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法子说不动李淮,……这法子说不动李淮, 元思蓁倒也不愁,大不了她来个先斩后奏,李淮还能把她人撵回来不成?既然武昌之行是一定要去的, 当务之急便是要在长安城里多布些驱邪的阵法,以免在她离开后, 僵尸再惹出什么乱子。
只是这偌大个长安城, 河道水井不知凡几, 靠她一个人来布阵, 两日内是绝无可能做到万无一失的。
元思蓁立刻便想到花鳞,或许这长安城中还藏着什么隐世高人,但她认得又本事过硬的, 便只有花鳞了。
虽然两人现下在争抢功德,但此事牵连甚大,她离开后有花鳞坐镇, 也能放心一些。
元思蓁极不情愿地承认, 现下不得不求助于小师妹,她来来回回在院子里踱步了一会儿, 便将玉秋喊了过来。
国公夫人先前给了我个方子,有几味药材只有御药房里有, 我已经跟柳太医说好,你替我去拿来。
她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叠的黄纸,交到玉秋手上。
王妃不舒服?玉秋担忧地问,她今日早上便觉王妃脸色不好。
元思蓁摇摇头, 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 压低声音道:这药啊有别的用处,不方便说,你莫要声张, 去到御药房只管将方子交给一位姓花的公公便可,记得,姓花。
玉秋一听不能声张,立刻将方子塞进衣袖,郑重地说:奴婢一定不负王妃所托。
待她一离开,元思蓁又叫来了王府管事,要他即刻去采买一批糯米赤豆,说是要备端午的祭品。
王府管事实是摸不着头脑,有些纳闷地问:现下就准备会不会太早了?哪里早了?等王爷回来不就端午了?元思蓁一脸坦然地说:王爷就是爱包粽子,到时候哪还来得及,不得现在就准备了?她这理由虽然牵强,可王府管事也算是习惯了王妃时不时奇怪的要求,只好命人赶快趁着坊市未关去采买糯米赤豆。
元思蓁将事情都布置好,便一个人坐在后院等花鳞,可还未在高墙上见到她的身影,国公夫人就先到了。
这是又有什么幺蛾子?元思蓁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抬头看了眼逐渐变暗的天空,理了理衣袖前去迎接。
她估摸着花鳞就要过来,恨不得在门前就将国公夫人堵住,连入内喝杯茶行个礼都免了,可当她行至正厅,却见李淮已经请人入座。
夫人怎么来了?元思蓁勉强笑了笑,刚行完礼,见国公夫人脸黑得很,眉头虽然舒展,可眼中却酝酿着怒火。
元思蓁心中一慌,她又做了什么得罪国公夫人的事?可近些日子国公夫人待她还不错,难道是......难道是她谎称李淮不太行的事被拆穿了?她立刻小心翼翼地入座,紧紧盯着国公夫人的脸色,讨好地说:夫人来得巧,不如一同用晚膳?我可没这兴致!国公夫人怒哼一声,一巴掌就将楠木桌拍得一震。
元思蓁只觉自己的心也跟着一震,不敢再去问她,好在李淮是个有眼力见的,立刻奉上茶盏,恭敬地说:外祖母消消气,可是淮儿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惹外祖母生气了?你还好意思问!自己做了什么心里不清楚吗!国公夫人厉声喝道,根本没有接过茶盏的意思。
一听这话,元思蓁立刻松了口气,原来是李淮摊上的事!李淮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下意识就朝元思蓁投去个询问的目光,却见她无辜地眨了眨眼,只好硬着头皮说:还请外祖母明示?国公夫人一听这话,气得抬手就要扇他巴掌,事到如今还跟我装傻,我今日不教训你,就是家门不幸!慢着慢着!有话好好说!元思蓁没想到国公夫人今日这般凶猛,真打了李淮可还得了,连忙起身拉住她的手。
元氏你给我让开!国公夫人瞪了她一眼,另一只手又要扬起,外祖母这是替你出气!这话说得云里雾里,元思蓁全然没听明白,她来不及多想,一边拦着国公夫人,一边对李淮说:王爷就赶快认个错吧!同样云里雾里的李淮见外祖母动了真格,虽然心中不解,也只好行了个大礼道:孙儿知错。
国公夫人这才将手放下,拍了拍弄皱的衣物,面色不虞地说:李淮啊李淮,你学什么不好,偏偏学那浪荡子的做派,非要把这好好的王府弄得不安宁!元思蓁一听,一脸震惊地看向李淮,浪荡子?他是招惹了什么狂蜂浪蝶让国公夫人瞧见了不成?与李淮成亲半年来,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一直都克己守礼也未曾有过什么红粉知己,以至于元思蓁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才算正常。
李淮对上她怀疑的目光,也不顾一个不字,她就又要抬手打人了。
李淮看着眼前一脸无辜的元思蓁,竟起了犟脾气,扭过头就是不答话。
谁知元思蓁眼泪啪塔啪塔地从颊边落下,咬了咬唇道:算了,若这路上那人能伺候好王爷,我去一趟又做什么?还得了王爷厌恶......我......李淮一时语塞,没想到她竟这般能演,话还说得如此诛心。
国公夫人果然又要发火,她拄着拐站起身,指着李淮厉声道:你若是不带元氏,便是不认我这个外祖母了!话都到这份上,李淮哪还能再说什么,他看了看怒发冲冠的外祖母,又看了看可怜巴巴的王妃,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好!那便如此!国公夫人见他点头也不再多说,转身就风风火火地出了王府。
李淮目送着国公夫人远去的背影,他到现在还未弄清外祖母说他浪荡的缘由,不仅被劈头盖脑骂了一顿,还有一种被两人摆了一道的感觉,不由心中郁闷。
他身边的王妃却一改方才的楚楚可怜,挽着他手臂语气轻快地说:王爷,该用晚膳了。
李淮看着她还沾着泪痕的白皙面颊,见她眼中露出一丝狡黠,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闷闷吐出一句:小骗子。
第51章 八处阵法 元思蓁讨好地笑了笑,拉……元思蓁讨好地笑了笑, 拉着李淮就往厅中去,还边走边说:我可真的是为王爷分忧,待我去了武昌探一探那皇陵, 弄不好这些僵尸啊尸毒啊的事儿都迎刃而解!李淮只有些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默默入座, 起筷用膳。
于他而言, 让元思蓁一同去武昌, 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之事, 皇陵之事确实需要她的助力。
可李淮心里头别扭的是,他若是应下了,岂不是跟以前让她女扮男装随伺军中的自己一样荒唐?他这些日子时常警醒自己, 不论之前如何,现下切不可再犯。
也正是因为这样,答应元思蓁随行, 就像是让他不得不承认, 你李淮本性如此,不必再掩饰。
若是元思蓁知道他心中所想, 必定懊悔不应该着重强调什么女扮男装伺候他的事,就老老实实地只谈正事, 弄不好李淮还直接应下,能省去不少功夫。
这一顿晚膳元思蓁的心思完全都在花鳞身上,她吃两口就要往后院瞄一眼,夹个菜又要朝正门瞧一下, 生怕花鳞来的这般不凑巧。
李淮见她时常走神如此, 终是忍不住问:怎么了?啊?我......我等张管事回来呢!元思蓁收回目光答道:让他买些糯米和赤豆,趁着还未启程,我想在城外几个河渠撒上一些, 也能防一防僵尸。
李淮听她这么说微微皱眉,可需我相助,你将位置告诉我,我派人去做。
元思蓁犹豫了一下,若能借李淮之力,确实事半功倍,如此她与花鳞只需专注在布阵之上便可,王爷来做,会不会动静太大了?若是此事传出去,怕是会引起城中骚乱。
你大可放心,只是在几个水道撒些糯米,用不到多少人手,几个影卫一夜便可做到。
李淮点了点头说:或是让城外巡查的金吾卫来做,只是这般,难免让人察觉不对。
一听这话,元思蓁忽然觉得自己先前有些傻,怎么在李淮身上只讨一些令牌这样的小玩意,而忘了他身为一个王爷,非常人能比的权势?王爷愿意相助,那是再好不过。
元思蓁笑吟吟地点头,连忙给李淮碗中夹了几块酥皮鸡。
李淮微微挑眉,尝了一口元思蓁夹到碗中的吃食,又说道:我书房中还有长安城内以及城郊详细的堪舆图,从中找到几处水路交汇之地,或许能事半功倍。
王爷英明!元思蓁一听,又给他夹了块红烧肉,满心欢喜地等着他继续说。
李淮不觉莞尔,心道也不知元思蓁这样到底是不是机灵?方才在外祖母面前那么多小心思,现在又把心中所想都写在了脸上,给点好处就卖乖。
王妃,御药房的花公公前来送药。
两人刚用完晚膳,却听王府下人来向元思蓁禀报,她心中一惊,花鳞这回怎么一改风格,光明正大地走王府大门了?御药房?李淮有些疑惑地看了元思蓁一眼。
寻常王府的用药都有专人采买,从不需要御药房的人亲自来送。
元思蓁连忙解释:先前有个方子缺了药材,我特意向柳太医讨的。
你病了?李淮立刻关心地问道。
只是调理的药!元思蓁见李淮神情认真,想了想又捂着嘴对他说:是国公夫人安排的,给我调理身子,望能早日能为王爷添子嗣。
李淮一听果然微微红了脸,不敢再多问,只瞟了一眼正门的方向,淡淡地说:那我先去看看堪舆图。
元思蓁目送他离去,这才命人将花公公请来。
原本是头也不回的李淮,行至花廊忽然想到上次国公夫人给他用虎狼之药的事儿,忍不住心中怀疑,该不会这一次来送的药也是给他的吧?他连忙转身往回看,却见一个穿着低品级制式的小太监提着药盒给元思蓁行礼,他难辨男女的声音说:王妃的药都在这了,奴才跟王妃说说怎么煎服。
小太监行完礼后才敢抬头,李淮看清他面貌不由微怔,心道这太监怎么长得如此阴柔。
元思蓁命人接下药盒后,竟让厅中的下人全部退下,只留下那小太监一个人,小太监见周遭没人,还对元思蓁露出个淡淡的笑容。
李淮见此更觉奇怪,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下人对主子应该有的样子,难不成元思蓁与他还有些交情?他忽然想到昨日孟游说的太监脚印,忍不住往边上移了几步,去瞧那小太监的脚。
确是与女子一般。
李淮立在花廊中愣了一会儿,等他回过神来,竟鬼使神差地走回正厅门后。
元思蓁此时已匆匆将对僵尸的怀疑说与花鳞听,花鳞想了想说:也不无可能,你喊我来是想着要去武昌,所以有事交待于我?花公公真聪明!元思蓁笑了笑,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我就怕这河里头不止一两个,那尸毒不仅害活人性命,只怕还能扰了死人阴气,多几个诈尸的白僵,祸害城中百姓。
花鳞神情凝重地点点头,你想怎么做?这事有些赶,我只让人买了糯米赤豆,什么鸡血狗血是来不及的。
元思蓁飞快说道:但此事李淮会命人去做,你我只需一同在长安城八个方位,布上聚阳阵。
长安城这么大,这聚阳阵可要费好些功夫。
花鳞不由皱眉,有些为难地说。
所以才找你啊!元思蓁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师兄妹三个,你布阵炼丹奇门遁甲最是出众,不过八个聚阳阵又有何难?况且我只是想着这两日先弄个大概,等我走后,你还可以不停修补。
再说这些阵法啊驱邪糯米啊都只是以防万一,最重要的还是有你坐镇!花鳞不由语塞,总觉得自己成了个随意使唤的法器,她低头想了想才说:既然要布阵,就一次布好,何必再来修补?师妹好魄力!元思蓁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就知道布阵一事难不倒你!花鳞将她搭在肩头的手打下,她那张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个极其难得的灿烂笑容,师姐慢着点夸,我话还未说完。
之所以要在两日布好,是因为师妹之后也不在了。
你要去哪儿?元思蓁连忙问。
花鳞歪了歪头,只看着她的眼睛不答话。
元思蓁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还差点被自己呛到。
她看着花鳞脸上难得一见的笑容,故作疑惑地问:你要去武昌做什么啊?师姐装傻,想将我用完就支开?花鳞垂下嘴角,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
若真如元思蓁猜测的那般,皇陵之中定有什么厉害的阴煞之物让埋了这么久的尸体诈尸,还能驱使他们不远千里来到长安城,若能诛杀降服,必是大功德一件。
花鳞若是知道,又怎会不动心呢?可你不是在御药房当差?就这么跑了怕是回不来了吧?这太监的身份想必你花了不少的功夫,就这么不要岂不可惜?元思蓁其实早就想到花鳞会有这念头,但她不信花鳞能脱得开身。
这便是师妹的事了,师姐无需操心。
花鳞淡淡说道。
元思蓁挑了挑眉,心里头还是有些别扭,可保不齐那些僵尸都来了长安城,或是在来的路上,去了只能扑个空。
你留在这里,说不定也能有所斩获?花鳞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中写满了心意已决。
行吧!元思蓁无可奈何地撇撇嘴,你想怎么去就怎么去,我也管不着,天色不早了,我们快些来商议阵法之事。
长安城一百一十个里坊,十五道城门,按着东、南、西、北、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八个方位来看,便是春明门、明德门、金光门、皇城重玄门、芙蓉园、永阳坊、修真坊、永福坊八处。
在元思蓁印象中,几条大的河道是北边的永安渠,直通大明宫的太液池,又从景耀门入城。
南边则是清明渠与安渠,由安化门入城。
东边是龙首渠及黄渠,由通化门及芙蓉园入城。
西边便只有一条最小的漕渠。
再细致一些的水道,怕是只有看了李淮房中的堪舆图才能知道。
两人将聚阳根据城中的布局方位以及水道陆路的走势,将八个聚阳阵的位置确定好,最大程度地扩大阵法覆盖的范围。
北边及皇宫都由花鳞来布阵,而元思蓁则是在南边。
那便这样行事,明晚子时我们在金光门碰个面。
元思蓁瞧着时辰差不多,花鳞也不便留太久,商量妥当后便催促她赶紧离开,还顺手将方才布下的匿音术法撤去。
花鳞未再多言,将计划牢记于心后,便做足礼节,像个真的小太监那样向元思蓁行了个礼,奴才告退。
待她离去后,元思蓁起身去书房找李淮说水道的事,谁知她刚出了正厅,却见李淮还立在花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院中新发芽的梨树。
王爷不是回了书房吗?元思蓁不由担心,也不知李淮在这儿待了多久,看到她与花鳞的举动会不会觉得奇怪。
好在她没忘了施匿音法,不然让他听去了什么,可就难解释了。
即便向李淮坦白了她拜入道门一事,师兄妹的事情也绝不能透露。
否则,他定会疑心为何凌霄与花鳞都会来长安城,三人之间的争抢功德的事也难免会让他知晓,这样以李淮缜密的心思,定会怀疑她做王妃的用意,到那时,她的虚情假意就再藏不住了。
第52章 十年旧阵 李淮仍是看着院中的梨树……李淮仍是看着院中的梨树, 好半天也不做声,元思蓁终是忍不住,凑到他跟前又问:王爷可是在等我?李淮见她靠近, 像是在赌气般地扭过头去,闷闷答了一声:赏花。
院中的梨树才刚刚冒了翠芽尖, 全然不像是要开花的样子。
元思蓁挑了挑眉, 将目光从梨树上收回, 有些尴尬地说:都怪那小太监口齿不利索, 说了这般久,以后啊我得跟柳太医说说,换个伶俐的小太监来!她边说边挽上李淮的手臂, 笑吟吟地拉着他往书房去。
李淮任由她拉着,一路都不作声,元思蓁偷偷瞄了他一眼, 许是她心虚的缘故, 总觉得李淮的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透着一丝僵硬。
这天色也不早了,得快些决定洒驱邪物的河道!元思蓁一进书房就四处张望, 若不是知道李淮不喜人动他书房的摆放,她差点就要上手去翻。
李淮见她没头苍蝇似的在房中晃了许久, 这才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桌案正对的隔帘。
哦!元思蓁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连忙将隔帘拉起,逆着光影换了下站立的位置,一副巨大的长安城堪舆图便出现在书房中。
元思蓁打量了堪舆图一会儿, 忍不住感叹道:想不到王爷这图如此详细, 连...连里坊的小道都画上去了。
她原本想说的是,居然连皇宫的小道和城墙的布防都画上去了,可又觉此话不妥, 毕竟家中藏着这样的堪舆图,居心怕是人尽皆知,这才匆匆改了话头。
谁知她话音刚落,竟听到李淮没来由地轻哼了一声,待她扭头去看,又见他专心致志地看着堪舆图,仿佛那声轻哼是错觉一般。
元思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连忙将话扯到堪舆图上,我看城郊水道的走势,或许只需洒在这几座山的水源处和运河的闸口便可。
她指尖触碰到堪舆图,那触感竟不是一般的绸缎,绘图的涂料有些粘腻,她猜测一定是极易销毁的材质。
李淮顺着元思蓁指尖划过的位置端详堪舆图,他思索了片刻接道:这几条入城的明渠往城门外三里便与地下暗渠相会,可洒在这几处。
他边说边以指示意。
不出片刻,两人便确定好了洒驱邪之物的位置,李淮将此事吩咐给影卫后,元思蓁便换了夜行的衣物,准备去城中布阵。
谁知李淮竟喊住她,面露犹豫地问:布阵需多久?元思蓁想了想答道:差不多两晚,还要到地儿看具体的情况。
旁人可能相助?李淮看了她一眼,又摸了摸鼻尖问道。
自然是只有我能做。
元思蓁展颜一笑,将腰间李淮给的龙武军令牌拿到手上甩了甩,王爷放心,有这令牌在手,长安城除了王爷,还有什么能给我使绊子的?说罢,她不等李淮再问,便极其熟练地从王府后墙翻了出去。
李淮看着她一瞬间就消失的背影,微微一愣,将刚到的嘴边的话吞回腹中,良久,才摇头笑了笑,独自一人回了书房。
元思蓁出了晋王府便直奔城东边的春明门而去,此时各坊门已落下,大街上除了巡城的武侯,便只伶仃几个来不及入坊,只能在躲着武侯游荡的倒霉家伙。
虽然身上有令牌,可元思蓁仍是躲着武侯走,还不忘施障眼法,不到不得已的情形,她并打算借用龙武军的身份。
春明门挨着兴庆宫,守门的武侯极多。
元思蓁借着夜色直接攀上了兴庆宫最高的屋檐,在高处观察守门武侯的行进路线,以及适合放置阵眼的地方。
她歪着脑袋思索了许久,还是觉得城门完,元思蓁便听到他的脚步声往城楼中去,似是要从里头的□□上城楼不定能在芙蓉园中瞥见全貌。
这段日子圣上极少踏入芙蓉园,因此园中守卫并不算多,此处的地形简单,又引黄渠入曲江池,再流进长安城,那曲江池接通城内外,又占着最东南的方位,便是布阵最是恰当的地方。
元思蓁却在曲江池中心岛上迟迟不动,一直聚气凝神观察着池面,还让紫火探入池地掀起沉沙,可并未再瞧见那旧阵法。
她不由松了一口气,心想那阵法未摆满八处,或许只是个普通的小阵,十几年前那个道士降服城楼不知哪儿来的吊死鬼用的。
因着这事的耽搁,元思蓁刚绘完芙蓉园的聚阳阵,便听到了卯时的打更声,不得不动身回王府。
她原本想着今夜能布好三个,谁知事与愿违,只能在明晚抓紧些了。
待她回到王府之时,见李淮的书房还点着灯,从外边看去还有两三个人影,想必是即将启辰,他也有不少要提前安排妥当的事务。
李淮也是一夜未眠,这一路的随行官员、辎重、银钱、日程都要他来决策,到武昌后还要防着李渝给他使绊子,不得不多些心眼。
他此行除了必要的七部官员和医官,还必须点上几位武将,做好与前朝余孽打交道的准备,尉迟善光便在他的名册中。
事情商议妥当后,李淮的几个心腹都作揖退下,而孟游刚要从书房中退出时,却又被李淮喊住。
今日御药房来送药的太监你可有印象?李淮面无表情地冷声问。
孟游想了一想,摇头道:只知姓花,瞧他制式与年岁应是才入宫不久。
李淮闻言却不再问话,手指轻轻敲了敲案卷,垂眸思索了半晌,才语气幽幽地说:盯着他。
是。
孟游不敢多问,他直觉这姓花的太监与那日偷入王府的太监有些联系,不然王爷岂会忽然重视一个打杂的小奴才?想到此,孟游不由有些愤愤不平,不过一个太监,还敢起这样的心思?第53章 女扮男装 元思蓁草草睡了一觉,等……元思蓁草草睡了一觉, 等到第二日晚上,又夜行出府,去布剩下的两个聚阳阵。
她这回全部的心思都在布阵上, 并未仔细探寻旧阵的踪迹,因此比前一日快了许多, 到达与花鳞约定的金光门城楼:师姐成亲后,还想着要继承祖师道统吗?元思蓁咧嘴一笑,那是自然。
你我都知,继承祖师道统,便是继承师父的掌门之位,开派以来,掌门都是不惹红尘之人,你这还怎么争?花鳞疑惑地问,这话憋在她心里头许久,一直不敢问出。
元思蓁心想,这还不容易,到时候功德圆满,她便一脚踹了李淮,回到门派中,还不是与凌霄花鳞一般,没有世俗的婚嫁牵绊。
只是面上她对花鳞说的却是:规矩都是用来打破的。
再说,功德我是要积攒的,说不定到时候王爷厌弃了我,我不得有个退路。
我看不像。
花鳞郑重地摇了摇头,晋王殿下对你很好,不像喜新厌旧的人。
元思蓁轻笑一声,也不反驳,那还不是你师姐有本事,把他的心牢牢抓在掌心。
她心中想的却是,李淮是不会抛弃她,他恢复记忆后,怕是想把她牢牢抓在手中折磨一番......两人不再深聊此事,又一同绕着长安城将八个阵法再一一检查了一遍。
到春明门时,元思蓁将花鳞带到掀开的瓦片处,指着旧阵问道:可看得出是何阵法?花鳞俯下身子细细查看,许久才摇了摇头,不曾见过。
居然连你也不知道?元思蓁皱眉道,看来这阵有些来头。
不对。
花鳞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刀刮了刮瓦上的朱砂,凑到鼻下闻了闻,面色凝重地说:是人血。
元思蓁心中一惊,以人血绘制的阵法大多凶悍,有不少还是用在邪门歪道之上。
两人对视一眼,元思蓁便肯定花鳞心中的想法与她相同。
人血阵布在这么一个咽喉之处,背后之人必定有所图谋,可她俩都要离开长安城,聚灵阵不能破坏,便只能等到从武昌回来后,才把这城楼道:我就是来知会三娘一声,现下也要回去收拾行装了。
说罢,他连那杯茶水都未喝完,便起身往店外走。
尤三娘没想到他走的这般急切,慌忙追在身后喊道:郎君等等!尉迟善光这才堪堪停住脚步,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尤三娘扶着门框喘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个小香囊,轻声说道:这是我亲手绣的香囊,里头塞着个求来的平安符,赠与郎君,望你一路平安,早日回长安。
尉迟善光接过那香囊,见上边的针脚整齐细密,面上秀的是迎春花,边角上还有一个小小的光字,不由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容,将塞进了衣襟中。
我一定好好保管,三娘等我回来。
他郑重地说道。
尤三娘淡淡一笑,将他往店外一推,快去吧,还要收拾行装。
尉迟善光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尤三娘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悲意,喃喃道:这一回,你定会回来。
晋王府一大早也忙的不可开交,元思蓁头一回为李淮收点行囊,不免有些遗漏,玉秋和王府管事在一旁不停地提醒她。
她心思只有一半在行囊上,另一半是要布置好女扮男装随行的事儿。
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像玉秋这样的贴身服侍之人却不能隐瞒。
草草将行装打点好后,元思蓁便将玉秋拉到房中嘱咐。
她与李淮商议,过几日后便向外称晋王妃抱恙,染了会传人的风寒。
而国公夫人也会时不时来探望,将这戏做足一些。
王妃,你女扮男装真不会被发现?玉秋担忧地问。
元思蓁收拾着自己的几身男装,随意说道:怕什么?我跟在王爷身边,又不怎么露面。
她有障目的术法,到时候旁人看去,只觉李淮身边多了个记不清样貌的下人。
可万一......玉秋仍是有些担忧。
元思蓁拍了拍她的肩膀,只要王府这头不出乱子,就不会露馅,你有事便找国公夫人商议,这点子都是她出的!要是一切顺利,我回来给你涨例钱!玉秋这才露出一点笑容,帮着她一块儿收拾。
待一切就绪,元思蓁换好了一身护卫服,兴致勃勃地坐在马车中等李淮前来。
等终于听到了李淮的脚步声,元思蓁连忙恭恭敬敬地将车门打开,歪腰跪在车厢中道:给王爷请安!李淮正要进车的身子一顿,端详着这面生的下人,直到那人朝他眨了眨眼,他这才反应过来,此人便是他的王妃。
元思蓁跪了许久也不见他有入内的意思,甚至还眼神飘忽地看了眼车外,脸上似乎还有一丝不情愿,心道李淮怎么这关头还如此矫情!她只好又极尽谄媚地说了一声:王爷,请!第54章 不懂规矩 李淮这才将目光又转回……李淮这才将目光又转回她身上, 迟疑了一会后,便衣摆一甩,大步跨进了车内入座。
他身后的孟游也换了护卫的服饰, 原本也要跟着入内,却见李淮微微摇了摇头, 只好一脸疑惑地退出, 将车门关上。
他心中纳闷, 车里的是哪一位来着, 怎么瞧着眼熟又喊不出名儿,可王爷身边的护卫哪有他不认得的......元思蓁感受到孟游打量的目光,关门前朝他微微一笑, 点了点头,那意思,看着就像是熟人打招呼。
李淮在车中坐定, 面色冷峻地拿起手边的案卷翻看, 完全没有与元思蓁交谈的意思,真将她当成了一个伺候的护卫。
元思蓁看他这副认真模样, 不由勾了勾嘴角,便顺着他心意默不作声地坐在车窗旁等着出发。
随行的官员与装备物资的马车都在明德门外等候, 待李淮这边出发后在城外汇合,再一同沿着官道南下,过邓州、襄州直到武昌。
这一路快马加鞭,粗粗预计至少也要十五日才能到。
待此去武昌一行终于踏上官道, 元思蓁便放松了身体在车中坐稳, 她偷偷瞄了一眼专心致志的李淮,有些无趣地撩开车帘向外看。
这条城郊的官道熟悉的很,方才一闪而过驿站不正是当初李淮让她假死时, 匆匆停留过的地方,也正是在此处,她被王府的下人追回,知道他受伤的消息。
如今再次路过,却能与李淮共处一车相安无事,元思蓁不由有些感慨,只怕下回再路过这儿,便是她真正要溜之大吉的时候了。
直到戌时,马车才停在了一处官驿,李淮命一行在此修整几个时辰,明日卯时便再次此启程。
元思蓁比李淮先下马车,还极其尽责地将脚踏垫在了下边,好让李淮踩着下车,谁知却被李淮瞥了一眼,还刻意忽略那脚踏,直接大步□□马车。
她挑了挑眉,有些纳闷地将脚踏收回,却见孟游凑到她边上沉声道:机灵着点,王爷从不用脚踏!属下知道了。
元思蓁恭敬地跟在李淮身后入了官驿,心想他是觉得用脚踏没男子气概不成?今晚在驿站李淮还有事情商议,元思蓁便先行回了他房中打点,谁知孟游也跟了上来,一副要教她做事的样子,不断地在她耳边提点。
元思蓁没想到这只在危急时刻见过几面的影卫竟这般话痨,可在旁人眼里,她确实又是个啥也不懂的新护卫,只好认真听着他的话,还不时点头称是。
在她虚心受教之时,眼角忽然瞥到转角口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光明正大穿着太监服的花鳞。
元思蓁微微一愣,因着孟游在此也不敢去喊她,可没想到孟游的脸上也闪过一瞬的惊愕。
她不由疑惑,孟游常在宫中行走认得花鳞倒不奇怪,只是为何也会如此惊讶?就在她思索间,花鳞居然径直走过来向她打了声招呼,语气淡淡道:柳太医让奴才过来问一声,这一趟难免舟车劳顿,可需每晚炖些爽利的汤药?我...我会禀报王爷的。
元思蓁连忙答道,不停留意着孟游的反应,却见他并未与花鳞打招呼,而是面无表情地让开中间的道。
花鳞恭敬地点了点头,便从两人中间穿过。
她人走后,孟游的目光还一路追寻着她,眉头越皱越紧,待花鳞的身影消失,这才又将目光落到元思蓁身上,冷声问道:你认得?元思蓁摇了摇头,不解地说:不认识,听这话应该是柳太医带的侍药官吧!行。
孟游心不在焉地应了句,便让元思蓁先去王爷房中打点,身影立刻消失在了廊中。
元思蓁看着一瞬间空无一人的走廊,想起花鳞昨日说有人跟着她一事,心中怀疑,难不成这人便是孟游?若真是如此,岂不是李淮对花鳞起了怀疑?看来那日在王府中,确是让他瞧出了什么,她得寻个机会提醒一下花鳞才行。
不过她没想到,花鳞倒是有些本事,居然能入了柳太医的眼,跟着一同去武昌,想必也是使了一些手段。
元思蓁一个人在房中按着孟游所说和她平日里的印象,将床上的、桌上的东西全部收拾好,连洗漱的热水都给他准备好了,就等着人回来。
她一个人点着蜡烛守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看着莲花灯上的图案,细细数着功德,在心里头估摸着还有多久才能圆满。
可当她转到其中一面时,却见一条熟悉的龙尾巴在灯面上跃动。
糟了,竟然忘了与龙首人身神的约定,一月后要将尾巴还给它,这趟去武昌至少三个月,也不知那憨山神等不到人会如何?不过她是不可能中途还折回太乙山,只能让他干等着了。
她想着龙首人身神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声,却刚好被推门而入的李淮听到。
有何有趣之事?李淮没让她来服侍,而是自己将外衣脱下挂到架上,语气淡淡地问。
元思蓁将方才想到的事说与他听,谁知却见李淮皱了皱眉,他气急败坏,可还会去做伤人之事?王爷多虑了。
元思蓁解释道:他神力全在尾巴上,离了尾巴一个月,哪儿还有那本事再去捣乱。
她边说边试了试浴桶中的水温,将帕子和中衣搭在了屏风上。
李淮见此微微一愣,不由缓下更衣的手,脑海中响起元思蓁的那句白日在大帐里听令,晚上在小帐里......水可以了。
元思蓁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到李淮跟前就要上手解他的衣带。
谁知却被李淮侧身躲开,只听他闷声说道:我自己来便可。
元思蓁心想那可求之不得,还省了她力气,笑吟吟地说:那王爷要是觉得水凉了便喊我。
说罢,便转身坐到了踏上,拿着桌上的果子吃起来。
这儿不似在王府,浴桶设在耳房之中,而是只有一个屏风隔着,那屏风还是个透光的,在李淮看来遮了跟没遮毫无区别。
他有些别扭地看了一眼元思蓁,见她丝毫没有觉得不自在,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便只好脚步沉重地走到了屏风后,背对着她的方向,一点一点地解开衣带,期间元思蓁若有个什么响动,他都忍不住停下手扭头去看。
元思蓁久久未听到水声,有些奇怪地问:可是水太烫了进不去?我给你加点凉的。
不用。
李淮答得极快,生怕她真的要过来,连忙将中衣脱下跨进了浴桶中。
哦。
元思蓁看着屏风上的人影一愣,她没想到屏风这么透,竟能看得清李淮形状分明的蝴蝶骨,也连忙撇过头,明白了他方才别扭的缘由。
听着若有若无的水声,元思蓁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热,只一声不吭地坐在原处,不再吃桌上的果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听到李淮从桶中跨出来的声音,她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奇怪怎么自己平日里与他同床共枕都不觉什么,这一回却如此不好意思。
李淮从屏风后走出便直接坐在了床榻上,他发丝还沾着水珠,歪着头轻轻擦拭。
元思蓁瞄了他一眼,她原本也是想在房中沐浴,现下却消了心思,只随意擦了擦脸,将身上的护卫服换下,便坐在了床榻上。
她见李淮借着擦拭故意扭过脸,恰好能看到他微红的耳根,心中有些好笑,他这动不动就红的耳根倒是准得很,李淮的心情一看便知。
王爷我替你擦?元思蓁见他动作实在是慢,忍不住说道:天也不早了,明日又起得早,得抓紧了睡一会儿。
不等李淮答话,她便直接跪在床榻上,拿过他手中的帕子,替他擦起了头发。
李淮只好放下手,任由元思蓁飞快地擦拭着他的长发,她贴得极近,背上都能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那双小手隔着帕子轻柔地摩擦,仿佛擦在他的心尖上,一时间,李淮竟觉在这驿站中,如在王府中一般惬意。
好了!元思蓁直接将帕子从床上甩到屏风上,又拿梳子替李淮顺了顺,便躺到了床上准备入睡。
李淮有些遗憾地看了她一眼,将还想让她再擦擦的心思赶走,也合衣躺上了床。
而孟游这头,他方才一路跟着花鳞,却不想又在转角处跟丢了,这回他更是确定,这小太监不寻常,居然能甩掉他的追踪。
不过既然她一路同行,倒是不愁能再见到。
他原本还想向李淮禀报此事,却见李淮房中闪过一个人影刚好将蜡烛吹灭,看那身影应该就是那个新来的护卫,他便想着在门口等他出来再提点几句。
谁知他在房门口站了许久也不见那小护卫出来,孟游忍不住贴到门上去听,果然听到两个此起彼伏的微弱呼吸声。
他心中一恼,这小护卫真不知道规矩,哪有在房中守夜的,况且既然是守夜,怎么能也睡着了呢!可他现下又不好进去扰了王爷休息,便决意明日好好敲打他一番。
第85章 襄州驿站 第二日天还没来亮,李……第二日天还没来亮, 李淮这一行便已从官驿离开,继续往武昌的方向飞驰而去。
中途修整之时,元思蓁刻意在李淮面前拍了拍胸口, 装作有些难受的样子对他说:王爷,许是这马车颠簸, 我有些犯晕, 我去找太医院的人拿些药。
李淮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案卷, 将她的手握在手中, 用力捏了捏虎口道:我让人去便可,你先休息一会儿。
元思蓁原本是想借着这法子会一会花鳞,哪能让别人替她去, 连忙将手抽了出来,哪有那么娇气,我自己去便可!说罢她便飞快下了马车, 朝太医院马车的方向跑去。
李淮不由皱眉, 他不会为了她一人而放慢车队的速度,可又有些担忧她的身体, 便将孟游喊了过来吩咐道:去多弄几个软垫来车中。
是。
孟游有些纳闷,即便以前在军中那般艰苦, 也从未见王爷提过这样的要求,这回是怎么了?元思蓁跑到太医院的马车那儿刚好看到花鳞从马车上下来,手中还拎着个水壶,连忙上前说道:花公公, 你这儿可清心提神的药?花鳞一听便知她意思, 淡淡答道:有的,我顺道打个水给你服下,你随我来。
两人一同往林子里走去, 离着车队远了,元思蓁才轻声对她说:跟着你的人是李淮的影卫。
怪不得,确实有些本事。
花鳞眼神一转,语气淡淡地说:他为何要跟我?许是你几次□□让他察觉。
元思蓁想了想答道。
花鳞坐到溪边的石头上,弯下腰去打水,如此,是我疏忽了。
你这几日小心点,莫再来找我,真有急事,烧纸为信。
元思蓁草草交代了几句,也不好停留太久便又回了李淮马车边上。
孟游守在那儿等他回来,一见到人就一手拽着她的胳膊往边上带,元思蓁连忙问:何事?两件事。
孟游冷着张脸说:第一件,你昨日怎么在王爷房中守夜,还睡过去了!元思蓁微微一愣,眨了眨眼解释道:我担心王爷安危,想着在房中比较周全,而且我守了一夜,完全没眯上过眼睛!她心想孟游应该不至于还偷看了吧,要是看到她跟李淮同睡一张床,不是更要吃惊?孟游面色不虞地歪着脑袋,又说:第二件,王爷在车中可有不适?没有啊!元思蓁坦然地摇摇头。
那为何还要我去寻软垫?孟游见这新人一问三知,态度也不怎么上心,语气越发冷肃。
元思蓁看得出来他不爽,连忙低头伏低做小道:是我疏忽,定不会再犯。
王爷既然提你做贴身护卫,许是你有其他过人之处,此去武昌虽说是赈灾,但你我都知可没那么简单,给我打好精神,否则别怪我罚你!孟游语气生硬地说,他在李淮的影卫中也算个领队,罚个贴身护卫自是不在话下。
属下知道了。
元思蓁头低得更低,心想这人不愧是李淮的心腹,倒是恪尽职守的很。
她回到马车后还未坐好就听李淮问:可舒服些了?服了点药,又在外头坐了会儿,已经不难受了。
元思蓁笑了笑,又问他说:倒是王爷坐的不舒服怎么不和我说,这荒郊野岭的只怕没有软垫,我到下一个驿站拿几个。
李淮眼神有些闪烁,他顿了一会儿才语气淡淡地说:是给你的。
给我的?元思蓁这才反应过来,心道这孟游还说是心腹,真没眼力见,李淮哪里是会用软垫的矫情人!她见李淮说完这话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忍不住又逗他道:我不舒服哪儿用得着软垫,靠在王爷腿上不就好了。
说罢,还作势要往他腿上趴。
李淮这回倒不像平日里那般愣着,而是微红着脸将她扶起,小声道:被人瞧见了你可就装不下去了。
那又如何?元思蓁不以为意地说:瞧见了他们还敢说什么不成?私藏美人?啊不对,现下应该是说王爷有龙阳之好?不许再闹!李淮听完这话连耳根都红了,却冷着脸厉声道:否则将你丢回去!元思蓁瞧他那窘迫的样子,只好收了继续调侃的心思,怕这脸皮薄的人真急了把她给弄回去,不闹不闹,我就乖乖做个一声不吭的护卫!李淮见她终于安分,撩开帘子朝孟游点了点头,车队终于再次启程南下。
接下来这几日,元思蓁身为晋王殿下的护卫极是恪尽职守,不仅白日鞍前马后地伺候着,还彻夜不眠在屋:我让他去巡视了。
孟游见李淮发话,也不好再多说,便恭敬地行礼退下。
你可是觉得有不妥之处?元思蓁刚将房门合上,便听李淮问道。
她连忙点了点头,坐到他跟前低声说道:这驿站怕是也来过僵尸。
来过?李淮微微皱眉。
现下没瞧见,只留了些臭味,就是不知是前朝僵尸那样的还是普通的诈尸。
元思蓁认真想了想答道,那武昌太守不是说安置过逃难的百姓,我在想会不会是其中死了不少人,又被水中的尸毒所侵才诈尸。
在这关头安置百姓的驿站死了不少人,于一城太守而言,削掉官帽也不为过,难怪司马徐南不想让他们进来。
尸毒这般厉害?李淮脸色沉了下来。
元思蓁点点头,可不是,你我遇到的白僵想必也是尸毒所侵才诈尸的,这边离着武昌近,只怕更是厉害。
李淮沉默不语,他心中疑惑,若真如元思蓁所说,武昌城中只怕更是乱成一团,可他的线报并未提及任何异常,倒是说城中井然有序一切安好。
我今晚就不睡了,僵尸昼伏夜出,万一那些僵尸没走远又折了回来,或者是藏在哪个我没留意到的角落可就糟了。
元思蓁从座上起身,开始清点自己身上带的黄符可够。
谁知却听李淮说:连夜启程。
元思蓁愣了愣,有些担忧地说:我倒是无妨,可那几位侍郎太医顶得住?若无僵尸一事,今夜也要防李渝使诈动我辎重,襄州太守是他的人,我这才不进城中。
现下又有僵尸之患还作何停留,快马加鞭不出四日便可到武昌。
李淮心中已下决断,他不在房中多停留片刻,披上外衣便下楼吩咐尉迟善光。
第55章 残暴帝王 元思蓁也不多言,飞快……元思蓁也不多言, 飞快将房中的行礼收拾好拎回马车,又趁着李淮在与几个心腹商议,在驿站几处要道贴上了驱邪的黄符。
一刻钟后, 刚在驿站停留的车队便又启程,朝着武昌城的方向, 驶入无边的夜色中。
元思蓁一言不发地看着车窗外掠过的山林、村落, 不知为何离着武昌越近, 她心里越是忧心忡忡, 长安城的前朝僵尸、武昌水患的前朝皇陵,这其中的种种谜团,都要到了武昌才能得到一个解答, 可要找到这个答案,又岂会一帆风顺呢?你若是累了,便睡一会儿。
她的思绪被李淮清冷的嗓音打断, 扭过身去见他丝毫没有疲态的样子, 便摇了摇头道:我不困的,倒是王爷可要休息?李淮深邃的眼眸看了她一会儿, 沉声问道:你在担心什么?元思蓁微微一愣,没想到方才这人一直在留意着她, 只好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数着怎么还不到武昌,都走了好多日了。
李淮显然是不信她这番敷衍的话,看着她许久才轻轻说了句:若有难解之处, 莫要隐瞒我。
王爷放心, 我可巴不得求你!才不会做什么自己默默扛着的蠢事!元思蓁笑吟吟地讨好道,顺势挨着李淮坐近了些,蹭着他的软塌靠在车背上, 打算听了李淮的提议小睡一会儿。
李淮听她这直白的话语不由一笑,侧身挪了点位置让她在身边躺下,又继续看起了自己手中的信报。
三日后,终是远远看到了武昌城的城门。
武昌太守早早领着城中一众大小官员在城门外等候,一见李淮车队的踪影,便下马恭迎。
武昌太守岑钰不过三十出头,年纪轻轻便已有不少功绩,文采颇丰,当年殿试之时便得了李延庆的褒奖,不过他能在这般年纪坐上武昌太守的位置,也多得了李渝在背后支持。
元思蓁跟在李淮身后下了马车,远远见到那岑太守长身玉立的模样倒是有些惊奇,还以为出了这番灾祸,他定会愁得神形憔悴,却不想还如此精神矍铄。
恭迎晋王殿下!岑钰领着一众官员作揖,恭敬地行礼道。
李淮淡淡点了点头,匆匆扫了一眼众人,便问道:蜀王呢?岑钰连忙答道:蜀王殿下在堤坝边上,遣臣特来迎接。
李淮也不再多问,吩咐尉迟善光将车队行装都整理好,便领着与长安而来的官员一同进了武昌城。
武昌城的格局与长安城极是相似,但只有七十一个里坊,可热闹的程度却是不输长安。
街上车水马龙,坊中人声鼎沸,丝毫看不出就在它边上决了堤。
元思蓁看着城中的景象,心道这岑太守确有些本事,至少在面上能将连通南北的要城治理得井井有条,又没让水患波及到城中百姓。
原本岑钰还设了宴席为李淮接风,却被他一口回绝,只安顿了些官员,便命岑钰领着他直接登上山腰的黄鹤楼,探查水患的情形。
溃堤的地方是武昌城外的一处江弯口,冲了边上好几处村落,滔滔江水直接改道流向平原,又在下一个弯口汇入长江。
好在溃堤并非忽然而至,而是逐步被冲毁,给了村中百姓撤离的时间,只是这些冲毁的的房屋农田,让一大批百姓没了赖以生存的家园,成了流离失所的难民。
这些难民一部分被安置在了临时搭建的屋棚,一部分安置进了城中,还有一部分则是自己逃走,往边上的几个大城而去。
而李渝来后,一直亲自督导堤坝的修缮,大水还未完全褪去,其他几个堤坝也有溃堤的风险,而岑钰则重在转移与安置沿岸村民的事物上。
李淮匆匆了解水灾的情况后,也不回官驿歇上一歇,便领着尉迟善光和几个官员,要去堤坝边上与李渝会上一会。
因着江水的改道,原本的旱路成了水路,这几日大水的势头弱了些,这新成的江面尚能行船。
李淮这一趟不仅带了人,还让柳太医装点了一批药物上船,以供受灾的百姓而用。
元思蓁身为李淮的贴身护卫,自是李淮在哪儿她就要跟到哪儿。
她方一上船便见到在认真清点货物的花鳞,偷偷观察了一遍四周,没见着孟游的身影,便装作帮忙的样子前去与她搭话。
在城中可有什么发现?元思蓁小声问道。
花鳞目不斜视地看着货物,微微摇了摇头。
元思蓁只好又沿着夹板寻了个船夫打探道:岑太守倒是个有本事的,这外头的大水,武昌城倒是坚不可破。
那船夫见她一身官服,知道定是晋王殿下的人,也不好敷衍怠慢,边忙活边说道:可不是,岑太守就跟那定海神针一样,他来武昌这几年,一直风调雨顺,这一回只怕是老天爷不长眼,才发了大水。
待会儿我们要去的地儿,可淹的厉害?元思蓁看了眼江对岸,又问道。
先前厉害,现在都安置得七七八八了。
船夫笑了笑答道。
元思蓁状似无意地问:想必死得人不多?才这么快就安置好了。
郎君哪里的话,水灾哪有不死人,不过都多得了蜀王殿下与岑太守事必躬亲,才少了不少伤亡,也没什么疫病传开。
这船夫话说得滴水不漏,一看便是特意安排来伺候晋王一行的。
元思蓁知道在这儿是套不出什么话,只好笑了笑便回到李淮边上。
江面虽不如前些日子浪大,但行船也极是颠婆,大半个时辰后,天水连接处的红日即将消失,元思蓁才从晃得她犯恶心的船上下来。
李淮独自进了李渝的账中,没有带任何的下属,元思蓁倒是得了空隙在这淹过的堤坝边上四处走走。
她一路沿着江岸边往下游去,却在一处凌乱的石滩上见到几个趴着的黑影,可她还未走进,那几个黑影都警惕地立起身看着她。
元思蓁这才看清,竟是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有的拿着纱网,有的拿着簸箕,像是在江边上捞什么。
她立刻想到先前的道听途说,那洪水冲了前朝皇陵后冲出了不少宝物,边上的灾民竟每日都能在江边上拾金寻宝。
哟,这边上还有不成?元思蓁停下了脚步,露出惊讶的神色搭讪道。
那几人打量了她一会儿,互相看了一眼,才有个瘦高个子的男子接话:郎君是官家人?元思蓁点了点头,一派坦然地说:我才没那心思抢你们的东西,只是不解你等为何不在白里日来,这黑灯瞎火的,又离着蜀王殿下的大帐近,岂不是容易被当做心怀不轨的贼人!小的不是贼人!只想淘些宝贝!瘦高男子连忙说道:郎君有所不知,南边的江岸被几个霸道的给占了,这边上官府又说危险不给我们前来,我们兄弟几个想这几日北上投奔亲戚,只好趁着傍晚偷摸过来碰碰运气,不然路上连盘缠都没有!元思蓁叹了一口气,可有捞到什么?瘦高男子显然是个忠厚老实的,他嘴上虽然说着什么也没有,却下意识就将纱网往身后藏。
元思蓁见此也不多言,只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淡淡道:我见你们也是可怜的,愿出银两买你们捞到的东西,也省了你们再去城中换物的麻烦。
她猜测这几人定不会在这儿捞到什么值钱的,否则即便有官府的禁令,恐怕也挡不住来此淘宝的村民。
郎君出多少?瘦高男子一见她手中银两,连忙问道。
那要看看你们捞了什么,放心我这是做善事,还坑你们不成?元思蓁甩了甩手中的银两说道。
那几个人凑在一块商量了几句,瘦高男子才从纱网中掏出锈迹斑斑的发冠。
元思蓁没有丝毫犹豫便将银两扔给了他,接过那发冠细看。
从发冠镂空的花纹图案处倒是能看出,应是个地位不低的官员才能佩戴的,元思蓁不由疑惑,这皇陵中除了陪葬着后妃,难道还有臣子不成?可从史书上看,前朝的皇帝除了辉朝篡位开国的□□,都是些无甚建树的平庸之辈,还大多性子懦弱,并未听过有要臣子陪葬的残暴帝王?你们可知皇陵在何处?元思蓁将发冠收到袖中,问那几人道。
瘦高男子摇摇头,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山岭,不甚确定地说:只能从流出宝物的地方猜到个大致位置,应该是在那边的山群里。
怎么这么久了都没人去过?元思蓁惊讶地问。
反正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是不知道的,兴许官府的人去过。
瘦高男子将元思蓁给的银两咬了咬,确认是真的后,便没了继续攀谈的心思,我们兄弟几个赶着上路,先走了!元思蓁也不再挽留,随意点了点头,便站在一处高一点的石头上,朝那处淹在江中的群山望去。
第85章 江水汹涌 此时在大帐中,李淮面……此时在大帐中, 李淮面无表情地听着李渝说着修缮堤坝的事儿,他心中倒是佩服李渝的面上功夫。
他虽人在武昌,却绝无可能不知道宫中发生的事。
胞弟身降水灾凶兆被父皇厌弃, 母妃又被看管了起来,他来武昌本就是戴罪立功, 现下的处境更是尴尬, 不知道哪一日就等来父皇卸他官职的诏书。
如今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李渝还能一派兄友弟恭的模样, 确是能忍常人所不能。
李淮端详着他的神色,没有从中看出丝毫的破绽,也装作是无事发生, 端坐在案前听他讲完,才若有所思地问道:五弟估摸这堤坝要多久才能修完?李渝揉了揉眉心道:若水势能小不出一月便可,就怕又下暴雨再涨水。
以五弟之才, 手下又有不少能工巧匠, 想必修缮堤坝不是难事。
李淮淡淡一笑。
李渝这才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笑道:皇兄这话说的, 弟弟可是愁白了头,就等着皇兄来助一臂之力啊!我见皇兄还点了龙武军, 可是父皇另有安排?李渝对此事极是介意,龙武军也就罢了,生怕父皇还给了李淮提调城中军马的权利。
自是为了前朝欲孽,五弟在此多日, 可有贼子的消息?李淮看着桌案上的堪舆图问道。
李渝摇了摇头答道:皇兄在凉州的时候, 不是已经将贼子灭得差不多了吗?即便他们有心,只怕也是散兵游勇不成气候。
如此。
李淮面色冷峻地将看着他,压低声音问道:我问你一事, 你当如实答来。
李渝微微一愣,不知李淮是何意,见他神情认真,只好点了点头。
前朝皇陵真是大水冲出?李淮淡淡问道。
皇兄怀疑我不成?李渝立刻皱眉道:弟弟可没那般心思还布什么皇陵。
其实李淮在信报中已知这皇陵事真,只不过他不确定李渝到底有没有做过手脚,若是有,那这僵尸的出现又是否与他有些关联?你可遣人去过?李淮继续问道。
李淮眉梢动了动,看着他答:自然是有,只是都无功而返。
他见李淮在意此事,只好又解释道:这皇陵是真,龙脉是真,星象也是真。
皇兄若不信可以自去查探一番,倒时回了长安,还望在父皇面前替我解释几句,免得父皇以为都是我为了脱罪设的局。
父皇怎会这么以为?李淮淡淡一笑:这般看来,五弟实是倒霉,堤坝未修好却遇上了大水溃堤,天意如此又能有何办法?李渝见他提到天意,眼中的不耐一闪而过,又无奈笑道:可不是,弟弟确是没有三哥的福分。
两人在帐中你来我往又谈了许久,李淮虽是想抓住李渝先前挪用修堤银两的把柄,可现下却不好抢了他的位置,免得延误了进度,又让江边百姓受了灾。
他将所带官员、物资都一一摆出,与李渝商议分配到各自需要的地方。
待到都安排妥当,李淮才在李渝的目送下回了来时的船。
元思蓁此时也已回了船上,见李淮神色冷淡,便只乖乖跟在他身后一同站在甲板上等船起锚。
现下的江面比来时还要平静,元思蓁不由松了口气,心想再不用像方才那般颠簸,不然她真要吐出来了。
离岸后,夜晚刺骨的江风吹在脸上,不由让人想抖上两抖,可李淮完全没有要回船舱的意思,众目睽睽之下元思蓁也不好说什么。
殿下。
尉迟善光也走上船头夹板与李淮站在一处,低声说道:都部署好了,但皇陵之事,边上都被水淹了,确还未寻到前往的法子。
李淮点了点头不接他话,眺望着远处的群山。
就在此时,甲板上的船夫忽然大喊道:有个人!江面上有个人!元思蓁立刻朝他指的那处看去,果然见到一个飘在水面上一动不动的人。
船夫刚想要招呼几个伙计去将人捞上来,却被不知什么时候也上了夹板的花鳞阻止道:是死人。
死人也得捞上来,都是受了灾祸的弟兄姐妹,终是要入土为安。
那船夫不停下手上的功夫,也顾不上征得李淮的同意。
元思蓁仔细看向飘在江中的死人,身体并未因长久泡在水中而肿胀,四肢都极其僵硬地绷直着,向一块浮木一般。
她立刻凑到李淮耳边轻声道:僵尸。
可话音刚落,船却忽然一个颠簸,差点让她跌倒在地,好在李淮及时将她扶住。
起浪了?尉迟善光连忙看向江面,没想到不过这一会儿,江面上的浪却大了许多,头顶也忽然阴云密布。
这一个浪打来,原本飘在江面上的死人却不见了踪影,船夫现下也顾不得再去寻,而是吆喝着伙计赶快收帆稳舵。
王爷快下舱去!尉迟善光扶着桅杆,朝元思蓁看了一眼示意她将李淮送进舱中。
谁知此时一声闷雷在船上中炸响,将他的话全数淹没。
元思蓁还来不及拉着李淮走上一步,船身又是一个极大的颠簸,甚至将几个站在边上的船夫都抛进了江中。
救人救人!甲板上瞬间乱成一团,三四根麻绳被甩进了江中捞人,可江面上的浪势头更猛,这艘吃水极深的官船却如浮萍一般在江中起起伏伏。
元思蓁一手死死拽着李淮,一手抱着桅杆,被江水打得眼睛都睁不开。
待船身好不容易稳了一点,她连忙松手抹了一把脸想看清情况,又被边上的李淮将手拉回去紧紧抓着,抓稳了,别松手!说罢,他便拉着元思蓁往船舱中冲去。
尉迟善光一边大喊着稳住船上众人,一边想先将李淮送进船舱中。
此时甲板上灌满了水,还有几个人躺在上面,也不知是方才撞晕了还是力竭。
尉迟善光顾不上那么多,连忙踢开甲板上横七竖八的人让出道来。
小心!元思蓁刚睁开眼就看到甲板上躺着几个人,她还来不及细想,忽然见其中一个极其眼熟,青白的脸色僵硬的身体,以及那一身不适宜的打扮,不正是方才飘在江面上的僵尸吗?可她喊得太晚,尉迟善光已朝那僵尸一脚踢去,就在他腿就要碰上僵尸时,那僵尸脑袋忽然一动,张嘴正正咬在了他腿上。
尉迟善光一痛,下意识就抬腿要把他甩开,元思蓁飞快从袖中拔出一把桃木小剑直朝僵尸脑袋上扎去。
却不料又是一个大浪打来,船身一翻那僵尸顺着倾斜的夹板直往下滑去,仍是咬住尉迟善光的腿不放,尉迟善光被他带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撞向围栏,与那僵尸一同翻出了船去。
元思蓁心中一急,冲到船边伸手去 ,却不想尉迟善光下坠的力道极大,船身还往江面上倒去,也将她甩出了夹板。
她心中不禁大喊糟糕,尉迟善光的衣袖也从手中滑出。
在撞进波涛滚滚的江面之际,她飞快地掐了个屏气的术法,一头扎进浪中。
汹涌的江水冰冷刺骨,元思蓁被浪卷得在水中翻了几翻,她好不容易睁开眼想去寻尉迟善光的踪影,却只见到一片漆黑的水底。
就在她极力想看清水中情况之时,眼角忽然瞥到一个黑影落入水中,原以为也是哪个不小心掉下来的人,待她看清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王......元思蓁刚想开口却被江水直直灌进嘴中,若不是她有屏气的术法,这一下就能呛过去。
李淮腰间绑着一条麻绳,一见她人便死死地拽住,可江水翻涌不停,两人还来不及缓一会儿,又被水下的暗流卷起,元思蓁下意识地伸手抱住李淮的腰,与他一同被那跟绳子牵着在江水中起起伏伏。
就在他腰间的绳子开始发力拽起时,江底又一股暗流直直朝这边冲来,船身被撞得急速后撤,那麻绳竟禁不起这拉扯从中断开,两人瞬间被暗流卷进了江水深处。
元思蓁被冲得昏头转向,却能感觉到周遭的江水越来越冷。
李淮环抱着她的力气极大,她忽然想到李淮不懂术法,岂能在水中憋气这么久,便极其艰难地睁开眼。
她不知两人是被卷到了多深的地方,睁开眼却只有一片漆黑,只好伸手朝李淮脸上摸去。
李淮牙关咬得极紧,嘴巴也死死抿着,元思蓁也不多想,直接捧着他的脸凑上去,用嘴撞开他的嘴唇,给他飞快渡了几口气。
可她的屏气术法也不能在水中待太久,没一会儿元思蓁便觉有些吃力,冰冷的江水刺骨,她感觉身上的温度在渐渐流失,连忙狠狠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继续给李淮渡气。
李淮意识也有些涣散,却被嘴中忽然而来的血腥味冲醒,温热的舌尖血在他嘴中散开,让他抱住元思蓁的手又再收紧,生怕怀中人与他在汹涌的江水中散开......几番大浪过后,江上的风浪终是小了下来,可却又下起了大雨,船夫凭着多年行船的经验,知道这江水又要再涨,再不快些上岸,只怕上游的大水要再冲下。
他心中虽是害怕,可却不能掌舵回岸,因是晋王殿下也掉进而来江中,若不能将他寻回,只怕他是难逃罪责。
孟游与几个影卫已经扎进江中好几回,除了寻到一个运气好的护卫外,却完全没有见到李淮与尉迟善光的身影。
他看着刚平静下来的江面隐隐又要起浪,一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手心直冒冷汗。
第58章 三清庙宇 就在孟游又要下水之时……就在孟游又要下水之时, 却被船夫拉到一旁恳求道:再不靠岸,等大水冲过来,这船可是会翻的!孟游一把将他推开冷声道:没找到殿下如何能回!船夫哀嚎一声, 绳子都断了还怎么找,早就被冲到下游去了!只怕是......他话未说完, 孟游就拔出腰间佩剑抵在他喉前, 狠狠瞪了他一眼, 船夫只好将后面那句大不敬的话咽了下去。
此时却见一人弯腰单脚踩在围栏上, 手中摆弄着一把五彩斑斓的折扇,眼神淡漠地看着江面,轻声说了句:人没死。
孟游抬头看去, 却见竟是他跟踪了许久那个小太监,没好气地说:莫在此添乱,还不快回船舱里!花鳞淡淡看了他一眼, 脸上的表情虽不冷肃, 孟游却不知为何心中一震,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 此人定是不一般。
或许是他心里头也不信李淮会死,此时竟鬼使神差地觉得小太监的话可信。
你......他刚想问个所以然, 花鳞却并未给他这机会,而是直接将折扇一挥递到他面前。
孟游看清折扇上妖异非常的画,却不知花鳞是何意,又见他微微晃了晃扇面, 示意他看向扇面的右上角的一朵三瓣花。
人未死, 你不回岸上,被水冲了还怎么救?花鳞沉声说道。
她声音虽轻,听到孟游耳中却如针扎一般, 搅得他灵台一痛,他此时再看折扇,只觉上边栩栩如生的画面令人恍惚,竟有些呆滞地点了点头,讷讷说道:回岸上。
花鳞见**术起了效果,手腕一收用折扇遮住了半边脸颊,孟游的目光仍然随着折扇而动,被花鳞引着离开了夹板。
船夫见孟游松口,赶忙吆喝着众人转舵,趁着这一波的大水还未冲来之前,驶回了来时的江岸。
待船靠岸,花鳞才将折扇收起解开**术,趁孟游恍神之时脚步飞快地离开了船舱。
她方才说人没死并不是诓骗孟游,只不过所指之人是她师姐,至于李淮如何,她便不得而知。
那朵三瓣花是同门三人各自一滴的心头血汇成,若是身死道消,花瓣的颜色便会由鲜红变为暗褐,再结痂从扇面上掉落。
元思蓁的灯面、凌霄的伞面都有此花。
元思蓁的心头血仍旧泛着光泽的红光,想必人应是无事,只是要如何找到她,倒是个难题。
花鳞看着不断上涨的江面微微皱眉,也不知师姐是还在江中还是被冲到了岸上。
-------------------------------------元思蓁朦朦胧胧睁开眼的时候,却见周围漆黑一片,她感觉自己不再像方才那般被暗流冲得晕头转向,而是平躺在结实的东西上,便立刻反手摸了摸。
手摸到的是一片粘腻,还有些颗粒的触感,是浸过水的泥土。
她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已经不在江中。
王爷?元思蓁有些艰难地撑起身子,试探着朝黑暗中喊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音。
她慌忙从袖中祭出莲花灯,忍着胸口被砸伤的疼痛,掐法诀点燃了灯芯。
暗紫色的烛火慢慢亮起,元思蓁终于能看清身旁的景象,只是因着她身上有伤,驭灯还有些吃力,只能就着这点小火苗寻找李淮的身影。
方才与李淮一同在江水中翻滚时,李淮腰间的诛邪宝剑忽然闪了闪,似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两人不再如浮萍一般随波逐流,可江水的冲击极大,元思蓁只记得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上面,瞬间昏死过去,再醒来时就到了这漆黑的地方。
她此时倒是不甚在意这是何处又有没有危险,只担心着这一撞可千万不能与李淮分开,不然他一人卷在滔滔江水中,怕是凶多吉少。
王爷?她又喊了一声,仍是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应,便忍着疼痛拼上最后的一点力气再催动莲花灯。
火光忽的一盛又瞬间熄灭,不过短短的一瞬,元思蓁却看清了四周的景象,可她来不及诧异,便艰难地朝几步外躺在地上的人影挪去。
她一凑近便连忙伸手去摸这人的脸,待确定是李淮的眉宇后,从醒来便压在心中的大石终于卸了下来。
可她还未放松多久,便察觉李淮的胸腔并无起伏,连喘气声都无。
诶!醒醒!元思蓁心下一慌,立刻用力朝他胸口压去,又掰开他的嘴给他渡气。
反复这般几次后,李淮胸口终是有了点动静,可人还是昏迷不醒。
元思蓁感觉自己再这样按下去马上就要力竭,慌忙之下扬手狠狠拍了拍他的脸,指名道姓地喊道:李淮!再不醒别怪我不客气了!也不知是她这几巴掌起了作用,还是这句话刺激了他,李淮终于胸口一震,从嘴中吐出一口水,悠悠转醒。
李...王爷!你没事吧!元思蓁立刻捧起他的脸问道。
李淮意识还有些模糊,周遭漆黑一片,可却立刻知道身边的人就是元思蓁,他艰难地动了动撞得生疼的手臂,摸索着握住了元思蓁有些冰冷的手。
元思蓁见人没事,不由心下欢喜也反手回握,松了口气说:没事就好!我俩也算福大命大,掉到江里头都活了下来!她这一连串的话终于让李淮清醒了过了,也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声音沙哑地问道:这里是哪里?我们上岸了?好像是在个庙里,可上没上岸我就不知道了。
元思蓁有些凝重地答道。
她方才借着火光忽的看到不远处摆着三尊破旧的石像,虽然上边的颜色图案都掉光了还滴着水珠,可元思蓁仍然一眼就认出那是道门祖师爷三清的石像,边上还有香案香炉,想必她跟李淮是在一座三清庙中。
你听。
元思蓁轻声说道,示意李淮去听周遭的声响。
方才心思不在这上面,李淮这会儿才留意到,这庙中竟一直有着闷闷的水声。
那声音不像是在远处,而是就像四周的漆黑一般,将他们包裹在其中。
我们还在水里?李淮定了定神,语气有些难以置信。
元思蓁微微点头,摸了摸湿漉漉的地面说:在江底。
这水道是江水改道后才有的,底下有村落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不知这三清庙怎么没被淹没,而我们又为什么被冲到了这里?她这话提醒了李淮,他将腰间别得稳稳的诛邪宝剑取下,却再没见到他昏迷前的红光,仿佛方才被它牵引着的感觉都是错觉一般。
元思蓁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立刻又点燃了莲花灯,微弱的灯火照出三清祖师的斑驳的模样,两人终于也能看清对方的脸庞。
你的脸?你的脸?两人异口同声道,李淮皱着眉抚上元思蓁的脸上的青紫,又不敢用力按疼了她。
可元思蓁却有些心虚地看着他,她那话一出才忽然意识到,李淮脸上的红痕不就是被她的几把掌甩出来的嘛!疼吗?李淮语气关切地问。
元思蓁连忙摇了摇头,连忙别开目光看着三清祖师,不疼的,可能是在卷在江里的时候撞伤的,王爷脸上也一样,千万别去摸,摸了会疼的。
李淮微微叹了口气,撑着身子艰难地站起环顾四周,与元思蓁一道顺着墙壁在三清庙中摸索。
不过一会儿,两人便将三清庙绕了一圈,这庙不大,四面的门窗都紧紧闭着,轻薄的窗纸绷得紧紧的,外边汹涌的江水仿佛马上就要冲进来一般。
我们是被水冲进来的。
元思蓁看着还滴着水珠的墙面,又踩了踩湿濡的地面说:冲进来后,水又从庙中褪去。
李淮点了点头,应是如此,可若是想出去,还要被再被水冲走不成?元思蓁心里头有些打鼓,虽然被冲到庙中能让他们缓上一缓,可若寻不到出去的办法,岂不还要被困死在这,总不能等着大水褪去,这庙重见天日的时候吧?她从不是被动等待之人,举着莲花灯就靠近大门,有些艰难地引出一道极细的紫火,让火焰从门缝中钻出,照一照外边的模样。
谁知紫火在门外一亮,竟在窗纸上映出好几个人影。
这全然意料之外的情形吓得她手一抖,背上汗毛倒竖,差点将莲花灯摔在地上,她哑声说道:外边有人?李淮也是一脸惊愕,谁能想到江底的下除了他俩还有别人,匆匆一瞥,那些人影还不在少数。
他虽也心中惊疑,手心微微冒出冷汗,却知道此时不是害怕慌乱之时,连忙让自己冷静下来,将诛邪宝剑握在手中,与元思蓁肩并肩站在了一起。
两人对视了一眼,元思蓁定了定心神,又试探着将门外的火焰往边上引去。
谁知旁边仍是人影,一路照过去,这小小一座三清庙外居然密密麻麻围满了人,就像将两人牢牢包围了起来一样。
元思蓁看着眼前的黑影,知道自己与门外的人不过隔着一层窗户纸,饶是她见惯了诡异荒谬的事情,此时也忍不住微微后退了一步。
第59章 三清之下 她这一后退恰好碰到了……她这一后退恰好碰到了李淮的肩膀, 李淮立刻伸手托住她后腰,力道虽不大,可元思蓁此时却觉腰间的手臂坚实, 心里头仿佛有了些支撑,深吸了一口气再朝门边走去。
饶是她引紫火如何变化, 外边的黑影仍是一动不动, 如同死人一般, 元思蓁心里头有了些猜测, 眼神示意李淮留心。
她强撑着力竭的身体,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手指微微颤抖着掐了个法诀, 门外紫火瞬间大盛,三清殿内也映出暗紫色的光晕,窗上的人影随之消失。
咔咔。
周遭的不再只有沉闷的水声, 紫火亮起的方向还传来一片奇怪的声响。
可元思蓁这一下用尽了身体的力气, 不由膝盖一软朝下倒去,好在李淮及时将她扶住。
莲花灯的火光熄灭, 四周又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黑暗之中听觉变得异常灵敏,她能听到门外的咔咔声渐渐变小, 没一会儿又再变大,再到消失。
元思蓁此时已经确定心中所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拉过李淮的衣领, 凑到他耳边悄声说:僵尸。
将他们包围在江底三清庙中的竟全都是僵尸。
她方才见人影一动不动便已有怀疑, 再用莲花灯至阳的真火去试,果然听到他们远离避开的声音,待真火熄灭后, 又再都聚了上了。
李淮虽做好了外头凶险非常的准备,但听到这话仿佛湿濡的地面传来一阵凉气,忍不住僵了僵身体。
僵尸虽听不到人言,可元思蓁仍是下意识地压低呼吸声,待她恢复了一些力气,又悄声对李淮说道:这下子,我是知道长安城的僵尸是怎么来的了。
李淮目光仍警惕地盯着门外,他也轻声回应道:沿着水路,一路从武昌去长安。
这一个庙边上就围满了,我估摸着可不少,他们走水底,也怪不得一路上没被人察觉。
元思蓁感觉双腿恢复了些力气,便想撑着李淮的胳膊站起,却被李淮又按回了地上。
你再躺一躺。
李淮在她耳边说道。
元思蓁轻笑一声,哪儿敢躺,不快点寻个法子出去,等着这些僵尸破门不成?不急。
李淮仍是按着她,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说道:要进来早进来了。
李淮这一说,元思蓁也意识到,他们在三清庙待了许久,若僵尸能进来岂会在外头一动不动地待那么久。
是我在水里转迷糊了。
元思蓁这才喘了口气,依着李淮的意思靠在他身上,李淮的衣襟还滴着水珠,可不知为何却能让元思蓁感到一丝暖融融的气息。
她缓了一会儿,意识也比方才清晰,又试着掐法诀在莲花灯中点了一簇小小的火苗,那火苗的光晕只能让他们看见彼此的脸庞。
莫不是三清祖师保佑我,知道有我这个不知哪一辈的小徒孙糟了祸,这才挡了僵尸在门外?这么看王爷你是借了我的光。
元思蓁看了一眼三清石像的方向,忍不住说道。
李淮没想到元思蓁这时候还有兴致调笑,虽是叹了口气,嘴角却微不可查地勾起,那你以后见到了三清,替我美言几句。
那是自然。
元思蓁也笑了笑,她心想若真有机会见到三清祖师,怕是只有她飞升成神的一日了。
元思蓁靠在李淮挪了挪姿势,恰好碰到了就在她腿边的诛邪宝剑,她将宝剑拿起,语气疑惑地说:又或是这把宝剑?王爷这剑究竟有什么来头,方才在水中我便觉得是它将我们牵引过来的。
李淮默了默,半晌才说道:是个老道士给我的。
道士?元思蓁微微一愣,她从认得李淮起就见过此剑,想不到他此前也与道门有些渊源?如此看来,这宝剑也是道门宝物,那又与三清庙有何关联?元思蓁举着剑朝门外一挥,诛邪宝剑却如一把普通的铁剑一般,并未发出嗡鸣声也没有红光闪过,门外依旧只有沉闷的水声。
她还想再试之时,却被李淮握住了手腕从她手中接过剑柄,只听他有些凝重的声音道:被这群僵尸围着,我倒是乱了心神,现下才想到此事。
何事?元思蓁连忙问道。
李淮的声音顿了顿,又再环顾漆黑的四周,这才说:僵尸为何要在这庙外围着我们?他这话一出元思蓁这才明了自己方才一直觉得怪异的地方,撑着李淮的膝盖就坐起身道:是了!他们不赶去长安,为何要在此处围着我们两人,你我又不是什么吃了能长生不老的神仙肉,何况依着我的命格,寻常的阴煞之物,见了我都绕着走,更别说紧紧围着。
李淮不由挑了挑眉,他第一次听到元思蓁说她命格重,想不到命格重还有驱散阴煞邪物的用途?他忽然想起不久之前那个叫凌霄的道士来看晋王府的风水,曾说过王府之中有镇宅的宝物,这镇宅宝物指的就是元思蓁不成?他们围着无非就这几种可能。
元思蓁盘腿坐起,朝李淮比划着手指说:一是,有什么引着他们,或许是我们,又或许是这庙中的什么东西。
二是,不让我们离去,可这却说不通,你我本就离不开这水底。
三是......她话未说完,就听李淮接道:亦或是,怕我们。
元思蓁连忙点头,应该说是怕我们找到什么,我方才就觉得奇怪,这三清庙就这么一点儿,我们在此待了许久,却丝毫不觉得呼不上气,或许,这庙里还有别的进气的地方。
她边说边在李淮的搀扶下站起身,举着莲花灯在四周搜寻起来,这庙定能通向别的地方,而外头的僵尸却要阻止我们,可却被什么挡在了三清庙外头,只能在外面紧紧围着。
那些寻常可见的僵尸说白了都是死人,都只受着阴阳之气驱动,又哪里会有这般复杂的心思。
可元思蓁曾在书中读到过,吊着一口生气的僵尸亦或是道行极深的老尸能如有灵智一般,像活人一般做事有个因由。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这群僵尸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指挥驱动着。
两人在庙中搜寻了一圈,墙上地上都敲打了一遍,却没有什么发现。
元思蓁只好一动不动端着莲花灯,放缓了呼吸紧盯着灯芯的变化。
紫红的火苗微微摇曳,感受着黑暗中若有若无的气息,直到火苗终于朝一处偏了偏,元思蓁立刻便朝反向看去。
那方向正是三座石像所在的案台。
李淮借着微弱的烛光走到案台前,伸手敲了敲台面又摸上三清石像。
这举止在元思蓁看来虽有些大逆不道,可现下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李淮的手停在元始天尊石像的脸上,指缝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这才沉声说道:在这儿。
说罢,他便跨上案台单膝跪地稳住身子,双手握着石像用力推动。
只听几声石头碎裂的响声,元始天尊的石像便被李淮推倒在案台上。
元思蓁立刻举着莲花灯上前,只见石像原本所在的地方露出一个深洞,洞中阴冷的凉风吹到她面上,差点将本就微弱的火苗吹灭。
她稳了稳心神,将灯芯中的紫火引出朝洞中探去,只见里头极其平整,四壁都是石砖砌成,还有一条石板堆成的台阶往下延伸,直到火光照不到的深处。
李淮朝元思蓁点了点头,将下摆别在腰间顺着石阶而下,而元思蓁则跟在他身后引着火光照亮前路。
两人不知这洞中乾坤,走得极是谨慎,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将往下的石阶走完,踏上了一条更加宽阔平坦的道路。
好家伙,不是真要从这地道里跨江吧!元思蓁看着眼前没有尽头的黑暗,忍不住撑着墙壁喘了口气。
李淮伸手扶住她问道:可要歇一歇?元思蓁摇摇头说:我就喘口气,快些走,快些出去。
她刚想撑着墙壁起身,却觉掌下的石壁上有些凹凸不平,借着火光看去,皱眉说道:有字。
她拽着衣角将墙壁上的灰尘青苔擦去,一行还算工整的小字出现在石壁上。
可她读完其中的内容,却不知该忧还是该喜。
那行小字写的是,大辉小周主墓成,留一往生之路。
李淮也读懂了其中的意思,他们所在的地洞,只怕是修建陵墓的工匠为自己留下的一条逃遁的地道,这地道一头通往三清庙,那另一头接着的便是这位大辉小周主的皇陵。
元思蓁无奈看了他一眼,这倒是误打误撞让我们寻到了前朝皇陵?也不知等我们上去,会不会是到了僵尸的老巢。
往回走不也是?李淮淡淡说道,牵起元思蓁的手拉着她继续往前行去。
元思蓁只好跟上他的步伐,她感受着李淮手心传来的暖意微微愣神,又听李淮轻声说:前朝何时有位小周主?前朝大辉皇室姓周,可史书中却从未记载有哪一位被称为小周主,况且这个小字,绝不是一个帝王愿意被冠以的称呼。
那工匠不喜他才称小周主?元思蓁拉回了思绪问道。
李淮微微摇头,或许吧。
两人又行了快一个时辰,终于见到了往上的台阶,元思蓁引火一探却见不到尽头,不由叹了口气坐在台阶上,让我缓缓,这工匠真是个心眼多的,逃跑的地道还修这么多台阶,修这么宽敞。
李淮也有些疲惫,他靠着墙壁坐到元思蓁身旁说:或许要跑的不止他一个。
应是如此!元思蓁这才想起那个银发冠,连忙说道:还有那些陪葬的官员、妃子和宫人。
待会儿真进了皇陵,我定要好好瞧瞧是哪一位周主这般凶残。
你看那些僵尸的数量,想必给他陪葬的人可不在少数。
第70章 一地尸骸 两人小憩片刻,便又起……两人小憩片刻, 便又起身沿着台阶往上而行。
元思蓁一开始还有与李淮说上几句的心思,到后来她也累得不再吭声,却不敢停下脚步, 只能提着一口气继续抬腿。
她一手扶着墙,感觉到墙壁不再像先前那般湿濡, 应是已经出了江底。
这洞中黑黝黝的不见尽头, 若不是还有李淮这么个活人在自己眼前, 元思蓁真以为自己被困进了什么虚妄地域。
王爷可记得我们走了多久?元思蓁双腿有些打颤, 不得不停下撑着墙喘气。
李淮额头上也满是细汗,却没有像元思蓁那样卸力,反而转身半扶着她继续往前带:上行之时莫要随意停下, 泄了气再要爬,就更难了。
元思蓁用一种‘你是怪物吗?’的眼神看着他,她虽知道李淮习武, 也曾领兵打仗, 却没想到他体力这么好。
她咬咬牙,心道自己可不能给师门丢脸, 借着李淮的手劲又迈开了步子。
从你我下到地道,快四个时辰了。
李淮话音沉稳, 可元思蓁却能在火光下看到他有些苍白的嘴唇。
两人在江中一番挣扎被冲进庙中,本就受了些伤,现下又走了这般久,体力不济也是正常。
四个时辰, 怪不得我都饿了。
元思蓁边喘气边说:不过我们应该快出去了, 我心里头数着台阶算着距离,再不上去,这皇陵岂不是要在山道:我捉妖除煞,跟这些坟啊墓啊打的交道可多了,看多了能不知道嘛?那这儿与其说说是僵尸的老巢,不如说是你的老巢。
李淮语气淡淡地说,元思蓁本想辩驳几句,忽然却意识到李淮这是在与她打趣?她不由愣了愣,心想还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更加适合他,这人打趣起来极是奇怪。
就在她思索如何回话时,眼前的台阶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极其陡峭又粗糙的狭小地洞。
元思蓁立刻拉住李淮继续往前的身子,皱眉说道:上边不知是何情形,若真个僵尸老巢,可要费好些力气,待你我恢复体力再上去不迟。
李淮轻嗯一声,先撑在墙上喘平了气,再靠着墙壁坐在地上。
元思蓁就坐在他旁边,待缓过了力气,便盘腿打坐聚气凝神,她心中隐隐觉得皇陵之中决不可能一切如常,若只有些僵尸她倒是不担心,就怕还有什么别的邪物,而李淮虽有诛邪宝剑傍身,可却全然不通道法。
若陷入恶战,她还有分出心神来护着他,现下定要养精蓄锐。
她将身上所有的符纸都摆了出来,大多都湿了水而不能再用,元思蓁挑了许久才寻到一两张没湿透的,贴到李淮的手背和后脖颈。
虽然符纸湿了,可有总比没有好,王爷千万莫要弄掉了。
元思蓁仔仔细细地帮他贴好。
李淮摸了摸手背上的黄符,他上次瞧见元思蓁符纸还是贴在他脑门的安神符,此时再见这些画满精妙道符的黄纸,又看着元思蓁在他身边不停忙活的身影,心里头的紧张不由淡了许多。
他握了握手中的诛邪宝剑,沉声道:你不必太过担忧我安危,若有什么妖邪,只管专心对付便是。
元思蓁点了点头,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锦囊,将里头仅剩的一点儿糯米倒到李淮手中,认真嘱咐道:若你我分开了,符纸和宝剑又不起用处,你就只管撒腿跑,僵尸腿不打弯,跑不过你,但要是被围住了,就撒糯米!李淮见她神情关切,也明白她为何这般紧张,只好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放心。
两人不再多言,起身继续前行。
那地洞比方才窄了许多,李淮要俯下身子才能通行,行至陡峭之处还要以手攀石,才得以向前。
待爬过一处近乎垂直的地方,李淮终于在头慢了,李淮心里头担忧她,起身之时借了力,一下便撞到了头。
咚――这阵撞头声虽不大,却极其沉闷,元思蓁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替他揉了揉,关切地问道:没...没事吧?李淮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继续钻了进来,还扭过身去查探头。
李淮刚要答话,腰间沉寂了许久的诛邪宝剑又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两人立刻止住了脚步,警惕地朝前方看去。
第50章 百尸朝拜 元思蓁手中飞快掐诀,……元思蓁手中飞快掐诀, 紫火从灯芯中窜出,绕着墓道燃烧,将眼前黝黑的墓道照亮。
几步外的墓道骤然变宽, 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只默默从里衣上撕下一角,低头为元思蓁包扎止血。
元思蓁看出他微微的失落,忍不住安慰道:王爷也不必太过担心,僵尸再凶悍,也不过是具死尸,现下还是白天,只要挡了尸毒,再跑快些,还有什么怕的?她将莲花灯端在手中晃了晃,又说道:何况我灯中真火,能烧阴邪之物,区区几个僵尸,根本不在话下。
李淮见她竟安慰起了自己,立刻意识此时不应再这般犹豫矫情,他目光坚定地看着元思蓁,轻声问道:那要如何阻尸毒。
我以紫火开路,能暂时驱开尸毒,寻常僵尸也是不敢靠近。
元思蓁简短说道。
说到底,僵尸并不难对付,可怕就怕这诡异的皇陵之中还有什么变故。
李淮点了点头,开始用诛邪宝剑翻动土堆的石块,要开处一条能让两人通过的道路。
而元思蓁则聚精会神控着紫火,待洞口开的差不多,便掐灭火焰一把抱上李淮的腰,让莲花灯中的青烟绕在两人身旁,一跃钻过洞口飞向空中。
青烟带着两人慢慢向下飘落,元思蓁看着脚下越来越近的僵尸,衣袖一扬将青烟驱散,在两人飞速下落之时,反手又祭出紫火,四周的三两个僵尸被吞没在火焰中。
两人触地之时都顺势一滚稳住身子,身旁的僵尸已被烧得冒出浓重的黑烟。
元思蓁飞快拽着李淮的衣袖在僵尸中穿梭,紫火则在前方开路,将越不过去的僵尸吞没。
她一路朝着墓室中央的棺椁前行,又不停留意身边的情形,丝毫不敢放松。
好在这一路虽走得提心吊胆,却还算顺利,僵尸都不曾有什么异动。
待两人碰到棺椁,元思蓁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李淮一手提着诛邪宝剑,一个跨步就跃上了棺椁,他此时已能确定,躺在棺椁之上的确是尉迟善光。
尉迟善光脸色苍白,嘴唇和眼眶却有些黑紫,湿漉漉的头发都搭在脸边,好不狼狈。
尉迟!李淮低声喊道,伸手探了探鼻息,虽已是气若游丝,却好在好有一条命在。
元思蓁在棺椁之下垫着脚打量他的伤口,见尸毒已侵入骨肉,便下了狠手直接引紫火灼烧。
若尉迟善光此时还有意识,定会疼得撕心裂肺。
元思蓁见尸毒暂时被压制,便对李淮说:先将他带出去,我再解毒。
李淮也是这般想,他将尉迟善光抬起背在身上,刚跃下棺椁,却听咔的一声,原本都一动不动的僵尸,竟都跟着转了身子,像追随着尉迟善光一般。
李淮立刻顿住不敢再轻易移动,元思蓁感觉自己的额头瞬间满是冷汗,她退到李淮身边,看着紧围在四周的僵尸,竟觉她与李淮像猎物一般,被这群僵尸虎视眈眈地盯着。
她将紫火绕在两人身旁,看了一眼李淮背上的昏迷不醒的尉迟善光,没好气道:一日不见,他成了僵尸王不成?第72章 炼化神尾 李淮微微摇头,犹豫一……李淮微微摇头, 犹豫一瞬又试探着将尉迟善光摆回棺椁之上,周围的僵尸果然又陆续转动了身子,正面向着棺椁。
他警惕地盯着僵尸, 一边飞快在尉迟善光身上摸索,一边低声对元思蓁道:僵尸这般不会无缘无故, 定是尉迟身上起了什么变化。
尉迟善光掉落江中后, 不仅没有溺亡, 还被僵尸送到了此处, 安然躺在墓主人的棺椁之上,受着这群僵尸的朝拜,元思蓁心里头冒出个奇怪的念头, 她打量起尉迟善光的脸,轻声道:尉迟郎君会不会与这小周主有所关联?李淮动作顿了顿,皱眉思索起元思蓁的话, 半晌, 他才沉声说:尉迟祖上虽也做过前朝臣子,可与皇室并无牵连, 更别说是什么血脉遗孤,除非......李淮没有往下继续说, 元思蓁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除非是尉迟善光身世有异,弄不好是个前朝遗孤,可尉迟家又是朝中重臣, 若真是如此可就难办了。
她又说道:许是我们多心, 可能只是他身体起了异变。
元思蓁心下疑惑,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华丽的棺椁,若这群僵尸真是朝拜尉迟善光, 又将小周主置于何地?她擦着僵尸而过,慢慢移动到棺椁正前方,蹲下身去擦拭边上摆着的石碑。
帝王之墓,墓中定会有记载及其详尽的石碑。
可她摸上那石碑,却觉一片光华平整,借着灯火看去,竟是空无一字,石碑上也没有毁坏的痕迹,难不成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元思蓁心想,这位小周主怕是得罪死了继位之人,连石碑都不愿立,如此便更难知晓墓中异样的缘由了。
她思索间,目光不由移到了棺椁上,忍不住伸手敲了敲,只听棺身传来沉闷的声响。
李淮此时已将尉迟善光身上搜遍,除了腿上的那处伤口,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之处,他听到元思蓁敲击棺椁,扭头问道:怎么了?元思蓁耳朵贴在棺椁壁上,轻声说:王爷就不好奇小周主是谁?这小周主墓中的僵尸如被操纵一般,借着大水从江底去往长安,定是有所图谋,否则怎么如此大动干戈,李淮又怎么不会好奇,可他们三人现下被僵尸围困在此处,四周又满是尸毒,尉迟善光还重伤昏迷不醒,他清醒地知道,先平安离开,才是上策。
你动棺椁,只怕又有变故,待我们平安出去,再来探不迟。
李淮冷声说道。
元思蓁点了点头,将紫火暂时收回灯中,留了个小小的火焰照明,她想先收收力,待会若是没有更好的突围法子,只能靠硬拼了。
李淮半跪在棺椁之上,扫视了一遍四周的僵尸,又看了眼坍塌之处,在心中算了算了距离,才对元思蓁说:我背着他,你只管在前面开路。
元思蓁看了眼棺椁上的尉迟善光,点了点头,那王爷跟紧了。
说罢,她也不再多等,正对着坍塌之处的方向祭出紫色火龙,挡在路上的僵尸一沾上紫龙便燃起熊熊火焰,一瞬间四周浓烟四起。
她朝李淮点了点头,便拔腿往前跑去,李淮也不再犹豫,飞快将尉迟善光背上,从棺椁上一跃而下,紧跟在元思蓁身后。
咔咔咔咔。
墓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怪声,听得人头皮发麻,四周的死尸都极其僵硬地转动身体。
好在他们只是转动身体,却并未移动,元思蓁不由松了一口气,心想被盯着就被盯着,只要他们不过来,跟寻常的死人又有何分别?她极其小心的控着紫龙往前,生怕多使了力气,精力挨不到出去。
好在坍塌之处越来越近,外头的亮光也将周围照得越来越清晰。
元思蓁这才留意到边上的僵尸身上,竟都有大小不一的伤口,都伤在致命之处,即便是陪葬,也应该是活埋或毒杀,又怎会这样被屠戮一般,更何况这些僵尸身上的衣物,无不证明着他们并非身份底下的奴仆。
她来不及多想,便将思绪拉回,控着紫火继续往前奔去,可就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沉闷的雷声,洞口的光线一暗,墓室中除了紫火照耀之处,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又几声闷雷在洞外响起,应是乌云骤起,将日光遮蔽。
元思蓁心中一紧,没了日光的压制,就怕这群僵尸再动起来,她不由提醒李淮道:王爷小心!果然如她所料,四周的僵尸如忽然得了灵智一般,不再站在原地不动,而是一跃一跃地朝两人跳来。
李淮反应极快,拔出诛邪宝剑就朝扑面而来的僵尸砍去,按元思蓁先前嘱咐的,直接将其身首分家。
可奈何这一瞬间扑上来的僵尸太多,他身上又背着尉迟善光,只能一边挥动宝剑一边连连后退,竟与元思蓁之间拉开了距离。
元思蓁想转身去寻他,可又被僵尸挡住了去路,只好一边张望着李淮那边的情形,一边控火灼烧身旁的僵尸。
围着李淮的僵尸越来越多,他猜测定是因为尉迟善光的缘由。
不过半晌,他已斩下不少僵尸头颅,可就算他动作再快,也抵不住密密麻麻前赴后继的僵尸。
李淮一时不察,没想到身旁的僵尸竟从嘴中吐出一股腥臭的液体,直喷到他握剑的手上。
手腕立刻冒起一阵黑烟,钻心的剧痛差点让他将诛邪宝剑脱手,可他知道此时若是脱手,便更没了逃离的生机,只得用尽了全身力气握紧,忍着痛继续砍着扑上来的僵尸。
僵尸似是有意识一般,逼着李淮往棺椁的方向退去,他也察觉到此事,见元思蓁那头的僵尸也都朝他而来,便背着尉迟善光转身往回跑去。
李淮!元思蓁着急地喊道,祭出紫火想去助他,却被身前的僵尸挡住去路。
就在李淮要触到棺椁之时,忽觉双腿一软,整个人往前倒去,重重撞在了棺椁上,背上的尉迟善光也掉在了地上。
他只觉疼痛从手腕一路传遍四肢,应是中了尸毒,就连意识也有些恍惚。
为让自己清醒,他赶忙用诛邪宝剑在腿间一划,腿上的疼痛冲散脑中的混沌,又连忙拽着尉迟善光往棺椁上带。
他这时才发现,方才那一撞,竟将棺盖撞偏,没想到这皇陵的棺椁并未钉死。
来不及细想,李淮立刻在心中做出决断,抬手一推,直接将棺盖掀开,没看清里头的样子,便将尉迟善光往里头一塞,再转身去对付就要扑上来的僵尸。
他精力虽都在对付僵尸上,却留意到方才尉迟善光惊棺椁时的响声并不沉闷,完全不像是砸在尸体之上,倒像是直接撞在了棺材底,难道这位小周主本就没有入殓,还是说也诈尸成了僵尸?此时四周僵尸并未停下动作,李淮托着逐渐沉重的身体抵挡,好几次差点被咬到,有的僵尸还从嘴中吐出黑烟,直朝他面门而去。
李淮已经与身前的僵尸近乎贴在一起,他屏住呼吸,紧紧握着宝剑抵挡,不再需要托着尉迟善光的另一只手,也直接按上了僵尸想将他们推开。
可他却没想到,自己腿上的鲜血所带的生气,一瞬间激得身旁的僵尸长出了绿毛,喉咙里还发出咯咯的声音。
李淮看着近在咫尺的可怖场景,难免吸入了几口黑烟,只觉力气在渐渐流失,连身上的疼痛也感觉不到,想站稳都有些艰难。
他越过重重的僵尸朝元思蓁的方向看了一眼,恰好与她的眼神接上,李淮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对她喊道:你先走。
便感觉自己坠入了无边黑暗,再不能控制身体,意识却如在火上灼烤一般,痛苦万分。
元思蓁见此急得红了眼眶,她见围在周围的僵尸都转向朝李淮而去,拼命拍出所剩无几的符纸,只恨自己此时精力不济,难以再御起紫龙。
捏着莲花灯的手已满是汗水,她定神看了眼灯面,正好看到龙首人身神跃动的断尾,一瞬间便下了决断。
她想也不想就咬破了手中,将指尖血滴到灯芯之上,嘴中飞快念诀。
莲花灯红光一闪,灯芯火焰烧得劈啪作响,她顿感心头一痛,差点咳出一口鲜血。
莲花灯中的紫龙衔着龙尾再次跃出,在空中盘旋一圈,竟张嘴将龙尾一口吞下。
元思蓁紧紧皱眉,全神贯注地炼化龙尾神力,待到灯面上出现一条静止不动的小龙,她才觉再用颤抖的手掐起法诀。
空中的紫龙周身火焰大盛,怒吼一声直朝围着李淮的僵尸而去,火光一瞬间照亮了大半个墓室,所到之处一片紫红火海。
李淮耳边听到呼呼的风声,却一动也不能再动,他手中握着的诛邪剑垂落在地,滚烫的鲜血滴落在剑刃之上......元思蓁朝李淮奔去,却见那处的僵尸动作越来越缓慢,棺椁周围竟还染上一层奇怪的淡紫光晕。
她刚想看清,一阵疾风直扑向她面门,竟差点将她手中的灯火熄灭,就连空中的紫红火龙也不复方才的凶悍。
李淮!元思蓁挡着脸喊道,却没有听到任何的回音。
她眯着眼艰难地朝前看去,却见那层淡紫光晕渐渐升起,在空中不停萦绕,竟像是两条互相撕咬的龙。
这是......元思蓁顿了顿,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龙身紫光氤氲,龙目又有灼灼华彩,她忍不住讷讷道:真龙紫气?真龙紫气是帝王之相,如今李氏王朝一统天下,天子有此护体虽不足为奇,可在李淮身上不由让人遐想,再者这紫龙有两条,一条是李淮,那另一条又是从何而来?第73章 朦胧记忆 克化僵尸有许多的法子……克化僵尸有许多的法子, 糯米赤豆、墨斗线、黑狗血、桃木剑等等,人身头回来,他要这群僵尸又能做什么呢?真想着靠僵尸夺回江山?这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难道说,黑剑并非是为着尸变,而仅仅是想压制棺椁中的小周主,让他死后也不得超生,这大水和红沙日不过都是巧合?她想到皇陵制式的前后不一和那座无字空碑,如此解释,倒也说的通。
元思蓁又下皇陵再查看了一番,再未寻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便借着体内的最后一点神力,燃起熊熊烈火,要将墓中的尸骸烧成灰烬,绝了后患。
墓室被烧得通红,紫火虽没有多少热度,却感觉空中在翻起热浪,隐隐约约地还看见不少一闪而逝的惊恐人脸,这些应都是墓室中遗留下来的怨气。
元思蓁回到了李淮与尉迟善光身边,从皇陵中出来后,最大的难处便如何跨过江水回到岸上,荒山野岭的又没有船,唯一的法子便是只能等人来寻了。
晋王殿下落水,就不信没有人来寻。
看着灼烧皇陵冒出的滚滚黑烟,元思蓁心想,堤坝那边能望到群山,黑烟又这般醒目,只要不是李沐阻人来寻便可,不过李淮还有心腹,花鳞也会来寻她,应该不至于等不到人。
她将李淮与尉迟善光搬上块凸起的硬石,又查看起他们的伤势。
两人身上还残留着尸毒,只能再用真火拔除,元思蓁引火烧了一阵后,却仍是不见两人醒来,她便盘腿坐在硬石上,闭目养神。
李淮觉得自己浮在一片黑暗之中,可又有什么在他脑中灼烤,头痛欲裂却不得解。
待那股灼热将他整个意识吞没,又忽然间像掉入了混沌之中,隐隐约约从脑海中划过陌生的片段。
他看到一片鲜红在跃动,那好像是母亲咳出的鲜血,又好像是个女子的红裙。
这片鲜红又被撕开,他那废太子皇兄披头散发,疯疯癫癫地张口对他喊着什么,他想听清,可怎么听也听不到。
再然后,他便觉天旋地转,四周逐渐亮了起来,一团团灯火影影绰绰,红裙女子举着一盏花灯他走来。
他认得,那是元思蓁,是他心仪的女子。
元思蓁的红衣如火焰一般,烧地他心神欲裂,眼前忽然一黑,再睁眼时,便像是踩到了结实的地面,眼前场景仿佛在真实经历一般。
他坐在书房之中,而元思蓁则面色不虞地立在案前,一双美目中还跃动着怒意,全然没有往日的温情。
她为何气恼?可是在生我的气?李淮想开口去问,却听自己语气嘲讽地说:荣华富贵迷了你的眼......还想做太子妃不成?他心中大惊,为何自己会说如此折辱人的话?元思蓁的脸色变了变,朱唇微抿,似是气恼又委屈,她又说了几句模糊的话,便起身决然离开了书房,像是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一般。
李淮心中拼命挣扎想去拉住她,却完全不能操控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他心里头忽然涌上一股没顶的失落,似要将他溺毙,而这失落不单是从他心中而来,也像是从这操控不了的身体中而来......元思蓁闭目养神之时,忽然察觉到边上的人有些响动,连忙上前查看。
只见李淮眉头紧皱,表情极其凝重,嘴巴微动,似是在说些什么,她把耳朵凑上去仔细听,却还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元思蓁只好问:王爷可是要喝水?我去给你寻!说罢便要转身,手腕却突然一紧,只听李淮在身后喊道:别走......王爷醒了?元思蓁见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腕,紧闭的双眼也微微睁开,满心欢喜地问: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李淮像是有些恍惚,好一会儿眼中才聚起光芒,他一只手还握着元思蓁不放,另一只手则忍不住按了按抽痛的太阳穴。
元思蓁见此也上手替他按揉,关切地说道:你终于是醒了,还以为要一直昏到有人来救。
这是何处?李淮看着眼前笑眼盈盈的元思蓁,想起方才脑海中闪过的片段,心中的失落惶恐才微微压下。
这是皇陵外头,差点就以为要折在里头,好在王爷福大命大,居然有龙气护体,早知道我就不炼化神尾了,跟着王爷就能出来呢!元思蓁为了让他快些清醒过来,一股脑说了一大串话。
她扶着李淮从硬石上坐起,继续说道:可是我们得在这儿等着人来救,也不知你身边那个孟游靠不靠谱,寻不寻的到。
李淮听着她的解释,思绪也终是清醒过来,他虽不知那龙气是什么,可见到三人能平安无事地出来,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现下明白,方才昏迷之时脑海中所见,应就是他忘却的记忆片段,没想到竟是与元思蓁生了龃龉,而那书房的摆放样式,此事就是在他失忆前不久。
他忍不住又拉上她的手,心里头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第74章 是非之地 怎么了?元思蓁见……怎么了?元思蓁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关切的问道。
李淮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沉默地摇摇头,元思蓁只当他意识还未恢复过来, 继续帮他按揉穴位。
他回忆自己说过的那句话,语气明明是在嘲笑元思蓁想当太子妃, 可这又有何可嘲笑的?自己不也觊觎着那个位置吗?又或许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只是与元思蓁生了口角, 一时气急, 才说出了那样的话,也怪不得元思蓁会那样生气。
李淮装作不经意地瞄了一眼神情认真的元思蓁,心想都这么久了, 她现下应该已经不再计较此事了吧?元思蓁哪里猜得到李淮心中的弯弯绕绕,她手按得有些酸了,便问道:王爷可好些了?嗯。
李淮闷闷点头, 连忙说道:你也休息一会儿。
我都休息半天了。
元思蓁挑了挑眉, 又看了眼逐渐变小的黑烟,担忧地说:他们究竟能不能寻来啊?李淮捏了捏她的手, 安抚道:宽心,他们定会寻我, 待这儿的水势小了,应是就能等到。
元思蓁看着眼前灰头土脸满身泥泞的李淮,不知为何却觉他的语气与之前不同,竟然听出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难不成他是觉得自己方才在墓里头成了累赘, 怕她丢下他?思及此元思蓁展颜一笑,心道没成想与李淮的关系还能有这一天,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膝盖, 以示安抚。
李淮微微一愣,只觉气氛有些怪异,转了个话头说:尉迟的伤如何了?散了许多,但还要养上几日才可,只是我不确定他何事能转醒。
元思蓁看了眼躺在一旁的尉迟善光,轻声答道。
她话刚说完,只听自己腹中传来一阵咕噜声,有些窘迫地说:王爷饿不饿,我给你寻些吃的?李淮勾了勾嘴角,摇摇头作势要起身:我不饿,我替你去寻。
元思蓁又连忙拉住他,不好意思道:我大意了,只怕这边上受着阴邪之气浸染,早就没了生灵,即便有,也是不能吃的。
你若饿得难受,便与我说说话。
李淮又坐回元思蓁身旁说道。
两人随意又聊了小半时辰,元思蓁便觉有些疲乏,不知不觉就靠在李淮肩上睡了过去。
李淮小心翼翼地将她挪到膝上,好让她睡得更踏实一些,见她脸上还沾着些脏污,又轻轻替她拭去。
方才在皇陵之中她丝毫不见怯懦,决断果敢不输男子,还一个人将昏迷后的自己和尉迟善光都带出了皇陵,现下才卸下心防沉沉睡去,想必是身心俱疲。
看着元思蓁的睡颜,李淮不由有些心疼,像她这样的女子都是养尊处优的深闺妇人,哪还要这般九死一生。
他看着远方逐渐平息下来的江面,思绪也逐渐飘远,或许这便是自己当初会心悦于她的缘由......一个时辰后,李淮终是在将面上见到一艘船只的影子,他轻轻将元思蓁摇醒,低声道:来船了。
元思蓁也不知为何自己会睡得那么沉,像是睡了三天三夜一般,再听到李淮低沉的嗓音,只觉有些恍惚。
不过她飞快清醒过来,朝着李淮指着的方向看去,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终于来了,再不来我没被僵尸弄死,也要饿死在这儿!她连忙催动莲花灯中真火,让黑烟烧得更浓,又跑向江边,朝着船来方向拼命挥手。
待那艘船靠近,便能看清船头立着几个熟悉的身影,都极其激动地朝这边张望挥手。
只是他俩所在这处原是一座小山丘,船怕触礁无法靠岸,孟游只好带着一两艘小船直奔而来。
他刚上岸便看到李淮安然无恙地站着,原本朝黑烟寻来不过死马当活马医,谁知王爷真的在此,饶是孟游平日里冷静自持,此时也难免有些激动,王爷!属下救驾来迟!李淮微微颔首,将他扶起说道:左郎将也在此,中了毒,快命人将他送上船。
孟游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两人都被冲到了一处,或许是卷进了同一处江流中,如此说来,那个小护卫会不会也在此?他扭头朝旁边看去,果然见尉迟善光旁边蹲着个人,看身形应该是就是他,便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刚想开口询问,却见他扭过脸来。
这...孟游愣了愣,以为自己看错,王妃怎么会一脸狼狈地蹲在此处,他不由揉了揉眼睛,再看去时,仍是小护卫那张平凡至极的脸。
孟游心想,应是他这一日太过忧心王爷安危,才出现了幻觉。
啊!孟校尉你可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英明神武定能寻来!元思蓁慌忙说道,她方才扭头的一瞬间,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的障眼法已经没了,又趁着他揉眼睛飞速施了一个,希望孟游没看出什么。
孟游原是想责备他几句,可见他身上满是泥泞污渍,想必这一回吃了不少苦头,只要王爷安然无恙,他便也没什么好再说的,只点点头说:你倒是福大命大。
都是托了王爷的福!元思蓁咧嘴一笑,看着李淮狗腿地说。
她原要与孟游一道将尉迟善光架上船去,却听李淮命了另一人接过,还对她:你好生休养,这些粗重活交由他们来做便可,先来吃口东西。
元思蓁立刻点点头,满心欢喜朝着李淮跑去,接过他手上的包子啃起来。
孟游一边扶着尉迟善光一边打量着他,总觉得王爷与他说话的语气不对,两人间还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难不成是这一趟患难,让王爷更加信任了他不成?不知为何,他心中竟升起一丝危机感。
王爷,我估摸这儿的阴煞之物要烧完,还要小半个时辰。
元思蓁边嚼着肉包子便含糊地说道,这处儿地里水里都残留着尸毒,要不王爷先回船上?李淮抬眸看了她一眼,像是表明自己绝不会先走那样,还跨前了一步,语气坚定地说:我与你一块,绝不会先走。
哦......元思蓁有些纳闷,心想是不是他又磕了脑袋,人怎么有些傻傻的?两人便一同站在洞口不远处,看着那浓烟渐渐变小,再到消失。
元思蓁原还想再贴几张符咒,可袖中已空无一物,便只好跟在李淮身后,踏上了回去的船,想着过几日再来查探。
一路上她都若有所思地趴在栏杆上,盯着江底一动不动,也不知这底下究竟还有多少僵尸,他们是不是还朝着长安城的方向前行......李淮也忧心忡忡地立在一旁,他握了握手中的诛邪宝剑,轻声说:三清庙中,阻了僵尸进来之物,会不会也是这把剑?元思蓁想了想说:不无可能,这剑是道家之物,三清庙又供奉道门祖师,说不定冥冥之中真有感应,它才牵引我们从江底滚了进去。
说到此,她更是好奇,赠与李淮宝剑的道士,究竟是何人?道法玄妙,元思蓁自有记忆起,便跟着师父与师兄妹一道日日研习感悟,至今也不过略懂皮毛,能使些法术降妖除魔,还不能说窥见根本明悟大道,这其中定有她还不曾见识过的奥妙。
一行顺利回到武昌城后,元思蓁只想立刻洗干净一身污秽,安安稳稳睡上一觉,谁知那吴王李沐、武昌太守岑钰接踵而来,李淮即便身心俱疲,也不得不一个一个应付。
元思蓁有些哀怨地看了李淮一眼,刚想跟上,却听他说:你在房中休息,不必跟来。
她连忙点头,撑着马上就要闭上的眼皮送了他出门,想也不想就脱掉了一身脏污衣物,跨进原是备给李淮的浴桶中。
温热的水汽冲散了周身的阴冷,元思蓁只觉通体舒畅,靠在桶边揉了揉脖子,闭目养神起来。
她此时忽然想到,怎么上岸后也不见花鳞的人影,师妹又不像凌霄那样凉薄,难不成真不管她了?还是被派去了别处尚未回来?许是太过劳累,想着想着,她便不小心泡在桶中沉睡了过去。
李淮打发完那几人后,一边吩咐着孟游皇陵之事,一边往房中走去。
孟游推开房门却没看到护卫人影,心中不由气恼,这家伙得了王爷的赏识,就敢这般松懈怠慢,待会定要训斥他一顿!我让下人来倒沐浴的热水。
孟游看了眼沾着水珠的屏风,便知那桶中的水已凉。
李淮将外袍脱下,随意点了点头,便向屏风后走去,想先洗把脸清醒清醒。
谁知他刚转过屏风,眼前的场景却让他定在了当场。
王爷?孟游见他脸色大变,以为屏风后有什么,连忙上前要去查看。
李淮立刻抬手示意他不要靠近,有些别扭地偏过脸,沉声道:你先出去。
孟游还想再问,却见李淮狠狠瞪了他一眼,只好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听令离开,可他关上房门的时候,却留意到屏风上搭着的衣物,不正是那小护卫的吗!他飞快将房门合上,心中惊疑不定,一是没想到这家伙如此胆大以下犯上,直接敢用王爷的浴桶沐浴,二是没想到王爷居然还包庇,不但不发怒,还将他给赶了出去!这短短一日,王爷与他竟已如此亲密?难不成......孟游及时止住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脸色僵硬,闷头闷脑地疾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75章 负心之人 孟游从房中退出后,李……孟游从房中退出后, 李淮仍是定在当场一动不动,连头也不敢偏过去看,他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热, 耳根定已红透。
好半晌后,他才轻声唤了句:蓁...蓁。
可桶中人睡得极沉, 一点反应也无。
李淮有些手足无措, 此情此景他若转过身去, 岂不是趁人之危, 哪是君子所为,可不转过去又怎么把她弄醒,一直在水里头泡着, 着凉了可如何是好?想到元思蓁还受了些内伤,他终是迈开僵硬的步子,扯下边上干净的衣袍, 打算闭着眼将人抱出来。
可他刚侧过脸, 眼角就瞥到元思蓁的身体在慢慢下沉,还差一点儿就要栽进水中, 心下一急,一个箭步上前, 连忙托住她搭在桶边的手臂。
他此时恰好站在了元思蓁背后,不经意低头,满池春色猝不及防撞进了眼角,他只微微愣了一瞬, 便立刻扬手一甩衣袍, 盖在元思蓁身上。
李淮这才松了口气,双手横抱将人从浴桶中捞起,又轻轻放在了床榻上。
手中似是还残留着滑腻温热的触感, 李淮却不敢去留意,只用被子将人严严实实地裹住,又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榻上,守着人不知该做些什么。
待他脸上的热气褪去,李淮的思绪才渐渐清晰,他感受着自己急促的心跳,不由有些纳闷,明明与元思蓁就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再是亲密不过,这般场景应是司空见惯,怎么自己还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如此窘迫。
他将此全然归咎到失忆之上,不由更是急迫想恢复记忆。
这次在皇陵中能恢复了一点儿记忆,也算是因祸得福,接下来便要顺着这一点线索慢慢回想......元思蓁悠悠转醒时,见房中昏暗,只有一点儿烛光,床边还坐着一个熟悉的背影,有些昏沉地坐起身,轻声喊道:王爷,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李淮听到身后的声响,这才止住心中纷乱的想法,转过身去,未曾想元思蓁身上的被子滑落一角,恰好露出她圆润的肩膀。
酉时。
他飞快答道,目光连忙看向窗外。
这么晚了?元思蓁还未意识到现下的情况,睡够了只觉腹中饥饿,就想掀开被子下床,可还有吃的留下来?谁知李淮竟伸手一推,将她按回了床上。
嗯?元思蓁有些懵,不明所以地看着李淮紧绷的侧脸,问道:怎么了?李淮刚想开口,又不知该如何答话,只将看着窗外的目光又转到了地上。
直到元思蓁看到他红透了的耳根,又感觉到窜进被中的凉风,才有些察觉到不对劲。
她若有所感地掀开被子一看,立刻瞪大了眼睛,这才想起自己睡过去前是在泡澡,那又是怎么被移到床上了,自然是不言而喻。
若是寻常女子,此时不是害羞就是气恼,可元思蓁心中虽然也是惊涛骇浪,面上却只能装作一切如常,毕竟在李淮心中,她俩可是肌肤相亲的夫妻。
她摸了摸自己也有些发红的脸颊,平缓了心情,语气略带自责地说:是我迷糊,怎么还在浴桶中睡着,倒是累着王爷要将我搬出来。
这话又让李淮想起方才的场景,他头低得更低,只简单地答了句:无事。
那...王爷将衣物拿给我?元思蓁见他如此,便大着胆子指了指还搭在屏风上的干净衣物。
李淮立刻起身去拿,也没看清自己手里头拿了些什么,只一股脑地放在床上,又背过身去看着窗外。
元思蓁不由勾唇一笑,心想李淮这人虽心狠手辣,却还算是君子秉性。
她料定他不会转身,便直接掀开了被褥,穿戴起衣服。
李淮听着背后 的声音,头一回觉得听人穿衣的时间这般漫长,待终于听到腰带扣上的声儿,他才试探着问:我让人送些吃食来。
不用王爷喊人!元思蓁连忙答道,凑到李淮跟前对他说:我自己去就好,被人看见我一个侍卫,在王爷房中作威作福,成何体统呢!说罢,她也不等李淮阻止,便直接跨出了房门,还留下一句:王爷等我,我给你带好吃的!元思蓁一边整着衣袖的暗扣,一边飞快下来,直朝厨房的方向而去。
她除了想填饱肚子,还想借着这空隙寻一寻花鳞,告知她皇陵中之事。
可花鳞未寻到,却撞见了脸色阴晴不定的孟游。
哟,孟校尉,真巧!元思蓁朝他打了个招呼,王爷刚睡醒,说是饿了,我替他拿些吃食。
孟游也不答话,只双手环抱眼神诡异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元思蓁背上都起了汗毛,她才又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孟校尉要不也吃点?武昌鱼,武昌特产!我不饿。
孟游冷声答道,目光不善地打量着眼前之人,却瞧见她袖口都没扣好,头发也有些凌乱,像是刚起床一般,心里头荒唐的想法又冒了起来,竟一时气得咬了咬牙,冷哼一声就想离开。
诶等等!元思蓁连忙拦住他,想起这家伙一直跟踪花鳞,说不定知道花鳞去了何处,你可有见过御药房的那个小太监?孟游心里头正在为孤身一人留在长安的王妃鸣不平,看着眼前的小护卫只觉是个祸害王爷的狐狸精,根本不想答她话,没好气道:死了!元思蓁一愣,惊愕地眨了眨眼,重复他的话道:死了?她自然是不信孟游明显在气头上的话,估摸着这人是因着自己擅离职守才生气,连忙认错安抚道:孟校尉莫要生我的气,我也是身不由己,实在是累得慌!孟游只觉五雷轰完,就被李淮冷声打断:行了,你退下吧。
孟游见他脸色不虞,哪儿还敢将心中的规劝之词道出,连忙作揖离开。
第75章 逆流而归 元思蓁在驿站中寻了许……元思蓁在驿站中寻了许久, 还问了几个御药房的随从,竟都说没有见到花公公的身影。
见手中端着的吃食就快凉了,她便先回了李淮房中, 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头总有些担忧。
王爷, 用膳。
元思蓁有些心不在焉给李淮递过一双筷子。
李淮的心绪极乱, 他伸手接过, 却全然没有吃饭的意思, 只端坐在桌边。
怎么了?元思蓁看了眼不动筷的李淮,以为他是已经吃过,又说道:那我自己吃就好。
谁知却听李淮语气怪异地说:我陪你。
还立刻给她碗中夹了一块肉。
元思蓁疑惑地看着他, 她总觉得从皇陵中出来后,李淮就有些怪异,可究竟是哪里怪异, 她又说不上来。
多谢王爷。
元思蓁只讷讷答道, 便大快朵颐起来。
李淮一碰上她的眼神,有些慌乱地躲开, 他见元思蓁吃得认真,心中揣摩了许久的措辞, 刚想要开口,又将话吞回了腹中。
这天夜里,李淮久久不能入睡,他听着枕边人轻柔的呼吸声, 忍不住借着月光端详她的眉眼。
他还记得, 自己刚失忆时,第一眼见到元思蓁,便觉她的长相像是恰好生到了他的心坎里, 秋水剪瞳,香腮粉唇,无不都是他喜欢的模样,还以为是李沐或是李渝投其所好,送来蛊惑他的美人。
没想到,这美人就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
而如今,当时的怀疑与防备竟都烟消云散,李淮也记不清是何时开始,自己已全然接受,甚至心里头,还生出暗暗的欢喜。
或许两人就像她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是真心相爱。
李淮微微勾了勾嘴角,若不是这般,自己怎会毫不在意出身门第,毫不在意得罪重臣,毫不在意触怒父皇,硬是要娶她为妻呢?既然如此,又怎会嫌弃她的出身,起什么休妻的念头?他李淮定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他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元思蓁,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自他失忆后,元思蓁待他极好,或许是已经原谅了他那番话语。
李淮稍稍安了安心,方才满脑子都想着元思蓁,倒是忽略了一件事情。
他一向谨言慎行,定是当时的情势,让他对入主东宫已胸有成竹,才会说出这般狂妄话语。
可他失忆后再见到的朝中局势,似乎又并非如此,这其中到底是起了什么变故......元思蓁这一觉倒睡得极其安稳,第二日一早她便神清气爽地收拾好一堆符咒,准备再去那皇陵一趟,却被告知昨夜又涨了水,江面上还有风浪,不宜行船。
她站在江边看着已被没过的水线,不由担忧这水再涨下去,会不会又把皇陵给淹了,到时候她要再去可就难了。
元思蓁出了城,绕着堤岸一路查探,只见江面滚滚浪潮,似暗藏着难以知晓的危机,让她回忆起与李淮紧紧相拥,在水中随波逐流的时候,那般凶险情景,自己竟还有些安心,难不成是李淮的缘故?她没再深想,而是寻了个朝西的高地坐下,继续琢磨僵尸之事。
皇陵中的僵尸都被她烧光了,剩下的就在这一路通往长安城的江底下。
她皱眉盯着江面,忽然见到几尾跃动的河鱼,逆着江流的方向,费力游动,心中竟冒出一个怪异的想法,或许这江底的密密麻麻的僵尸,就像溯源而上的河鱼,执着地要回到初生的地方。
前朝的皇城也在长安,亡国后被造反义军一把火烧了皇宫,现今的宫殿,是本朝□□开国之时再修建的,可位置却未曾变过,难道这便是前朝僵尸从皇宫的水井中出来的缘由,他们竟是要回到百年后早已不存在的故园。
皇陵之中横尸遍地怨气四溢,无不意味着那之中经历过一场屠杀,现在想来这场屠杀或许不是陪葬,而是宫变后,新帝在清理乱党。
这便说的通,墓中的尸体摆放地毫无章法,其中还有不少身着文臣武将官服的。
他们死于宫变被屠杀活埋在此,心头吊着一口怨气,再加上皇陵阵法的缘由,这才诈尸,被那生前的执念驱动着,要再回到曾经享尽世间荣华的地方。
元思蓁从高地上跃下,紧皱眉头看着眼前的江水,那小周主呢?小周主如果也诈尸,岂不是还想着回去做他的皇帝?思及此她扭头就往城里跑,路上寻了几个人问,便直朝武昌城中最大的书斋而去。
一进门,便问了掌柜要了前朝史记,认真研读起来。
大辉朝九位皇帝,皇位更迭自不可能都是传长传嫡,弑父杀兄之事必不会少,可每一位皇帝都有自己的谥号,她并未找到这位小周主,也并未找到有哪一次,杀了这么多朝臣陪葬。
这位小周主就像他棺椁前的无字石碑一样,在史册中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元思蓁再抬头时,外头已暮色渐浓,她有些失落地走出书斋,却并不打算回去驿站。
既然书里头寻不到线索,那便只能用些别的手段了。
武昌城中已响起关闭坊门的鼓声,元思蓁却逆着人流的方向,又出了城往正西的方位而去。
直到行至一处荒无人烟的江畔,她才停下了脚步。
此处因着江水的改道,风水呈‘斩龙头’之势,极是凶煞,正是布聚阴阵的好地方。
聚阴阵顾名思义,与聚阳阵截然相反,能汇聚阴煞之气,引魂牵妄,元思蓁想以此阵为饵,从江中诱出江底的僵尸。
她用朱砂画阵,符咒一路从江边延伸,到岸上汇成一个圆形,围绕着一颗风中摇曳的老柳树。
柳树本就属阴,常有招魂之用,边上又没其他可用之物,便只能选了老柳树来做这阵眼。
元思蓁走远了几步,才最后朝阵眼处扔了块沾上朱砂的小石子,聚阴阵已成,她只需安心等待便可,至于等不等得到,还要看看今夜运气如何。
许是她近来一向霉运缠身,足足在边上坐了快两个时辰,也没见到江中有一点儿动静,倒是见到几个被引来的孤魂野鬼,便顺手念了几个往生咒。
待今夜阴时一过,元思蓁便没了继续等的心思,她刚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却听到一声凄厉的鬼泣,江面上骤然吹来一阵刺骨寒风。
她立刻祭出莲花灯,心中不由恼怒,怎么僵尸没引来,还招惹了厉鬼?这地儿确实是风水不好!莲花灯中火焰刚刚冒出,那鬼泣便立刻变小,似是极其忌惮真火。
元思蓁心中轻蔑一笑,心想这人死了做鬼,也是个胆小鬼。
她不再犹豫,直接引出灯火朝江面而去,紫红火焰将岸边映得通红,那胆小鬼若是躲过了,只怕也是不敢再冒头。
紫火熄灭的一刹那,江面上忽然卷起几个猛浪,在火光的照耀下,元思蓁匆匆一眼,看到那浪中竟有个男子的身影,披头散发面色可怖,张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元思蓁还未听到,那鬼影便消失在了江浪之中。
她微微皱眉,这鬼不是个胆小鬼,竟是个溺死鬼,只是不知为何,他的模样有些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元思蓁见溺死鬼不再现身,也懒得在此纠缠,将聚阴阵抹去一角,便要回城。
她手中还握着莲花灯,低头一眼刚好瞧到灯面,却不由心中一震。
灯面上不起眼的角落里,绘着一朵鲜红的三瓣花,而其中一片花瓣,颜色竟如血痂一般。
那是凌霄师兄的心头血。
水患之事刚传到长安城,凌霄便向她告辞去了武昌,可现下她也来了武昌,却全然没在城中见到凌霄的身影,而此时他为何会身处险境,有性命之忧?元思蓁有些茫然地看着远处的城墙,即便凌霄在武昌城中,她又要去何处寻人?第77章 引尸入城 武昌城的城墙不如长安……武昌城的城墙不如长安城那般高, 可守城的武侯却一点儿也不少。
元思蓁绕着城边寻了许久,也未找个一个好翻进去的地方,她看着城墙上一排排的武侯, 心想难不成今夜要在城外过夜了?她从城墙西面走到南面,沿着城边一路向东, 差点就要再转到东面时, 终是瞧见了一处守卫少的地儿。
这处的城墙并不比别处更高, 可偏偏却没几个武侯值守, 元思蓁施了个障眼法,心里头虽有些疑惑,却还是慢慢靠近墙角。
就在她准备攀上去的时候, 却忽然听到头什么是好,花鳞性子耿直不善伪装,扮个小太监也就算了,扮个僵尸是迟早要露馅,她都能一眼看出,这幕后之人若是有些道行,只怕不难发觉。
待这一队僵尸全都入城后,先前的脚步声又再响起,元思蓁连忙蹲下身子,只露了一只眼睛,想看清那人的长相。
咔啦一声暗门合上,元思蓁屏气凝神地等待,却未曾见到有人从门后走出,眼见那队僵尸就要走远,她连忙攀着城墙壁一翻,倒吊着朝暗门看去。
暗门边上空无一人。
元思蓁连忙顺势落下,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摸了摸门上的把手,指尖沾上了熟悉的气息,又在边上看到几块碎土,眼中便露出了然的神色。
想不到这武昌城中,除了僵尸,竟还有妖物,这一趟倒是来得不亏。
在那队僵尸即将消失在转角之前,元思蓁飞快将这一抹微弱的妖气燃进灯中,卡着一段距离,跟在了花鳞身后。
这一路上竟没有遇见一个巡逻的武侯,背后筹谋之人必定身居要职,能调动得了城中布防,给这些僵尸入城让出了道。
除此之外,必定还胆大妄为,如今晋王李淮也在城中,竟还不收敛一些,丝毫不怕被他的探子察觉了去。
绕过几个街角后,僵尸队伍终是慢了下来,一个接一个地又从一道暗门跳进了里坊。
为了看清前面的情况,元思蓁几步就跃上一街之隔的另一座里坊围墙,半蹲在墙上朝下看去。
只见暗门所在的墙后,紧贴着一座两层高的宅子,边上挂着的灯笼也没有写上任何的字眼,光从这一面,看不出这宅子是何情况。
当她想跃下墙头时,忽然见到对面里坊的墙头也有一个黑影,便立刻往边上的树梢一躲,从叶子的空隙中张望。
那黑影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并非人的模样,像是在紧盯着这群僵尸,元思蓁摸了摸指尖残留着的妖气,想必这黑影就是开门的妖物。
眼见排在最后边的花鳞就要跳过转角,暴露在妖物眼前,元思蓁连忙掰下一段树枝,直朝花鳞背后打去。
花鳞果然顿了顿身子,却不敢回头去看,只迟疑了一会儿,又立刻跟上前面的僵尸。
元思蓁稳了稳身上的障眼法,直接跃下了墙头,快步冲到花鳞身后,拉着她的袖子就往后跑。
转身的一瞬间,折扇已在花鳞手中的展开,在她要祭出法术之时,才认出拉着她的身影是元思蓁。
花鳞下意识就想开口询问,却被元思蓁捂上了嘴巴,她又立刻伸手拉住前边的一具僵尸,也扯着他一同往后跑。
一人拖着人,一人拖着尸,待两人一尸跑远了,元思蓁这才闪进一处墙角,喘了口气责备地看着她。
花鳞不解她是何意,在她拖过来的僵尸额头上贴了道黄符,面无表情地问:你不是在驿站中养伤吗?你也知道我回来了!元思蓁不由微恼,没理会她拖僵尸的举动,只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心想这家伙不跟着孟游一块来寻她就算了,知道她死里逃生也不来探望一下!花鳞垂眸想了想,又说:我有去寻你,沿着江边找了许久,还布了聚阴阵。
你为何要布聚阴阵?元思蓁一愣,花鳞没见识过江底下的僵尸,怎么会与她想到一块去。
咬走尉迟郎君的僵尸,是从水里来的,我便想试试。
花鳞轻声答道,后来听人说你回来了,这里的事又脱不开身,便没去看你。
元思蓁见她神色真诚,原本也只是随意一说,现下更没了责怪的意思,而是继续问道:这儿的事?僵尸?花鳞点点头,说起来,还是你的错。
我的错?元思蓁微微挑眉,不解道。
那几个前朝僵尸是被我的阵法引出来的,跟在那队僵尸后边入了城。
花鳞指了指边上一动不动的僵尸,丝毫不觉得她这逻辑有何不妥,直白地说道。
元思蓁甚是无语,语气不善地说:那你怎么不解决了,让他们入城做什么!我想的,可他们被引走了。
花鳞语气平淡地指了指身后,接续道:跟别的僵尸一样,被一块儿引进了城,我想这其中定有古怪,才寻了个时机在后边跟着。
第78章 三品女官 元思蓁现下终于明了事……元思蓁现下终于明了事情的原委, 忍不住叹了口气。
倒是你,为何把我拉回来?花鳞歪了歪头问道。
我不拉你,你就要去跟妖物大战一场!元思蓁伸手擦去她脸上的灰, 嫌弃道:我都一眼看出你的伪装,更别提那妖物!花鳞眼中闪过一丝委屈, 讷讷道:是吗?我伪装这么差?元思蓁懒得与她再说, 探出身子卡了个角度, 朝方才蹲着黑影的墙头看去, 却没再瞧见妖物的踪影。
你也闻到了妖物的气息?花鳞在她身后轻声问道。
元思蓁点了点头,将莲花灯中火焰燃起,刚想灼烧妖气去追踪妖物, 却被不远处几声洪亮的喊声吓了一跳。
什么人!一队武侯提着灯笼,手中握着长剑,警惕地看着他们。
元思蓁心中大叫不好, 方才心思全放在妖物上, 没留意到城中巡逻的武侯,她飞快瞧了身边的一人一尸, 将僵尸推到花鳞怀中,不让武侯瞧见他的模样, 又朝武侯行了个礼,朗声说道:诸位郎君误会了,我等是龙武军的,有任务在身。
说罢, 她便掏出李淮赠给她的龙武军令牌, 扔给了前头的武侯。
那几个武侯看清令牌后,交头接耳了一番,也都知道晋王殿下这次来带了龙武军, 他们确实不好抓人,只是这三人实在是诡异,除了最前边这个,后头两人却抱在了一起,衣服都破旧不堪,像是逃难的人一样。
元思蓁见他们眼中仍是怀疑,又跨步上前,挡住他们看向花鳞的视线,沉声道:晋王殿下之事,你们还想阻挠不成?她拿李淮压人,几个武侯终是有些犹豫,一人低声道:人先不抓,回去汇报城将。
说罢,便带着人让出了路,示意他们快走。
元思蓁作了个揖,收起脸上冷肃,接回令牌后立刻疾步往驿站的方向跑去。
花鳞只好抱着僵尸,做出搀扶的样子,跟在元思蓁身后飞快离开。
两人刚要翻进官驿,元思蓁却又停下拦住花鳞问:方才来不及问你,你带着这僵尸做什么?花鳞将怀中的僵尸推开,让它自己立在地上,拍了拍身上沾上的脏污,轻声道:你瞧不出来?元思蓁仔细打量了一阵,并未看出有何异常之处,一脸‘你快说’地看着花鳞。
花鳞反倒又将僵尸抱起,指了指僵尸额头上的黄符,那意思是她的符咒靠谱,僵尸带进去了也不必担心。
她一跃翻上了墙头,只留下一句:进去了再告诉你。
元思蓁撇撇嘴,只好也跃进了官驿,跟在花鳞身后,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仓房。
这里是之前柳太医放药材的地儿,如今都分发出去了,就空了出来。
花鳞将那具僵尸摆到一张长桌上,喘了口气轻声说道。
说吧,究竟为何?元思蓁朝外头张望了一会儿,才关起门压低声音问。
你看这衣服。
花鳞用手指勾起僵尸的衣襟,示意元思蓁看,鹤纹,祥云,至少是个三品大员。
元思蓁挑了挑眉,也上手摸了摸僵尸腰带上的双鱼扣,点头道:是个身份高的。
你可有见到过?花鳞神色凝重地问。
皇陵里满地都是。
元思蓁将皇陵之中的情形简短说来,还把对僵尸北上长安的猜测也道出。
花鳞听完后沉思片刻,低声道:如此说来,这僵尸倒是能解释你对小周主的疑惑。
哦?元思蓁被勾起了兴致,俯身看着僵尸青白的脸继续问:莫再绕圈子,快说来听听。
这三品大员,是个女子。
花鳞挑开了僵尸的衣物,沉声说道。
她语气轻缓,听在元思蓁耳中却极其震撼,她虽也留意到这僵尸比寻常男子瘦弱,还以为是**所致,谁知竟是个女子。
花鳞继续说道:我正是瞧出这不寻常,才想着说不定能在她身上,找到什么线索。
元思蓁边上下查看,边若有所思地说:她手上戴着玉镯,衣服里也没见到束胸,只怕不是女扮男装,而是光明正大地做她的朝廷命官。
回想起皇陵中的种种,她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你与我想的一样?花鳞见她神色有变,一边将僵尸的衣服系上,一边问道。
元思蓁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说:我在皇陵之中有许多疑惑,这般想来都说的通了,墓室中陪葬的妃嫔棺椁为何都是空的,后来继位的皇帝为何那般厌恶小周主,这都是因为......小周主是女子。
花鳞接着她的话说道。
若皇帝是女子,重用女子为大臣,这便说得通了。
前朝虽民风开化,女子也可独立门户,可入朝为官仍是惊世骇俗,更别说是成为万人之上的皇帝。
既然如此,这小周主的称帝之路定是尸山血海堆砌而成,胆识过人、杀伐果断一个也能少,甚至对自己的骨肉血亲也不能心慈手软,因为她稍一让步,便会被世俗陈规吞噬得粉身碎骨。
元思蓁仔细回想她看过的史书,确实有一位太后曾垂帘听政十六载,在她治理之下,辉朝不能说国力鼎盛,却也算是海晏河清,不过史书中仅有寥寥几笔,只知道在幼帝年满十八后,她便还政于幼帝。
不知是否史书刻意隐瞒,这位太后其实并非垂帘听政,而是直接夺权称帝?她对前朝秘辛知之甚少,现下倒是想起了李淮,心想他定能分析出个所以然,便嘱咐花鳞道:你先看好了这僵尸,莫让她伤了人,待我查清楚原委,再来告诉你!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仓房,往李淮的房中而去。
谁知她推开房门之时,竟没有在房中见到李淮身影,这天都要亮了他还能去哪儿,又或是一夜未回?她又往李淮时常议事的厢房而去,路上逮到个端着汤药的小侍童,便问道:你这药给谁的?小侍童见她身穿护卫服,便说:给左郎将的。
他醒了?元思蓁不由松了口气,继续问他。
小侍童点点头,王爷知道这消息,也过去了。
元思蓁微微挑眉,将小侍童手中的盘子端过,对他说:我正好有事给王爷禀报,我来端过去就好,你回去歇息吧!这不好吧?小侍童有些犹豫地说。
元思蓁推了他一把,端着盘子就朝尉迟善光房间的方向走去,放心,不会有人罚你。
她刚过了转角口,果然见到孟游守在门前,连忙弯腰行了个礼。
孟游也瞧见了他,眼神一瞬冷了下来,可见她手中端着汤药,只好不情不愿地打开门让他进去。
屋中满是汤药苦涩的味道,李淮坐在床边与尉迟善光在说些什么,见元思蓁端着药进来,不由挑了挑眉,他原是想问一整日都不见踪影跑去了哪儿,可又意识到现下问这话不妥。
左郎将喝药。
元思蓁略过李淮质问的目光,将药递到尉迟善光跟前。
尉迟善光脸色还有些苍白,手上却还是有力气端起碗喝药,他见这端药的就是李淮的护卫,嗓音有些沙哑地说:听王爷说,你为了救我才被拉下了水,后来又在皇陵里头将我带了出来?元思蓁恭敬地点了点头,是属下的职责。
不必说这些话,既然如此,你便是我尉迟善光的救命恩人,这大恩我会铭记在心,以后你若有事相求,尽管开口。
尉迟善光神情郑重地说,还起身朝元思蓁行了个礼。
左郎将折煞我了!元思蓁勾了勾嘴角,心想尉迟善光这人倒是个爽朗的。
好了。
李淮将尉迟善光推回床上,见元思蓁丝毫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立刻明白了她心中打的算盘,也没有回避她的意思,继续问尉迟善光道:你落进江中后,真的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之处?尉迟善光摇了摇头,入水挣扎了几下,便晕了过去,像是睡了许久,再醒来便是在这床上了。
李淮看了一眼元思蓁,意思是她想问的都替她问过了,确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元思蓁见尉迟善光还一脸懵愣,想必这人也不会隐瞒什么,不由有些失望。
那些僵尸将尉迟善光放在小周主的棺椁上朝拜,究竟是为了什么?就在她思索间,尉迟善光一口将汤药喝完,随手一挥将碗摆回了判中,却见他袖中飞出一个东西,咚一声砸到了墙上。
元思蓁立刻前去帮他拾回,没想到竟个精致的小荷包,不由心生好奇。
这是哪家娘子的信物?荷包里怕是塞满了金银,才能砸出这样的响声?李淮见此微微挑眉,语气揶揄道。
尉迟善光从元思蓁手中接过荷包,听到李淮这番话竟微微红了脸,哪里的话!里头不过是护身符罢了!李淮见他没否认前面半句,心中也一清二楚,继续说道:想不到那位尤三娘子不仅绣功了得,替你求来的护身符也如此灵验。
你...你怎知是...三娘?尉迟善光大惊,神色闪躲地问。
李淮一脸‘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看着他,微微勾了勾嘴角,又低声道:不过我听闻你父亲已在为你说亲,此事你当妥善处理。
尉迟善光无奈点了点头,瘪瘪嘴道:他若是有什么说辞,我便把你搬出来说,你当初不也要死要活要娶王妃,还跪了三天三夜,最后圣上不也准了吗?大不了我也学着你,跪三天三夜不行,那就四天四夜!若元思蓁不在此,李淮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可当着她的面,只觉面红耳赤,匆匆扭过头,不去看元思蓁的眼睛。
第79章 不化之骨 元思蓁没想到尉迟善光……元思蓁没想到尉迟善光还能提到此事, 不动声色地去看李淮神情,果然见他脸色微僵,不由心中好笑, 忍不住接着尉迟善光的话道:是啊,王爷对王妃情深义重, 这才打动了圣上, 这情谊实是惹人艳羡!李淮轻咳一声, 连忙错开话头道:明明在说你之事, 怎么绕到我身上了?这不是你先提的吗?尉迟善光也看出李淮局促,将荷包捏在手中摸了摸,不知为何心里头生一丝攀比之意, 瞟了一眼他又问:王妃可有给你绣过荷包?李淮微微颔首,眼角挑起,薄唇紧闭, 一句‘关你何事?’已经写在脸上。
嘿!尉迟善光反倒来了兴致, 继续打趣道:回京后日日就听人说你那些情情爱爱的轶事,怎么别人都能知道, 对我你却要藏着掖着!还当不当人是兄弟?难不成只是你一头热,王妃却连个荷包都懒得给你绣?自然不是。
李淮语气不善地说, 他方才下意识就想看元思蓁,却又及时忍住。
元思蓁在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不知李淮会如何回绝。
那便拿出来瞧瞧!尉迟善光把手伸向他,我的你也看了, 我可不能吃亏。
李淮眼神微微闪烁, 犹豫了许久,才出乎元思蓁意料地从贴身的衣襟中掏出一个小荷包。
这荷包针脚粗糙,面上的绣纹更是一塌糊涂, 与尉迟善光手中的那个想比,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元思蓁真没想到李淮会将她绣的‘肥鸭互啄’贴身带着,眼见这不能见人的手艺要跟人家心灵手巧的美物放在一块儿比,她不光是替自己尴尬,更是替李淮尴尬,心想这尉迟善光可别没眼力见还嘲笑李淮,不然李淮在心里头记恨她可就麻烦了。
那尉迟善光果然是个没眼力见的,他刚瞧了一眼,嘴边的笑容是藏也藏不住,这...王妃这女工还真是别致的很!绣的这是何物啊?老鼠?成双成对的,总不能是鸳鸯吧?他话音刚落,就觉两道凌厉的视线射向自己,连忙止住了嘴上的话,神情却露着得意,心里头还有些奇怪,怎么边上的小护卫也瞪自己。
他又摸了摸自己荷包上的花纹,说道:三娘这春花确是绣得极好。
尤家三娘极擅绣功,绣这春花易如反掌,可王妃她不懂此道,能绣这复杂的鸳鸯交颈,足以见得一番心意。
李淮看不过他得意的神色,维护元思蓁道:我若要个精致的荷包,随意去御绣坊拿一个便可,可再精致的荷包,哪儿比得上其中蕴含的真情?尉迟善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是说三娘没用心,立刻反驳道:我这荷包自然也蕴含真情,里头还有三娘给我特意求来的平安符,现下想来,在皇陵之中能死里逃生,都是因着我一直将它牢牢握在手中!李淮不是爱争这口舌之胜的人,可今日元思蓁在一旁,他心里头不愿被尉迟善光压了去,刚想开口又说,却听身旁的元思蓁语气好奇地问:这护身符如此灵验,左郎将可能再给属下也看上一眼?有何不可?尉迟善光见救命恩人开口,也不好拒绝,便将手中的荷包递出。
元思蓁恭敬地接过,捧在手心轻轻摸了摸,里头的东西有些凹凸不平,似是刻着字。
她端详了一会儿,便又还给尉迟善光问:左郎将真一直握在手中?我醒来时还在我手里呢!尉迟善光有些感慨地摇摇头,继续说:还真邪门,我是最不信这些东西的,可这回倒是有些动摇。
李淮方才便觉元思蓁并非真的好奇要看,现下听这话,立刻想起在皇陵之时,他们两人在尉迟善光身上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什么异样之处会让僵尸朝拜。
他不由心下一凛,元思蓁难不成是怀疑这荷包?这想法虽有些荒唐,可也不无可能,那时他虽仔细搜寻过尉迟善光身上,却真是忽略他轻握着的手掌。
元思蓁又看了那被尉迟善光握在手中的荷包一眼,转身对李淮说:王爷,天就要亮了,属下还有事禀报。
李淮轻嗯一声,起身理了理衣袖,低声道:尉迟你先好生休养。
尉迟善光这才躺下还朝两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无需担忧,顺手又将荷包塞到了枕头底下。
啊呀!元思蓁忽然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往他枕边一拍,低声道:蚊子。
尉迟善光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只觉眼皮极重,昏昏沉沉就坠入梦乡。
王爷我们回去吧,让左郎将先休息。
元思蓁手指一转,将方才摸出来的荷包塞进袖中,朝李淮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又施法术又摸荷包的花招全被李淮看在眼中,他却只微微挑眉,略带无奈地摇了摇头,便转身出了房门。
孟游一路跟在两人身后,待进门之时,见元思蓁若无其事地紧贴着李淮而入,李淮也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只得沉重地停下脚步,心中默念身为影卫的职责,替两人合上了门。
拿出来看看吧。
李淮语气淡淡,看着元思蓁说道。
元思蓁邀功般地微微一笑,将袖中的荷包掏出,坐在李淮身边拆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这荷包极是精巧,里头的护身符竟是被缝进了暗层里,她只好抄起了桌上的剪刀,打算剪开封口之处。
谁知却被李淮一把将剪刀夺过,轻声说:我来吧。
他想起元思蓁不怎么好的女红 ,觉得这剪刀在她手中定使不利索,不说剪坏了荷包难以跟尉迟善光交待,若是弄伤了手可还得了?元思蓁这回倒是不争,从善如流地将荷包也递了过去,看着李淮修长的手指握起剪刀,一点儿一点儿地挑开线头。
她心里头忽然觉得,若李淮是个女子,说不定女红做得比那尤三娘还要好。
李淮自然不知她心里头乱七八糟的想法,待暗层开了一个口子,他便将里头的护身符拨了拨,让它从荷包中滑出,掉落在桌上。
咚一声,两人看着眼前的护身符皆是一愣,半晌,元思蓁才伸手摸着上面的不寻常的纹路,轻声说道:可是我眼神不好,上面这几个字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李淮的声音冷了下来,这几字他再是熟悉不过,正是刻在九五至尊的传国玉玺之上的八个大字。
这字刻在一块正正方方的小玉片上,而玉片背面的凿痕却极其粗糙,像是生生从什么东西上敲下来一样。
元思蓁将玉片举到烛火前,借着火光鉴了鉴这玉的质地,语气惊讶道:难不成,是从玉玺上直接切下来的?李淮心中惊疑不定,他不知这玉玺残片究竟与尉迟善光是何关系,若他真是什么前朝余孽,又该如何处置是好。
难怪有两条龙。
元思蓁想通这其中联系,拍着李淮的肩膀将她在皇陵中瞧见两条真龙紫气之事又说了一遍,一个是你,天潢贵胄真龙血脉,一个就是小周主残留在玉片上的龙气。
李淮眉头紧皱,神色凝重地说:为何龙气不是尉迟?啊!我还来不及给王爷说!元思蓁连忙解释:那小周主,是位女皇帝。
又细细将心中的推测一一道出。
这话有如滔天巨浪,却撞开了李淮心中的重重疑惑,如此一来,皇陵中的一切都说的通了,他眼神暗了暗,思忖片刻,又问道:尤三娘可就是小周主?元思蓁点了点头,又立刻摇头,有些犹豫道:或许只是有所关联。
不对。
你可还记得,尤三娘说过,她的店之所以叫淮南记,是因为她是淮南人士。
李淮回忆自己读过的史料,沉声道:史书中虽未详细记载过这位摄政太后的生平,可我却曾听史官有过推测,那太后确有可能夺了自己儿子的皇位,还差点改了国号废了皇帝,在那之后,辉朝皇帝继位之时,未防再效,便会赐死母妃,也再没有淮南女子被纳入后宫。
元思蓁想起尤三娘那张出水芙蓉般的清秀脸庞,实是不能将她与这位雄才大略的前朝女帝联系在一起。
可这太后是百年前之人,又怎会......思及此,李淮只能想到有什么灵丹妙法,便向元思蓁投去询问的眼神。
不化骨。
元思蓁沉声道,死前一丝执念未散,在身体中氤氲百年,成了僵尸却不会腐烂,还如活人一般。
那她也是......僵尸?李淮眼中闪过一瞬惊愕,想起尤三娘平日里如常人一般,照看店面的生动模样,不由心生寒意。
元思蓁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丝执念定是她一生最是求不得之事,才能成为不化骨,又在机缘巧合下诈尸重生。
一生最是求不得,于一位立业未半的女皇帝而言,极有可能就是再登宝殿,可尤三娘却只开了家馆子,一心都扑在经营上,怎么也瞧不出有何野心,难不成是在暗中谋划?第80章 官家医馆 两人在桌边坐了没一会……两人在桌边坐了没一会儿, 窗外便传来沉重的晨鼓声,将武昌城从诡谲的夜色中唤醒。
而近乎一夜未眠的李淮,还不停摆弄着那块玉片, 没有一丝倦意。
他不仅忧心这位百年不腐的女皇帝是否还觊觎着皇位,还忧心一颗心牵挂在她身上的尉迟善光。
若尉迟善光是个寻常男子也就罢了, 他还能以为尤三娘是想过过简单的日子, 可偏偏尉迟善光是龙武军左郎将, 在皇宫禁军中的权利极大, 他父亲、祖父又都是朝中重臣,李淮难免疑心,尤三娘是否在利用尉迟善光?元思蓁将玉片从他手中拿起, 塞回了荷包之中,打算待会去寻花鳞帮忙缝上再还回去,她看了眼李淮忧愁的神情, 也猜得到他在担心什么。
只是不知为何, 她总觉得尤三娘能将传国玉玺如此重要的物件削成片塞进荷包赠人,足以见得这人在她心中的分量极重, 或许她对尉迟善光还真是情谊深厚。
再者,尤三娘自是知道玉玺龙气能压制皇陵僵尸, 她若真有利用僵尸作乱的心思,又怎会让尉迟善光将其带到武昌。
元思蓁没将心中的想法告诉李淮,毕竟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测,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女儿心态, 竟用情爱来揣度复杂的人心。
未过多久, 李淮又要再去议事厅中,元思蓁只在房中眯了一会儿,便去仓房中寻花鳞。
白日里她倒不像晚上那般警惕, 光明正大地就走了进去,只见花鳞已将那僵尸扒得精光,连头发都拽了下来,就差开膛破腹了。
你这般能寻到什么?元思蓁看着眼前倒胃口的画面,皱眉说道。
花鳞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目光还停留在僵尸身上。
元思蓁一跃坐到桌上,拉过花鳞的身子说:还是你我读的书不多,李淮竟然还真知道前朝有过女皇帝之事。
她将方才在房中与李淮的那番猜测悉数道出,花鳞听完后难得一见地皱起了眉,良久也不答话。
你想什么呢?元思蓁失了耐心,忍不住问道。
花鳞若有所思地扭过头,像是想通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轻声道:难怪百翎宫中的僵尸是男子。
元思蓁一时不解,露出个疑惑的表情,又听花鳞说:是她的面首。
这......倒也不无可能。
元思蓁微愣,没想到花鳞想的竟是这些东西。
那僵尸每夜去寻才人,并非对其有意,倒有几番抢回寝宫的意思。
花鳞说着说着,嘴角还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微笑。
元思蓁想了想,又道:可高贵妃误认为是鬼的僵尸,是女子模样。
既然小周主是先做了摄政太后再夺位,总会有一两个关系紧密的后妃相助啊,又或是,小周主男女通吃?花鳞歪着脑袋说。
眼见她的思维越来越跳脱,元思蓁连忙打住,无论如何,这小周主倒是个难以琢磨的人物,她皇陵中陪葬的妃嫔棺椁都是空的,我原以为因着她是女子,所以没有妃嫔,可若她有面首,难道是不舍得他们陪葬?花鳞摇了摇头,将桌上僵尸的衣物盖好,轻声道:我看不像,小周主既然有不输男子的帝王之心,又怎会没有帝王的铁石心肠,你看古往今来的雄才霸主,晚年之时无一例外,都求仙问药,以得长生。
元思蓁面色一沉,立刻听出花鳞话中暗示,想起皇陵中的种种,她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墓室:继续盯着。
孟游见他神色冷峻,以为是终于对那小护卫起了防备之心,不由心中松了口气,便及此事元思蓁心头一沉,她俩并非不想去救,而是一点儿头绪方向也无,就只知道他说要来武昌,可人究竟来没来武昌,来了又在何处,确是不得而知。
我看这血只是干涸,还没从扇面脱落,人应该只是半死不活。
元思蓁没好气道,这凌霄从来都神龙见首不见尾,还总摸不清他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如今出了事一点儿线索也不留,只得让她俩干着急。
花鳞也点了点头,如此,就让他这样半死不活的晾着吧!反正祸害遗千年,定是死不了!元思蓁拉着花鳞加快了脚步,匆匆穿过拥挤的人群,往昨夜的里坊而去。
花鳞心中怎不知道,元思蓁与她一样,都极是担心凌霄的安危。
现下没有丝毫线索,只能从这偌大的武昌城入手,城中任何的不寻常之处,说不定能找到凌霄的蛛丝马迹。
武昌城中的里坊不似长安城那般规整,这座里坊比旁边几座要小上不少,多是住着城中百姓,不仅没什么铺面,连走街串巷的商贩都没瞧见几个。
两人兜兜转转,终是瞧见了昨儿紧贴着坊墙的宅子,那队僵尸便是从暗门中跳进了这宅中。
这是......花鳞看着院中进进出出的人,面上露出难得的惊讶,医馆?元思蓁也闻到了空中弥漫的药味,她指着垂花门上挂着的灯笼道:还是官家的医馆。
左右两个灯笼,一边写着武,一边写着昌,正是武昌城府衙的制式。
第81章 命不久矣 两人对视了一眼,便一……两人对视了一眼, 便一同跨进了垂花门。
只见院中杂乱无章,堆满了不知是什么的箱子和包裹,院中有几个打点的伙计, 却没有一个将注意力放到元思蓁与花鳞身上。
这医馆极大,两人过了一进, 便逐渐听到吵杂的声响, 还没走到后院, 就见到遍地衣衫褴褛的人躺在简陋的竹床上, 竹床上睡不下的,就直接躺在了地上。
这些人身上倒是不见什么伤,却都脸色极差, 目中无神,有的还面黄肌瘦。
厅中有几个忙活的伙计,端着一大桶水给躺着的人分水喝。
元思蓁甫一见这场景, 便明白此处定是安置水患难民的一处地方。
忙活的伙计终是瞧见了两人, 却没心思招呼,只随意道:这医馆被官府征用了, 你们去别处!元思蓁与花鳞今日都穿着便服,并未让人瞧出身份, 元思蓁朝那伙计作揖道:我兄弟两听闻在征人手,特来瞧瞧。
那人不耐烦朝后一指,那去后头!,再没理会两人。
多谢郎君!元思蓁说道, 便立刻与花鳞一道出了中厅, 往后院而去。
还算宽广的后院搭着好几罢,便头也不回地起身就走。
花鳞自是知道她心里头在打什么主意,因此她只作势要起身,连衣摆都没离开石凳,便听那赵娘子出声喊道:慢着!她立刻又坐了回去。
元思蓁停住了脚步,等着赵娘子接下来的话。
道长,不如与我去房中喝杯茶。
赵娘子语气谨慎地说,还朝丫鬟打了个眼色。
那丫鬟还想说些什么,可见赵娘子坚持,只好瞥了一眼她俩人,走在前边带路。
几人上了医馆二层,寻了处没人的小间落座,赵娘子才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问:我是不是真的命不久矣?元思蓁点点头,她方才那番话倒不是吓唬赵娘子,都是照实而说。
她才在帐中见到赵娘子,便惊讶于她满脸的死气,想必花鳞也看了出来,才一直一声不吭。
而她一番试探,果然惹了赵娘子挽留,想必她定是也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赵娘子脸色更是苍白,眼神也布满惶恐,她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下心情,才说:可有解法。
元思蓁微微一笑,我虽通道法,却不是神仙,你什么都不说,我可算不出来。
也对。
赵娘子叹了口气,一手揉着眉心,若有所思地说:这些日子,我便觉得身子沉的很,精力也不济,还总夜不能寐,好不容易睡了,却又被吓醒。
你梦到什么?花鳞终于开口问道。
赵娘子看了两人一眼,声音细如蚊讷,梦到夫人化成妖物,要害我性命,有时还能见到地府的牛头马面,像是...在等着我一样。
夫人?元思蓁面露疑惑,她不就是岑府夫人吗?我们娘子说的是大夫人。
小丫鬟在一旁搭腔道。
元思蓁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赵娘子并非岑太守的正房夫人,只是侧房小妾。
她又继续问:那你可曾给岑太守说过?赵娘子摇摇头,叹了口气,钰郎一颗心都在夫人身上,我哪会去讨这般没趣。
这话倒让元思蓁有些惊讶,岑太守既然纳了她这般年轻貌美的小妾,定是与夫人有了嫌隙,怎么听着,反而是赵娘子受了冷落。
以前钰郎不是这样的,他对我是一片真情实意。
赵娘子看出她的疑惑,略带无奈地解释道:可自从夫人的病好了,他便再也没有理过我。
说到此,她话锋却一转,神情凝重地说:那时候大夫都说夫人命不久矣,如今却还活蹦乱跳的,而我却......不是我多疑,但这其中总觉有些古怪,道长你说,夫人会不会是被什么妖物附了身,才将钰郎迷惑了去?元思蓁看着她有些殷切的眼神,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她总觉得这番话从一个小妾嘴中说出,怪异得很!倒也不无可能。
她想了想答道:究竟如何,还要我去见上太守夫人一面才可。
赵娘子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袋银两,有些着急地说:若我真是时日不多,还望道长能快些,报酬都不在话下。
元思蓁从袖中掏出一把桃木小剑递给她,今夜枕着入睡,应是不会再有噩梦。
对了,不知娘子可否带我俩人在医馆中走走?这是自然,不过我在帐中还有事,让小雀带你们去吧。
赵娘子将桃木剑小心收好,起身说道。
小雀一脸不悦地看了她们一眼,闷闷不乐地带着人匆匆逛了圈医馆,她见元思蓁这儿也瞧瞧那儿也摸摸地,忍不住问:这样能瞧出啥妖魔鬼怪啊?还真没有。
元思蓁摊了摊手,面上虽挂着浅笑,心里头却更是疑惑,她与花鳞两人定是不会看漏什么地方,可这医馆中,别说藏着僵尸了,连一丝阴煞之气也没有,难不成她们看错了?还是僵尸跳进了医馆又跳去了别处?两人一番查探无甚收获,只好先行回了官驿,可刚走到官驿门前,就见李淮带着几人匆匆而出,正好打了个照面。
花鳞立刻行了个礼,低头退到一旁。
元思蓁原也想行礼,可见李淮眼神诡异地打量了花鳞片刻,竟面沉如水地坐进到了马车上。
她愣了愣,不知该不该跟着上,李淮虽没喊她,可她身为贴身侍卫,确应该跟着。
王爷,这是要去何处?元思蓁刚一撩开帘子,就觉车厢中弥漫着诡异的氛围,以她这么久悟出的相处之道,李淮十有**是在心情不佳。
她犹豫了一会儿,不想触他霉头,便试探着说:属下还有些事......可这话才说了一半,她就感受到李淮带着凉气的眼刀射了过来。
元思蓁只好硬着头皮坐到李淮边上,心中祈祷,可千万别是自己惹了阎王爷生气啊!第82章 胡姬邀舞 车队出发后,李淮仍是……车队出发后, 李淮仍是冷着一张脸看着窗外,就像元思蓁压根不存在一样,一个眼神, 一句话都不给她。
可他越是这样,元思蓁越是觉得心慌, 出门时李淮不还好好的吗?她在脑海里飞快地思索, 究竟是哪里惹了他不悦, 但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元思蓁没有留意到, 李淮虽脸色阴沉,可眼神却总不经意地往她这边瞟,待两人眼神就要碰上之时, 又立刻转向窗外。
直到马车中的气氛令人窒息,元思蓁终于忍不住,状若无事地笑了两声, 试探道:王爷这是要哪儿啊?李淮淡淡瞥了他一眼, 沉默良久,才薄唇轻启:岑太守设宴。
哦!元思蓁又略带夸张地笑了笑, 倒是好事,王爷来武昌后遇到这么多事, 正好能轻松轻松!她心中却不由惊讶,这还真是巧了,她正想去会会岑太守与太守夫人,如此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李淮听了她这番话却轻哼一声, 又看着窗外, 语气怪异地说:宴请怎会是轻松之事,里头不知藏了多少交锋。
他话刚一出,连自己也觉得怪异, 怎么好似是特意说给元思蓁听,要她同情体谅自己一般。
元思蓁倒是十分上道,立刻狗腿地锤了锤他的膝盖,王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小小的酒席,哪儿难得倒王爷!要我说,岑太守不过是想寻个机会,讨好讨好王爷罢了!李淮看着她的盈盈笑眼,心里头的闷气虽是消了些,可一想起方才那小太监的模样,仍是五味杂陈,差点儿张口就问,那般瘦弱的小白脸,还是个太监,究竟哪儿好了?好在他还算理智,心想这里头说不定有什么隐情,可元思蓁却瞒着他不肯说,让他心里头更不是滋味。
这到底有什么不能跟他说的?他既有城府又有武艺,还是个王爷,寻他帮忙总比寻一个太监要好吧!元思蓁哪里知道他这番心思,专心致志地捶腿捏肩,她感受到李淮诡异的视线一直在自己头五弟会些?李渝闻言大笑几声,竟还真将酒杯放下,跃到厅中转了起来,一时间人声鼎沸,甚至盖过了舞乐之声。
元思蓁也被这场景吸引,眼中露出惊叹,心想李渝这是在京中压抑久了,还是近些日子太过操劳,几杯酒下肚全然没了皇子的架子。
就在她看得饶有兴致时,却见一位胡姬转到了李淮案前,那飞扬的裙摆直接铺到了李淮的膝上,她半跪在地上舞动,那意思论谁都看的出,是在邀他共舞。
元思蓁不由来了兴致,嘴角微微勾起,她倒要看看,李淮平日里一本正经,此时又会如何应付。
只是她等了许久,也不见李淮有任何反应,像是完全看不见那美艳的胡姬一般,自顾自地饮着杯中的酒。
那胡姬舞了半天见李淮完全不搭理,只好红着脸起身退开,却没想李渝瞧见这一幕,竟打趣道:我皇兄为人正经,一颗心又只系在皇嫂身上,哪儿会降下身段与你们共舞?李淮冷着脸瞥了他一眼,全然没有搭腔的意思,却忽然想到,元思蓁在身后看着这一幕,不知是何反应?他放下酒杯不经意地转身,谁知却见她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触到他的眼神,这才匆忙低下头。
李淮心中一震,元思蓁不吃味不着急就算了,怎么还事不关己一般?而他不过是见那小太监与她走的近一点,就......打翻醋坛子一事,李淮是绝不会承认,他越想心里头越是火大,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此时脸色难看极了,那胡姬见此不由心生惧意,以为是触了晋王殿下的霉头,连忙提着裙摆跑开,再不敢往这边凑。
厅中有几人见此场景,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元思蓁听了一耳朵,那意思竟是在说什么李淮惧内,她忽然明白过来,李淮今日心情如此不好,是不是正是听到这样的闲言?他方才扭头,难道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却误以为她不同意,才赶了舞女走。
这可真是冤枉大了,她从未干涉过李淮寻欢作乐,只不过他自己不去罢了!李淮又坐了一会儿,实在是受不了宴中的场景,揉了揉微痛的眉心,起身告辞。
而李渝自然挽留了一番,见他丝毫不动摇,便只好亲自将人送出了楼,他自己却又折了回去。
此时天色刚暗,黄鹤楼层层飞檐下的灯笼都已点亮,他们站在楼下,却仍能听到上边传来的舞乐之声。
夜里的凉风吹在李淮脸上,让他清醒了许多,方才楼中的宴席,仿佛有些不太真实,他不由抬头又朝楼上看了一眼。
元思蓁在一旁看着,心中不由犯了嘀咕,李淮怎么还恋恋不舍的,这完全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啊!王爷,你可是想要那胡姬?元思蓁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谁知她这一下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不仅没消掉李淮的气,还又收到了他一计眼刀。
李淮只觉自己差点七窍生烟,心里头最后那点醉意也没了,他一甩衣摆,大步跨向马车。
元思蓁摸了摸鼻子,刚想跟上去,却听李淮在车厢里头厉声道:本王想一个人静静,任何人不要上来!属下遵命......元思蓁只好讷讷答道,灰溜溜地与驾车的马夫坐到了一块。
一旁骑着马的孟游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心想王爷英明神武,岂是你这般谄媚的小伎俩能迷惑的?再来几回,王爷定会厌恶了你!第83章 厉鬼出棺 晋王的车队缓慢地往回……晋王的车队缓慢地往回驶去, 大街上已没了多少行人,与白日里的热闹相比,倒是清冷了许多。
孟游骑着马行在最前头, 刚要穿过一处坊门,谁知却迎面而来一队挑夫, 好在他反应够快, 及时调转了马头, 后边的马车见此, 也都停了下来。
守门的武侯认出是晋王的座驾,连忙上前对孟□□礼道:小的们失职,这就要他们让路!说罢, 便朝那队挑夫怒喝,将他们都赶到了门外,让王爷的车队先过。
孟游瞧了一眼那队挑夫, 二十来人, 两人一箱地挑着十来个木箱,上头还盖着白布, 不由皱眉问武侯道:这是何人?武汉擦了擦汗答道:是运死人的,平日里都这时候出城, 没想到跟王爷撞上了,还望王爷赎罪!孟游更是疑惑,哪有出殡这样出的,听这武侯的意思, 还习以为常了, 可此时却不好多问,他扯了扯缰绳,又带着车队往前行。
元思蓁方才离着远, 又因着夜色渐浓,看不清前头的情况,只听到了句运死人,待她的马车过了门,果然见到路边摆放着一排简陋的木棺。
她扫了一眼,那几个挑夫都是五大三粗的壮年男子,似是已经习惯做这事了,脸上的神情都只是微微惶恐,并未见悲伤害怕。
可她刚要收回视线,却听到一阵细微的女子哭泣声,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这才见到一个挑夫身后挡住了个小娘子,那小娘子蹲在地上,靠着棺材捂脸哭泣。
元思蓁瞧她衣着打扮有些眼熟,一回想,不由心头一惊,这不正是白日里赵娘子身边跟着的丫鬟小雀儿吗?不知为何,元思蓁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若不是碍于身份,只怕她此时就要跳车去问。
趁着马车离小雀儿还不远,她手掌在袖中一挥,将一道小符打到了她靠着的木棺上。
马车刚进了官驿,还未完全停稳,元思蓁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心里头催促着李淮赶紧出来。
可她等了许久,也不见马车里有动静,便试探着打开了车门,钻了半个身子进去问:王爷,到了。
李淮一手撑着头靠在车窗边,冷冷瞥了眼元思蓁的笑脸,这才起身出了车厢,可要下马车之时,却停下了身子,语气冷肃地说:连个脚踏都不摆,是要本王跳下去吗?属下...属下失职。
元思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心想不是从不用脚踏吗?这是个什么古怪的脾气!她将脚踏摆好,又扶着李淮下车,恭恭敬敬跟着他一路上了楼。
可那黄符的感应就要消失,元思蓁实在是等不得了,便在李淮即将进房门之时,从后边微不可查地推了一把,又飞快关上房门。
李淮被她推了个踉跄,刚瞪着眼睛转头要问,却被元思蓁拉着袖子往床上一带,整个人便躺在了床上。
你...李淮刚想坐起身,又被元思蓁推了回去,还直接在他头上贴了道符纸,李淮顿时觉得四肢一动不动,这是要做什么?元思蓁瞟了他一眼,也不答话,只自顾自飞快地脱下外衣。
那眼神居高临下的,还带着一丝不容质疑的凌厉,李淮不由心头一震,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处境,忽然想到些什么,脸色微僵,却又慢慢布上可疑的红晕.这也......太过......元思蓁将外衣脱下,刚要去寻自己的夜行衣,没想到却看到李淮涨红了脸,心中暗叫不好,看把人给气的,她犹豫了一瞬,边翻衣服边解释道:这定身符一会儿自己就能解开,我也没什么时间了,回来再说!李淮微微一愣,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误会了什么,脸上的也都褪去,他见元思蓁飞快套上夜行衣,一只脚都要跨出窗户了,连忙压下心里头微微的失落,喊道:等等,解开我!半刻钟就能解!今晚上李淮脾气诡异地很,元思蓁生怕他出啥幺蛾子刁难,而黄符的感应马上就要消失,只能先用这法子将李淮制住,至于后边他再气,那也是以后的事。
可李淮又语气冷肃不容置喙地说:现在就解开。
元思蓁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另一条腿也要跨出窗外。
我...我跟你一起去!李淮挣扎了一会儿,直勾勾盯着元思蓁,眼神中不仅有坚定,竟还有一丝示弱。
而元思蓁这人一向吃软不吃硬,见此也有些犹豫。
李淮连忙又说:你将我定在这儿,万一遇到行刺的贼子,可怎么......他还未说完,便觉身子一轻,元思蓁已解开了定身术,他立刻从床上一跃而起,跟在了元思蓁身后,从窗户跳下了二楼。
一出官驿,元思蓁手上的法诀就没松开,皱着眉一路飞奔。
李淮记起这是从城外回来的路,也猜到她定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心里头虽好奇,却没有开口打扰。
直到出了武昌城,往城郊的小山包而去,元思蓁这才慢下了脚步。
两人沿着山路又行了一会儿,才听她说:是这儿了。
此处是山包的斜面,边上长着不少歪脖子树,将月光遮得严严实实,不由让人心生寒意。
而地上则挖了好几个深坑,朝里一看,有些深坑里乱七八糟摆着木棺,有些则还空无一物,而有些已经掩埋了起来。
李淮认出此地应是一处乱葬岗,他看了眼环顾四周的元思蓁,刚想问什么,却听到林中传来一阵女子的低泣,直哭得人头皮发麻,不禁让人联想到恶鬼。
可元思蓁却丝毫不怕,还寻着那哭声而去,拨开草丛,直接从地上拎起个小人影。
这......李淮虽不是第一回 见她的生猛模样,可徒手拎鬼,仍是让他微愣。
谁知这鬼被拎起来后,却惊叫一声,救命!有鬼!是我!元思蓁摇了摇小雀儿的肩膀,点亮莲花灯,让她看清自己的脸。
是...是白天的道士?小雀儿哽了哽,泪眼汪汪地看着元思蓁问道。
你躲这里哭什么?元思蓁朝四周看了看,怎么不跟着赵娘子?一提到赵娘子,小雀儿又哭出了声,赵娘子,她死了!元思蓁方才虽已有预感,可听到这话,仍是有些吃惊,这不过才短短几个时辰,赵娘子竟然就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元思蓁心生愧疚,她明明答应了为赵娘子解困,可却什么也没能帮上,更是想查清此事。
累死的。
小雀儿指着一个深坑说:已经埋进去了,没想到太守如此无情,就随意把娘子埋到这个乱葬岗!元思蓁走到深坑边上,里头的棺材都是随意扔进去的,有些还摔碎了半边,露出里头的死人来,她想到那如花似玉的赵娘子,死了却埋到这地方,不禁唏嘘。
我本来想给她立个牌子,不过去想去寻个木片,一转身那些挑夫就都走了,我又不认路又怕,便只会蹲着哭了,还好遇到了道长。
小雀儿紧紧拉着元思蓁的衣袖,仍是止不住眼泪。
李淮听到挑夫一词,心里头也明白了七八分,定是元思蓁方才认出这小丫鬟,才紧紧忙忙地追来,而这死的赵娘子还与武昌太守有点儿关系,也不知元思蓁为何会认识?人好好的,怎么会累死?元思蓁皱着眉问道。
小雀儿摇摇头,许是近来太过操劳,道长走后,娘子就一直觉得胸口痛,没一会儿就趴着不动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元思蓁忽然往坑中一跳,吓得她赶紧凑到边上喊:道长!李淮见此也立刻从树影后走出,没理会小雀儿惊讶的眼神,见元思蓁在翻找着坑中的棺材,便将衣摆系在腰带上,也纵身一跃下到坑中。
因着黄符的缘故,元思蓁立刻就寻到了赵娘子的棺材,李淮帮着她一块将棺材扒拉出来,又用腰间的诛邪宝剑,撬开棺材。
元思蓁惊讶地看了一眼专心撬棺材的李淮,她什么都没说,李淮竟然就猜到她要干什么,他撬棺材的动作还如此熟练,想必是在皇陵中练出来的,只不过看着个锦衣华服的王爷在坑里撬棺材,实在是有些诡异。
这木棺简陋,李淮没费多大劲就撬开了小口,他刚想将棺材盖移开,却忽觉面上扑来一阵刺骨的凉风,还未看清眼前的景象,就被元思蓁扑倒在一旁。
王爷小心!元思蓁手中已缠上紫火,是她大意,未想到赵娘子的魂魄还在她身体上不曾离开,差点就要冲撞了李淮。
赵娘子的魂魄飘在空中,眼神黝黑却空洞地盯着两人,脸色灰白嘴唇鲜红,周身散发出阵阵鬼气,活脱脱一个厉鬼的模样。
李淮瞧不见厉鬼,只觉坑中忽然阴冷了许多,心里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压抑,这感觉与遇到女怨时一样。
他见元思蓁极其戒备地盯着棺材上房,猜到定是又有什么阴煞怨灵,便握紧了手中的诛邪宝剑,面沉如水地站到元思蓁身旁。
第84章 夺命之法 凡人死后,魂魄便被勾……凡人死后, 魂魄便被勾入阴曹地府,转世投胎,可心有不甘之人, 一口怨气吊着,魂魄弥留人间, 化为厉鬼飘荡。
赵娘子, 你阳寿已尽, 不必在贪恋人间, 转世投胎,又当有一番造化。
元思蓁看着那厉鬼的眼睛,语气冰冷地说。
不是她这人冷血, 而是人死不能复生,化成厉鬼后,再与赵娘子没有半点干系, 不过是个害人生气的邪物。
赵娘子的魂魄不为所动, 一双眼死死盯着下方,鬼身还渐渐显出实体。
她双瞳黝黑, 见不到眼白,元思蓁总觉她看的不是自己, 而是边上的李淮。
不知这厉鬼究竟有何执念,怕它突然发难,元思蓁只好咬破指尖,又在李淮眉间按上血珠, 让他能看清鬼影。
李淮知道点上了这指尖血会如何, 心里有着准备,见到阴森可怖的厉鬼后,虽是心头微颤, 可也很快冷静了下来。
于元思蓁而言,妖魔鬼怪中,鬼是最好对付的,一是她命格极重,那煞气普通鬼怪见了,还会躲着走,二是只要一沾上她莲花灯真火,即便是厉鬼也会立刻烧成灰烬,而妖魔还需缠斗一番。
她迟迟未出手,是觉得说不定能从这鬼魂身上,寻到什么赵娘子暴毙的线索。
这番思索不过一瞬,那厉鬼果如她猜测的那般,盯上的人其实是李淮,只见它鲜红的嘴唇慢慢张开,忽然朝李淮扑去,还能听到一声沙哑凄厉的负心汉。
元思蓁捏诀御火,挡在了李淮与厉鬼之间,火星沾到鬼影上,烫得它发出阵阵叫喊,在空中发狂似的乱窜。
一时间坑中阴风四起,风声、哭叫不绝于耳,像是这边上的孤魂野鬼都在应和一般。
元思蓁心中疑惑,为何赵娘子的怨念会如此之大,那声负心汉,难不成她是因岑太守而死?紫火随着元思蓁的手诀在空中一旋,化作一条紫龙,将厉鬼困在龙身之中,让它不得再作乱。
负心汉是谁?元思蓁厉声喝道。
鬼影微颤,讷讷答道:是钰郎。
而一说到这个名字,又像是触到了它的伤心事,嘴中不停叫喊着:钰郎,钰郎!你骗得我好苦!这哭喊声如刀刃磨石,听得元思蓁心神微颤,而李淮更是头痛难忍,恶心欲吐。
他如何骗你?元思蓁压下这阵不适,继续问道。
鬼影这才停了下来,又一动不动地盯着元思蓁,似是在回忆身前之事。
你之惨死,也有我的过错,你心中执念,我会替你化解,负心之人,也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元思蓁循循善诱,若能化解它执念,便再没有了遗留人世间的牵挂,入地府投胎。
而惨死之人,又有几个是想死后也不得安宁,化为鬼怪也并非他们所愿,赵娘子的鬼魂听到这番话,想必会有动容。
钰郎说,我是他一生所爱,终有一日要扶我为正妻。
像是终于被说动,厉鬼又死死盯着李淮,像是把他当做了岑钰一般,恨不得抽经扒皮。
可我到死也是个别人看不起的妾室,夫人还容不得我,要我死了她才安心。
厉鬼的嘶喊又变身成了低泣。
元思蓁越听越疑惑,害她之人究竟是岑钰还是岑夫人,你是怎么死的?我......厉鬼鬼影一颤,像是要消散了一样,眼中涌出几滴血泪,夫人拿了我的命......她话音刚落,鬼体便完全消失,只剩下仍旧在四周燃烧的紫火。
这鬼......投胎了?李淮不解为何赵娘子的鬼魂突然消失,有些惊讶地问。
元思蓁收回紫火,警惕地看着四周,低声道:她跑了。
想必是勾魂的牛头马面来了。
李淮只在话本中听过牛头马面,此时不禁也扭头四顾,倒是想看看牛油马面究竟是何模样。
你看不见的。
元思蓁抬头,眼神定在了一处。
此处三个活人,只有她能瞧见,坑边有个白影一闪而过,那吓人的马脸上,还垂着一条长舌。
牛头马面虽勾死人魂魄,可命格不稳之人,也易被冲撞,弄不好,就给顺手带了去。
好在这回他们见没找到赵娘子的魂魄,没有多停留,便匆匆离去,只留下一句若有如无的,晦气。
元思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总觉得马面这话是在骂自己,不过她很快释然,她这种鬼怪躲着走的阴煞之人,于收魂魄的阴差而言,可不就是扫把星吗?她这才垂下拉着李淮的手,心中送了一口气,仔细回想起厉鬼方才说的话。
夫人拿了她的命。
这话所指,便是岑夫人害她性命,可岑夫人究竟如何害她,才让她忽然暴毙,难不成是下毒。
赵娘子的遗体还躺在简陋的棺材中,元思蓁上前查看,见她神色安详,像是在睡梦中一样。
又扒开她眼皮,摸她的脉门,看有没有留下毒的痕迹,可却什么也没发现,就像是真的睡死了过去一般。
不如将人带回去,让仵作验验?李淮见她眉头紧锁,说道。
元思蓁摇了摇头,又摸了摸赵娘子的脉门,将她的手交合放到了身前。
可指尖划过赵娘子手心时,却觉极其平滑,立刻将她手心翻过来,借着灯火查看。
寻常人的掌心有三条明显的掌纹,而赵娘子的三条掌纹都极短,像是被人生生斩断了一般。
这是...元思蓁心头一沉,喃喃道:被人夺了命。
夺命?李淮揣摩着这两个字,等着她解答。
夺人生机为己用,是极其阴险的邪法。
元思蓁回忆赵娘子说过的话,猜测道:听说太守夫人大病初愈,会不会正是用赵娘子的命给自己续上?李淮闻言不由心生凉意,若真有此法,岂不是害人性命极其容易,如何夺命?元思蓁看出他的担忧,皱眉说道:我也只在书中听过,那阵法极其繁复,太守夫人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做到?况且......她话未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扒拉起边上的几具棺材,王爷帮个忙!李淮虽不知她何意,也如她而言行事,未过一会儿,坑中能看得见的几具棺材都被打开。
是了!这些都是!元思蓁翻看每一具尸体的掌纹,见他们的掌纹都与赵娘子一般被斩断,夺命并非一蹴而就,而是要源源不断,像薪柴一般,断了火便会灭。
这些人都是薪柴?李淮也帮着元思蓁一块儿翻看,可当他看到一具棺材中的场景时,却止住了动作,面色凝重地朝元思蓁看了一眼。
元思蓁立刻跑到他身边,惊讶道:这是?前朝僵尸?这句棺材中躺着的尸体腐烂程度与别的全然不同,俨然就是他俩在皇陵中见到的前朝僵尸的模样。
只不过此时已不能称之为僵尸,尸体身上的阴煞之气已褪去,现今不过一具普通的尸骸。
元思蓁端详了那尸骸一阵,心中已有了猜测,沉声对李淮说:这些尸体都是从安置灾民的医馆中来的。
他们身上所穿,除了赵娘子,确都是普通百姓。
李淮点了点头,又问道,可僵尸呢?王爷不知,昨夜我一夜未归,是见到了一群僵尸在午夜入城,跳进了那医馆之中,那其中便有几具前朝僵尸,而其他的,都是水患而亡的灾民诈尸。
元思蓁脸色凝重地说,她也没想到这其中竟有这样的联系。
李淮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极其震惊,一群僵尸能在夜里不引人注目地入城,还入了官府用来安置灾民的医馆,如今都被人夺了命埋在乱葬岗,怎么想都觉甚是诡谲。
可僵尸都是死人,如何被夺命?李淮想了想又问。
从活人处夺生气,从死人处便夺死气。
你看,这些僵尸身上的阴煞之气不都没了吗?元思蓁沉着脸,语气冷肃道:只不过,寻常人是受不住死气的,这其中定要妖异。
她想起那夜蹲在墙头的黑影,或许生气供的岑夫人,而死气供的是妖。
岑太守?李淮沉声问道,能调动城防和控制医馆,还与岑夫人赵娘子都有联系的,武昌城中出了岑钰,想不出第二人。
元思蓁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可方才在宴席上,我看岑太守与岑夫人,身上都无妖气。
寻常妖物都逃不过她的眼睛,难不成这里头藏着的妖物,道行远在她之上?若是如此,她与李淮身在武昌,岂不是进了虎穴狼窝?两人从坑底爬上来后,见小雀儿竟晕在了坑边,她看不见厉鬼,想必是被元思蓁的灯火吓着了。
醒醒!元思蓁掐了掐她人中,小雀儿才悠悠转醒,眼神还迷迷糊糊地,看清元思蓁的脸后,忽然一把把她抱住,神仙!元思蓁有些无语,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扶着她起身,与李淮一道往回走去。
神仙!你刚才可是看到了赵娘子的魂魄!小雀儿拉着元思蓁的手臂不停地问:我感觉到了,娘子回来了!元思蓁也不瞒她,点点头说:是回来了,骂了句岑太守负心汉又走了。
哎。
小雀儿叹了口气,低落地说:娘子死了还是放不下这事,不过也是,若是我,也定会耿耿于怀。
恕我直言,赵娘子嫁岑太守之时,定是知道他有夫人,难不成还存了扶正的念头?这话憋在元思蓁心里头许久,终是忍不住问。
小雀儿连忙说:岑太守与赵娘子是真心相爱的!他与夫人早就过不下去了!元思蓁心中腹诽,这岑太守不愧是殿试文采得了圣上赏识之人,花言巧语真有一套,不仅骗了赵娘子,连这小丫鬟也跟着信了。
那时候岑太守答应了我们娘子,说夫人命不久矣,等夫人去了,就让我们娘子做正妻。
我这可不是乱说,你去武昌城里问问,人人都知道岑太守与夫人相看两厌,太守早就有了休妻的念头!小雀儿不停解释道。
可我见岑太守现在对岑夫人可好的很啊!元思蓁挑了挑眉说。
小雀儿顿时气得红了脸,嘟着嘴道:我早就跟娘子说过,娘子不信,夫人病忽然好了,又把太守的心勾了去,太不正常了!怎么看怎么是魅惑人的女妖!元思蓁不知这岑太守为何性情大变,却知道岑夫人应不是妖物,而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妖异,夺命之阵又藏在何处,还要再查探一番。
她想到李淮还要再城中停留许久,免不了要与那岑钰打交道,而他那诛邪宝剑又时灵时不灵,便从袖口中掏了掏,拿出好几张黄符递给李淮。
李淮眉梢微一动,不由勾了勾嘴角,轻声道:你跟在我边上便可,还要这些黄符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