太监见过这怪人几回,可每次再见仍是会被吓一跳,这次为了李清的腿, 他只好强压着心中的恐惧, 上前求道。

李清双目放光地盯着他手中的腿,立刻撑起身子喊道:快换回给我!我要疼死了!这是怎么了?那怪人张口便酒气熏天,声音沙哑如七十老汉。

老太监上前道:有贼子坑害殿下, 将殿下的腿给打断了。

谁知那怪人听了却放声大笑,脚步还有些不稳,有意思有意思,皇子也会被人打断腿,真是头一回见。

快把腿给我!李清五官拧成一团,咬牙喊道,我真是要疼死过去了。

你也喊声龙王爷爷来听听,我便给你换上。

怪人身后的龙尾摇了摇,似是心情极佳。

李清稍稍迟疑,便将自己皇子的身份抛在脑后,声泪俱下地喊道:爷爷,龙王爷爷!快将我的腿还给我!殿下......老太监在一旁心疼地看着他,不满地瞪了眼这龙王爷爷。

好好好!怪人忽然龙嘴大张,将手上托着的那双腿直接吞进了腹中,又走到李清面前,笑嘻嘻地说:爷爷这就给乖孙换腿。

李清赶忙闭紧了双眼,扑鼻而来一阵腥臭气息,只觉耳边的声音全都消失,自己被吞进了一片虚无之中,好半晌,耳边才响起老太监的声音,殿下好了!李清看着自己那双扭曲的双腿,钻心的疼痛烟消云散,他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床上。

快说来听听,怎么就被人打断了腿?怪人的龙嘴还在不停地咀嚼,似是在品尝什么美味。

定是李淮那个匹夫!李清握拳锤了锤床板,恶狠狠道:定是他报复我调戏他王妃!怪人听完这话,竟还乐得拍起了手,此人够狠,我喜欢!你可有想好如何报复了回去?李清一愣,眼神中有一丝慌乱,又很快被压在了怒意之下。

可这一瞬的变化,却都被怪人看在了眼里,他面露鄙夷道:你不敢不成?不是还想取代了你老子当皇帝,这点小事就不敢?谁说我不敢,我这不在想嘛!李清脸色涨红地喊道:既然李淮这么宝贝他王妃,我就偏要!你想怎么要?怪人饶有兴致地问道。

李清眼底布上阴霾,他手用力地扣着床板,半晌才将心中的想法道出。

他竟是想要这怪人用换身体的法子,按着晋王妃的五官去坊间寻人,想拼凑个与晋王妃相似的女子享乐。

谁知怪人闻言却极是失望,嗤笑一声道:自欺欺人。

那...那我大不了让李淮知道此事,气他个半死,反正他敢断我的腿,又不敢取我的命!怪人打了个酒嗝,晃晃悠悠地往门外走,这法子也就......勉勉强强吧。

你去哪儿!李清怕他对自己失望要走,连忙喊道。

怪人扭头看了他一眼,幽幽道:把你娘的腿还回去。

说罢,这龙首人身的怪人便化作一缕青烟,飘出了李清宅邸,飘向灯火通明的大明宫。

娘娘,该灭灯了。

丫鬟隔着纱帘对躺在床上的湘妃娘娘说道。

许久,才听湘妃细如蚊讷的声音传来,你先退下,我自己灭。

丫鬟虽心中疑惑,还是听着她的吩咐退了下去,她刚合上房门,便见屋内的烛火熄灭。

你终于来了。

湘妃艰难地从床上支起身,若那丫鬟还在,定会惊讶地发现,湘妃娘娘的膝盖下竟空空荡荡,原本该是腿的地方,只能看见丝被的褶皱。

你这腿被人敲断了,你可还要安回去?沙哑地声音略带调侃地问道。

湘妃一惊,她的腿被敲断了,岂不是清儿遭罪了?怎会如此!她连忙问道。

他说是被那个叫李淮的敲断了。

怪人不以为意地将李清调戏晋王妃后被打断腿一事道出。

湘妃闻言大怒,他娘生前欺压我,死后她儿子还来欺负我儿子,实是可恶!这债定要讨回来!那怪人见李清母亲神色狠辣,似是比李清有决断地多,又来了兴致,你要怎么讨,说来听听!要是有意思,我便助你!湘妃狐疑地打量着眼前龙首人身的怪人,她不确定这怪物是否可信,但他确实有换人身体的本事,心中纠结一番后,才狠下心压低声音道:神仙本事通天,我这有一计,既能助我的渝儿一臂之力,又能替清儿出一口恶气,神仙可愿一帮?怪人凑到湘妃跟前听她说完后,龙目中露出幽幽绿光,有意思,有意思,何时施计?两日后李淮生辰,便是绝佳之机。

那便一言为定!怪人拍了下手掌,刚要化烟消散,忽然想起来此的本意,连忙说道:这断腿你还要不要?湘妃脸色一白,半晌才咬了咬唇道:当然要。

那怪人不通人情,这些日子在坊市间游乐,倒是学会了个词叫义气,他只觉李清母亲是个有义气的,比李清那厮有意思得多。

他不待湘妃反应,便龙口一张将她整个吞下,再吐出来时,那双断腿已回到了湘妃身上。

唔!一阵剧痛从腿上钻进湘妃心中,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不让自己喊出声来,待稍稍缓过来些,刚想再嘱咐那怪人几句,却只见房中空无一人。

怪人化作一缕青烟飘荡在皇宫中,那湘妃的谋划甚得他心,想着两日后的大戏,他心中竟有些迫不及待。

他飘到不知何处的院子里时,见院中间放着一座大水缸,水缸中养着几尾金色鲤鱼,边上还蹦 着几只麻雀。

因着今日饮酒甚多,他忽觉口渴难耐,未及多想,便化神成龙首人身的模样,张开大口将水缸吞了下去,待解了口渴才吐出来。

他走后不久,一个起夜的小太监路过院中,见院中的水缸移了位置,走上前去一瞧,竟在水缸底看到一条带着翅膀的金鲤。

小太监脸上不见一丝惊愕,他冷漠地伸手将还在扑腾的鲤鱼抓起,又摸了摸那湿漉漉的翅膀,才抬头向空中四顾。

月光照在他清秀的面庞上,却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好一会儿,才听他低声说了句:好地方。

第41章 以耳换耳 元思蓁虽是女子,却从未……元思蓁虽是女子, 却从未做过女红,自她有记忆起,缝缝补补的事都是小师妹在做, 而她一日到头就只顾着妖妖鬼鬼这些事儿。

与李淮成亲后又有下人伺候,更是不曾碰过针线, 何况他俩是假夫妻, 也不需要做些信物传情。

如今要在短短两天的时间内, 给李淮绣个荷包, 元思蓁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她看着玉秋描在绢布上的鸳鸯图案,愁眉苦脸地说:鸳鸯实在是太复杂了,不如换个别的?鸳鸯交颈, 最是贴合王爷与王妃,绣这个准没错。

玉秋将穿好线的银针交到元思蓁手中,笃定地说道。

元思蓁腹诽, 还鸳鸯交颈, 她与李淮同床异梦,只怕是鸳鸯互啄, 不过现在李淮失忆,只能被她啄。

想到此, 元思蓁不觉嘴角一弯,露出个有些得意的笑容。

玉秋看在眼里,却觉她是在害羞,笑吟吟地说:王爷能收到王妃亲手绣的荷包, 心里定会高兴。

元思蓁在玉秋期盼的眼神下, 开始绣起了她的鸳鸯互啄,许是她天生不是这块料,大半个时辰后也只有寥寥一个轮廓。

那人耳小狗蹲在她脚边, 一脸好奇地看着她捣鼓。

哎。

元思蓁看着手上的四不像,又看了眼小狗,破罐破摔道:干脆绣个小狗吧,两个圆圈加上四条腿,还全是黄色的,多省事!哪有人送荷包绣狗的?玉秋连忙劝道,王妃这不是绣得......玉秋看了眼绢布上的线条,默默将挺好两个字吞进肚子里。

元思蓁瞥了瞥嘴,将手上的绣活放下,寻思起要不现在去坊市里给李淮挑点东西做生辰礼,明日也不至于两手空空。

她抱起小狗走到院子中,刚想唤玉秋说要出门,怀中的小狗忽然立起脑袋,朝着空中闻了闻。

汪汪!它从元思蓁怀中跃起,飞快朝围墙边跑去,似是要钻出去一般,狗爪子不停地挠墙。

怎么了?元思蓁不解地走到墙边,这狗捡回来后就不曾叫过,这还是头一回听它狂吠不止。

那狗刨了一会儿墙,又不停地围在原地打转,似是心急如焚。

是不是外边有条母狗?玉秋在一旁猜道,我家以前养的狗经常这样。

谁知她话音刚落,小狗忽然调转了头朝院外跑去,一路穿过正院,跑出了晋王府,这事出突然,下人们也来不及截住它。

元思蓁也不管不顾地跟在它后头,提着裙摆飞快追出了王府。

王妃等等!玉秋连忙从屋子里抓了一件披风,也跟着跑了出来。

她俩追着小狗到了王府外墙,见它绕着墙边转悠了几圈,似是找到了什么一般,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一个方向,还未等元思蓁喘口气,又拔腿飞奔而去。

这......元思蓁心想,这狗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如此急切,许是它从前的主人,追到那人说不定能知道这人耳的来头。

她一路跟在小狗身后,从城北到城东,穿过了好几个坊市,才在敦化坊的一条小道前停了下来。

王妃!玉秋在身后追得气喘吁吁,撑着腰靠在墙边,将手中的披风递给她。

元思蓁匆匆接过披上,见小狗在巷子里闻来闻去,悄声对玉秋道:它许是找到先前的主人了。

两人跟在狗身后穿过小巷,又在几座民宅间扰了一会儿,终是见小狗从墙边的一个狗洞中钻了进去。

元思蓁下意识就想□□,可顾着玉秋在这,只好老老实实地绕到正门口。

当她看清门前的牌匾时,才意识到这竟是一座菩萨庙。

只是这庙极小,不过一进,又许久无人打理,杂草丛生一片破败的景象。

元思蓁走进庙中,见香案上供奉的是地藏王菩萨,而菩萨金身与凌乱的四周格格不入,竟是时常有人来擦拭打理的样子。

汪汪!小狗追到庙中又丢了方向,绕着香案不停打转。

莫约半柱香的功夫,玉秋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才小声对元思蓁说:要不我们将它带回去,这儿看着渗人,也不像有人住的样子啊!就在元思蓁想抱起狗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她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高瘦的汉子挑着两个大坛子,一晃一晃地走了进来。

嗷!一见到这人,小狗背上的毛立刻炸起,龇牙咧嘴地发出低呜。

高瘦汉子吓了一跳,这破庙里有只狗就算了,怎么还有两个衣着华贵的娘子,他将肩上的扁担放下,眯着眼打量元思蓁两人。

来拜菩萨的?高瘦汉子挠了挠头问道。

元思蓁这才留意到,他头上绕着一圈麻布,只是比寻常的头巾带得更下,看上去有些奇怪。

她点点头道:拜菩萨。

哟吼,这菩萨威名远扬啊!高瘦汉子弯腰将坛子打开,一瞬间酒香四溢,你们这些小娘子求求,估计真能求到什么如意郎君,就是不知能不能承受住。

玉秋闻言皱眉,只觉这人说话粗鄙,想要拉着元思蓁离开。

元思蓁却问他道:你挑这么多酒干什么?供奉菩萨。

高瘦汉子将开了封的坛子往香案边挪,竟将酒水全部倒进了满是香灰的炉子中。

谁知小狗见这人走近,忽的一下冲上去就往他腿上咬。

那人惨叫一声,连忙放下坛子朝狗身上踢,谁家的畜生!该死!元思蓁怕他踢伤小狗,随手施了个定身术法,将一人一狗定住一瞬,匆忙上前把狗抱走。

啊哟!高瘦汉子看了看自己的腿,还好这天冷穿的厚!他没注意到,方才与狗的一番缠斗,竟让头上的麻布掉了下来,露出两只毛茸茸不属于人的狗耳朵。

玉秋瞪大了眼倒吸一口凉气,指着他垂在两边的耳朵喊道:你是妖怪?高瘦汉子连忙捂住自己的脑袋,惊惶无措地说:我不是怪物!我真不是!元思蓁看了看手中的长着人耳的小狗,心中瞬间明了,便撤去狗耳上的障眼法,露出一对人耳,问那人道:这可是你的耳朵?这......高瘦汉子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看着小狗,忽然大喊一声哭了出来,我终于找到了!他声泪俱下地跪在地上,朝地藏王菩萨磕了三个响头,又将剩下的酒水倒进香炉中,嘴上还念念有词,求菩萨把耳朵还给我,求菩萨把耳朵还给我!这菩萨把你和狗的耳朵换了不成?元思蓁安抚着怀中的小狗,疑惑地问。

娘子有所不知。

高瘦汉子抹了抹眼泪,这菩萨可灵了,我先前害了病耳朵听不清楚,做事的地儿要退了我,我一时郁闷,在这没人的破庙喝了些酒,顺道给菩萨许了愿,谁知第二日醒来,便长出了这狗耳朵。

玉秋头一回见到这离奇事,瞪大了眼睛看着菩萨道:这不是戏弄人吗?菩萨哪会这样?高瘦男子又拜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继续道:可不能不敬,这菩萨厉害的很,虽给我换了狗耳朵,不也是治好了我的耳疾吗?况且来拜过的人都说灵验,边上的黄老头想要个年轻娘子,第二日他那老太婆就变得水灵水灵,仔细一瞧竟是巷子边卖豆腐的娘子。

元思蓁心中一惊,这菩萨治耳疾的法子是换耳朵,让人年轻的法子竟是换头!那豆腐娘子变成了老婆婆的脸?元思蓁赶忙问他:黄老头住在哪儿?嘘!高瘦汉子以为她是要去求证,怕惹了黄老头不高兴,又说道:我这事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快将狗给我,我好让菩萨还回来!第42章 闯门救人 玉秋立刻挡在元思蓁身前……玉秋立刻挡在元思蓁身前, 生怕这人扑上来抢狗。

可那小狗像也想让他还耳朵一般,要从元思蓁怀里挣脱出来。

别!元思蓁牢牢制住龇牙咧嘴的小狗,乖乖, 你耳朵在那儿跑不了的。

她想了想又对那瘦高汉子说:你告诉我黄老头家在哪儿,我便将狗给你。

行行行!就庙边上挂着红灯笼的那家!高瘦汉子不耐烦地说。

元思蓁听完一手抱着狗一手拽着玉秋的袖子, 头也不回地就往外冲去。

你!高瘦汉子没想着这两个小娘子如此不讲理, 刚要去追忽觉双腿一重, 一时失了重心栽倒在地, 好半天也爬不起来,这自是元思蓁所为。

王妃......玉秋一脸震惊地看着元思蓁,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会被王妃拉着逃跑, 实在是难以置信。

元思蓁沿着巷子四处张望,很快在拐角口看到了红灯笼,那户人家大白日却紧闭着门, 隔着墙还能隐约听到些吵闹声。

你先拿着。

元思蓁将狗交给玉秋, 贴在门缝上朝里张望。

只见院子里有个老婆子在悠闲嗑着瓜子,她面上都是皱纹, 头发也夹杂这不少白丝,可那双嗑瓜子的手却细腻白嫩, 与她面庞全然不同。

再看她身后的房中,竟有一个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小娘子被绑在床上,嘴巴还被塞了起来。

床边上站着个驼背老头,不停指着床上的少女叫骂, 骂到激动处, 竟要上手解那小娘子的衣服。

元思蓁手指飞快地捏了个法诀,隔门一拍,驼背老汉便顿在了当场。

玉秋不知她是施术, 还以为要直接拍门而入,连忙说道:我估摸着王府的下人要追来了,不如等他们到了?她话音刚落,就听院内传来老婆子警惕的声音:谁啊!元思蓁看了眼玉秋,示意她莫慌,又拍了两下门板,朗声说道:柴老爷家的丫鬟,来送喜礼的。

柴老爷?老婆子不记得边上还住着姓柴的人家。

我家老爷做金银生意的,敦化坊最大的宅子就是我家老爷的,过几日大郎君娶亲,老爷特意让我们来送些喜礼,也没什么,都是些绸缎和吃食。

元思蓁料想那老婆子是个贪便宜的,便面不改色地编了这么一大段话。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见那老婆子将门开了个小缝,伸出脑袋打量了一阵,见两人穿着打扮,确是大户人家的样子,才伸出手道:给我吧!谁知眼前这衣着华贵的小娘子竟抬腿一脚,粗暴地将门踢开。

老婆子被她吓得连连后退,连忙喊道:你们是谁?要做什么?元思蓁冷着脸跨进黄宅,飞快地环视四周,确定这宅子里再没别的人,才吩咐玉秋道:你拦着她,我找人!啊?玉秋一愣,见元思蓁提着裙子就往房中跑去,那老婆子伸手要去拦她,一时护主心切,冲上去就将老婆子扑倒在地。

两人一同摔到地上,玉秋原本还担心这老婆子年纪大摔出个好歹,抱紧她却发现这身体强劲有力不似老者,才真信了换头之事,怒气冲冲地指责道:忒没良心!换了人家的身体,还这般自在!老头子,老头子快来!这老婆子被玉秋压住,扯着嗓子呼喊,却迟迟不见黄老头过来。

元思蓁施的定身法还未解开,黄老头虽听得到院中的响动,却一动也不能动,嘴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床上的年轻娘子一见元思蓁,挣扎得更加剧烈,眼中涌出泪花,满是恳求地看着她。

莫慌,我这就给你解开。

元思蓁抄起床边的剪子,三两下就将绑住她的绳子剪短,再帮她把口中的麻布抽出。

那豆腐娘子被绑了许久,刚一松开还不能动弹,元思蓁只好扶着她坐起,替她把鞋子穿上。

因着惊吓过度,豆腐娘子好一会儿才呜咽着对她说了声,多谢娘子相救。

元思蓁笑了笑,却在替她穿鞋之时顿住了手,豆腐娘子一张年轻美丽的脸庞下,却是老态龙钟满是皱纹的身体,那双脚上还生着老年斑。

想必这小娘子这些日子过得极其艰难,任谁忽然与人换了身体又被绑来给人做老婆,都会惊惧非常。

豆腐娘子在元思蓁的搀扶下慢慢走到院中,见玉秋制在地上的老婆子还穿着她的衣服,不禁怒从中来,哭骂道:快将我身子还给我!不然我...我就去报官!老婆子极是泼辣,瞪了一眼豆腐娘子粗声喊道,是我老头要换的,你找我干什么!再说,你敢报官吗?报官了这街坊四邻可都知道你跑到我身上,你还是不是黄花大闺女可就说不清了!你!豆腐娘子气极,一时不知如何回嘴,可不报官她又咽不下这口气。

你跟你老头子真够狠的,只是我自有法子让你们把这事烂在肚子里!元思蓁最是见不得这般做了恶事还不知悔改之人,她本意是想给这对老恶人施个术法,让其不得对旁人道出此事,谁知玉秋接着她的话说:我们娘子可是堂堂晋王妃,要封你们的嘴还不容易!元思蓁微微挑眉,她方才确实没想到王妃身份有这个用处,便轻咳了一声扬首说道:本王妃想封你们的嘴容易,要你们的小命更容易,都给我老实着点!呸!老婆还在地上挣扎,王妃能来这儿多管闲事?我老头子着怎么不说话了,你把他怎么了!出人命了我也绕不了你!她话音刚落,似是踩好了点一般,晋王府的管事带着几个下人就追到了门外,见到元思蓁在里边与人争执,连忙入内喊道:可算找到王妃了!元思蓁没想到管事来得正是时候,不由心下一喜,吩咐道:将院子里两人押回王府,动静小些,啊还有隔壁庙里有个倒在地上的汉子,也带回去!你真是王妃?老婆子还是不信,只觉来了帮怪人唬她。

第43章 狠辣之人 玉秋得意洋洋地说:我……玉秋得意洋洋地说:我们王妃就爱打抱不平, 你可好好想想自己的下场吧!王府的下人接过玉秋的手,又将床边的老汉也拎了出来,元思蓁这才解了他身上的定身术。

黄老汉刚能说话, 就颤颤巍巍地解释:我没做什么!我哪敢做什么!都是神仙要我这么做的!神仙要的!元思蓁懒得再搭理她,命人送豆腐娘子回去, 并安慰她道:你先躲着人几日, 过些日子我请厉害的道士替你解了这妖法。

豆腐娘子委屈地点了点头, 临走之时还满是感激地看了眼元思蓁, 又匆匆离开这个满是噩梦的黄宅。

――――――――――――――――李淮下朝回府之时,就见元思蓁在正院里来回踱步,他还未来得及开口, 元思蓁便过去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厅中去。

王爷,可能借你王府的地牢一用?元思蓁问道,她知道晋王府底下藏有地牢, 原是想将三人暂且关起来, 再在他们嘴里套些那神仙的话。

可没李淮的准许,王府的下人都不敢轻易动地牢。

你要地牢何用?李淮任她拉着自己, 语气不解地问道。

元思蓁将今日之事简短地说与他听,谁知李淮听完却眉头紧皱, 一脸凝重地思索起来。

好半晌他才出声,换头,换耳,可还能换腿?换腿?元思蓁想了一下, 神情笃定地说:想必不是难事。

那便对了。

李淮掀起长袍坐到踏上, 小抿了一口茶说道:李清的腿医治多年不见好转,偏偏在江南遇到了神医治好。

元思蓁立刻明白李淮的意思,压低声音道:你是说他的腿是......换来的?李淮眸中布上暗色, 微微点头,昨日我见李清,便觉他比往日矮了不少,今日我宫中的......说到此,李淮犹豫了片刻,看着元思蓁满是惊讶的眼睛,才将从不会在旁人面前提及的事说出口,宫中的探子,报与我知,湘妃娘娘卧床不起。

李淮宫中有探子一事元思蓁倒是不吃惊,哪个王爷不在宫里有一两个眼线,但他话中的意思,却让元思蓁背后一凉,他换了自己母亲的腿不成?李淮轻笑一声,湘妃娘娘倒是爱子心切,看来我还断错了腿。

什么意思?元思蓁一脸不解的问道。

我昨夜让人敲断了他的腿,若真是换了腿,只怕是敲错了。

李淮面上云淡风轻,眼中却不住地留意元思蓁的反应。

元思蓁一愣,你为何要......她话未说完,就见李淮微微扭过头去,目光有些闪烁,她才忽然想到,李淮该不会是在替她出气吧?王爷......元思蓁一时语塞,顿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是应该委屈巴巴地扑上去哭,还是满眼崇拜地感谢他。

她这一犹豫,便见李淮的目光变了变,元思蓁怕自己反应太过奇怪,不再多想便扑到他膝上,硬挤出点泪花沾湿眼眶,又是感激又是委屈地说:王爷都知道了?李淮觉得自己这般竟像是在邀功,不由有些脸红,可想起李清竟敢调戏元思蓁,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他闷闷嗯了一声,脸色仍是不虞。

元思蓁此时有些后悔,方才自己的反应好像过了点,李淮知道自己会道法,遇到登徒子还不至于被调戏了去,流眼泪忒夸张了。

谢谢王爷替蓁蓁出气。

元思蓁抬起头满是感激地看着他,脸上还露出些红晕,王爷这般,着实有男子气概。

说罢,她就小鸟依人般地靠在李淮肩头,还轻轻蹭了蹭,一副小女儿情态。

李淮见她如此,差点想伸手揽住她肩膀,又觉自己这举动有些唐突。

他顿了顿,半晌才错开话头道:我先命人将那三人带进地牢。

元思蓁这才抬起头,盈盈美目看着他,似是有无限柔情蜜意,那我可能进去?那地牢除了关人还藏有许多不得人知的密卷,除李淮与几个心腹影卫,还不曾有其他人入内,元思蓁也只知这地牢的存在,从未进过。

李淮稍一迟疑,却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心想这般玄异之事,确要个她这个懂道法的。

元思蓁跟着李淮从王府暗道下到地牢,影卫已将三人蒙上眼睛押在地上,见李淮点头后,才将眼罩扯开。

那对老夫妇已知眼前人身份,都不敢再多说一句,只缩靠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打量两人脸色。

而那长着狗耳朵的高瘦汉子刚见了亮,就大声喊道:你们为何要抓我!我究竟犯了何事!孟游上前厉声道:老实点,待王爷问完了话,自会放你们回去。

我就只想要回我的耳朵,怎么招惹你们了!高瘦汉子满腔委屈地说:要问什么快问快问,错过了神仙来的时辰可怎么办!神仙还有掐着点去?元思蓁这才出声问道。

不是掐着点,是我倒上酒等一会他就会来,换耳朵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高瘦汉子答道:黄家老头就是看我换了耳朵,才学我倒酒拜神的!黄老头连忙出声辩解,我只是好奇罢了,没真想将豆腐娘子换了过来,又怕她闹大了,这才将她绑起来的,王爷明鉴啊!闭嘴,没问你!孟游怒目圆瞪地喝道,黄老头吓得乖乖闭嘴,不敢再说一句。

元思蓁看了眼这平日在她面前一言不发的影卫,又问,你可曾见过那神仙的样子?高瘦汉子皱眉思索,当时只觉眼前一黑,扑面而来一阵热气,恍惚间好像看到个龙角。

你俩呢?那老婆子赶忙答道:我也是眼前一黑,就到这豆腐娘子身上了。

元思蓁低头思索,脑海中飞快地回忆与这相符合的妖物,却一无所获。

她皱眉朝李淮摇了摇头,李淮这才冷声道:你等在这待上几日,我便让能人异士替你们换回来。

高瘦汉子闻言一改方才的焦急,满心欢喜道:多谢王爷!只要能换回我的耳朵什么都好说。

可那对老夫妇却面露犹豫,元思蓁不等他俩求情就说道:至于你俩,强抢民女,可不会轻易饶了的!冤枉啊冤枉!真的是神仙爷爷一时兴起,不是我们想换的,后来我们几次想换回去,都找不着他啊!李淮不再听俩人狡辩,起身便上了台阶。

他让这些人在牢里待上几日,为着可不是帮他们换回来,而是怕这些人出去走漏了消息,让李清知道他查到换腿之事,坏了他后边的安排。

若李清真是引着妖邪帮他换腿,以父皇的性子,定会责罚于他。

李清虽不是个威胁,可能借此伤一伤李渝与湘妃,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弄清楚这后边作祟的究竟是什么。

你可知道是什么?妖物?出了地牢后,李淮便问道。

元思蓁叹了口气,不知道,那庙中没感受到妖气,又说看到了龙角,有龙角的可多了去了,总不能是龙王爷来了吧!可龙王爷又哪有这么无聊的?李淮微微挑眉,他还是头一次听人说,有龙角的东西多了去了,提起龙王爷还如此轻描淡写,元思蓁到底见识过多少他不知道的东西。

不如.....元思蓁咬了咬唇,引蛇出洞?我也去那庙里面拜拜,倒点酒许个愿?不行!李淮冷声拒绝,你不知它深浅,这般行事太过鲁莽。

元思蓁咧嘴一笑,王爷这不是小瞧我吗?我道行......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李淮打断,就凭你至今不知它来历,足以见得它道行比你深,切不可再动这念头。

可......元思蓁还想再说,却见李淮神色坚定,便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李淮似是看出她念头没断,缓了缓语气又道:你今日在庙中闹了一阵,下次再去难保他不知你引蛇出洞的意图。

元思蓁转念一想,也觉李淮说的有道理,可断了这路子还要从何入手追查?李清昨晚被我敲断了腿,以他的性子,有这换腿法子,定不会自己挨着。

李淮将心中的想法道出,想必昨晚,就匆匆换了腿,可惜了......可惜什么?元思蓁问。

李淮双眼微眯,可惜早了一步,不过也能再来一次。

元思蓁有些不确定是不是猜到李淮的意思,试探道:王爷意思是,再断他一次腿?然后守着?李淮轻笑一声,不一定要断腿。

哦......元思蓁愣了愣,不一定断腿,那是要断别的地方了?她连忙挂上个笑脸,倒也是个办法。

不知为何,元思蓁替李清捏了一把冷汗,心中也有些凉意,她不禁庆幸自己至今没露什么破绽,不然难保这心狠手辣之人会做出什么......思及此,她反复叮嘱自己,一定要小心行事!第44章 小意讨好 待李淮回了书房后,元思……待李淮回了书房后, 元思蓁立刻冲去西厢,将早上丢在一旁的绣活翻出来,急急忙忙穿起了线。

玉秋见她迟迟穿不进, 便伸手接过针线,一脸疑惑道:王妃不是说不绣了吗?元思蓁抿了抿嘴, 好半天才扯出个勉强的笑, 说:我与王爷这般情深义重夫妻恩爱, 自然要绣鸳鸯交颈送他啊!你快教我, 太阳马上要落山了!这些日子在李淮面前演得还算顺遂,两人相处也称得上和睦,以至于元思蓁有些大意, 忘了李淮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

这生辰礼千万不可随意打发,她不仅要绣,还要亲手一针一线地绣。

万一李淮从中看出什么, 那可就......元思蓁压下纷乱的心思, 从玉秋手中接过绣花针,专心致志地绣起了这份沉甸甸的生辰礼。

待她终于绣完图案, 再抬头时天已全黑。

怎么样?元思蓁忐忑地举到玉秋面前。

玉秋面色有一瞬的迟疑,又很快称赞道:王妃第一次能绣成这样, 已经很难得了。

元思蓁自然知道自己绣的不好,这哪是鸳鸯交颈,分明是肥鸭互啄,她安慰自己道, 只要这东西是她亲手绣, 明日交到李淮手上再演上一番,应付过去应不是难事。

图案绣完便要扎成荷包,原以为缝起来容易, 没想到用的针线粗上许多,费了不少力气,待一圈缝完,元思蓁用来扯线的小拇指上,也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

玉秋见此连忙道:是我疏忽了,没给王妃套上指环。

无碍无碍!元思蓁连连摆手,趁玉秋不注意,还特意又压了压,让那红痕更加明显。

她胸有成竹地看着荷包与手指,现下美人计苦肉计都齐了,不信李淮还能瞧出什么。

元思蓁将荷包收好才伸了个懒腰回房,却见李淮已经闭目躺在床上,她匆匆梳洗一番,便蹑手蹑脚地跨过他,爬进被窝中。

她看着李淮月光下轮廓分明的侧脸,毫无防备的睡脸竟带着一丝青稚,这才想到他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就已在腥风血雨中斗了这么多年。

若他生在寻常人家,想必也是个清风霁月的儿郎。

可惜......元思蓁不自觉地喃喃。

谁知李淮却并未睡着,闭着眼薄唇微启,可惜什么?没什么。

元思蓁回道,以为王爷睡了,可惜没在今晚说上句恭贺生辰。

李淮仍不睁眼,良久才淡淡答道:我听到了。

元思蓁一笑:这便不可惜了。

这天夜里,月色无垠,又拨人心弦。

――――――――――――――――自李淮失忆后,他再没有起晚耽误过早朝的时辰,即便今日是他生辰,也早早更衣别冠。

元思蓁前些日子伺候李淮有些懈怠,今日却极是殷勤,梳洗宽衣就没让丫鬟动过手,她环着李淮的腰系上掐金丝的腰带,又亲手一根一根摆弄好玉佩上的穗子,临了还递了个雕花银手炉给他。

今日回暖了许多。

李淮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寒冬腊月他都不曾带手炉,何况开春,可见元思蓁满眼期待,只好接到了手中。

都是蓁蓁亲手准备的。

元思蓁刻意咬重亲手二字,又牵着李淮去往正厅用早膳。

她昨夜特意吩咐后厨备好七八样精致的吃食,又一道一道夹到李淮碗中,就差喂到他嘴里。

不知为何,李淮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虽平日里也会这般,但今日似是特别殷切。

他瞄了眼元思蓁挂着浅笑的脸庞,忽然想到,她难不成是犯了什么错,或是别有所求?李淮放下筷子,轻声说道:有事但说无妨。

啊?元思蓁一愣,停住夹菜的手,又把茶盏递到李淮面前,我无事要说啊!李淮见她神情坦然,不似有假,不禁想是不是因着他生辰,才想来讨他欢心?思及此,李淮心中似是被清风拂过,他看了眼院中抽出嫩芽的柳枝,不由弯了弯嘴角,又接过元思蓁手中的茶盏,抿了口带着她气息的清茶。

待到去上朝的路上,李淮也从未有过这般心境,长安城一路的熟悉街景,也似染上了春日的新色。

不过这好心情,也在见到李清时戛然而止。

李清低着头立在大殿的白玉梁柱底下,脸色阴沉,时不时打量他。

李淮微微挑眉,他虽猜到李清会将断腿换走,却没想到他今日敢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他面前,难道就不怕他察觉什么不妥之处?李清见他冷着脸走近,脸上的戾色迅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慌乱,眼中还露出一丝惧怕。

三...三哥......李清心中暗骂自己,怎么一到他面前就偃旗息鼓。

昨夜他换回自己的跛足后,原本是打算今日抱病不上早朝。

可他一时气不过,又要将身边老太监的腿换给自己,决意今早来刺一刺李淮,让他知道自己的毒手落空,说不定还能让他收敛一点。

九弟。

李淮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原来断腿确是能长高。

他声音轻飘飘的,听到李清耳中却如有千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好半晌,李清才压下纷乱的情绪,瞪着他道:三哥不如也试试!李淮嘴角勾起轻笑一声,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如无事发生一般,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几日的早朝说的都是武昌赈灾一事,李延庆仍是难压心头的怒火,将有牵扯的官员统统严惩,可还是给了李渝戴罪立功的机会。

再加上司天监这两日不断推衍星象,又有官报皇陵之中冲出了不少奇珍异宝,李延庆本就是笃信天兆之人,此时对龙脉一事更信了七八分。

于李淮而言,此事尚有不解之处,他原以为皇陵和那些奇珍异宝是李渝命人安排的,谁知他探子来报此事并非作假,难道李渝运气这般好,如有神助?几番争论之后,李延庆也算将赈灾之事安排妥当,李淮几次献计分忧,都得了他的称赞。

总领太监刚宣了退朝,李淮还未行礼,便听李延庆道:淮儿今日生辰,你虽不摆宴,朕却想着与你一聚,如何?李淮连忙叩首,父皇厚爱。

李延庆点了点头,又对其他几个皇子道:你们今日若是无事,也一同来罢,朕许久不曾与你们静下心聊聊。

在场几位皇子皆上前行礼谢恩,李淮面上虽是欣喜,心里想的却是,元思蓁今早就花了那么多心思布置,想必晚膳更是用心良苦,现下却叫她空忙活一场了。

此时的元思蓁确是在忙活,还不到午时,王府的门槛都要被送礼的人踏平,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元思蓁又要安置这些贺礼,又要接待来人,忙活了好一阵也不得歇息一会儿。

今日秦国公抱恙,国公夫人在府上照顾,便让吕游樱带着国公府的贺礼前来。

吕游樱刚进了王府,便捧着自己买的那对小匕首跑到元思蓁面前,笑吟吟地说:表嫂今日可忙?祖母特意要我来帮帮。

元思蓁命人接下国公府的贺礼,又亲手接过她的匕首,说道:国公夫人有心了,只怕你是想借着这由头,溜出来玩吧?吕游樱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哪儿的事,我是真想帮表嫂!行啦!你去正厅里坐着陪人说说话吧!元思蓁将吕游樱打发去正厅,里头坐了几个官员女眷,实是抽不开空去接待。

她话音刚落,就听下人报礼部尚书尉迟渊的夫人张氏亲自来送贺礼,便连忙迎了出去。

元思蓁从未与这位尉迟夫人打过交道,但李淮与尉迟善光交好,想必也是因着这层关系,尉迟夫人才会亲自走这一趟。

尉迟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从马车走下,她身着淡绿长裙,肩上又批了件绣银线的白披风,双目含笑地看着元思蓁,气质恬静端庄却不庸俗。

甫一见到她人,元思蓁不由感慨,怎么如此温婉贤淑之人,能生了尉迟善光那样孔武的儿子。

元思蓁与尉迟夫人相对行礼,又引着她入了王府,命下人接下贺礼。

夫人亲至,有失远迎。

元思蓁笑着说道。

晋王殿下生辰,我家老爷特意备了薄礼,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亲自送来。

尉迟夫人柔声说道,我那孩儿又得殿下照顾,我这做母亲的也是要走这一趟的。

不知为何,元思蓁忽然觉得尉迟夫人的眉眼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出在哪儿见过。

原还想与她再说上几句,可王府外又来了人,只好让下人领着她去正厅小坐,又匆匆转身回去。

见元思蓁离去,尉迟夫人这才微微皱眉,压低声音问边上的小丫鬟道:之前我可曾与晋王妃在哪儿见过?小丫鬟想了想道:许是哪次宫宴瞄了一眼吧!尉迟夫人点点头,压下心中的疑惑,又瞄了一眼元思蓁的背影,才跟着下人入了正厅。

第45章 又欲换头 这厢李清趁着还未到摆宴……这厢李清趁着还未到摆宴的时辰, 郁郁不爽地回了府邸,刚一房就闻到一阵浓重的酒气,他没好气地说:你日日就知饮酒, 怎么不想着帮我一把!龙首人身的怪人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笑道:我还怎么不帮你?这来来回回都替你换了多少次腿了, 别不识好歹, 要不是我见你这还有点乐子, 早走了!李清听他要走, 连忙缓了语气,别别别!我没怪你的意思,只是方才被李淮那匹夫气到, 一时有些郁闷。

你个不中用的偏偏要触他霉头做什么。

怪人又饮了一口酒,酒水从他龙嘴的缝隙中流下,洒满一地。

够了!李清最是恨人说他不重要, 没想到这怪物也看不起自己, 一时气极,厉声喝道。

怪人见他生气, 这才来了兴致,轻笑一声:我按着你昨日无聊的法子拼了个人, 你可还有别的报复他的点子?这实在是无聊!什么!李清惊得从椅子上跃起,你...你真拼了个元氏?怪人龙尾一摆,指向边上的厢房,得意道:你去看看。

李清连忙冲到厢房, 果然见到厢房中端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美艳娘子, 美艳五官与元思蓁极是相像,就连发髻也梳着那日的堕马髻。

你......李清盯着这娘子又不敢靠近,好半天才沉声问道:你是谁?那小娘子面上闪过一瞬的慌张, 又记起方才老太监叮嘱的事,只好颤颤巍巍地答道:妾......是元氏。

李清愣了半晌,才面露喜色地走上前,微微扬首道:你再说一次?妾,是晋王妃元氏。

小娘子压下心中的忐忑,直直看着李清说道。

这句话答到了李清心里,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伸手轻轻捧住小娘子的脸庞,仔细端详起来。

那日在淮南记李清对元思蓁匆匆一瞥,只觉她是个美人,并未记清她的五官。

这小娘子乍一看去确如元氏那日一般,有听着她自称晋王妃,他心中的那点龌龊念想一瞬得到了满足。

他命下人取来那日拾到的银簪,亲手插到了小娘子的发髻上。

那小娘子以为李清这是温柔小意,便眼含春色地瞧着他,娇滴滴地说:多谢九殿下。

甚好......李清话刚说完,就听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

我可还特意去晋王府瞄了一眼那王妃长什么样,又在璇花楼里试了好些次,才有了这模样。

怪人倚在门边,懒洋洋地说道。

那小娘子连忙往李清身后缩了缩,极是惧怕的样子,不单是那龙头可怖,更是因为这怪人足足将她吞到腹中五六回,每一回她都以为自己要殒命在此。

李清搂住小娘子,心中恶念丛生,忍不住道:三嫂莫怕。

他这话一出口,仿佛怀里真的是李淮的娘子,不由觉得自己狠狠踩在李淮脸上,心中郁结之气消散了不少。

怪人见他那副模样,忍不住嘲讽道:你倒是会自欺欺人,有本事真的将那元氏搂在怀中。

李清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我怎么没本事,我还要带着这卿卿给李淮看呢!哈哈哈哈!怪人放声大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怂的人!你母亲倒是比你厉害得多!我不怂!李清将小娘子推到一边,见怪人龙目中满是戏谑,一时气急攻心,竟说道:那你去将元氏的头给我换过来,这样可不是自欺欺人了吧!怪人闻言顿了顿,似是真的在思索这荒唐的法子,你真要?这可不比拼个像她的。

李清面上透出异常的红晕,笃定道:我就是要将元氏换来,让她亲眼看着被我......你不怕李淮取你性命?话还未说完,就被怪人打断。

他敢!何况元氏可不敢把这事宣扬出去,只能吃了哑巴亏烂到肚子里!李清喊道。

怪人想了想又说:有意思,不如换头之后,再让这小娘子带着元氏的身体过来......有意思,兄弟反目实在是有意思!别......那小娘子听懂了他们话里的意思,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等荒唐的事情,连忙求饶道:我不做了,银两我也不要了,神仙爷爷把我的脸换回来吧!李清恶狠狠地捏着她脸说:你不做,就只能永远闭嘴了。

我......小娘子后颈一凉,不敢再抵抗,她刚落又见那怪人张开龙嘴,将自己的脑袋吞进嘴中。

晋王府这头,元思蓁好不容易将最后的客人送走,才捶了捶酸软的肩膀,走回后院。

吕游樱嘴中还嚼着糕点,面露同情道:还好表兄没摆宴席,不然可更累。

想不到成亲之后这么多事要忙活,看到我都不敢成亲了!她这一日都在正厅里陪人说话,声音都有些沙哑。

今日累着你了。

元思蓁又递了块糕点给她,你可要留下用晚膳,想必王爷快回来了。

吕游樱摇摇头,不了,我在这一直待着可不是招表兄烦嘛!他定是只想与你一道的!她这话刚说出口,就见王府的下人禀报,今日圣上竟在宫中设宴,几位皇子都要前往。

哎哟!吕游樱嗔怪地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真是挑了好时候!元思蓁松了一口气,她今日实在是累的慌,要是晚膳不用再小心伺候李淮,倒是能得了些轻松。

吕游樱以为她是不高兴,连忙上前道:表嫂莫要伤心,表兄不陪你,我陪你!那感情好!元思蓁笑着点点头,时辰也差不多了,你先去正厅入座,我换个衣服就来。

说罢,她便回了卧房更衣,就在她合上门的一瞬,一缕青烟绕到了晋王府的飞檐上。

龙首人身的怪人有些踉跄地扶了扶飞檐,他今日饮酒甚多,此时竟觉得有意思眩晕,纳闷道:凡人的酒当真不是好酒。

他站在高处打量着晋王府,寻找着晋王妃的身影。

只见一队丫鬟端着菜肴步入正厅中,便猜想她定是准备用膳。

怪人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异彩,又化作青烟飘向厅中,一入正厅便见一女子背对着他坐在侧座,等到下人都离得远,他刚要绕到她前头,却听到王府外想起打更的声音。

他忽的想起与湘妃的约定,黄昏打更之时要入皇宫布局,便急匆匆地将眼前的娘子一口吞下,在肚子里换了头又吐出,连忙飘出晋王府。

第45章 凶兆蛮蛮 怕吕游樱久等,元思蓁随……怕吕游樱久等, 元思蓁随意换了身简单的衣物,便要去正厅用晚膳。

她刚走进正厅,见吕游樱背对着她端坐在桌边, 仍旧穿着那身淡粉色的襦裙,可不知为何, 元思蓁总觉得这背影有哪里不同。

不过一瞬, 她便发现吕游樱竟换了原本的双丫髻, 忍不住调侃道:你丫鬟盘发的手艺够快的。

吕游樱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也不答她话,脸侧了侧,竟像是在躲着她一般。

怎么了?元思蓁眼尖, 一下便看出她的异常,脸上沾了东西?我看看。

谁知吕游樱将脸别得更过,铁了心不让她见似的。

元思蓁以为她定是沾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在脸上, 才会这般抗拒, 一下子也起了戏弄的心思,嘴上说着好, 我不看!,却突然伸手勾着她的下巴把脸掰了过来。

她见到吕游樱脸的一瞬间, 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你是谁!元思蓁不可思议看着眼前与吕游樱全然不同的女子,心中大惊。

那女子眼中满是惊慌失措,连忙以手遮脸,元思蓁又掰开她的手臂, 仔细端详起了她的脸。

这女子的脸竟与她有□□分相似。

元思蓁心中打鼓, 压低了声音质问,吕二娘子呢?你为何穿着她的衣物?我......我不知道......许是害怕,那女子声音颤抖, 脸上的表情极是僵硬。

忽然,元思蓁瞄见她的发髻上插着一根眼熟的银簪,她连忙伸手取下,竟是那日在淮南记被李清撞到后,她不甚丢失的发簪。

看着这根银发簪,和眼前身着吕游樱衣物却面貌不同的女子,元思蓁立刻想通了其中的联系,心下大怒。

你们!她气得站起了身,连忙用衣袖遮住这女子的脸,拉着她就往后院的偏房去。

王妃怎么了?玉秋见她举动,连忙从厅外走进来问道。

元思蓁给她使了个眼色,玉秋立刻心领神会地压低声音,跟在元思蓁身后去了偏房。

拿跟绳子把她绑起来!元思蓁将衣袖从那女子脸上拿开,露出那张与她极其相像的脸。

玉秋见此大惊,这......怎么是王妃?元思蓁示意她压低声音,快去拿绳子绢布,动静小些。

贵人饶命!那女子终于反应了过来,眼前这人就是她要换的晋王妃元氏,她这是换到了别人身上,还撞上了王妃本尊。

玉秋利索得拿来绳子将她帮起,元思蓁神情冷峻地看着她,沉声说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否则你小命不保。

那女子咬了咬牙,心中极是后悔应了此事,她原本想的是富贵险中求,谁知却成了这番局面,思忖一番,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元思蓁将银簪举到她面前,可是九皇子让你来的?是九殿下。

女子低着头答道。

为何要换吕二娘子?元思蓁又问。

不是的......原是要换......那女子心虚地看了眼元思蓁,将话吞到了肚子里。

是要换我?元思蓁将心中的猜测道出,眼神冰冷地看着她。

玉秋闻言不由捂住了自己嘴巴,惊恐地看了眼元思蓁,又压着声音说:好大的胆子,竟敢把主意打到王妃身上!那吕游樱换到了何处?不等那女子答话,元思蓁赶忙又问。

女子想了想摇摇头,许是在九殿下府邸,我也不知道他们将我的身子带去了哪儿?元思蓁皱眉,李清要换她定是不怀好意,却把吕游樱阴差阳错换了去,不由焦心她安危,恨不得马上就冲去李清府邸。

你看好她,我去去就回。

元思蓁匆匆吩咐了一句,摸了摸袖中的莲花灯,几个健步冲出房去,从王府的马厩牵匹马,扬鞭朝李清府邸飞奔而去。

她在宅子后院的巷子中停下,身手矫捷地跨上围墙,直接跃到了最高的屋檐上,一瞬便看到正院边上的偏房外有两个看守。

元思蓁当机立断就翻到那屋子顶上,撬开了瓦片朝里张望,果然见到床上躺着个与她衣物相像的女子,可这女子却只有个身体,脖子上空无一物。

难道来早了?她压下心中的焦急,又要屋顶上等了半刻钟,仍是不见有人来,正在她思索该如何是好之际,就听守门的两人低声交谈。

里边那个没头的东西到底什么来头?嘘,别问,等殿下从宫里回来自会处置。

元思蓁闻言立刻下了决断,不如直接去宫中截住李清,万一吕游樱被带去了别处,一直等在这里岂不是误事。

她飞快地又骑马回了晋王府,匆匆换了套入宫的衣物,便命人备上马车要往皇宫里去,就在她出门之时,却见那只人耳小狗又心急如焚地刨着墙。

元思蓁忽然心中一动,狗鼻子灵敏,它许是又闻到了那东西的味道,便将小狗抱过,让它再闻了闻吕游樱随身的帕子,带着它上马车,匆匆往皇宫而去。

而此时皇宫太液池旁,李延庆仪态轻松地坐在首位,打量着席间叩首行礼的皇子们。

我原本说是家宴,怎么不见谁带了王妃?李延庆看了眼身边的高贵妃,语气调笑地说,只有朕带了家眷,显得朕格格不入啊!吴王李沐连忙道:儿子们不都是父皇的家眷,况且王妃不在,儿子几个也好说些平日里不曾说的体己话。

李延庆闻言满意地点头,又看向李淮道:朕这几日一直忧心武昌的事,今日借了你生辰的光,摆个家宴喝上一喝。

是儿子的荣幸。

李淮恭敬地说道,可他心中确有些介怀,他不做生辰宴本就是为了母亲的忌辰,现下父皇却将这事抛在脑后,带着高贵妃摆这父慈子孝的家宴。

还让元思蓁一个人在王府中空等,也不知会不会生他的气。

李淮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压下,专心在了这宴席的应酬上,虽说是个家宴,一个举动一句话稍不注意,就不知惹上什么祸事,掉进什么陷阱。

推杯换盏间,宴席渐入佳境,李清几杯酒入肚,想到现下元氏应该已在他房中,不由得意地看了眼李淮,竟起了去挑衅的心思。

他端着酒杯行至李淮桌前,装作赔礼的样子行了个礼,三哥,弟弟给你赔不是了。

此话怎讲?李淮也端起酒杯,嘴上虽是这么说,却也受了他这一拜。

李清一笑,压低声道:弟弟不懂事,惹了三哥不快,也是因着羡慕三哥美人在怀,不过弟弟现在可不会了,毕竟我府上也是有美人的。

李淮一听就知他是喝昏了,冷冷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

我府上的美人,不比三哥的差。

李清又饮了一口,面露得意地说。

九弟少喝些,免得喝坏了身子,无福消受。

李淮淡淡道,又似想到什么,问他道:听闻湘妃娘娘病了?不知可有大碍?这话一出李清酒醒了大半,他看向李淮漆黑的眸子,不知为何直觉李淮知道了什么,心下凉了半截,连忙又跑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再看他。

圣上,蜀王殿下有物呈上。

宴席间,管事太监入内对李延庆说道。

李延庆皱眉,他人还没到武昌又出什么幺蛾子?明日早朝再说!高贵妃在一旁劝道,这般着急许是什么要物,圣上看看也无妨。

李延庆轻哼一声,示意管事太监呈上。

只见四个侍卫一人一角,抬着一人高的石像放到宴席中央,那石像似是年岁久远又被水冲过,上边的纹路模糊,只能勉强看出是只展翅的鸟。

何物?李延庆皱眉问。

一侍卫上前答道,此石像是被洪水冲上岸,武昌的官员认出乃是凶兽蛮蛮,蜀王殿下这才匆忙呈上。

李延庆闻言大惊,他极信天兆,这凶兽蛮蛮,其状如凫,一翼一目,见则天下大水,可不正与武昌汛情相印证。

一时之间,席间鸦雀无声,好半晌,才听李延庆沉声道,抬去司天监。

这石像如此模糊,许是武昌的官员看错了。

李沐上前说道,况且星象有凤来仪,兴许正冲了凶兆。

高贵妃见李延庆面色不虞,也接着她儿子的话道,是啊,不过是石像又不是真的凶兽。

李延庆听不见他们话,也失了再宴饮的心思,他扬手示意散席,阴沉着脸离去。

席间几位皇子面面相觑,也只好起身恭送。

李沐摸不清这状况,特意凑到李淮边上低声说:五弟这是在想什么?还特意呈到父皇这儿。

李淮摇摇头,又是吉兆又是凶兆,真不知还有什么花样。

是老天爷想玩还是他想玩?李沐嘴上勾起个不屑的笑。

李淮刚要回话,却见一个小太监凑到他面前请安道:晋王殿下,圣上要殿下去一趟甘露殿。

李淮李沐相视一眼,眼中皆有疑惑,却不好深问。

李淮只好向他行礼作别,跟着小太监去了甘露殿。

第47章 断尾山神 入皇宫内院要过好几道宫……入皇宫内院要过好几道宫门, 每一道门前都有侍卫查探车厢,即便是王妃的车架,也不能例外。

元思蓁心急如焚, 头一回觉得入宫竟这般繁琐。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车,元思蓁便抱着小狗装作是去寻李淮的样子, 一路跟着太监前往设宴的太液池。

王妃可来得晚了, 据说那边的宴席已经要散了。

领路的小太监刻意与她搭话, 想套个近乎。

无事, 我也只想着能接一接王爷。

元思蓁心不在焉地答道,她一直留意着小狗的反应,一入内花园, 小狗明显比方才更焦躁不安。

小太监与值守的侍卫一交接,才知道李淮又被圣上召见,已从太液池前往了甘露殿。

这宴席散得够快, 怎么一位皇子的人影都见不着?元思蓁一入内花园, 便四处搜寻李清的身影。

小太监原本还想讲讲宴席上的事,后来又觉事关重大还是少说话为妙, 便含糊道:许是又有急奏,才匆匆散去的。

王妃不如先在此等候, 待晋王殿下回来,奴才再来禀报。

这正合了元思蓁的意思,她连忙点头道:有劳公公。

待这小太监一走远,元思蓁便将急躁的小狗放到地上, 刚一撒手, 小狗便飞快地朝外跑去。

元思蓁故意大喊一声,啊呀,你怎么乱跑呢!便跟在小狗的身后一路奔去, 又顺手在身后甩了几个障眼法,让那些宫女太监还来不及反应,就跟丢了她的人。

李淮站在甘露殿的外廊,随时等候着李延庆的传召,他朝身边一个看不清面貌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便不经意地退下,一路顺着大道守在李清的必经之地。

他立在宫墙边好半晌,才等到醉醺醺的李清只带这个小太监走了出来。

九殿下,湘妃娘娘有要事请。

侍卫低下头凑到李清耳边飞快地说道。

李清一愣,皱眉道:这么晚了还有事?事关重大,还请殿下随我来。

说罢,侍卫便转身离去。

李清未及多想,便带着小太监跟了上去。

三人刚拐到一条僻静的宫道上,那小太监忽得不见了踪影,李清刚要出声,就觉眼前一暗,手臂上挨了重重的一击,竟是与那日在璇花楼受的痛楚如出一致。

李清捂着折断的手臂,好半天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他掀开套住头的黑布袋,狠狠骂道:李淮!你够狠!这黑手下得极其毒辣,不仅直接断了他的手骨,还扭了连在骨头上的筋,李清又不是个能忍的人,一瞬间涕泗横流,直哭着想去找怪人给他换。

他依稀记得怪人说过,今晚要在宫中替他母亲做事,也不管皇子宵禁后不得入后宫的规矩,便拔腿就往湘妃娘娘的寝殿跑去。

就在他忍着痛楚奔走在宫廊的时候,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酒气,脸边飘过一缕青烟。

他一个踉跄连忙喊道:等等!快救我救我!那青烟犹豫了一瞬,才倒吊在横梁上化成了龙首人身的模样,沙哑的声音不耐烦道:你这是又怎么了?我手断了,快帮我换了!李清扑上去喊道:快,我受不住了!你再忍忍,我另有急事!怪人见又是换手换脚这样的无聊事,又欲化成青烟离去。

李清马上软了脾气,顾不得皇子的身份,就差跪倒在地上,龙王爷爷求求了!我要疼死过去了,随便在路上找个太监的手臂换给我就好!怪人心中挂念着与湘妃所谋划的事,又见李清在这死缠烂打,懒得再与他纠缠,便转头一口将他吞进腹中。

你先在里头等着!说罢,他摸了摸肚子,再化作青烟匆忙往甘露殿的方向而去。

他没留意到就在他离开不久,打断李清手臂的侍卫便面露惊愕地出现那儿,这侍卫不过犹豫一瞬,也飞快赶回甘露殿去向李淮禀报。

青烟沿着宫廊飞掠,忽然在转角口遇到一个端着食盒的宫女,心想刚好给李清换上手臂,未及多想便又张开龙口将人吞下。

可这宫女刚入腹中,便见她掉落的食盒边上还站着一只龇牙咧嘴的小狗,小狗背毛倒立,脑袋上还长着一对人耳。

哟,这不是我......怪人打了个饱嗝,见这狗眼熟,还没把下半句话说完,就觉背后一阵凉风掠过,他转头一瞧,竟见一女子手持一把木剑,将他的龙尾整个削了下来。

这女子正是追了一路的元思蓁,她跟着小狗追踪,本就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知还真让她逮着了背后作祟的家伙。

眼见那龙头又吞了个宫女,元思蓁趁他注意力在小狗身上,从袖中抽出一张纸裁的小剑,飞快地在莲花灯上的火焰一烧,纸剑化成一柄桃木剑,就往龙尾上砍去。

你这毒妇,快快还我尾巴!怪人龙目怒瞪,嘴中冒出几缕青烟。

方才那一眼,元思蓁对这怪人底细已有猜测,现下见他如此在意尾巴,更是笃定心中的想法,便毫不犹豫地将莲花灯祭出,紫色火焰瞬间缠上了那条断掉的龙尾。

别烧我尾巴!怪人大喊,随即似是极痛苦一般,捂着肚子干呕。

你好好的山神不做,跑来祸害人间作甚!元思蓁厉声道。

这龙首人身的怪人正是竹山山神,虽称作山神,却并非真的神仙,而是远古神兽隔了好几代的血脉,皆是龙首人身的模样,盘踞在东出十二山,而龙尾则是他们唯一残存神力的地方。

元思蓁也想通,为何自己感受不到任何的妖气,可若是这般,要用莲花灯降服他怕有些困难。

果不其然,平日里吞噬妖邪极其凶猛的紫焰,只能绕着那断尾灼烧,并不能将其收入灯内。

这番心思不过一瞬,她见那龙首人身神已经压下腹中的不适,便迅速下了决断,不能让他察觉到此事。

紫焰化成紫龙将龙尾衔起,绕到元思蓁身后,作势要将龙尾吞下,山神果然大急,别!王妃手下留情!此时他也认出这凶悍的女子正是他拼过脸的晋王妃,还来不及想人为何从他肚子里跑出来,便连忙求饶,我下次绝不拼你的脸了!元思蓁这法子有效,冷着脸继续问他:你吞了那宫女又要作什么恶?不是作恶,是帮李清换手啊!他手给人打断了!山神哑着嗓子道。

元思蓁立刻明白,定是李淮让人断了李清的手,想不到他动作竟然这么快。

若想让我将尾巴还给你,就老老实实按着我说的做!她手指一掐法诀,让紫龙周身的火焰更盛,眼神冷肃地看着山神,一副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模样。

王妃奶奶要我做什么?山神大惊,又捂着肚子连忙说。

将你作恶换过的人都换回来。

元思蓁留意着山神的表情,冷声道。

山神似是在认真思考她的话,好半晌才看着又旺盛的火焰喊道:可以可以,不过我今日答应了别人还要再换一样东西,我速去速回,王妃奶奶等我!说罢,竟立刻化成了一缕青烟遁去。

元思蓁哪会留在原地等他,她让紫龙继续衔着龙尾,跟在青烟后头一路飞奔,那只人耳小狗也不忘跟在她后头。

李淮已在廊中立了许久,一直等着李延庆的传唤,谁知却等来了方才的侍卫。

那侍卫压低声音,飞快地将折断李清手臂后的所见禀报。

李淮眼中闪过一瞬的惊疑,垂眸思索了一番,便让侍卫退下。

晋王殿下,可以进去了。

此时,守门的小太监前来传话,领着李淮入了甘露殿。

李淮踏入殿门,却未见到李延庆的身影,殿内也没有随侍的宫人,就连那领路的小太监也合上门退出了殿外。

他知道父皇本就不喜在议政之时有人伺候,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大殿后,便压下心头的疑惑,继续等待李延庆。

谁知忽然一劲风将侧边的窗吹开,直朝他吹来,他还未来得伸手挡住,便觉眼前一黑,四周寂静异常。

好在这黑暗不过一瞬就退去,他睁眼时竟看到一个龙首人身的怪物捧腹跪在地上似要呕吐,而他身后有一团火焰烧得劈啪作响。

李淮还未理清眼前震撼的场景,却见她的王妃从那扇打开的窗户翻了进来。

还好我来的及时!元思蓁跑到李淮跟前,见他没缺胳膊少腿,才松了一口气。

她手上的莲花灯还冒着紫火,来不及跟李淮解释,便扭头对山神道:我这就将你的尾巴烧成灰烬!不!山神感觉自己的神力随着火焰的盛大在不断流失,腹中翻滚难受,仍是不甘心地看着眼前的李淮。

自他离开竹山游荡人间,便知神仙在凡人的心中的地位极高,要完成凡人的心愿,才能成为万人敬仰的神仙。

无论是地藏王庙中的许愿,还是李清无聊的要求,他都一一满足,只为能早日做个厉害的神仙。

可眼下却不能完成湘妃的祈愿,尾巴又要被这悍妇烧掉,一时急火攻心,竟一下将腹中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饶是李淮见惯了大场面,也被眼前的场景镇住。

怪人龙嘴大张,一连吐出了两个人。

那两人一个是穿着宫女服饰一脸懵愣的吕游樱,而另一人则是左手接着一扇大翅膀的李清。

还未等他回过神,就听殿内传来李延庆不悦的声音,这大晚上的还有何事要禀!第48章 凶兆降身 不过一眼,李淮便明了现……不过一眼, 李淮便明了现下的情境,这龙首人身的怪物就是侍卫所说吞下李清的东西,也正是这些混乱的始作俑者。

而吕游樱为何也在他肚中, 想必就是元思蓁追到这的理由,至于李清手臂上的翅膀......李淮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未及细想, 便不得不应付马上就要踏进殿中的李延庆。

人随声至, 穿着烫金龙袍的李延庆刚踏进甘露殿, 便停下脚步,面带惊愕地看着殿中的场景。

他身边的总领太监一见龙首人身神,连忙惊呼出声, 挡在李延庆面前,圣上,有怪物啊!快走!怎么回事?李延庆飞快扫了一圈殿中众人, 朝看起来最镇定的李淮问道:这又是玩什么花样?李淮连忙上前, 面上也带着一丝惊讶恍惚,儿臣也是刚到殿中, 正等着父皇,就见冲进个怪物, 还把九弟从肚子里吐了出来!什么!李延庆顿了顿身子,伸手就要喊侍卫护驾,谁知地上的李清却挣扎要爬起,他一只手撑着地, 那只翅膀在空中扑腾, 好半天才堪堪撑起。

他现下双膝跪地,满是赤色羽毛的翅膀向后展开,足足有半人高, 这般看去,竟与方才宴席上抬上来的凶兆蛮蛮的石像一样。

李淮立刻肯定了心中的猜测,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恐怕这翅膀原本是想安在他的身上,方才那阵漆黑寂静,便是那怪物要坑害他,好在元思蓁及时赶到。

李清没这头脑,能想出这般法子的,定是李渝或湘妃娘娘。

他们想利用圣上笃信天兆一事,让圣上将他视为凶兆,从而厌恶他,亦或是处死他......再者,又可替武昌水患添上一笔天兆之说,掩盖李渝的过失。

这法子若能坐成便是一石二鸟,可惜却败在了最后一步,这便不能怪他落井下石了。

父皇小心!李淮连忙拦在了李延庆与李清之间,面色凝重地说:九弟这是......长出了翅膀?怎么与那石像......那蛮蛮石像给李延庆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他甚至比李淮更快地将李清与蛮蛮石像联系到一起,他眼中闪过一瞬的恐惧,心下大震。

李清还未反应过来父兄为何这般反应,刚想起身给李延庆行礼,才看到自己的左手竟长满了羽毛,想伸手一动,却像一只鸟般扇动了翅膀。

啊!李清惊叫出声,极是恐惧地胡乱挥舞翅膀,想要把这他从身上扯下来,谁知翅膀扇动的风却撞开了殿门,殿外候着的侍卫听闻惊叫恰好赶了进来。

一瞬间,殿内殿外的人都看到九皇子李清被凶兆附身,化身成了凶兽蛮蛮的模样。

元思蓁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李清身上,连忙扶起愣在当场的吕游樱,将她推到角落,低声道:别问别看别想,先冷静,低头装成宫女!吕游樱还未察觉自己脑袋接到了宫女身上,见一眨眼就到了皇宫中,心下不免慌乱,好在元思蓁在身边给她吃了个定心丸,便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断尾的龙首人身神见接错了翅膀,又被侍卫团团围住,立刻化成青烟朝元思蓁扑去,竟是想夺回尾巴遁走。

元思蓁原本想再祭出莲花灯,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便行事,不过犹豫一瞬,便在袖中轻拈了个法诀,一手直接朝青烟抓去,竟跟着那青烟升到空中。

在旁人看来,却像是妖物劫持了王妃想将她带走。

龙首人身神未想到她会如此,着急间就从窗户掠出甘露殿,带着元思蓁就要往宫外飘。

李淮见此大惊,来不及再理会殿中之事,连忙追着青烟一路冲出去,可他在宫殿中绕行,根本追不上飘在空中的青烟,没一会儿,便只能见到远处的一个小点。

元思蓁见就要出宫门,才抬手又祭出莲花灯,火龙绕上青烟的一瞬,龙首人身神又化出原型,大叫一声从空中跌落。

元思蓁用法诀止住了下落的势头,又顺势在地上一滚,人还未起身,手中的桃木剑已朝他刺出。

一边龙角应声落地。

毒妇毒妇!龙首人身神大怒,嘴中不停骂着元思蓁,他尾巴被砍,神力不济,竟想扑上去直接将人咬碎。

你再过来就把你尾巴烧了!元思蓁毫不惧怕地迎面喊道。

龙首人身神果然停住脚步,见火龙从身上撤去又衔着他的断尾,才咬咬牙道:不就是复原!你还我我就去!元思蓁将莲花灯举到身前,轻哼一声道:你把我当成小儿来糊弄不成?那你要怎样?龙首人身神一边心疼地看着断尾,一边气急败坏地喊道。

入我灯中,待你将换过的人全复原,我再将你放出。

元思蓁朗声道。

因这龙首人身神非妖邪,不能被封在灯面上,但却可暂时被关在其中,只是要耗费她些精力。

不可能!龙首人身神一听,只觉元思蓁是要坑害他,谁知这灯是不是进了就出不来。

你没得选,若我不是还念着那些被你坑害的人,早将你收了喂我这火龙。

元思蓁微微扬首,目光冷峻地盯着他,似是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见他犹豫,元思蓁一甩衣袖,做势要将衔着断尾的火龙收进灯中,不以为意地说:既然你不愿,那我也懒得再说,大不了再找别的法子恢复他们!别!龙首人身神果然惧怕,他龙目死死盯着那张牙舞爪的火龙,咬牙道:进就进,你可别说话不算话。

说罢,他便化作青烟一头扎进了莲花灯中。

元思蓁连忙将火龙收回灯中,掐灭灯芯的火焰,见龙首人身神在灯面上游走,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好在这小山神涉世不深,尚且心智不全,才让她几句话给唬了过去,若换个两尾狐狸那样诡计多端的,怕是今日不知如何收场。

元思蓁将地上的龙角与桃木剑捡起塞到袖中,这才意识到自己落到了像是御药房的地方,好在此时无人在院中,只要躲过看门的太监就能出去。

她刚要□□出院,袖中的莲花灯却有异动,那龙首人身神似是反悔了一般,大张着龙嘴在灯面上窜动。

元思蓁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忽然留意到龙首人身神在灯面上占了好大一处地方,不由心中可惜他不是妖物,否则能收进来岂不是大功德一件。

思及此,元思蓁心中一动,也并非不能将其炼化......她鬼使神差地又将烛火点燃,咬破手指,欲将指尖血滴在烛火上。

那滴血珠摇摇欲坠,眼见就要滴落,竟有一阵不知何处来的风将烛火扑灭。

元思蓁一惊,莲花灯中的烛火岂是能被普通的风所扑灭,她立刻警惕地打量四周。

好半晌,才见御药房的门被一把折扇推开,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元思蓁面前。

你......做了太监?元思蓁愣了一瞬,看着眼前的小太监惊讶地喊道。

那小太监面色苍白,长相清冷阴柔,脸上又不带一丝表情,只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看着她不答话。

你怎么在这?元思蓁将莲花灯收起,走上前打量了他一番问道。

看着师姐莫让她犯错。

小太监这才淡淡地答道。

元思蓁一笑,我能犯什么错?你要为了收那龙首人身神,血祭莲花灯。

元思蓁没想到被他瞧了个正着,心道这人不知道在暗处看了多久,撇撇嘴道:这不是想试试......小太监冷冷看着她,元思蓁只好把到嘴边的狡辩吞了回去,转移话题道:你还没说怎么进了宫里当太监?师姐怎么一声不吭就做了王妃?小太监反问。

元思蓁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又搬出对付凌霄的那套真爱论,师姐我下山有遇到了心上人,刚巧是个王爷,便嫁了。

是吗?小太监面无表情地歪歪头,不信。

不信你来晋王府看看。

元思蓁眨眨眼,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小太监想了想,点头说了声,好。

元思蓁以为自己听错,刚想再问,便听御药房外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只见李淮带着四五个侍卫冲了进来。

他面上不似往常那般八风不动,目光微微闪烁,一见元思蓁便上前将她拽了过来,又在院中寻找龙首人身神的下落。

李淮拽她这一下力气极大,元思蓁撞在他胸膛上,鼻子撞得生疼,她揉了揉脸,压低声音在李淮耳边说:被我收了。

说罢,还不等李淮反应过来,就环住他的腰靠在他肩膀上,脆声道:吓死蓁蓁了!还好王爷来的及时。

她这番举动全然是做给那小太监看的,心中却有些打鼓,比起凌霄,这家伙可更了解她。

小太监早已退到一旁,似是普通的值守太监那样把着门,恭敬地低着头。

无事便好。

李淮拍了拍她的肩膀,沉声道:我送你出宫。

元思蓁点点头,跟在李淮身后出了御药房,一路沿着宫道向玄武门走去。

她见侍卫隔得远,才低声问李淮殿中的情形,却见李淮摇头道:你先回王府,宫中之事我来处理便好,表妹我也会安然送回去的。

元思蓁见他神情笃定,似是已经有了决断,便转身上了王府的马车,只留了丝关切的目光。

李淮目送马车走远,这才理了理情急追赶弄乱的衣袖,领着侍卫回到乱成一团的甘露殿。

此时,李延庆已命人将李清押在地上,他那双大翅膀还扑闪个不停,嘴里大喊着:父皇明鉴,儿子不是凶兆!儿子是被人害的!李延庆揉了揉眉心,幽幽盯着他片刻,才撇过头语气冰冷地说:先看管起来。

第49章 此中差错 父皇!李清平日里不……父皇!李清平日里不机灵, 此刻倒是立即读懂了他父亲眼中的意思,儿臣是父皇的亲儿子啊!求父皇怜惜!李延庆心中已有决断,不管这凶兆为何降临在李清身上, 都是老天爷对他的警示,他身为一个帝王, 绝不能让此事传出去, 轻则惹民间议论, 重则给了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一个借口。

至于这儿子如何处置, 他还要再好好想想。

李淮冷眼看着李清被押下去,才一脸忧心地朝李延庆道:父皇,九弟会不会是遭了什么妖物陷害?难道真是天降凶兆不成?若是如此, 武昌的水灾......李延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即便有人陷害,此事也不能传出去, 若是真的凶兆......他未将剩下的话说完, 而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李淮一眼,李淮立刻心领神会, 父皇放心,儿臣定会处理好此事, 绝不让坊间有一点风声,若其中另有阴谋,也会还九弟一个公道。

在几个皇子之中,除废太子外李延庆本就最看中李淮, 如今他一改之前的荒唐作风, 倒是让李延庆心中多了几分欣慰,此事你好好处理。

说罢,他再没看李清一眼, 背着手离开了甘露殿,李淮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身板和矫健的步伐,忽然觉得一个儿子在帝王心中,或许真算不上什么。

李淮很快处理好甘露殿中之事,敲打好目睹一切的侍卫宫人,又命心腹好好监视湘妃娘娘的动向,才带着仍旧一脸懵愣的吕游樱要出皇宫。

他路走到一半忽然被扯住了衣角,扭头一看居然是那只人耳小狗,想必是元思蓁施在它身上的障眼法已经散去,才露出了它极其古怪的人耳朵。

他正奇怪小狗为何在此的时候,便见吕游樱哭丧着脸将狗抱起,埋在它身上流泪。

吕游樱后来也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是有些不对,李淮去追元思蓁后她一个人在殿中慌张极了,心里却牢记着元思蓁对她的嘱咐,一动不动地站在墙角。

直到李淮回到殿中给了她个眼神,她看着表哥可靠的背影,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她方才憋了许久,见那小狗长上了人耳朵,一时觉得同病相怜,抱着它上马车便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喊:表兄我这是怎么了!这不是我的身体!我是不是被妖怪害了!李淮不善安慰人,见她如此害怕,也只好说道:莫慌,回王府后自会换过来的。

吕游樱极是信任李淮,听他这么说,便强压下心中的惊慌,抽了抽鼻子点点头,把脸探出窗外,不让自己看到这幅不属于她的身体。

而元思蓁这头,她打算等李淮将吕游樱带回再放出龙首人身神来复原。

现下玉秋还在偏房看管换了吕游樱身体的女子,她又不让下人来打扰,只一个人在后院里握着莲花灯来回踱步。

咚。

一颗石子忽然撞到她脚前,元思蓁还来不及细看,又见一颗石子直朝她面门打来。

她扭头躲过,有些惊讶地看向石子飞来的方向。

只见平日里她常翻出去的那面墙上,跨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太监。

元思蓁连忙朝四周看了看,确定下人都不在,才小心翼翼地走过,不可置信道:要你来你还真来了?小太监另一条腿也垮了进来,轻轻一跃落到了晋王府的后院。

师姐要我来我才来的。

小太监理所当然地说。

嘘!元思蓁示意他小点声,拉着他做贼一般转进了西厢房中,她关上门扭头看向小太监的一瞬间,忽然有一种在偷人的错觉。

你胆子真大,王府里可有不少影卫盯着呢!元思蓁责怪道。

小太监好奇地打量着西厢房,不以为意道:我看那墙山的印子,像是经常有人翻似的,以为是你常走的地,想必影卫是看不见的。

元思蓁撇撇嘴,心道这你都能看得出?师姐不必防我,我又不是大师兄那般狡诈之人。

小太监打开手中的折扇摇了摇。

元思蓁立刻看向扇面,那扇面上也绘着情态各异的妖物鬼怪,她暗中比了比,与她灯面上的功德差不太多。

元思蓁不由松了一口气,心道好在与她不相上下,倒是不用太提防着,就怕是像凌霄那样冷不丁都要功德圆满了的。

她再看小太监,终是生出了丝同门想见的亲切,拉着他问长问短。

你为何扮做太监进宫?元思蓁问道。

与师姐一个想法。

小太监坐到软榻上,忽然瞧见元思蓁摆放在桌上的针线,有些稀奇地把玩起来。

元思蓁坐到他对面,狐疑地打量着他的脸色,良久才叹了口气道:行吧,你知道就知道。

小太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师姐够有意思,为了功德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

你不也是,都做太监了,还好你不是个男的,不然师姐我要替你下辈子忧心了。

元思蓁也打趣道,但别说,你换上这装束,倒是俊俏的很,不少小宫女给你使眼色吧?这小太监并非男儿身,而是凌霄与元思蓁的师妹,花鳞。

花鳞女扮男装入宫,也是抱着与元思蓁一样的想法,那皇宫内院能积攒的功德可多得很。

花鳞摇摇头,语气平静地说:小宫女没有,后宫的妃子倒是不少。

元思蓁倒吸一口气,幽幽道:那你可小心点。

花鳞不再答话,而是捏起桌上的针线问道:师姐做王妃也挺上心,还学起了刺绣?这不得要做个贤惠的妻子。

元思蓁与花鳞同是女子,自然比跟凌霄的关系亲得多,她想起在师门的时候女红的活都是小师妹在做,便将自己绣的荷包拿出来让她看看。

如何?元思蓁问。

花鳞是个耿直的性子,只瞧了荷包一眼,便淡淡道:真丑。

元思蓁一时语塞,悻悻地将荷包收起。

花鳞这才觉得自己话有些重,丑是丑,却有长进的空间。

哦。

元思蓁看着眼前一脸真挚的师妹,顿时起了送客的心思。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厢房外传来下人向李淮请安的声音,立刻站起身赶花鳞,快走快走,王爷回来了。

花鳞迅速将折扇收起,刚要出门却透过窗户纸看到李淮已立在院中,现下出去刚好会撞个正着。

你先在房里躲着。

元思蓁朝她做口型,见她站到了屏风后,才打开门朝院中跑去。

王爷宫中的事如何?元思蓁忧心忡忡地问道,表妹带回来了吗?李淮神情冷肃地点点头,他眉梢还带了丝寒露,可有法子将表妹身子换回来?元思蓁将莲花灯放到石桌上,又朝四周打量了一番。

李淮立刻懂她心思,伸手在空中轻轻一摆,这便是让影卫也从院中退出。

莲花灯中的烛火亮起,照亮灯面上的图案,只见灯面上有一龙首人身的怪人再不停地游走。

李淮头一回见灯中的图案还能动,不由微微皱眉,这妖物这般厉害?并非他厉害,而是他并非妖物,乃是竹山山神,莲花灯收不得。

元思蓁解释道:他神力都在尾巴上,我砍了他龙尾为要挟,让他将人复原换回。

李淮深深看了她一眼,目中流露出一丝欣赏,又转瞬即逝,他冷声道:如此,便让他早些换回,免得表妹担惊受怕,只是李清的手......元思蓁立刻笑了笑,狗腿道:我懂王爷的意思。

说罢,便将衔着断尾的火龙从灯中唤出,又掐了个法诀,莲花灯花蕊一闪,那龙首人身神便出现在院中。

我信守承诺并未害你,如此,你快将人复原,我就还你尾巴。

元思蓁不等他开口,先声夺人道。

龙首人身神被关着的这一阵,也意识到莲花灯并非寻常宝物,想必这晋王妃还是个厉害的人物,自己尾巴又死死掐在她手上,思及在坊间学的一句话,好汉不吃眼前亏,便闷声道:怕你了!换回来就换回来!不过要给我些时间!我王府中就有几个你坑害过的,至于其他人,我给你一日的时间,一日后我会让人去城里查探可还有类似的事,只要还有你漏了的,我便将尾巴斩成九段烧成灰画符纸。

元思蓁比划了个砍人的手势,那龙首人身神只觉屁股后边的断尾又疼了疼,连忙点了点头。

李淮此时才开口:一日时间赶了些,李清被关在天牢,只怕你是进不去,他就不用了。

龙首人身神想起李清不以为意地说:那省了我功夫,反正这小子无聊的很,原本那翅膀是要安你身上,现在跑他那儿了,也挺好玩。

元思蓁闻言一惊,不由看向李淮,却见他面色沉静,似是早就知道此事。

是李渝还是湘妃娘娘?李淮语气淡淡地问。

李渝?李清的哥哥?他哪能想出这么有意思的法子。

龙首人身神似是想到什么,龙嘴中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湘妃娘娘有意思的很,说什么让你变成凶兆,能缓李渝的危机,却想不到完全被她用上了!元思蓁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皱眉问道:用上了什么?哼!龙首人身神轻哼一声,不然我待在竹山好好的,为何要跑来这鬼地方!还不是那蛮蛮占了我的山头,可我也不是好惹的,咬断了它那宝贝翅膀。

李清换上的翅膀,可不是什么杂毛鸟的,就是蛮蛮的!此话一出,元思蓁与李淮皆震惊,想不到见之天下大水的凶兆蛮蛮真的降世,而李清母子陷害李淮所用,竟是真正的蛮蛮之翼。

思及此元思蓁一阵后怕,好在李淮躲过一劫,如今李清被视为了凶兆降世,也不知到底是一场差错,还是真的天意如此......龙神人身神又别扭地发了一顿脾气后,不舍地看了眼火龙嘴上的尾巴,化成青烟而去。

未多久,便听偏房传来吕游樱的喊声,怎么把我绑起来了!元思蓁赶去小偏房,与玉秋一块匆忙地将她身上的绳子解开。

吕游樱试探着摸着自己的身体,还掀起领口朝里看了看,眼泪又汹涌地冲出眼眶,我的身体终于回来了!可吓死我了!元思蓁揽过她拍了拍,安慰道:便当是做了噩梦,莫要再想。

待吕游樱终于止住了眼泪,元思蓁便命人收拾了房间让她住下,免得她一个人回国公府又乱想,担惊受怕。

而与吕游樱互换身子的女子,则被李淮押入了地牢中,他方才还未见过这女子模样,现下甫一看清,立刻明白了李清的龌龊心思。

元思蓁见他脸瞬间冷了下来,眼中也闪着骇人的寒光,不由觉得背后一凉,心道怕是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得了这样的事情。

第50章 一场误会 为何表妹会与她换了身……为何表妹会与她换了身体?李淮冷声问道。

元思蓁只好将王府中发生的事道出, 还不停观察这李淮的神色。

他听完垂眸思索了片刻,半晌,才面无表情地问:你可有吓着?元思蓁刚想摇头, 又想起这倒是个演上一场的好机会,眼中立刻泛起一丝泪光, 柔声道:蓁蓁没被这事吓到, 倒是被甘露殿中的事吓到了, 想不到他们这么歹毒。

李淮眼中的冷肃淡了些, 见她一双美目满是担忧,竟鬼使神差地牵起她的手,将人带到了院中。

你及时赶到, 才解了这局。

李淮沉声道,许是夜晚的缘故,他竟觉得自己的声音比平日轻柔了许多。

元思蓁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还好蓁蓁来的及时, 不然都不知该如何救王爷。

李淮闷闷嗯了一声,这月色下的后花园只有他们俩人, 夜晚安静得连风也听不见,元思蓁的呼吸声如在耳边般清晰, 让他又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

元思蓁见有些李淮动容,又露出个娇羞的笑,那蓁蓁也算立功了,王爷可有什么褒奖?她这话原本是想着来逗李淮, 谁知李淮耳根又染上一丝淡淡的红晕, 他微微低头,竟从袖中掏出了个银色的小牌。

这是?元思蓁看清那小牌上的金字,迫不及待地接过, 满心欢心地说:龙武军的令牌?李淮有些不自在地将手垂下,点了点头道:这令牌不仅能让你宵禁在城中行走,还能出入皇宫禁地。

多谢王爷!元思蓁见是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通行令牌,心下激动,忍不住抱住李淮。

你......李淮被这拥抱打断了话头,待元思蓁松开手再捧起令牌把玩,他仍旧扭头看着侧方。

元思蓁未想到自己这次出手能有如此大的斩获,即便莲花灯中未积攒到功德,得了这块令牌也是不亏的,再看向李淮也不觉得他是心狠手辣,而是知恩图报。

以后蓁蓁定好好护着王爷!元思蓁用衣袖擦了擦令牌,又小心翼翼地塞到了袖中。

李淮听她这话连忙说道:并非是因今日之事......他话刚出口,又觉自己这番解释有些矫情,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元思蓁听出了他话中之意,停下手中的活,眨着眼看了他一会,嘴角才忍不住勾起一个弧度,难道王爷早就准备好给我了?李淮垂眸又看着地上的花坛,许久才听他低沉的嗓音轻声说:前几日遇到尉迟善光,恰好他令牌落在了我车架上,我便带了回来。

啊?这么说,还要还给尉迟善光不成?元思蓁故意咬了咬唇,面露遗憾地说。

李淮这才扭过头看向她,连忙出声:不用!他说不必还他。

哦......元思蓁怎会信他这说辞,如此重要的身份令牌岂是说不要就不要的,她见李淮送个令牌都如此别扭,又起了逗弄他的念头,蓁蓁还以为是王爷特意寻法子弄来送我的呢,想不到还只是顺手。

并非如此。

李淮见她面露失望,忽然有些不解自己为何要这么说,确是我特意......可当他看到元思蓁盈盈美目中的笑意,才意识到自己被她戏弄了,微微一愣,也轻笑一声。

元思蓁以前都不曾见过李淮那张冷脸能有这么多表情,在月光与树影的映衬下,仿佛有柔风吹到她心上,就连李淮的深沉眼眸也比往日里清亮了许多。

看着他英俊的面庞,不知为何却觉袖中的令牌有些发烫,许是要避过这热度,元思蓁扯了扯衣袖道:我也有东西要送给王爷,王爷先在这等等我!说罢便提起裙摆往西厢房跑去。

留在原地的李淮看着她的背影,漆黑的眸子微闪,似是染上了一层月光。

元思蓁钻进西厢房后赶忙把门关上,见房中已无花鳞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想必她是趁着方才两人去审问换身女子的时候溜出去的。

翻出那被花鳞评为丑的鸳鸯交颈荷包,元思蓁又用丝线将昨日留下的红痕压重了些,才背着手走出西厢,低头面露羞赧地朝李淮走去。

今日是王爷生辰,蓁蓁寻不到那些稀奇的玩意,又觉得送金银俗气了些,思来想去,便想着送王爷一个亲手绣的荷包。

说罢,元思蓁便双手将荷包递到李淮面前,这丑荷包终是要见人了,她一改先前的自信,不由有些紧张,李淮一直是个挑剔的家伙,该不会嫌弃她的绣功吧?身前的人接过那荷包,在月光下端详了许久,元思蓁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心想若他真嫌弃,是不是要想个别的法子找补才行。

良久都不见李淮回话,元思蓁这才忍不住抬头瞄了一眼,见他嘴角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才堪堪松了一口。

王爷可喜欢?元思蓁满眼期盼地看向他。

李淮轻轻点头,嘴角也勾起一抹淡笑。

元思蓁这才展颜一笑,王爷喜欢就好,这可是蓁蓁亲手绣了许久才绣好的,你别看这针脚不算细腻,鸳鸯也有些像鸭子,我可费了不少苦心,连手指都被线磨伤了。

说罢,还将那小指头凑到李淮眼前,有些委屈地眨了眨眼。

谁知李淮竟捏住了她的手,拇指轻轻蹭了蹭红痕,轻声问道:疼嘛?他音色低沉又带着一丝清朗,听得元思蓁耳朵有些发痒,她有些不自在地将手抽回,讷讷道:已经不疼了。

李淮又看了看那不甚像样的鸳鸯交颈,只觉别有一番趣意。

他头一回收到女子所绣的荷包,以前都只是听人说,女子常以荷包来作定情信物,赠与意中人。

看着眼前温柔小意的元思蓁,他竟有种再牵上她手的冲动。

元思蓁觉得李淮看她的眼神变了些,还未细想其中缘故,忽然看见早该走掉的小师妹花鳞,坐在李淮身后的围墙上,歪着头打量他俩。

王爷!元思蓁立刻双手搭在李淮肩上,倒退着将他扯向卧房,不让他有回头的机会,这天也不早了,该睡了,王爷快去梳洗吧!李淮一开始还以为元思蓁是要抱他,一颗心刚紧了紧,结果却被元思蓁带到了卧房前,他微微一愣,忽的又想到了什么,只觉一股热浪翻上,双颊绯红一片。

王妃难道是想要......他扭过头不敢去看元思蓁,任由她将自己一下推进卧房,可元思蓁却啪的一声将门合上,站在门外头说:我去看看表妹的房间备得怎么样了,王爷沐浴更衣,我去去就回!说罢,门上的人影便飞一般地消失。

李淮在门前站了许久,待到脸上的灼烫散了些,这才有些木讷地转身朝耳房走去。

你不是走了嘛?又回来干什么?元思蓁压低嗓音走到墙边,警觉地看着四周。

花鳞并不觉得自己这行为有何不妥,我原本想走,可见院中有戏,便忍不住想看看。

元思蓁对这不太通人情世故的师妹有些头痛,那戏看完了,可以走了吧?花鳞歪着头朝卧房的方向看了眼,脸上挂满了疑惑。

想问啥快问!元思蓁一眼看出她想法,想赶紧打发了她。

一个王爷不是应该见惯了好东西吗?他竟真的觉得你绣的荷包好看。

花鳞的语气像是遇到了极其难以理解的事情。

元思蓁撇撇嘴,又上手赶她,爱屋及乌懂不懂,你坐这地儿我没布障眼法,再等下去影卫该看到了。

爱屋及乌?原来如此。

花鳞点点头,终是有了要翻出去的意思,她身影消失前扭头又看了元思蓁一眼,我原以为你们是演戏,还想来探探你们的关系,这般看来,确是两情相悦。

元思蓁还来不及多说一句,她就跃下了墙外,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两情相悦?元思蓁在心中琢磨她这四个字,不由心中得意,许是她唬人的功夫炉火纯青,才让花鳞这般以为吧。

送走花鳞,元思蓁又去了趟吕游樱那儿,见人已安然入睡,才走回了卧房。

对付那龙首人身神极其耗费精力,光是一直祭着莲花灯,就让元思蓁神形具疲,现下事儿算了结了大半,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倦意袭上了心头。

她一打开卧室的门,便见李淮拿着《玉灯记》坐在等下翻看,元思蓁未再理会他,只想着早些歇息,沐浴更衣后便钻进了被窝。

而此时的李淮,并未真的看进《玉灯记》的内容,从元思蓁进房他就一直留意着她的动向,谁知这人却只看了他一眼就上了床。

李淮将《玉灯记》放下,有些狐疑地看了眼被窝里拱起的窈窕身影,他方才还以为元思蓁会像之前那样逗上他一逗,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瞬的失望。

他将蜡烛吹灭也躺在了床上,刻意闭上眼睛等了许久,也未见元思蓁有何反应,直到他听见轻柔的呼吸声,才惊讶地发现元思蓁竟然已经睡着。

这......她刚才不是还急匆匆地推着他进房吗?难道就是想睡觉而已?李淮看着头顶的纱帐眨了眨眼,良久才自嘲道,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在等些什么......又瞟了眼在被窝中坦然安睡的背影,他忍不住在心中轻哼一声,也转过身背对着她,却想着那针脚粗糙的鸳鸯交颈荷包,终是沉沉睡去。

第51章 泉中尸臭 元思蓁这一觉睡得极沉,……元思蓁这一觉睡得极沉, 直到日上三竿,才在玉秋的催促下起身。

王妃今日可要紧着点,昨日的贺礼还有许多未理好呢!昨日种种, 玉秋也受了些惊吓,可她今日却仍旧恪尽职守, 丝毫不见恍惚怠慢, 连元思蓁都暗中佩服, 不愧是王府的掌事丫鬟。

元思蓁睡眼朦胧地接过擦脸的帕子, 我今日还有些要紧事儿,打理贺礼就让吴管事先做着。

何事这么着急?玉秋问。

想去敦化坊看看,还有没有被祸害的人。

元思蓁照实对她说。

玉秋不知元思蓁是要去查探龙首人身神可有按着约定将人复原, 以为她只是纯粹地忧心坊间的百姓,感慨道:这事既然都有厉害的道士接手了,王妃还这般忧心, 真是个热心肠。

她昨日与玉秋说是有厉害的道士降服了妖物, 才将受害之人换了回来,而那厉害的道士, 便是说的她自己。

那日见豆腐娘子的样子,实在是可怜, 我去看看也好安心。

元思蓁笑着说。

随意吃上两口小食填饱肚子,元思蓁便带着玉秋乘马车去往敦化坊,两人刚到巷口,就见豆腐娘子的摊前围了不少人。

豆腐娘子不是在家躲着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开店了?已经换回来了不成?玉秋朝人群张望, 可围观的人太多, 看不细致里头的情况。

元思蓁想着那龙首人身神的动作倒挺快,看来是真的在乎他的尾巴。

听说这豆腐娘子做的嫩豆腐远近闻名,咱们不如也买上些带回王府?她兴致高昂地拉着玉秋朝铺子里走, 却被边上围观的婶子拉住。

还买什么买?都吃病人了!玉秋连忙问:出了何事?我也不知,就见官府贴了告示,要关这豆腐铺子好几日呢!婶子说完,便摇着头离开,可惜了,以后去哪儿买这味道的豆腐?元思蓁这才留意到,铺子围观的人虽多,却都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无人踏入铺内。

她带着玉秋从人群中挤进去,才见豆腐铺被贴了封条,边上还有一张戳着官府大印的告示。

原来有人前几日在店里买了豆腐,结果吃完后便病了,官府封店三月,还罚了豆腐娘子几大板子。

玉秋看完这告示倒吸一口气,低声道:她看着身娇体弱的,又受了那般惊吓,现在被打几大板子,可真是遭罪。

去瞧瞧她。

元思蓁绕到铺子后门,轻轻敲了敲有些破旧的门板。

良久,却不见有人应答。

该不会是下不来床吧?玉秋也用力拍了拍,还朝里头喊话道:娘子,晋王妃来瞧你了!两人在门前等了好一会,正打算改日再来的时候,就见门板悄悄开了一条小缝,豆腐娘子白净的小脸从门中探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对元思蓁说:王妃大驾,不知何事?元思蓁以为她是怕有人来闹事,安抚她道:无需担心,只是来瞧瞧你可有恢复。

豆腐娘子眼中闪过一瞬的犹豫,可想到元思蓁是她的救命恩人,咬咬牙打开门,身子却藏在门板后,让两人进了院子。

你身体还没换过来?元思蓁见她藏着身体,皱眉问道。

不是的......豆腐娘子脸色变了变,确定外头再没人,才将门板扣上,昨夜里已经换回来了。

她从门板后走出,窈窕的身姿,紧致细腻的皮肤都印证着她的话。

太好了。

玉秋由衷高兴,竟体会到一丝行善积德的快意,她刚想去与元思蓁说话,却见王妃脸上露出打量的神色。

元思蓁走到豆腐娘子身边,歪着头又朝她后边看了眼,才问道:你不是挨了板子吗?玉秋这才想到,告示上说豆腐娘子领了十五大板,可现下人却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即便是身子板硬朗的大汉,也绝是做不到这般自如的。

豆腐娘子低下头,吞吞吐吐道:是挨了......可那时候不是我的身体......元思蓁听懂了她的意思,这板子落下时,她还是在老妇的身上,现下换了过来,那痛楚自然是没了,也怪不得她这般闪躲,若是被多事的人瞧见,免不了惹口舌。

你莫担心,我不会再告官府补板子的。

板子落你身上时是痛的,也算是对你过错应有的惩罚,现在疼在那老婆子身上,是她作恶该得的。

元思蓁见她也未隐瞒,又想着此事并非她的意愿,决意不再深究。

豆腐娘子这才松了口气,满是感激地要请元思蓁要入内小坐。

元思蓁却委婉拒绝了她,今日只是顺路,还有别的事要办。

那王妃等等!豆腐娘子冲回屋内,半晌,捧了个食盒出来,我也没什么能报答的,我家豆腐都是家传的手艺,望王妃莫要嫌弃。

玉秋一惊,连忙挡住她,你豆腐不是吃病了人吗?怎么还送王妃?不是的!豆腐娘子面露委屈,语气急切地解释,我摊子摆了那么多年,都挑上好的黄豆,连水都是从山上挑的泉水,绝不会吃病人!定是官府弄错了!玉秋狐疑地打开盖子看了一眼,见那豆腐嫩白,香气扑鼻,心中虽可惜,却还是将盒子推了回去。

谁知元思蓁却拉住她的手,又从豆腐娘子手中接过食盒,仔细打量起来,还把脸凑上去嗅了嗅。

......王妃?玉秋迟疑地喊道。

元思蓁这才将食盒放下,问那豆腐娘子:这豆腐是今日做的?豆腐娘子疑惑地点点头,我这都是新鲜的豆腐。

可能让我看看你做豆腐的地方?元思蓁又问。

自是可以!豆腐娘子虽不知何意,可王妃要看,怎会不乐意。

元思蓁跟着她又进了个院子,见院子里摆着几个大水缸,还有磨豆子的石磨。

里头是我蒸豆腐的......豆腐娘子话未说完,便见元思蓁凑到水缸前,撩起袖子舀了一瓢水,送到鼻子前闻了闻。

王妃渴了吗?我这就上茶!豆腐娘子连忙说道。

谁知却听元思蓁皱着眉说:这便是你豆腐吃坏人的缘由。

啊?豆腐娘子一脸惊讶都跑到水缸前:水坏了?不可能啊?这是之前从山上挑下来的泉水啊!元思蓁想了想,未将话说明,只说是味道不对,可能告诉我是哪儿的泉眼?城外风鸣山上的泉眼,就在梧桐别院的边上。

你这些日子,莫再用那儿的泉水了,味道怪异,万一是泉眼被投了什么,可不得了。

元思蓁脸色凝重地嘱咐她,豆腐娘子听得进她的话,只讷讷点头,叹了口气道:也罢,反正我这几月也不能开张。

说罢,还将水缸中的泉水都倒了去。

元思蓁看着地上潺潺流向水道的泉水,忍不住伸手捂住鼻子,带着玉秋匆匆回到车架上。

可有异味?玉秋也皱着鼻子闻了闻,却只闻到车内的熏香。

元思蓁点点头,去她说的那处泉眼看看,万一水源出了事,祸害了城里的百姓可怎么办。

玉秋虽有些不解,却也按着她的吩咐,让车夫驾车去往城郊的风鸣山。

这阵异味寻常人闻不见,可对元思蓁这样体质阴煞之人来说,却熏得直冲脑门,她将车窗开着透了会儿风,方才觉得清新了不少。

看着远处的风鸣山,她心中满是疑惑,为何那泉水之中,会有如此浓重的尸臭味。

风鸣山虽在城郊,却不是人迹罕至的荒山,此处山景雅致,藏了不少别院茶楼。

沿着平坦的山道上山,不一会儿便听到泉水跃动的清脆声。

元思蓁下车顺着水道向上游走去,一路上都没有再闻到尸臭味,待行至山崖,才见一汪瀑布飞泻而下,在崖脚汇成一潭清澈见底的小池,不少人都挑着桶到池边上打水。

她走到瀑布边上,合上眼认真嗅了嗅,仍是只闻到山间的清香。

想起当初在洪福寺中的事,元思蓁又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头朝水中砸去。

嘿!你这小娘子耍乐子呢!溅到我了!边上一挑水的老汉不悦地喊道。

玉秋连忙上前赔不是,转头却见王妃还跪在了池边,一副要栽进水中的样子。

王....夫人!玉秋吓了一跳,想上前拦住已来不及,元思蓁整个脸都埋进了水中。

好在不过一瞬,她又抬起了头,嘶!这水够冷的!方才她使了个术法,能在水中视物,只看清水底只有些石头青苔,并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更别说那尸臭的来源。

玉秋赶忙用帕子替她擦干面上的水,语气有些气恼道:豆腐娘子家的水有问题,又不一定出在源头上,再说真要查,交给王爷来做岂不是更好!元思蓁听出她话中的责怪,笑了笑道:王爷日理万机,哪能管这些小事,你可是不信我本事?玉秋一时语塞,又劝不动元思蓁,无奈之下又跟着她来来回回沿着水道走了好些路,直到日影西斜,元思蓁才起了回去的心思。

见王妃安安稳稳坐回到马车上,玉秋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期盼着她能早日将这管事的念头消下去。

可元思蓁却没这么想,她还琢磨着明日再去另一个泉眼看看,就在她思索间,马车忽然猛地一震,差点将人甩了出去。

待玉秋扶着她坐起,才听车夫道:王妃,车轴断了。

第52章 又入淮南 元思蓁与玉秋皆下车查看,许……元思蓁与玉秋皆下车查看, 许是山路难行,车轴被路上的石块撞到,从连接车轮的地方彻底断开, 想要在这城郊的山上要修补好,只怕不止小半时辰的功夫。

不如王妃现在这等着, 我跑回王府喊人来?玉秋忧心忡忡地说道。

元思蓁看了看不远处的长安城, 在心中估摸了一下距离, 便对玉秋说:不用, 你我一道走回去便好,我看也就不到一个时辰事儿。

可这天要黑了,走回去会不会......玉秋有些担忧着朝前望去, 谁知元思蓁已经迈步朝山下走去。

别耽搁了,错过了时辰,就不能进城了!元思蓁朝玉秋喊道, 又嘱咐驾车的车夫先试试修车, 若是不行,就等王府的人来接他。

她与玉秋两人便迎着天边的落日, 朝远处巍峨的长安城走去,这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 倒不觉得路途艰辛。

待离城门还有一小段路,却见守门的武侯已经要将城门关上,元思蓁连忙拉起玉秋的手,提起裙子朝城门奔去。

慢着!元思蓁边跑边喊。

武侯也催促着还未进城的百姓, 挥着手示意赶快进城。

好在两人在闭城鼓响起前, 终是冲进了华灯初上的长安城。

入城的春明门在长安城东南面,回王府的路上要路过几个热闹的坊市,元思蓁边走边瞧, 一不留神竟又到了淮南记边上。

她方才还不觉肚饿,见到那招牌回想起味道,忍不住对玉秋说:在外头忙活了小半日,还未来得及用晚膳,不如先在这食府吃上些垫肚子。

玉秋哪儿看不出她的心思,连忙劝道:王府里应是备好了晚膳,万一王爷回来了,留他一人用膳,多不好。

元思蓁挥了挥手,放心,今日王爷朝中事物繁重,怕是回不来的。

她这么说倒不是乱猜,昨日甘露殿中一事,要处理起来只怕是要忙活几日。

再踏入这淮南记,元思蓁不由想起上次来与李清的纠葛,还牵出了后头一连串的事儿,心道这回可别出什么幺蛾子。

谁知刚入到厅中,就见几个面露不善的男子围着淮南记掌事的小娘子质问。

娘子今日定是要给个说法!不然我们几个可是要去报官的!那几人声音极大,举止又粗鲁,一下子就将店中食客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掌事的小娘子虽年纪轻轻,却丝毫不见胆怯,她头饰衣着简单,面上挂着临危不乱的淡笑,整个人都透露着一丝从容,与那个几个急躁的大汉形成鲜明的对比。

引路的店小二见自己家掌事遭人欺负,连忙将元思蓁两人撇在一旁,挡在小娘子身前。

郎君莫要激动!来店里都是好吃好喝!吵吵闹闹的多不好!店小二不清楚缘由,只顾着先将人安抚下来,免得砸了生意。

谁知一大汉抬掌就将他推开,又冲小娘子喊道:你这店卖毒豆腐,就应该关了!那小娘子未理会大汉的指责,只关心店小二可有伤到,这一下却激怒了那群闹事的人,竟要上前推搡小娘子。

可还未碰上人,便扑通一下被绊倒在地上,大汉刚要爬起,又像是踩到了什么滑不溜丢的东西,好半天才堪堪站稳。

元思蓁见这人老实了些,这才撤下手中的术法。

我家的豆腐早就不在敦化坊买,更不存在什么拿毒豆腐害人的事,就是告到官府我也是不怕的。

淮南记的掌事小娘子面不改色地说:诸位郎君来此究竟打着什么算盘,我也是一清二楚,若真到官府去论上一论,还不知是谁遭殃。

元思蓁从她的话中听出,想必此前淮南记的豆腐正是从豆腐娘子那儿买的,现下豆腐娘子出了事,被人以此为借口来扰事,只怕是这边上别的馆子眼红找茬。

但这小娘子不但不慌乱,言语中还带着威胁之意,倒是个有决断的稳重人,可就怕这些流氓是受人所雇,一心只管着闹事。

去官府又如何?你这店卖毒豆腐,我们可咽不下这口气,非要砸上一通!那几个大汉果然不怕。

元思蓁在心中叹了口气,心道为何两次来淮南记都遇到乱子,但恃强凌弱之事,她绝不会不管。

可她还未来得及上前劝阻,就听身后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怒喝,匹夫尔敢!只见身着龙武军制式官服的尉迟善光,一手推开围观的人群,昂首阔步地挡在掌事娘子身前,面上满是肃杀之气,不过一瞬便将那几人的气势压倒。

元思蓁心下诧异,怎么两次来淮南记,两次遇到闹事,还两次都是尉迟善光来解围。

那几个闹事的大汉皆是一愣,他们虽都是混子,可也看得出来人身份不低。

郎君莫管闲事,我等不过要讨个公道。

一人缓了语气上前说道。

尉迟善光未跟他废话,直接伸手按住他肩膀麻穴,一甩手将人推倒在地,冷声道:滚。

你......另一人见此,挥起拳头就要上前,却被边上的同伴拦住,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几人面面相觑,又瞪了一眼尉迟善光,才将地上的人架起,匆匆出了淮南记。

元思蓁也跟着松了口气,原本还想着上前与尉迟善光打个招呼,谁知他竟看也不看周边的人,凑到掌事娘子跟前,与方才凶神恶煞的模样全然不同,神情关切地问:三娘,可有吓着?掌事娘子柔柔一笑,摇了摇头,不过几个肖小,开店常会遇到的。

尉迟善光闻言又皱了眉头,他们竟敢常来?我并非这个意思!掌事娘子忍不住捂嘴笑道:罢了罢了,人都散了不提也罢,今日还要多谢尉迟郎君。

说罢,朝尉迟善光行了个礼。

尉迟善光连忙扶起她,似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

一旁的元思蓁将这番画面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容,也消了上前问候的心思,她刚想转身上楼,却直直撞在了一男子身上,身子往后一踉跄,又被他伸手扶住。

当心。

这低沉的声音极其熟悉,元思蓁抬头一看,果然是李淮。

王爷怎么在此?她惊讶地问。

李淮的表情与往常一般冷肃,眼中却有一丝笑意一闪而过,他不答元思蓁话,而是抬眸看向她身后。

元思蓁顺着他的眼目光看去,正好是尉迟善光在小娘子面前局促的背影,便知道他是同尉迟善光一同来此。

尉迟善光这才意识到忘了边上的人,连忙转身寻李淮的身影,却见晋王妃也在店中。

这般巧,王妃也是来此用膳?尉迟善光问道。

元思蓁露出个尴尬的笑容,哪里的事,我原本是要回王府等王爷回来一同用膳的,只是恰巧路过,见这有人闹事,才来瞧瞧。

她话音刚落,便感觉到李淮不容忽略的目光,一时心里头有点虚。

尉迟善光露出个爽朗的笑,看向李淮道:那更是巧了,不吃上一顿可说不过去!李淮方才听元思蓁那番话,原是想要回王府,却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期盼,便朝尉迟善光点了点头。

他留意着元思蓁的表情,见她嘴角微微勾起,挂上一抹小心藏住的笑容,不由心下疑惑,方才不是说要在王府等他?这位是淮南阁的掌事尤三娘子。

尉迟善光向二人介绍道,言语间难掩欣赏之情,淮南记是三娘一手操办,才开了几日便如此红火!尤三娘子向二人行了个礼,神情自若,举止端庄,竟有一丝大家闺秀的风范,尉迟郎君莫说这些捧杀的话。

今日多得你相助,这餐饭小店请了,诸位请。

娘子哪里人士?元思蓁只觉尤三娘子气度有些与众不同,忍不住好奇道。

正是淮南。

尤三娘答道,领着三人去厢房。

元思蓁心道,怪不得叫淮南记,那怎么这么远来了长安开店?我父亲遗愿便是能到京中开店,这一身传家的手艺,可不能埋没。

尤三娘笑着答她,眼中闪烁着灼灼光华。

唐突了。

元思蓁低头致歉道。

三人享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莫约大半个时辰才离开淮南记。

李淮见元思蓁一脸满足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离着宵禁还早,不如走回去消消食?玉秋听到这话心中一惊,她与元思蓁今日已经走了许久的路,现在有马车不坐还要走回了,只觉自己的脚底酸痛,可王妃似是全然无事一般,与王爷肩并肩走在前边,她便只好极其识趣地远远跟在后头。

元思蓁原以为李淮会与她说说宫中的事,谁知这人却闭口不谈,连闲话也不说上几句,只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她一时没忍住,便打破沉默将今日豆腐娘子的事说与他听,那尸臭确是在水中,一定要将源头查清楚,万一染了长安城的水源,可不是小事。

李淮眉头微颦,他思虑了一番才道:确是非同小可,可要我相助?元思蓁摇了摇头,旁人闻不到那味,也帮不上什么。

不知为何,见她灯火下笃定的眼眸,李淮心中竟淌过一丝失落。

如此......他话还未说完,忽然停下脚步朝身后看去,见街上如往常一般,只有丫鬟玉秋在后边远远跟着。

怎么了?元思蓁也朝后看去。

李淮定神又观察了片刻,才淡淡答道:无事。

第53章 路遇白僵 李淮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转……李淮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 转过身继续朝晋王府的方向而去,元思蓁瞄了一眼他,压低声音问:你觉得有人跟着?李淮摇摇头, 说不上来。

他话音刚落,腰间别着的诛邪宝剑忽然发出一阵嗡鸣, 元思蓁还未反应过来, 便觉一阵阴风袭来, 风中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尸臭, 一闻到这味道,她后脖颈的汗毛忽的立起。

李淮惊讶地握着手中的诛邪宝剑,极快地将元思蓁拉到身后, 两个人立在当场,皆警惕地看着四周。

这处街道是个四岔的路口,边上的商铺都准备收摊, 路上也没有多少的行人, 那阵阴风似是从左边的巷口吹来,元思蓁凝神朝漆黑的巷口看去, 却见巷子深处一户人家门前挂着个未点蜡烛的白灯笼,那白灯笼随风轻轻晃动, 若不是她目力好,夜里确难看得见。

门前挂着白灯笼,便是家有丧事,坊间的习俗, 入棺后还要停尸几日, 难道这阵尸臭是那死人有了什么异变?王爷王妃,怎么了?玉秋跟在后头,不知他俩为何停下, 忙上前问道。

等等。

元思蓁刚想要她别过来,眼角忽然瞥到一个黑影从屋顶跃下,她下意识就抬手挡脸,另一只手飞快地掐起法诀。

预想之中的撞击并未到来,只听到那诛邪宝剑的嗡鸣声震耳欲聋,她睁眼后,便见李淮剑已出鞘,而那黑影则滚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元思蓁手中的法诀未散,她看向地上的黑影,竟是个身穿寿衣的老妪,李淮这一剑将她身首分离,那脑袋咕隆咕隆朝玉秋的方向滚去。

这是......玉秋停下脚步,看着朝自己滚过来的东西,待她定睛一看,吓得连连后退,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元思蓁连忙上前扶住她,见那老妪满头的银发散乱,面色僵白双眼紧闭,仔细看去,脸上竟还长出了白毛。

她心下一惊,长安城风水极好,又有紫龙真气坐镇,她待了这么久都未见过僵尸,没想到这老妪不仅诈尸,还成了个极阴煞的白毛僵尸。

死人....人头?玉秋惊魂未定,连话都说不利索。

元思蓁紧紧盯着白僵的人头,怕它还有异动,慢慢架着玉秋往后退去,而李淮见此,也提着剑朝她走来。

谁知他身后那没有头的老妪身体,竟忽然伸直了手坐起,膝盖不打弯就跳了起来,朝李淮身后扑去。

王爷当心!元思蓁飞快从袖中抛出一个折成三角的黄符,朝那无头尸的膝盖打去。

好在李淮反应极快,在元思蓁出声之前,便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转身又是一剑。

诛邪宝剑虽不锋利,但此时却如刚开刃的新剑,将无头尸当腰砍成了两半。

三角黄符触碰到尸体,立刻展开成半尺长紧紧贴住,符上的朱砂闪过隐隐红光,老妪身体手背上的白毛慢慢缩了回去。

元思蓁怀中的玉秋惊魂未定,又被这场景惊吓到,终是双眼一番昏了过去。

玉秋醒醒?元思蓁一边将她扶起,一边猛掐她人中,绕过地上的人头,朝李淮那儿挪去。

她有些手忙脚乱之时,又见李淮身后落下一男子,还以为又是个僵尸,待看清他面貌,才知是李淮贴身的影卫。

诶你!元思蓁一直不知道这影卫的名字,只能简单称呼道:快帮我扶一下!孟游见此,连忙接过她手中的晕倒的玉秋,元思蓁这才脱开身跑到李淮身边。

诛邪宝剑的嗡鸣声弱了下来,无头尸体被切开的地方竟冒出了淡淡黑烟,元思蓁不由感慨道:你这剑还真是个厉害的宝贝!李淮低头看了眼闪着幽光的剑锋,又用剑指着尸体,低声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僵尸。

元思蓁简短地答道,又指着巷子深处挂白灯笼的人家说:只怕是那家跑出来的,这还是我头一回在长安城里遇到白僵,这户人家造了什么孽?李淮皱了皱眉,又问我将它看成两半,可还能活?寻常的利器只能砍断,而僵尸还能动,但你看这黑烟,想必是诛邪宝剑化了它的煞气,又有我的黄符镇住,死透了。

说罢,元思蓁竟还大胆上前,抬腿踢了踢断成两截的死尸。

元思蓁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巷子中传来吵杂的呼喊声。

娘怎么不见了!被人偷了?!快去找啊!难道是诈尸!李淮看了一眼孟游,他立刻心领神会,低声道:王爷王妃先行回府,此地交由我来善后。

那你将玉秋给我。

元思蓁怕玉秋留在这不便,好在她已恢复了些清明,在元思蓁的搀扶下,勉强能走。

临走前,以防万一,元思蓁趁孟游不注意,在那老妪的脑袋上也打了一道黄符,才与李淮一道回了王府。

今日真是好险,还好王爷反应够快。

元思蓁端着清茶到李淮书房,扶着胸口说道,不知这诛邪宝剑王爷是从何得来?李淮将那诛邪宝剑举到身前,淡淡道:莫约三四年前,一个道士给我的。

道士?元思蓁一愣,心想这宝剑绝非凡品,竟能比她还要快地嗅到阴煞之气,哪儿来的大方道士能就这样送人。

李淮垂眸,伸手摸了摸剑鞘,记不太清了。

元思蓁只好压下心中的好奇,想起李清一事,又问道:蓁蓁可能问上一问,不知圣上如何处置的李清?她嘴上问的是圣上如何处置,但知道此事已交由李淮,言下之意,其实是在问李淮意思。

李淮轻抿了一口茶,终是挡不住她探求的目光,只好低声说:凶兆褪去之前,只怕是不能被人瞧见的。

元思蓁听懂了他言下之意,若凶兆一辈子不褪去,那李清是一辈子都见不得人了,至于怎么才能让一个皇子一辈子见不到人,怕是要等圣上的意思了。

那湘妃娘娘呢?照龙首人身神的意思,这主意是她出的,你可会将他们欲害你之事禀明?元思蓁又问。

李淮摇摇头,轻笑一声,:何必如此,李清出了这事,连着李渝也要受些牵连,再者武昌水患本就有他的过错,这下父皇心中怕是要将两兄弟都与凶兆连在一起了。

湘妃原是要害我,现下父皇定会对她产生芥蒂,她又看两个孩儿反受牵连,一辈子在冷宫受此折磨,作茧自缚,哪儿还有扑腾的余地,不必放在心上。

元思蓁看着李淮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得不佩服他的决断,不知为何想起他撕毁两人假成亲契约之时的手腕,心中忽然一激灵,立刻扫去了这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朝他柔柔一笑,轻声说道:王爷英明。

怎么了?李淮竟看出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凝重,不解地问道。

元思蓁摇摇头,直视着李淮的眼睛,轻叹了口气靠在他肩头,我在想,与王爷为敌,真不是个好主意。

李淮以为是自己的话吓到了她,见她语气怯怯,便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有些沉重地说:身在帝王家,身不由己罢了。

我只期望以后可别成了王爷的敌人,怕是被王爷杀得渣都不剩。

元思蓁半真半假地试探道。

你怎会我敌人?李淮也不知为何自己的语气会有些微恼。

自然不会。

元思蓁连忙道,我与王爷夫妻一体,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与王爷为敌,都不可能是我!她这话说得恰到好处,李淮只觉心中一软,揽住元思蓁肩膀的手也紧了紧。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元思蓁的嘴角却露出个得逞的微笑。

呼――就在李淮沉溺在美人在怀的柔情之中时,书房外传来一阵呼啸声,元思蓁立马离开他肩窝,迅速将莲花灯拿起,说道:龙首人身神回来了。

两人走到院中,等元思蓁从莲花灯中唤出火龙,那龙首人身神才显出原型,便怒气冲冲地说:换好了换好了!除了李清那小子,我都换回来了!可让我好找!元思蓁摸了摸莲花灯,让火龙将他的龙角吐出,先还你一角,待一月后,城中再无受害之人,在城外太乙山角,将龙尾还给你。

骗子骗子!明明说好换完就还我的!龙首人身神喊道。

哪里骗你,本来就是这么约定的,我怎知道你有没有将所有受害之人复原!元思蓁一挥手,让衔着断尾的火龙火光大盛。

啊哟!毒妇!龙首人身神捂着屁股,忿忿不平地说:好好好,一个月,太乙山!他生怕元思蓁又想到什么幺蛾子,连忙化成青烟要离去,待飘出王府前,又在空中留下一句,我可不是在害人,都是在助他们完成心愿,别一口一个受害,哼!元思蓁见他飘远,有些无奈地将火龙收回灯中,忍不住说道:这蠢货居然是上古神兽的后裔,他祖宗知道了,该有多伤心!李淮头一回听她骂人,与那些贤淑守礼的贵女全然不同,元思蓁身上总带着些若有若无的市井气,可他竟觉得有一丝娇俏可爱。

你笑什么?元思蓁瞥到他的表情。

李淮嘴角的微笑仍未放下,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又欲回书房,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行歇息吧。

哦。

元思蓁也不再缠着他,收好莲花灯,便回了卧房。

第54章 床下有人 李淮独自一人坐在案前,……李淮独自一人坐在案前, 神情冷肃地看着眼前的诛邪宝剑,他从剑鞘中抽出宝剑,银色的剑锋将月光映在他的眉角。

他方才并未将实情向元思蓁道出, 只因他曾向赠他宝剑的道士立下过誓言,不对任何人透露此事。

这段记忆是在三年之前, 期间种种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老道士也并不是直接将宝剑给他, 而是给了他三个锦囊, 让他在深陷大祸无法化解的危机关头,才能打开来看。

而第一个锦囊,便告诉了他如何寻得这把宝剑。

剩下的两个锦囊, 一直被他锁在密室之中,今夜被这宝剑所救,李淮忽然起了要去看上一眼的想法。

他命影卫打开地牢, 穿过几道暗门到了密室之中。

锁住锦囊的是一绕着八龙连环锁的铁盒, 李淮拨动了许久,才将八龙连环锁解开。

铁盒共有三层, 每一层都放着一个锦囊,最上面的锦囊已经被解开, 可当李淮打开第二层,竟发现第二层的锦囊也被解开了。

他连忙打开锦囊朝里探去,早已空空如也。

李淮心中一凛,又将第三层打开, 更是惊讶地发现第三个锦囊也如前两个一般, 红绳解开,空无一物。

李淮不由大惊,没想到他失忆的这几年间, 竟将剩余的两个锦囊全部用掉,究竟遇到了何种困境才会如此......他搓揉着锦囊细细回忆,可这三年的记忆像被生生从脑海中剪掉一般,一丝踪迹也不留。

失忆后,他一开始虽有过慌乱,可很快又将局势掌握在自己手中,但这一回,是他头一次觉得,事态完全不受自己的掌控。

未在密室多停留,李淮又匆匆回到了书房,将房中的每一个暗阁翻开,每一份案卷打开,心存侥幸地想,或许他未将锦囊内的字条烧去,而是藏在了哪里。

可他翻找了许久,却一无所获。

李淮心中纷乱,他站在窗边想了许久,目光又落到了诛邪宝剑上。

既然赠他锦囊的是道士,诛邪宝剑又可诛妖驱邪,那另外两个锦囊中的内容,会不会也与道门有所联系?而元思蓁又出自道门,她会不会知道些什么?思及此,李淮立刻抓起那三个锦囊,直朝卧房而去。

元思蓁已躺在了床上,正如往常一般点着蜡烛看话本,却见李淮满腹心思地走进来,直勾勾地看着她。

王爷?元思蓁将话本放下,有些疑惑地问。

李淮走到床边坐下,将手中的锦囊递到元思蓁面前,慎重地问:这锦囊你可有印象?元思蓁将锦囊拿起在手中把玩,摇摇头道:没什么印象,怎么了?李淮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垂眸片刻才说:无甚大事,只是在书房翻到,又记不得了,才来问你。

那便好。

元思蓁有些狐疑地点点头,又说:我看这样式花纹都很普通,或许是装什么玉石的罢了。

嗯。

李淮将锦囊收回袖中,若有所思地坐在床边,半晌才起身去耳房梳洗。

元思蓁看着他的背影,心想那锦囊肯定是有什么问题,李淮才会这般看重,她连忙仔细在脑海中回忆,确是对这锦囊毫无印象。

李淮这样的神色她还是头一次见,不过即便那锦囊十分重要,只要是不跟她的身份有联系,于她而言便没什么可挂心的。

-------------------------------------深夜的御药房还点着一盏灯,刚入宫不久的小鳞子公公正将一碗熬好的汤药装进食盒,面无表情地举起灯笼,朝百翎宫而去。

圣上足足有三年未曾踏入过百翎宫,又时常将不中意的妃子扔到这里头思过,也让这百翎宫成了众人口中的冷宫。

冷宫自是冷清,花鳞这一路上不仅没见几个宫人,更是觉得夜晚的凉风从宫墙之间迎面吹来,阴冷的很。

她轻轻推开未合上的宫门,见百翎宫院中没有一个在伺候的宫人,只按着规矩喊了声御药房送药,也不等人答话便径直朝里走去。

穿过几个院落后,终是见到有一间寝殿亮着烛光,这院中有一口水井,水井边上坐着一个百无聊赖的小宫女,花鳞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御药房送药。

那小宫女这才蔫蔫抬头,看了眼她道:你来了。

送药。

花鳞将食盒举起,示意小宫女过来接。

小宫女却低下头又把玩手中的杂草,闷声说道:你自己去,娘娘在里头等你。

花鳞无奈,只好将食盒放到了门前,转身就要往外走。

谁知寝殿内却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小鳞子你进来!花鳞脚步一顿,也不能装作没听到,深深叹了一口气,才弯腰低头地走进去,恭敬地说:穆才人有何吩咐?灯下的女子头上别着一枝梅花,她抬手抚了抚发髻,一派慵懒地靠在踏上,语调妩媚地说:等了公公许久,怎么这么晚才来?煎药耽搁了些时辰。

花鳞看也不看她一眼,淡淡答道。

那你还不快将药端来!穆才人一改方才的亲昵,忽然大怒道。

花鳞只好将托盘举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地是了一声。

谁知穆才人得寸进尺,竟又软了态度,娇滴滴地说:我这病得重,连喝药都没力气,公公喂我吧?嗯?花鳞终是忍不住,抬头直视她带着戏谑的眼睛,冷着脸说:才人是风寒,不是断手,何况奴才是御药房的人,不负责喂百翎宫的药。

她这般:将井盖起来,我没回来别打开。

小宫女还想说什么,却见花鳞一下子就消失在眼前,只好目瞪口呆地点点头。

花鳞掐住受伤的手腕飞快地翻越宫墙,一路往晋王府跑去,她这伤口是被尸毒所侵,需用上莲花灯中的真火才可拔除,晚上片刻,只怕尸毒入体。

晋王府的卧房内,元思蓁还躺在床上看着话本,她瞄了眼耳房,心道李淮今日沐浴怎么这么久,不如不等他先睡了。

她刚想放下话本,忽然听到门上传来极细的一声撞击声,元思蓁连忙看过去,见一只鸟的影子掠过,便又收回了目光。

谁知就在她要躺进被窝的时候,一道人影飞快地推门而入,窜到她面前。

你......元思蓁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花鳞,赶紧又瞟了一眼卧房,压低声音道:你翻王府墙不够,还翻我房?花鳞也不跟她多话,直接将受伤的手举到她面前。

这是?元思蓁一惊,花鳞的手腕上有个发黑的伤口,皮肉已开始溃烂,还传来一阵尸臭味,她立刻明白花鳞来寻她的意图,刚想祭出莲花灯,却听到耳房传来开门的声音。

元思蓁一着急,一把就将花鳞往床底下按,飞快抚平她坐过的地方,笑吟吟地看向沐浴更衣完的李淮。

怎么了?李淮的发丝还沾着水汽,见元思蓁的笑容有些僵硬,不由问道。

王爷这么快?元思蓁言不由衷地说,脑海中飞快想着怎么把李淮支出去。

李淮挑眉看了她一眼,见她手边还放着话本,以为她是看得太过入神,才觉只过了一会儿。

他刚坐到床榻上,又听元思蓁说:王爷,你饿不饿?元思蓁原本想的是,要玉秋弄些吃食来,刻意撒到李淮身上,让他不得不再去清洗一番,谁知李淮却直接了当地说:不觉饿。

说罢,还绕过她躺上了床,轻声道:时辰不早了,该就寝了。

哦。

元思蓁心下着急,花鳞的伤口的样子是再耽搁不得,便也跟着躺上床,凑到李淮耳边说:王爷,你真不饿?李淮闭上眼点点头。

可是,蓁蓁饿了。

元思蓁有些委屈地说。

李淮刚想说那不如让人备些宵夜,却突然想到元思蓁曾在床榻间扮做狐妖吃人,还说他们时常说这胡话,说着是饿,其实是......想到此处,李淮的立刻觉得面上一烫,又微微偏头,不敢去看元思蓁的脸。

蓁蓁饿了。

元思蓁见他怎么还将头扭过去,又凑上去重复了一遍。

李淮还是不答她话,元思蓁却突然瞥到他耳根泛红,心道这人怎么还扭捏害羞了起来?就在她还想说自己饿了的时候,忽然猜到了李淮这般的缘由元思蓁不禁勾起嘴角,心道看来上次扮狐妖的余威尚在,又转念一想,吃食后厨不知还要做多久,耽误了花鳞的伤势可不得了,倒不如......王爷你睡了?元思蓁放柔了身体趴在李淮胸膛上,语气轻柔地说:怎么都不理我呢?我要伤心了。

她敏锐的感觉到李淮胸膛起伏了大了些,又刻意将自己身体紧紧贴上,看着李淮紧闭的双眼道:呀,王爷的耳朵又红了?说罢竟扭过头朝他的耳垂轻轻一咬,李淮果然扭过头看向她,深邃的眼眸闪烁,还带着一丝水汽。

怎么了?元思蓁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肆无忌惮地看着李淮,又伸手在他耳垂上摸了一下,不红了。

李淮眸色暗了暗,竟伸手握住了她的细腰,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道:下来。

元思蓁不仅不听他的话,还反手拉着他的双手向上滑,又亲了他的脸颊一下道:我就爱在上头。

话音刚落,便觉腰间滚烫的双手一紧,直接拎着她翻了个身,将她压到身下。

元思蓁见他面色绯红,眼中布满朦胧,心道她为了师妹牺牲一回色相,可一定要找她讨个报酬。

李淮看着身下发丝凛乱的元思蓁,那双桃花凤眼似会蛊惑人一般,竟勾得他乱了阵脚,他虽在心中一直告诫自己不可如此,可却仍是控制不住。

元思蓁看着李淮近在咫尺的脸,又察觉到他的异样,便知时机已到,忽然变了脸色,懊恼道:哎呀,蓁蓁忘了!今日不行!李淮微微一愣,手仍放在她腰上,喑哑的声音道:怎么了?元思蓁连忙起身将他从身上推开,不敢直视他眼睛,低着头说:今日身子不爽利。

李淮挑了挑眉,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元思蓁说的是何意思,他连忙红着脸扭过头,心中竟升起一丝失落。

王爷?元思蓁瞄了一眼他,委屈道:你别生气。

我怎会生气。

李淮见她如此说,只好将那道不明的幽怨吞进肚子里,匆匆看了她一眼又说:你先就寝,我......我去趟耳房。

说罢,便立刻从床榻起身,几个健步跨进了耳房。

元思蓁这才松了一口气,来不及多想就弯腰朝床底看去,只见花鳞的脸上满是细汗,嘴唇也有些发白,却做着嘴型对她说:师姐好本事。

第55章 心生危机 还不是救你?元思蓁……还不是救你?元思蓁没好气地轻声道。

她伸手将花鳞从床底下拽出半个身子, 举起她的手细看,见那伤口再耽搁不得,连忙祭出莲花灯, 引出一簇小小的火焰,直接在伤口上灼烧。

一向冷静的花鳞竟也疼得咬紧了牙关, 嘴唇抿得发白。

那火焰沿着伤口灼烧深入皮肉的尸毒, 没一会儿, 便冒起了一阵黑烟还夹杂着浓烈的尸臭味。

元思蓁见此也不由冒了冷汗, 皱眉问道:被僵尸咬伤的?花鳞艰难地点了点头,侧头看着火焰不答话。

宫里的?宫里居然能有这么厉害的僵尸?元思蓁想起今日遇到的白僵,心道难不成是长安城风水大变或是出了什么诱发尸变的阴煞之物。

花鳞深吸了一口气, 才忍着痛说:一时大意,他在百翎宫的井里头。

跳井而亡的妃子或宫女?百翎宫中时常有耐不住蹉跎的后妃寻死,也常有受尽折磨而亡的宫人。

不是, 是个男子, 还有玉冠。

元思蓁闻言微怔,能别玉冠的男子定不可能是宫中的太监, 如此想来更是奇怪,怎会有男子死在百翎宫的井水中, 还异变成了凶悍的毒僵尸。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控着真火,一边思索这其中的缘由,耳房忽然传来了水声,听着像是李淮从浴桶中出来。

可花鳞伤口上的尸毒还未全部拔除, 元思蓁赶忙又引了一簇真火, 两火聚成一团,烧得花鳞的伤口劈啪作响。

慢点啊......花鳞脸色变了变,极其痛苦地说。

耳房中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元思蓁眼见还差一点,只好先苦了花鳞,又催旺了真火,一时间真火烧得尸毒冒出浓浓黑烟,尸臭味散便了房中。

嗡――李淮挂在床边的诛邪宝剑竟发出一阵嗡鸣,吓得元思蓁差点失了力道将火烧偏,她来不及多想,又一脚将花鳞踢进了床底,飞快地躺回床上。

此时,李淮正有些匆忙地系好衣带,一脸冷峻地走进卧房内,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却见屋中只有元思蓁如方才那般躺在床上,并无其他的异常。

王爷,你这把剑怎么无缘无故又响了?元思蓁故作不解地问,她自是知道宝剑是感应到黑烟中的邪气,才会嗡鸣作响。

李淮走到床边将宝剑拔出,黑烟已散去,而他又闻不到尸臭味,见元思蓁也未察觉什么,便以为这时灵时不灵的宝剑是一时出了差错。

元思蓁见他面露狐疑地将宝剑插回剑鞘,又连忙说道:王爷不用担心又遇到先前的白僵,王府之中有我的法阵,定不会让僵尸进的来的,定是宝剑出了毛病。

嗯李淮低头闷声答道,刻意躲着她的目光,有些沉重地坐到了床上。

两人这会儿离得近,元思蓁能感受到他周身寒气,想不到李淮竟是泡了个凉水澡。

而此刻他耳根的淡红还若隐若现,发丝还有水珠滴落,中衣上的带子也未系好,与他平日里从容淡定的模样全然不同,元思蓁看在眼中,忽然油然而生一种负疚感,却又很快被戏弄李淮的快意压下。

她想将李淮的中衣带子系好,手刚伸到他腰间,却见他身子顿了顿,竟是有些想躲。

元思蓁朝他笑了笑,将衣带绑好,王爷躲我不成?李淮这才看了她一眼,眼中一闪而过一丝慌乱,他轻轻摇了摇头,却不接她的话。

那王爷是怪我?元思蓁拉下嘴角,目光盈盈地看着他。

我并无此意。

李淮连忙低声说道。

元思蓁又拉着他的手臂往床上躺,自己却睡在了床外侧,打了个哈欠道:那便好,时候也不早了,王爷快睡吧。

往常都是元思蓁睡里侧,今夜忽然换了位置,李淮却并未多想,他躺好后又瞄了一眼元思蓁,见她已闭目入睡,才堪堪放松了身子,想起自己方才的慌乱情态,竟觉有些好笑,在心中责备了自己一番后,便在这复杂的心情中入睡。

而他未察觉到的是,已睡过去的元思蓁又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朝他额头上拍了个黄符。

元思蓁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见人没反应,这才立刻翻身下床,将花鳞又从床底拖出。

她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一边盯着床上的李淮,一边架着花鳞朝卧房外走。

方才那把真火已将尸毒拔除了九成,花鳞也能忍痛站立,随着元思蓁一点一点挪出卧房。

我真的跟偷人似的!两人合上卧房门后鬼鬼祟祟地躲到了后院的竹林后,元思蓁又引了一簇火,清除剩下的尸毒,要是让李淮的影卫瞧见,我可完了!花鳞面露不解,低声道:我是太监,即便被瞧见,又怎会是偷人。

元思蓁用手肘轻轻戳了她一下,太监怎么不行,不还有妃子瞧上你了吗?也是。

花鳞一想是这个理,又道:那我下回找你不□□了,寻个御药房的由头过来便好。

元思蓁原本想说,不来是最好不过的,可见花鳞受了伤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不好将这重话说出,好像她不顾同门之宜似的。

待花鳞的伤口的尸毒被拔除干净,已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元思蓁还没有丝毫困倦,便起了翻进宫中查探一番的心思,她问道:百翎宫的戒备可森严?花鳞摇摇头,已听出了元思蓁的意图,冷宫本就没人气,我只让一个小宫女将井盖盖上等我回去。

那我同你去一趟,怕是个厉害的,也好联手对付。

元思蓁嘴上这么说,心里可打着能去积攒功德的算盘。

谁知花鳞却淡淡地说:可以,但这僵尸归我。

元思蓁撇了撇嘴,我可冒着极大的风险替你拔除尸毒,你就这么报答我的?连个小僵尸也不让。

花鳞眼神有些闪烁,想了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说:这尸毒可不是小僵尸......那你再被咬了,可别找我。

元思蓁说罢,提着莲花灯起身就要走。

花鳞这才一声不吭地拉住她的衣角,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好师妹,等等我!元思蓁连忙将她扶起,一扫先前的斤斤计较的姿态,飞快去西厢换了身便捷的衣服,与花鳞一块翻出晋王府的高墙。

元思蓁跟在花鳞身后翻过几座宫墙,见她轻车熟路地避开巡视的守卫,一路顺畅无阻地进到后宫,终是忍不住问:你在这待多久了?花鳞走在前头,淡淡答道:没多久,记不清了。

元思蓁顿时感受到了危机,凌霄虽来了长安,却只能进到国公府这样的地方,而花鳞却能深入皇宫禁地,甚至比她熟悉这里的布局。

她摸了摸莲花灯的灯柱,暗暗嘱咐自己切不可掉以轻心,让他两人超了去。

花鳞带着她翻到百翎宫的屋檐上,才低声说了句:到了。

元思蓁虽来过皇宫许多次,却从未进过冷宫,只见这院落破败,墙角的荒草透露着院中的寂寥。

一个小宫女呆呆坐在井盖上,手中不停摆弄着几根枯草。

花鳞一个利落的翻身落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才人怎么样了。

小宫女扭头看了她一眼,丝毫没被这突兀的举动吓到,似找到救星般对她说:我都听你的话把盖子盖上了,还坐在上边不让里头的东西出来,哪有空去看才人。

花鳞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穆才人的屋中,从腰间抽出折扇,慢慢朝房中走去。

我还要不要坐着啊?小宫女着急地问,可她话刚说完,就觉肩头一痛,晕了过去。

元思蓁在井盖上贴了张符,将小宫女从井盖上拖到廊上,也连忙祭出莲花灯跟上花鳞的步子,刚一跨进漆黑的屋中,她便问道一股浓重的尸臭味。

简陋的木床上挂着老旧的纱帐,一个莫约三十出头的女子双手放在胸前,安然地沉睡着。

花鳞用折扇探了探的脉搏,低声道:活着。

那僵尸进来过?元思蓁也上前翻看她的身体,并未发现任何伤口,脸上虽有些黑气,但却没中尸毒。

花鳞将方才这院中发生的事简单说与她听,元思蓁却眨了眨眼,有些惊讶地说:原来是她想那啥你?这不是重点。

花鳞打断她探究的眼神。

行。

元思蓁收起嘴角的调笑,认真分析道:她说你每夜都来敲她的窗,岂不是那僵尸每夜都来?可她却一直以为是你,难道每次都像这样昏死过去,没看清过模样?花鳞看了看窗户的朝向,阴煞的尸毒让她昏死,日光照进来后,便能驱散尸毒让她醒来。

这僵尸要干嘛?元思蓁连忙翻了翻穆才人的衣物,未见凌乱,才舒了口气,也不知她知晓每夜与自己幽会的并不是俊俏的花公公,而是具毒僵尸,会是何反应。

她与花鳞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口水井。

花鳞凑到井盖上听了听,才一手撕下元思蓁贴的符纸,一手握着折扇如临大敌。

元思蓁也在灯芯上一按,燃起莲花灯的紫红火焰,朝花鳞点了点头。

那井盖被花鳞一脚踢开,师姐妹的法宝都朝井中攻去,井口被随风摇曳的火焰吞没,却不过一瞬,便风停火灭。

元思蓁挑了挑眉,小心翼翼地靠近,凝神朝井中看去,只见一轮明月倒映在水面,并未见有异常之处。

她又将火焰燃起,火舌沿着石壁飞快潜进水中,将井底照得通红一片。

待那火舌湮灭在水中,元思蓁不由又与花鳞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惊疑。

水中空无一物。

第55章 厉鬼银镯 夜晚的寒风透过宫墙的缝……夜晚的寒风透过宫墙的缝隙, 将井中的月影吹散,原本平静的水面泛起涟漪,冷宫中的沉寂也被此打破。

元思蓁面色凝重地坐在井边上, 舀起一捧井水闻了闻,却没有闻到尸臭味, 她问花鳞道:你确定僵尸进了这?花鳞点点头, 又将伤口举起, 确定, 井里施展不开才被咬。

后来僵尸再没出来过?元思蓁又引了一道紫火沉进井中,小宫女会不会走开了?不会,她有痴病, 别人说的话都会照着做。

花鳞又用折扇指着地上的水渍,示意元思蓁去看。

那水渍一路从井边延伸到穆才人的寝殿中,而井边的这滩水渍像是有什么东西砸进去, 溅起的水花四散开来。

元思蓁挑了挑眉, 说出自己的猜测:看来是从底下跑的。

只能是这样了。

花鳞也探头朝井底看去,你可知水源在何处?元思蓁刚要开口, 又想到了什么摇摇头道:长安城边上几条大河,城内的地下河错综复杂, 若想追到源头实在是难。

她差点就将对风鸣山泉眼的怀疑说出,又忽然想起她与花鳞焦灼的竞争关系,便决意留着一手。

尸臭味都闻不到了,这井水倒是流动得快, 若我们将这处用黄符镇住, 那僵尸可会从宫里别的井钻出来?元思蓁岔开话头道。

花鳞未接她话,就直接在这口井的内壁上打上了几道黄符,卡在石头缝中, 不易被人发觉,也不易被水冲刷掉。

诶!元思蓁见她动作这般快,忙喊道:现在就封上,你不想守株待兔了?不想。

花鳞看了她一眼,笃定地答道,这法子不好,易害人性命,况且,我不想穆才人再误会是我来敲她的窗。

元思蓁见小师妹还如以前那般耿直,忽然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狡诈,行,那你这些日子要留意着点,宫里别的水井里可有异样,话说这僵尸究竟为何要来百翎宫,难不成他与穆才人有什么渊源,死后还心心念念地来见她?花鳞也想不通此事,只好与元思蓁一同在院中草草布了个简易的聚阳阵,驱散阴邪之气。

两人一道回程,一路上倒是相顾无言,行至一岔路口,花鳞便面无表情地说:你我在此处分开吧,我要回御药房。

还以为你会送师姐出去,毕竟要躲晚上的守卫可不容易。

元思蓁歪歪头,语气带着一丝遗憾。

花鳞澄澈的双眼看着她,似是将她看透,师姐跟我进来时,都把路牢记于心了,至于守卫,你有障眼法。

元思蓁见这小师妹逗起来实在不好玩,只好挥了挥手,笑道:告辞。

花鳞微微颔首,便转身与她分道而去。

元思蓁凭着进来时记得的路往回走,其中有一段要翻到不知哪座宫殿的屋檐上,她回程不心急,站在高处还起了丝赏夜的兴致,只觉月下的大明宫,飞檐错落,别有一番景致。

就在她方要从屋檐上跳下,眼角忽然瞥到一缕白烟,她驻足朝那方向看去,依稀能看到几个人影在院落中做着什么。

好奇心驱使,元思蓁竟折了回来,顺着屋檐小心翼翼地朝那院落靠近。

她半蹲在飞檐的脊兽后边,掩着身子打量院中的场景。

与百翎宫全然不同,这院落的地砖瓦片无不显示着此中之人的尊贵身份,元思蓁猜测定是哪位贵妃娘娘的寝殿。

但若是位贵妃娘娘的寝殿,院中人所做之事又太过奇怪。

那白烟竟是几个道士边舞桃木剑边烧符纸而来。

元思蓁心中惊奇,自东宫巫蛊之事后,世人皆知圣上极其忌惮神鬼之事,更是连道士都有些排斥,也正是因为如此,李清身降凶兆后,他才会即提防又厌恶。

这位宫中的贵妃娘娘竟还在夜里偷偷让道士进来做法,究竟所为何事?她眯着眼看向挂着的白幡,却见上边写着都是驱邪的经咒,而案桌上竟放着一只女子的银镯。

驱女鬼?难不成这里头的贵人做了亏心事惹女鬼?这想法刚从心中冒出,便见一个眼熟的老太监紧张兮兮地走到院中,低声对几个道士说:诸位道长如何了?这老太监正是高贵妃身边的福公公,先前不知为何大病了一场,现下好了又回来伺候高贵妃。

已将那答应化成的厉鬼打入地府,不会再来骚扰娘娘。

其中一位老道士将桃木剑收到身后,行了个礼答道。

这话一出,元思蓁不由皱了皱眉,她记得那位鸢答应正是死在高贵妃宫中,这意思是,她竟化成了厉鬼回来了?可这几个道士烧符舞剑并非是在诛鬼,不过是些驱邪的雕虫小技。

元思蓁不由勾嘴一笑,看来这高贵妃有够倒霉,请道士驱鬼还请了些半吊子。

再者,鸢答应被怨灵害死,并不会化作厉鬼来寻高贵妃的仇,高贵妃这是在怕什么?那便好,娘娘老看到那厉鬼在房中徘徊,吓得都睡不着,若替娘娘驱散厉鬼,定会给几位道长丰厚的报酬。

福公公命人将院中的物品收起,想引着道士们出去。

几个道士别好桃木剑,皆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还指着银镯道:这厉鬼留下的镯子放在院中让正午烈日照上一个时辰便可。

福公公嘴上称是,刚想扭头吩咐宫人,却见案上的银镯竟凭空消失了。

镯子呢?福公公错愕道,他指着院中的宫人问:你们拿了?几个小宫女连忙摇头,一人还小声道:女鬼的镯子,哪敢碰。

福公公着急地看向老道士,那老道士方才也是一脸错愕,现下极快地恢复沉静,扫了扫拂尘道:无需担心,银镯已随厉鬼而去。

那便好那便好!福公公翘着兰花指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道:道长快随我出宫,耽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几个道士走在福公公身后面面相觑,都不安地瞄了眼银镯原来在的地方。

元思蓁靠在柱子后边,将手中的银镯颠了颠,满眼轻蔑地瞧着那群半桶水道士出了院子,才又翻上屋顶飞快朝宫外而去。

她方才听福公公的话,便觉并非厉鬼作祟,鬼魂怎会留下银镯,弄不好也与穆才人一样,是遇上了僵尸,思及此,她便乘院中之人分心之时,飞快施了个障眼法,跃下屋檐将镯子勾走。

待回到王府之时,距着天明已没多少时辰,元思蓁在外奔波了大半夜,一进房就觉困倦袭来,匆匆换了衣物便钻进被窝不免,临睡前还不忘将李淮额头上的黄符撕掉。

心中惦念着银镯之事,元思蓁并不像往日那样睡到日上三更,当李淮起身换梳洗之时她也跟着醒来,精神萎靡地坐在镜前让玉秋替她上妆。

李淮见她脸色不好,眼底还有青黑,忍不住问:昨夜未睡好?元思蓁摇了摇头,手中把玩着那银镯,为了隐瞒昨日花鳞之事,她便决意不将夜里去了一趟皇宫的事说出。

她这般举动,更让李淮觉得奇怪,他从镜中端详,却见她一直低着头看着一精致的银镯,这些日子元思蓁带过的首饰他都有些印象,而没带过的,为着找些刺激恢复记忆,他刚失忆后也都寻出来看过一遍,但这银镯却从未见过。

李淮从她手中拿过银镯,淡淡道:新买的?诶!元思蓁头昏昏沉沉的,一时反应不过来被他拿了去,又不好抢回来,便答道:无意中翻到的。

她并不知道李淮记得她的首饰,只是随口答道,却让李淮起了一丝疑惑。

元思蓁怕银镯上残留的阴煞之气冲撞了他,连忙从他手中夺下,我这镯子有何好玩的,快还我!李淮只当自己看漏了,他转身却见孟游一大早就立在院中,似是有事要禀报,便出了卧房。

何事?李淮原是想去书房,可又想着元思蓁马上就梳妆好,两人可以一同去用早膳,就直接在院中问他道。

孟游的肩甲上还沾着晨露,脸色一看就是熬了一夜,他凑到李淮跟前压低了声音道:昨夜王府有人闯入。

李淮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冷着声问:何人?属下失职,昨夜值了一晚上并未瞧见,是今天早上在墙上看到了衣服的勾丝,还有竹林里有踩踏的脚印,底纹是官靴,却不是寻常男子的大小,属下猜测,是个太监。

孟游神情凝重地禀报。

李淮听到完这番话倒是松了口气,他想到元思蓁疲倦的脸色,便猜定是她夜里又瞒着他□□出了王府,便随意对孟游说:再好好探查一番。

谁知孟游顿了顿,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说。

李淮自是看得出他未将话说完,有些不耐烦道。

孟游似是做了一番挣扎,飞快瞄了一眼卧房,才压低声音道:竹林中的脚印除了太监,还有一女子,鞋纹是......是晋。

孟游话一说完就低下头,不敢直视李淮的眼睛,他等了许久,直到头顶的目光阴冷到无法承受,才终于听李淮淡淡说道:此事只当未曾见过。

是!孟游连忙答道,如得了特赦一般飞快消失在院中。

能在晋王府穿底纹晋字鞋的,除了李淮,便只有元思蓁,孟游这话的言下之意,李淮自是听懂。

他只觉元思蓁是有事瞒着他,而并非是如孟游猜测的那般,或许那女子的鞋印是她的,而那太监的鞋印也是她的。

虽是这般想,李淮却仍是有些低落,为何元思蓁要昨晚要瞒着她出去呢?他心事重重地又走进卧房中,见元思蓁还专心端详着银镯,不知为何有些堵得慌。

第57章 兄弟相争 宣政殿外守门的小太监,……宣政殿外守门的小太监, 如往常那样恭恭敬敬站在巍峨的宫门前,迎着皇亲贵胄、文臣武将们鱼贯而入。

他极是喜欢这份差事,每日上朝都能见这些衣冠楚楚的贵人们谈笑风生, 光是瞧着都觉赏心悦目,尤其是晋王殿下, 虽总是冷着一张脸, 但从不苛责或瞧不起他们这些宫人。

他远远瞥到晋王殿下的身影, 便立刻低下头行礼, 但还是忍不住抬头瞧了一眼,谁知恰好与晋王殿下对视,却立刻被他眼中冰冷的寒意吓得腿一哆嗦, 连忙将视线移开,乖乖垂下头。

只是他低头后,仍是感到那可怕的目光盯着自己, 让他差点想跪下来喊饶命。

小太监心中疑惑极了, 他可从没没得罪过这位祖宗,难不成是每日偷偷瞧他被发现了?思及此, 小太监的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一直胆战心惊地等着李淮走远, 待那迫人的目光消失,他才偷偷松了一口气,嘱咐自己这几日别再偷看。

等大殿中传来上朝的鼓声,小太监将宫门合上, 他边上一同值守的另一小太监声音微微颤抖地说:我可是得罪过晋王殿下?方才殿下一路都盯着我, 那眼神跟要吃了我一样!小太监一愣,心想殿下怎么突然看他们都不顺眼了,不由摸了摸鼻子猜道:许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李淮心情不好一事, 不仅被值守的太监发现,也被他身旁的吴王李沐察觉。

他有些新奇,不知是谁惹了这尊阎王,心里头起了丝看戏的心思,毕竟李淮不爽总有人要遭殃的,这人又不是他,可不是有热闹瞧。

再加上今日父皇还责骂远在武昌的李渝赈灾不利,话里话外指的都是他不中用,李沐瞧皇兄皇弟都吃瘪,不由心中快意。

他见时机成熟,便给他外祖父高尚书使了个眼色,上前作揖道:儿臣愿请命,前赴武昌,与五弟一同,为父皇分忧。

李延庆见他主动请缨,嘴角含笑地点了点头,可却有些不放心,吴王李沐治世的才能不及李淮,又受他母家势力的影响极大,去了武昌还不一定能压得住李渝。

其实他心中早有更合适的人选,那便是李淮。

李淮这些日子长进了许多,以前文治武功在几个儿子中又是拔尖的,最重要的是,李清身降凶兆让李延庆不再信任李渝,而此事又是李淮在处理,交由他去取代李渝,再合适不过。

可李淮这回却完全没有与李沐相争的意思,似与自己无关一般,立在原处不动。

李延庆又扫了眼其他几个皇子,许久也不对李沐请缨一事表态,高尚书偷偷打量了他的神情,才出列行礼道:如今水患灾情耽搁不得,蜀王殿下虽已掌管赈灾一事,但其中之事纷繁琐碎,而水灾又与天象和前朝龙脉有关,若能有两位皇子坐镇,必能早日还百姓一个太平。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李沐又作揖,诚恳地说道。

李延庆点了点头,刚生了不如让李沐一试的心思,终是见李淮上前道:父皇,儿臣也愿前往。

他话音一落,大殿上的众臣都绷紧了神经,就等着晋王吴王两派展开争执。

李淮只说这一句,并未多言,他声音虽不及李沐那般浑厚,听在耳中却觉沉稳可靠。

李延庆等了他许久,心中虽早有决断,可面上还得想个说的过去的理由,毕竟他不想李清凶兆一事被更多的人知晓。

三皇兄前些日子伤了头,听太医说要多休养,不可舟车劳顿啊!李沐也预料的到李淮不会没有抢功的心思,却没想到他这般直接,连忙故作关心地说。

李淮朝他一笑,又行了个礼,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让四弟担心了,我伤势已痊愈,正想为父皇分忧以报父皇体恤之恩。

他又对李延庆说:这回武昌水患动了前朝龙脉,必会引来不少余孽,儿臣在凉州之时曾剿灭过一拨前朝贼子,有些应对的经验,此次若能前往,愿助五弟一臂之力,清扫赈灾的障碍。

接下里的大半个时辰,便是两边臣子激烈地请奏争执,李延庆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椅上,待两方的势头弱了,才将早已做下的决断道出,诸位爱卿所言皆在理,朕思虑一番决意,让晋王前往武昌,与蜀王一道,早日平息此事,安顿百姓。

今日之争,李沐原是信心满满,因着李淮成亲后便日日沉醉温柔乡,荒废朝政,还以为他得了父皇厌恶,又怎会让他前去武昌挑此重任?可没想到,偏偏就是让李淮抢了差事,他极力压下心中的不忿,勉强地挂上个笑容,对李淮说:皇兄德才兼备,定能不负父皇所托。

李淮微微一笑,郑重道:四弟放心。

李淮早就猜到李延庆属意他去武昌,说是助李渝一臂之力,实则上是忌惮李渝,生怕他与凶兆也有牵扯,但却不想说破,便想借着兄弟相争,让李淮从李渝那儿将此事都接管过来。

此去武昌,于李淮而言是个极好的机会,他先前荒唐,让父皇不喜,若能将此事处理好,定能再得父皇赏识。

只是这一趟最少都要三月,留元思蓁一人在长安,不知会不会惹她伤心。

思及此,李淮的脑海中居然冒出了元思蓁一个人在窗边剪烛,默默流泪的场景,他连忙将这奇怪的念头压下,嘱咐自己道,好不容易又得了机会,可不能再让女色误事。

李淮没意识到,他此时已经接受自己失忆前,曾耽于美色荒废政事一事,再想到此,竟不觉奇怪。

下朝后,李延庆并未回甘露殿继续批奏,而是行至太液池旁,让人拿了些鱼谷,饶有兴致地喂起了湖中的鲤鱼。

他龙袍一挥,一把将鱼谷洒下,见原本平静的湖面瞬间沸腾,鲤鱼争前恐后地抢着吃食,不由笑出了声。

他身边的总领太监忍不住问道:圣上今日怎么有了这般兴致?李延庆又撒了一把鱼谷,才指着那群拼命抢食的鲤鱼道:看鲤鱼抢食,有意思的很,这鱼有一群,而吃食只有这么点,抢不到的不是只能饿死?若不想死,只有铆足了劲来抢。

圣上多虑了,这池中的鲤鱼都有宫人投喂的,哪里会饿死。

总领太监答道。

李延庆似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继续指着鲤鱼道:你瞧那条最大尾巴最粗的,别的鲤鱼都抢不过它,真是漂亮。

是啊,那鳞片还闪着金光呢!总领太监只好附和道。

谁知李延庆却话锋一转,可惜啊,若是百姓家养的鱼,这条最大的,定会被第一个宰杀。

总领太监在他身边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极是厉害,李延庆此话他总觉别有意思,便不敢再多言,只随意说了句:好在这鱼是在宫中。

好在是在宫中。

李延庆看着湖面,淡淡一笑。

-------------------------------------依照惯例,元思蓁今日是要去国公府请安,可她刚要出门,却见王府的下人急急忙忙地抬着个人进来。

王府管事擦了擦头上的汗,满脸担忧地对元思蓁说:王妃,今早去风鸣山上接车夫,却见他受了伤。

元思蓁闻言连忙上前去看,问道:怎么如此?像是中毒了。

管事答道,伸手拦着元思蓁不要靠近,王妃小心,还不知是何毒,怕侵了王妃。

我哪有这么金贵。

元思蓁将他的手挡开,仍是走到车夫跟前,见他脸上青黑一片,与昨夜穆才人的模样极其相似,但嘴角残留着白沫,似是中毒颇深。

她立刻将此事与僵尸联系到一起,没想到白日里没在风鸣上寻到踪迹,晚上他们却跑了出来,也怪自己大意,僵尸昼伏夜出,却将车夫一人留在山上。

快将他抬进屋内,去请大夫。

元思蓁吩咐道,她跟在担架后边,趁下人不注意,飞快将三角黄符塞到了车夫衣领中。

见他脸上的黑气退了些,元思蓁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在人送回的及时,毒还能解。

玉秋与她的想法全然不同,反而有些庆幸地说:还好昨日王妃说要走回去,不然留在那儿,弄不好也要中毒,也不知道是什么毒物这般厉害?元思蓁没有心情接她的话,想到宫中、坊间、郊外在一日间都出现了僵尸的踪迹,可她却除了一个银手镯没有任何的头绪,不由心情沉重。

看来得尽快查清缘由,断掉祸根,免得再让无辜之人受害。

将车夫的事安排好,元思蓁便带着满腹心事,匆匆去了国公府,想着请完安便去御用的金银店,问问可有银镯的线索。

她人刚进国公府,却被国公夫人神色紧张的拉到一旁,你可知淮儿要去武昌一事?元思蓁摇了摇头,惊讶地问:王爷要去武昌?你怎么搞得,做王妃还没我消息灵通!国公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方才朝中传来的消息,淮儿请缨去武昌,两日后便要出发,这一去少则三月,多则半载。

可是水患一事又出了变故?元思蓁问道。

你怎么就操心不在重点上,淮儿去这么久,你还不捉紧子嗣之事!国公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

元思蓁见国公夫人三两句话就又绕回到子嗣上面,忍不住心中腹诽,就这两天能抓紧个啥?真是太高看她了!第58章 前朝之人 夫人说的是,我定……夫人说的是, 我定会上心的。

元思蓁一如既往地敷衍着她,只想能快些去金银店。

国公夫人看了眼周围,捂着嘴紧张兮兮地问:这些日子, 淮儿如何了?元思蓁一时没反应过来,嗯?什么如何?咳咳!国公夫人轻咳一声, 眼神不停地示意她, 含糊道:那个如何了?哦!元思蓁这才想起来之前忽悠国公夫人一事, 连忙道:好了好了早好了!王爷现在厉害地不得了!她上次的借口竟然从国公夫人这儿传了出去, 吕游樱和凌霄都知道了,万一还有更多的人知道,再传到李淮耳中, 那还得了!可不敢让这谣言再散播下去。

国公夫人紧绷的肩膀这才松了下来,又拍了拍她的手道:那就好!看来之前那些补药还是有些用处的。

是啊!元思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停替李淮辩解, 生怕国公夫人又端了汤药来王府, 不过王爷一直都身强体健的,前些日子真的只是劳累而已!真的!不如这样, 我再去跟那几个大夫求药,看有没有在两日内能......国公夫人又打起了算盘。

元思蓁连忙打断她, 真不用!我......我自有办法的!她话说完,还眼神笃定地点了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国公夫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仍是不放弃道:上次那几个大夫都可好了, 那位凌霄医仙也开了方子呢!我听闻凌霄医仙南下去了武昌!元思蓁嘴角抽了抽, 只觉国公夫人难以对付。

什么?国公夫人一惊,怎么好端端地去武昌,那儿不是发大水吗?凌霄医仙菩萨心肠, 是要那儿济世救民。

头一回替凌霄说好话,元思蓁只觉这话难以启齿。

国公夫人甚是遗憾地抿了抿嘴,原以为她就此消了念头,谁知她想了一会儿竟说道:不如你与淮儿一道去武昌吧!元思蓁看了眼国公夫人笃定的神情,猜到她心中所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道:可王爷是去公干,哪能带女眷?哼!国公夫人轻蔑的笑了一声,神情了然地看着她说:你不是还假扮成卫兵在军营里伺候过淮儿吗?这回怎么还矜持了!元思蓁面色一红,男扮女装随伺一事只是杜撰,没想到竟还传到了国公夫人的耳中,她直接这么说出来极是尴尬,元思蓁却又不能否认,只好想了个由头说道:额...这事王爷狠狠教训过我了,说不能再有下次的!男子都是这般口是心非。

国公夫人老神在在地说,有了一回便有第二回 ,只要你软下脾气,撒个娇,还有什么难的?何况淮儿不是被你拿捏的死死的?我...试试...元思蓁见实在是说不过,只好在面上先应下来,心想大不了过两日等李淮走了,她再来国公夫人面前忏悔一下自己的无能。

国公夫人这回终于放过她,又拉着她说了几句家常,元思蓁便寻了由头要离去。

谁知吕游樱一听是要去坊市,立刻起了要一同前去的心思,元思蓁拗不过,只好又带上了她。

吕游樱是个心大的,上次被龙首人身神换了身体后,睡了一觉便将此事抛在脑后,又没心没肺地玩了起来。

元思蓁见她这样也放了心,毕竟她被换身体也有元思蓁的过错,若是给这丫头留下了什么阴影,可就难办了。

皇宫里贵人用的首饰有不少都是从崇仁坊的点石阁中而来,这家金银铺只做定制的生意,从店里头出的货,都清清楚楚有着记载。

表嫂又想买首饰了?吕游樱兴致勃勃地挑选着柜上的玉石,调侃地说:成亲的时候,听闻表兄给表嫂买的首饰每日换着带,半年都不重样,现在刚好过了半年,就又要来买了?哪儿的事!元思蓁捂嘴笑了笑,半年不重样的首饰,我那卧房可堆不下。

吕游樱也嘻嘻笑道:我就说嘛!这传闻肯定是假的!那表嫂看中了哪个?元思蓁摇摇头将她从柜前拉走,直直上了二楼的小间,管事的掌柜立刻迎了上来,晋王妃大驾,小店蓬荜生辉!店里的师傅又画了新花样,与这春景极是相应!那瞧瞧。

元思蓁见吕游樱眼中闪烁着光芒,又想着不好直接开门见山,便接了掌柜的话。

待吕游樱被那套春暖花开的首饰吸引时,元思蓁才将那银镯套在手上,问点石阁掌柜道:这镯子可是店里的?我今日忽然瞧见,一时忘了从哪儿来的,见它样式好看,还想来打一对。

管事掌柜马上命人端了个托盘来,让元思蓁将银镯取下放入其中。

他仔细端详着银镯的样式,眉头却越皱越紧,脸色也不像方才那般笃定。

可是点石阁的样式?元思蓁又问。

管事掌柜先是点了点头,却又立刻摇头,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元思蓁,想了想才说:这镯子确实是点石阁的样式。

元思蓁没想到才问了一家店有了眉目,不由心中一喜,面上却故作犹豫地继续问道:这银镯可还卖给了别人,我可不想与人撞了。

王妃放心,现下这镯子只此一个。

管事掌柜将托盘推向元思蓁恭敬地说。

现下?元思蓁立刻觉的他这话有些古怪,追问道。

管事掌柜不敢得罪这位大户,在心里头斟酌了一下语句,才说道:这银镯做工精美,上边镶嵌的宝石也非凡品,就是这花样的年头有些早,想必这镯子是他人赠与王妃,而非近些年在小店打的,我们如今已不做这个样式了,王妃不如瞧瞧新的?元思蓁一脸恍然大悟,我首饰太多,一时记不清了,年头早是有多早?管事掌柜吞了吞口水,忽然软下语气向她求饶:小人不敢隐瞒王妃,只是说出来,怕给小店引来灾祸。

不过一个银镯,还会引来灾祸?难不成还是什么乱臣贼子在你这儿买的?元思蓁轻笑一声道。

谁知管事掌柜一听这话,连忙低下了头不敢看她,元思蓁不由皱眉,心想真猜中了不成。

她记得这点石阁确是个老店,可自开国以来,还未出现过能不能提及的乱臣贼子,这年头早?是早到什么时候?元思蓁忽然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她在桌上用手轻轻的比划了一个字,再向管事掌柜投去问询的目光。

管事掌柜立刻换上笑脸,朗声说道:王妃是想看那套徽州点翠啊,我这就拿上来!说罢,便连忙转身下了阁楼。

元思蓁看着他匆匆下楼的背影,面色凝重的磋磨着银镯上的玉石。

方才她在桌上写的,是前朝国号辉。

而那掌柜以徽州点翠答了她的话。

这便是说,这银镯是前朝宫廷之物,而那时候点石阁或许并不叫点石阁,但这些经典的样式却保留了下来,可今朝的人,却不敢贸然承认此事。

好在管事掌柜是个聪明人,不然即便是在王府中,发现了前朝的宫廷首饰,也是一件极其容易惹祸上身的事。

元思蓁没有想到,高贵妃殿中的僵尸竟会带着前朝的银镯,这究竟是巧合,还是说那僵尸也是前朝之人?若是这般,冷宫井中从地下河而来的男僵尸,是否也是前朝之人?她越想越觉得其中诡谲非常,前朝僵尸忽然出现在长安城中,城中的尸变和水源的尸毒都与之联系起来的话,这背后下的可不是一盘小棋。

第59章 此计不成 那副春暖花开的首……那副春暖花开的首饰简直让吕游樱爱不释手, 可她每月能支取的银钱都被国公夫人掐得死死的,现下就只能过个眼瘾。

表嫂,你看这耳坠......她将耳坠放到自己耳边, 想给元思蓁瞧瞧,谁知却见元思蓁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银镯, 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

吕游樱仔细打量她的神情, 才朝立在远处的玉秋招了招手。

这对耳坠极是适合二娘子!玉秋以为吕游樱是要问首饰的事儿, 便凑到她跟前笑吟吟地说。

吕游樱朝她摆摆手, 指了指元思蓁的背影,压低声音问:表嫂今日可是心情不佳?玉秋一愣,连忙扭头看了一眼, 有些不解地猜测道:或许是昨夜没睡好,精神头不佳。

那银镯怎么了?吕游樱问出心中的疑惑。

玉秋摇摇头,也一脸疑惑地说:奴婢也不知, 王妃一大早就拎着这镯子, 可我印象里没见过这镯子啊?难不成是王爷新送的?怎么可能!吕游樱打断她,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 那成色一看就被人带过!难不成是我忘了?玉秋敲了敲脑袋,仔细回忆起王妃的首饰。

吕游樱看着元思蓁的身影, 不知为何竟觉得她在这珠光宝气的阁楼里显得有些寂寥,那双美目似乎还布满了惆怅。

她想到玉秋说从未在王府见过这银镯,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便想也不想就坐到元思蓁边上。

怎么?元思蓁的思绪这才抽离出来, 不解的看了眼她。

吕游樱紧盯着她的神色, 斟酌了一下语句,小心翼翼地问:这银镯是表嫂的?元思蓁觉得她语气有些奇怪,只微微一顿并未多想便说:忽然在府上瞧见的, 不太记得清了。

吕游樱一听这话心中大慌,没想到竟被自己猜中!她看着元思蓁忧愁的面庞,却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好半天才闷闷嗯了一身,连忙坐回了先前的位置。

她这些日子话本看得多,方才元思蓁的举动不由让她联想到,那镯子是李淮藏的美人不小心留在府中,被元思蓁寻到后起了疑心,才特意来金银铺子问一问来处。

没想到方才一试探,果然如此!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后,吕游樱越想越气,没想到她表哥李淮看着是个端方君子,竟敢私藏美人,也不知是哪里的狐媚子还带到王府中来!她心中愤愤不平,看着容色极美的表嫂,一下子怒意上头,恨不得马上就去找表哥对质,敲打他一番。

此时管事掌柜从一楼将徽州点翠拿了上来,极尽讨好地递到元思蓁面前让她欣赏,再不提及银镯样式之事。

元思蓁达成目的,便没了再看首饰的心思,便随意问吕游樱道:这套你可喜欢?谁知却见她皱着眉嘟着嘴,双颊绯红,整个人气鼓鼓的样子。

元思蓁走到她面前拍了拍肩膀,关心地问:谁惹你不高兴了?吕游樱那双杏眼极是不忿地看了看她,又咽了口口水,装作不以为意地说:没...没什么!可是我方才冷落了你?元思蓁想了想,温柔地说道:那这儿可有看上的首饰,就当我赔不是了。

表嫂...吕游樱见她明明心里头难过,还这般想着她,只觉心里头替她委屈,连忙道:我没不高兴!表嫂还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她心中的委屈全部转化成了对表兄的责备,打定了主意回去就告诉祖母,让祖母好好教训他一番,替表嫂出一口恶气!在元思蓁看来,只觉得她甚是古怪,怎么看她的眼神还带着一丝怜悯,可没一会儿又被怒气压下?出了点石阁后,两人只随意逛了逛,元思蓁便借着府中有事早早打道回府。

没想到李淮今日下朝甚早,朝服还未换下便端坐在正厅中,似是在等她回来。

王爷,我听国公夫人说你要去武昌?元思蓁一进门便立刻转换了心情,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舍,焦急地问道。

李淮微微颔首,他面上虽是冷肃,可从元思蓁进来就一直在留意她的神情。

要去多久啊?元思蓁有些难过地低下头,眼中的泪光若隐若现。

李淮见此忍不住软了语气说:三月。

元思蓁伸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他肩头,有些委屈地说:三月,蓁蓁从未与王爷分开过这么久,等王爷回来,这春花都谢了。

我知道王爷这次去是为了武昌水患之事,心中系着苍生百姓,我身为王妃哪里能阻了这事,只不过作为王爷的妻子,心里头难免有些伤感。

这话元思蓁说得饱含情绪,就差再挤出两滴眼泪了,不信李淮还能看出什么破绽。

李淮良久不语,只轻轻搂着她的肩膀,若有所思地看着院中初开的春花。

元思蓁见戏差不多了,便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泪,从他肩头离开,低声问道:王爷何时启程?两日后。

李淮语气也有些沉重。

元思蓁早就知道他两日后便走,不知为何听李淮的语气,她竟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可一想到他不在府中是件极大的好事,不仅不用再费尽心思地演戏,夜里出入王府还省了好大一番功夫,那点异样便立刻灰飞烟灭。

这么快?那我要赶紧替王爷收拾行李,这一路可是行水路?元思蓁忍不住嘴角含笑地问道。

看在李淮眼中,却觉她是强颜欢笑,武昌大水对南下的运河也有些影响,只能走陆路了。

那这一路王爷辛苦了,到了武昌也要留神,那些个危险的堤坝能不去就不去,还要小心百姓闹起来的地儿,对了!还有疫病,也要留心着点!元思蓁叹了口气,满是关切地说。

李淮听她这番天真话语,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轻轻摇头道:这些地方都不去,我岂不是成了摆设,回来只怕父皇要问罪。

他见元思蓁眼中满是忧愁,便生了安慰她的心思,想了半天才说:倒是不必担心百姓闹事,据说前朝皇陵冲出了不少珍宝,周边的百姓在江边候着,就能赚上一笔。

竟有这般奇妙之事。

元思蓁刚想咧嘴一笑,笑容却忽然僵在脸上。

李淮心里也跟着一顿,连忙皱眉问:怎么了?王爷说前朝皇陵?元思蓁眼中闪过一瞬暗光,似是有些好奇地问道。

李淮微微挑眉,没想到她关注的竟是这事,他稍稍想了想便解释道:武昌大水冲了座山,冲出个极大的陵墓,查探后竟发现是前朝的皇陵,只是不知是哪一位的。

元思蓁忍不住咬了咬唇,她前些日子也在坊市里听到这传闻,怎么方才全然没有想起。

那银镯是前朝之物,僵尸又是从水中而来,实在是不难将这其与这座前朝皇陵联系在一起。

李淮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脸色变了又变,心中冒起个荒诞的念头,忍不住问道:你可是心疼那些珍宝?元思蓁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王爷说笑了!珍宝给了受灾的百姓也是应该的,我哪会贪这些?只是......只是什么?李淮歪了歪头又问。

元思蓁心中百转千回,不过一瞬便下了决断,她冲李淮露出个狡黠的笑容,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王爷不如带我一起去吧?她话音刚落,李淮便觉自己的眉头跳了跳,伸手将她从身边拉开,语气严肃地说:此事事关重大,岂能儿戏。

我说真的!元思蓁连忙环上李淮的腰,撒娇道:蓁蓁就是舍不得王爷嘛!李淮佳人在怀,听那娇软委屈的语气,竟真的有思动摇,不过好在他还不是个昏头的,立刻便将这荒唐的念头踢走,狠下心冷声道:此事绝无可能。

元思蓁立刻抬起头将李淮往后一推,轻哼一声坐到了边上的软塌,看他的眼神还带着一丝责怪。

李淮愣了愣,刚想开口哄她,却不知话该怎么说,等了许久也只默默看着她并不出声。

算着时机差不多了,元思蓁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眼中的情绪从责备变为担忧,我说要去武昌,其实还为了另一件事,只是不想王爷忧心,一直瞒着罢了。

何事?李淮果然变了脸色,神情凝重地坐到元思蓁身旁。

我昨天夜里瞒着王爷出去,想查查之前在坊市遇到的白僵,没想到遇到了僵尸从井中而出,又从城内的地下河而去,我还拾得了这银手镯,一查竟是前朝的样式。

元思蓁欲掩盖花鳞之事,便没有提到皇宫。

她不过刚将此事说了个大概,李淮却立刻明白她的猜想,寒声道:你是怀疑与这前朝皇陵有关?正是!元思蓁点了点头又说道:这僵尸不一般,身上的尸毒极其厉害,又浸在水中,万一长安城的水源被侵,岂不是危及城中百姓。

此外,他走地下河,还能通过水井入皇宫!李淮脸色更冷,他垂眸思索了片刻,但单就这么看,那银镯也有可能是巧合,可若真如她所说,能布下如此大局的,只怕要争的不是小利,倒是与前朝余孽所图合得上。

这些确也只是猜测,蓁蓁才想着先不告诉王爷的,王爷可别怪我?元思蓁见李淮动容,又一脸为难地说。

她这话音刚落,李淮却眼神锐利地看了她一眼:以后这些事不可再瞒我。

他语气听着冷肃,可想到元思蓁将昨夜□□外出的缘由道出,心里头从一大早到现在的沉闷立刻一扫而空。

那王爷可答应我一同前往?元思蓁试探地问道。

谁知李淮揉了揉不再跳动的眉角,又垂眸沉思起来。

元思蓁赶忙又说:王爷大可放心,蓁蓁不是要以王妃的身份跟着去!她语气一转,眼神微微闪烁,面上也泛起红晕,似是不好意思一般小声支吾道:就像以前,我女扮男装在军中伺候王爷,白日在大帐里听令,晚上在小帐里......李淮冷肃的脸色一僵,不由轻咳了一声打断她的话,有些不自在地看着桌脚。

我装扮的本事王爷见识过,绝不会露了马脚,叫王爷难做的。

不信王爷就好好回忆一下,以前军中的日夜相对......元思蓁故意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面上却是一派坦然,丝毫不见旖旎。

她见李淮仍是瞧着别处不答话,只好叹了口气,王爷不说,就当应下了?原以为李淮心里头已经应允,谁知她这话一出,他竟忽然从踏上站起头也不回地走出正厅,只冷冷留下一句:再议。

元思蓁惊讶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纳闷怎么这次这么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