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紫宸殿中还亮着烛光, 李淮一身常服整整齐齐穿在身上,专心致志看着手中的案卷。
案台之上还堆着好几摞奏折,若是一本一本打开来看, 便会发现他全都批完, 上头的墨迹红印,也早就干透了。
李淮已经将这些批过的奏折再看过一遍了,却还是没有等到人回来,只好再随意拿了份不知是讲何事的案卷, 细细研读了起来。
窗外有时传来宫人的脚步声,都会引得朝门的方向看去, 可又马上反应过来, 元思蓁夜里出去, 是不会走正门回来的。
雕花灯柱上的蜡烛只剩一小节,李淮放下手中的案卷, 揉了揉有些胀痛的眉心,他再不回去休息,明日早朝怕是会无甚精神。
李淮轻叹了口气,刚要扶案站起,就听大殿得太绝,行事又不留余地,元思蓁虽并未再提,可总怕她心里头有芥蒂。
元思蓁见他没再追问,偷偷瞟了一眼,察觉他神情有些忧愁,忽然想到那日宫变后在望仙台上,李淮曾问过她可会离开长安城的话,心里便大致有了猜测。
她嘴角又勾起一抹淡笑,没想到直到今日李淮还想着这些,便又生出了些戏弄他的主意。
这功德虽是积不完的......元思蓁轻叹了一口气,直接将鞋子蹭掉,双腿放在了李淮膝上,可这几日在东宫守着,却让我想起了一事。
这般亲昵放肆的动作,李淮一点儿也没有抗拒,反倒将她在外侧的腿拢了拢,免得掉了下去。
两人这些日子已极是亲密,可在批阅奏折的大殿中这般,还是让他有些脸热,耳根又自然而然地泛起了淡红。
何事?他有些心不在焉地问。
元思蓁歪了歪头,极其认真地在回忆一般,当初你我立下的契约,只说等你入主东宫为限,我估摸着如今你都是圣人了,我也没什么理由再赖着不走了。
李淮哪里听不出她这是在故意打趣,还说什么赖着不走,这不就是记着当时他赶人走时,曾刺过她别想占着王妃的位置。
他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也极是认真地对她说:你若是走了,可就是背信弃义。
倒打一耙。
先背信弃义的人可是你......呀!痒!元思蓁刚要反驳,谁知李淮却将手放在了她腿窝,按捏了几下。
李淮神色坦然地看着她,微微俯下身子,沉声道:当初契约说的是,你要保我入主东宫,可那东宫我连一步都没踏进去过,太子之名也从不曾落到我头上,如何会到解契之时?你这......强词夺理!你直接登了皇位如何还能做太子?元思蓁连忙反驳。
是啊,我如何还能去做太子?李淮语气淡淡,一字一句地肯定道。
元思蓁语塞,李淮这说法倒还真没错,只是她对李淮行事的下限又有了新的感悟,没想到这人还有如此歪理。
她又气又笑道:若是这么说,要让你当太子,岂不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除非将来你儿子骑到你头上,将你这太上皇压去东宫!只怕他没这本事。
李淮深邃的目光直视着元思蓁,语气不以为意,却又带着丝势在必得,所以这契,无解。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冷峻面庞,元思蓁不由心中一跳,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
契约无解,那他们这辈子,都要做这对鹣鲽情深的夫妻了。
元思蓁缓了缓,觉得自己像又被这人坑了,可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嘟囔道:那我的万金不也一辈子都拿不到了?李淮早就发现,元思蓁似乎是对这万金的执念更深,看着她那小财迷的样子,忍不住闷声笑了笑,才说:除了这个,你就想不到别的了?元思蓁自然知道现在自己是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但冠上这皇后的名头后,她再拿起这些供奉总有种不该如此的愧疚感,还没看着自己以前的积蓄开心。
做皇后真没意思。
元思蓁轻叹了一口气,还不如去攒功德。
她这话倒不是闹脾气,而是当真这么觉得,这些日子也是得空就往外跑,有时出去的时间久了,李淮就对外称是皇后抱恙,次数多了,竟还有传闻说新帝的皇后身体孱弱,结果她又被国公夫人守着吃了好些补药。
听到这话,李淮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像是极其郑重地在思虑什么,他嘴角的浅笑并未消失,却让人觉得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并非儿戏。
你虽不明说,可我也能听出些端倪。
李淮坐正了身子,伸手打开桌案旁的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本小折子。
今日之前,你一直都说将妖魔图案画满灯面,便是功德圆满。
李淮的声线低沉,在静谧的房中,仿佛被他的声音包裹,可方才却改了口,说这功德要攒上一辈子。
元思蓁躺在踏上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猜到李淮定是听出了什么,不由有些心虚。
想必今夜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之事,才让你改变了说法。
李淮将折子打开又看了一眼,确认其中写的并没有什么疏漏后,才递给了元思蓁,你若不想说,我也不细问。
元思蓁有些狐疑地接过折子,又听他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我清点朝中大小府衙职责,便有了个想法,今日听到你这么说,想必这法子你也是乐意的。
何事?听他说得如此认真,元思蓁反倒不敢去看,在李淮眼神的催促下,才慢慢打开了烫金封口的御折。
她匆匆看了一眼,等明白过来里面的意思,便立刻皱眉再一字一句地读了一遍。
李淮竟是要以道门为倚仗,设一个专司妖邪鬼怪的府衙,还将司天监、大理寺的部分职责也并入其中,只不过这府衙不摆在明面,对外只称是改制后的司天监,但却与大理寺同为一级。
这本御折中的内容并不多,却条理清晰地写明了府衙的权责、架构等必要之物,字里行间都能看出,李淮的想法已是细致完备,甚至连名字都给起好了,名为神荼寺。
也不知这事情他琢磨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