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两人沉默的目光, 沈惜枝甚也没说,只是默默地,默默地红了眼眶。
这就足够叫宋渝归手忙脚乱了, 恨不得跳起来哄她, 你, 你怎么了,什么事不能与我说说?沈惜枝不语, 继续大力捶打衣裳。
李大娘默默离她远了一点,总算不再被溅个满脸了。
哎,还是年轻人好啊,一点小事都得闹腾一下。
惜枝?枝枝?宋渝归皱眉,将头伸到沈惜枝面前去,被小姑娘愤怒的推了一下, 差点没站稳, 但对方推过她后,又不情不愿的伸手去扶她,防着她摔倒。
不是, 怎么了?她一脸懵, 看向素日与媳妇关系不错的李大娘,希望能得到一点启示。
李大娘不想掺和年轻人的事, 吵吵闹闹感情更深, 便只当没看见。
宋渝归只好再去拉沈惜枝的袖子。
对方不理她, 她就一把夺过沈惜枝手里的棒槌,见她小手冻的通红,又皱了皱眉, 算了,用不上你, 你一边坐着吧,我来洗。
沈惜枝紧咬唇瓣,有些不想退开,但被宋渝归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的茫然眼神看了好几眼,还是让开了。
心里闷闷的,她嫁与宋渝归无关情爱,现在待她温柔婉转也只是很喜欢她的转变,加之想自己过得好一点罢了,她喜欢谁,本该并不在意的,可是……每次想起来,心中总会抽痛,不适。
女子眼里不知何时已挂上星点水光,她不想叫人看见,赶忙低下头,长睫颤动,遮住眼底的情绪。
宋渝归知道媳妇不高兴了,吭哧吭哧努力洗衣服,想带回家再好生哄一哄,惜枝脸皮薄,她要是在这哄,她肯定不能原谅她的。
两个人的衣服统共也没几件,宋渝归很快就洗好了,端着一盆衣服与身后人说,奏!我们回家!沈惜枝不发一言,沉默的跟在她身后。
刚一回家,宋渝归便将盆子一放,微凝着脸色向身后的妻子而去,沈惜枝眼眸微微瞠大,下意识后退两步,又被宋渝归拦住。
她欺身上前,却只是睁大眼睛瞪着人。
瞪的人心惶惶。
沈惜枝抿了抿娇嫩的唇瓣,一看她对自己凶,便觉得有些委屈,鼻子酸酸的,泪花濡湿了眼睫。
宋渝归按了按鼻梁,语气分外无奈,将自己想了一路的话问出来,你生气是因为村花吗?也没有别的了,今天从城里回来还好好的呢,洗个衣服就不理人了。
想想也是,任谁知道自己的妻子在娶了自己后还对别的女人旧情难忘,心里都会不高兴的。
但问题是,我没有啊!沈惜枝听了她的话依旧不理她,只一双眼睛微微发红,似含着数不清的幽怨。
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她说话,心里不舒服。
小妻子一生气就跟哑巴差不多,宋渝归算是见识了。
她愁的差点把自己头发揪掉,只能自顾自解释一通,她真误会了,我有没有跟踪她你还不知道吗,我们每日都在一起。
不是村花说啥她就得背啥锅吧?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原主是,她可不是。
沈惜枝垂着的眼眸这时才微微抬起,吸了吸鼻子,沙哑出声,你以前,从来没去过小溪边。
宋渝归:?李大娘带我去的啊!她逼近,将沈惜枝逼到一个角落里,逼得对方不得不说话,原本如清泉般脆耳好听的声音此刻闷闷的,又一次垂下眸子,情绪便显得十分失落,以前你从来不来,只今日,宋姑娘在,你就来了。
太巧合了,她心中不禁怀疑,难道宋姑娘说的是真的?宋渝归一时哑然,只觉得百口莫辩,双手慌张无措的摆了摆,不是,这是巧合,你能明白吗?这只是一个巧合啊,我哪知道她会在那,我过去是专程去找你的啊!她是去找谁的,这难道不明显?还需要质疑一下?宋渝归满脸茫然。
沈惜枝想到宋心雨说自己走到哪,她就同样也会出现,还每次都说自己不是跟着她……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着,连呼吸都困难了。
一个人真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对一个如此痴恋的人失去兴趣吗?从前她不细想,可如今仔细一想,只觉得心里愈发难受,又要哭了,呜……宋渝归都麻了,那村花老觉得我跟着她也就算了,我从前确定做了许多不对的事,但你是我妻子,你也要跟外人一起误会我吗?沈惜枝想哭的情绪一顿,抬起双眸,满目茫然,不……她没有想误会她的。
更别说跟外人一起误会她。
小姑娘无辜的咬了咬唇,只觉得这个指认太过严重,她才没有,明明是,明明是……小鹿似圆润又水亮的眼睛睁了睁,竟无法为自己做出辩解,她方才,好似真的信了宋心雨的话。
可那是误会吗?宋渝归见她小脸上满是纠结,沉下语气,你难道不相信我?我如今除了你,还去找过谁?!真该死,都说了悔改了悔改了,怎么就不信呢!她语气有些凶,吓得小姑娘往后缩了一下,但仔细想来,自从她……没有打骂她那日起,村里再也没有人来找她讨过公道了,想必是她没再缠着村里的女子。
可宋姑娘又信誓旦旦说渝归姐姐跟踪她,痴缠她,她还说渝归姐姐说不定今日也会跟到这里来,为了躲渝归姐姐,她已经很久不在这边浆洗衣服了,今日下游被其他人占了,她才不得不过来,猜测渝归姐姐也会来,她还为渝归姐姐辩驳……结果刚说完,她就来了。
当真是来看我的吗,当真不是因为宋姑娘来了,所以她也来的吗?沈惜枝委屈巴巴,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委屈,但总之……就是委屈。
旁人不信我也就算了,你我朝夕相处,你也不信我?发现妻子竟然还在犹豫,宋渝归震惊的瞪大眼,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最后竟只是瞪了沈惜枝一眼,便转身走了,显然是生气的模样。
沈惜枝本还在怀疑,可一见她生气转身,脸色立马就变了,下意识两只手都伸出去,轻轻捧住女子手腕,只带着轻微拉扯的力道,却一下将人拉的停住了。
宋渝归也不看她,用后背对着她,就跟她生气的时候一样。
沈惜枝慌了神,轻轻咬住唇瓣,摇着头辩解, 不是,我不是不信你……那你是什么,怀疑我的贞洁???她想到沈惜枝被疑心贞洁是气成那样,自己也故意这么说,斜着眼尾看她,果然叫小姑娘娇俏的脸白了一层,一双眼睛水汪汪怯生生望着她,娇嫩唇瓣被用力咬破,舌尖甚至尝到了甜腥的铁锈味。
她艰难道,我没有。
她怎么可能……心在一瞬间仿佛不跳了,沈惜枝清楚的听见一个声音说,没错,我就是怀疑,你明明那么喜欢村花,怎么可能忽然就不喜欢了?那是,她的声音。
小姑娘咬紧了唇肉,眼眸中出现一片暗色。
村花有什么好的,她不听你的话,也不喜欢你,你为何就是要……心声到这又断了,沈惜枝惊恐的发现,她方才的嘴脸模样,与戏文里描述的深闺怨妇竟毫无差别。
你说没有就没有,我……愤愤不平的话还没说完,一双冷的像冰的手倏而捂住她唇瓣,将所有喋喋不休的话语挡在里面,她该怎么形容对方的眼睛,惶恐不安到了极致,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会让自己下场凄惨的大秘密一样。
原本漂亮灵动的鹿眸染上泪意,声音也十分惊慌,你,你不要说话!宋渝归:……好好好,现在被误会的是我,我还要被凶,还不许说话,这个家没法待了!亏我以为媳妇儿拉我手是想和我道歉,再娇娇软软的哄一哄我呢,结果是为了叫我闭嘴!气抖冷。
宋渝归被气的甩开她,转身就走,沈惜枝也没有追上去,眼里仍有些不敢置信,指节微微蜷缩,心想,难道我竟,对宋渝归起了心思吗?情爱是最害人的东西,从嫁与宋渝归那日起,她就发誓不要将一颗真心给任何人糟蹋。
可现在,她也动了真心吗?沈惜枝眼眸复杂,她以为,她只是很喜欢宋渝归,与情爱扯不上任何关系,她以为,换了任何一个人待她这样好,她都会很喜欢的。
可事实却是,她完全无法设想自己嫁的人不是宋渝归……沈惜枝眸色暗沉,若宋渝归还在这,怕是看了一眼就要吓飞了,这模样和小说后期,逐渐黑化的反派有什么两样?可惜宋渝归不在,她也从未见过自家娇娇软软的小妻子另外一面,她还在外面吹着冷风生气呢,结果吹了老半天,沈惜枝居然没出来找她!她居然不出来找她!沈惜枝没来也就算了,还碰上了男主。
男主刚从山上下来,大冷的天,手里居然提着一只兔子,已经死了,血滴答滴答流在地上。
看见宋渝归,宋星川也不好装作没看见,挠了挠后脑勺,走上前一脸老实样,堂姐。
呵,如果是以前,宋渝归还能和男主维持一点表面平静,但她今天心情正烦着呢,见男主还往自己面前凑,不耐挥了挥手,走走走,走远点。
宋星川:……表情呆滞,似不敢相信自己从堂姐眼里看见了几分厌烦,他明明没有招惹过这个堂姐,她为何……但宋星川性子说是憨厚,其实也有些忍让,不想和宋渝归起争执,最后还提了提手中的兔子,看起来颇为不舍,咬牙道,这是我上山抓的,要不然……分堂姐一半?他说的颇为艰难,明显就是不想分的样子。
宋渝归又不是瞎子,而且谁要男主的东西啊,跟男主沾上关系她这平静的生活可算是完犊子了。
呵,不要,快走,我要一个人安静一下。
她的火气来的莫名其妙,但宋星川也不是个爱惹事的性子,见她说不要,赶忙就走了。
宋渝归还在那感叹,本以为穿书一场好歹交到了能同床共枕的好朋友,对方温柔又可人,简直是天使一样的姑娘,没想到!她竟然不信她!村花三言两语就给她挑拨了,宋渝归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个人在外面生了好久的闷气,午时都要过去了,才重新往家走,没办法啊,生气归生气,总不能不回家。
不回家她睡大街吗?宋渝归低着脑袋,垂头丧气回家,家里已经开始冒炊烟了。
该死,沈惜枝就没想过要来找我,哼,不找就不找,我才不稀罕。
宋渝归在外面仔细整理了脸色,又去水井旁照过,确认自己看起来阴沉沉的很吓人,这才大步走进去。
堂前,沈惜枝正在做饭,身前挂着围兜,勒出细细的腰身,神情温柔,乍一看,颇有贤良模样。
但被气走的宋渝归在贤良二字上打了叉。
气的人心肝儿疼,什么贤良,简直是做给旁人看的!她故意冷着脸,对方却恍若未觉,见她回来,竟还对她微微一笑,渝归姐姐回来了,我中午煮了汤面,很快就好了。
宋渝归:?她怎么就这样和我说话了?上午的事不生气了?就这么过去了?凭什么!宋渝归气的不理她,坐在椅子上用后背对着她,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闹点小脾气,现在就真不大高兴了。
旁人疑心她,她唯一一个倾心相待的大反派也疑心她,还不许她说话,现在一个交代都没有,就要让这件事过去,她不同意!沈惜枝见宋渝归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眸色一暗,只是提到了宋姑娘,她就这般生气吗?她从来没有这样过……第一次竟然是为了宋心雨。
紧闭的心门刚开了一条缝儿,就有哇凉哇凉的风吹进来,冻的她小脸煞白。
沈惜枝此时早就忘了是自己不信任她在先,才致使她生气的,满心怨念,嘴角却仍旧带着清浅笑意,将灶台里的火抽掉,缓步往宋渝归身边走,一只素白柔嫩的手放在她肩膀上,轻声问,渝归姐姐怎么不高兴的样子?声音明明很温柔,却莫名叫宋渝归感到一丝寒意。
她一点一点坐直身体,扭头看去,沈惜枝歪了歪头,对她笑的眉眼弯弯,格外可爱。
哦,那大抵是她的错觉。
哼,想到今日发生的事,宋渝归就一肚子火。
我为什么不高兴你不知道吗?!宋渝归气着呢,语气里也自然有几分不悦与强压下的怒意。
沈惜枝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渝归姐姐因为宋姑娘和我生气了?……不是,原因确实是这个原因,但怎么从沈惜枝嘴巴里说出来味就不太对呢。
是……?她觉得是又觉得不是,试探性出声,然而这个字刚说出口,沈惜枝面色骤然一沉,给她吓够呛。
但对方很快又整理好情绪,眸光温柔似水,仿佛方才她看见的都是幻觉一样。
渝归姐姐,我真的比不过村花姐姐吗?宋渝归懵了。
我们有讨论过这个话题吗?她茫然摇头,片刻又皱起眉,我没说你比不过啊,你说的什么玩意儿,我问你,你现在还觉得我喜欢村花,一直缠着她?这才是问题的中心,沈惜枝都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姑娘一双含着薄雾的眼睛望向她,十分楚楚可怜,薄唇抿了抿,开口,却是问,我觉得不是,便不是了吗?宋渝归:……心累,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她皱了皱眉,觉得反派情绪有些不对,周身总有一股悲伤之意。
不是,她悲伤什么,被误会的人可是我,我才该悲伤吧?沈惜枝听见她生气,勉强勾起唇角,又深深闭了闭眸子,再睁眼时,就不乱说话了,好啦,我开玩笑的,我自然相信渝归姐姐,渝归姐姐说不喜欢了,那定是不喜欢了,面好了,我去给渝归姐姐盛一碗好不好?她声线软和到极致,眉目也极温柔。
但……这语气根本一点都不真心啊!跟哄她似的!宋渝归生气,都说了不喜欢了不喜欢了,都两个月没纠缠她了,你看不见吗?沈惜枝盛面的动作一顿,许久之后,声音才缓缓传来,可是宋姑娘很自信。
宋渝归震惊的瞪大眼睛,什么意思,意思是她这么自信,一定是我给了她错觉?荒谬!她自信与我何干,沈惜枝你不要无理……她刚欲说大反派无理取闹,就见对方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匆匆将头转回去,那一闪而过的通红眼眶,仿佛是错觉。
宋渝归皱眉,快步走过去,一扒拉就将沈惜枝扒进怀里了,见她还真在流眼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你怎么还哭了?不应该是她要哭吗?沈惜枝红彤彤,小兔子似的眼睛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声音沙哑又软,我,我爱哭。
她似乎受了极多委屈的模样,可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大约是……心上人喜欢过旁人,又大约是,情爱实在酸涩难忍。
叫她忍不住便想哭了。
她清楚的知道,宋渝归待她好,但并不喜欢她,对她没有一丝一毫情爱可言,否则怎会娶了她至今,却不曾动过她一根指头?唯一出格的便是昨夜了……她到底哪里不好?沈惜枝想到此处便颇觉委屈,愈加泪眼盈盈。
她沉浸在自己不被爱的世界里,疼的心脏都开始抽痛了。
宋渝归握了握拳头,有点想骂人,但又怕真将沈惜枝吓哭,最终忍下了,只恶狠狠擦了一下沈惜枝雪嫩脸颊上的眼泪,声音都显得咬牙切齿的,是我被你误会,反倒你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叫你受了多大委屈呢,收声,不许哭了。
她一边擦一边试图叫她别哭,可她忍不住呀,她越是声音故作严厉中带着慌乱,她就越想哭。
她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抽离,没有办法不搭理她,不喜欢她。
她待她温柔,总处处为她着想,给她买旁人都没有的糕点,自己还穿着单薄的旧衣裳,就非要给她买一身新的。
多好啊……这么好的人,为何偏偏不喜欢她呢?如果宋渝归也喜欢她就好了,如果她不喜欢村花就好了。
沈惜枝一面想,一面告诉自己,没关系,现在她是宋渝归的妻子,渝归姐姐早晚会喜欢上她的。
一面又为宋渝归曾喜欢过别人而心如刀绞,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这么小气的人。
原来她接受不了心上人的任何一点二心。
她的占有欲强到,甚至想把渝归姐姐关在家中,不许她再和村花接触。
她又不喜欢你,还那么讨厌你,今日说了你好多坏话,甚至叫我与你和离!你不理她了好不好?你就不能不理她吗?沈惜枝心里急得要死,可张了张口,却不敢将话说在她面前,万一她不喜欢我管她呢?万一她觉得村花比我好呢?宋渝归人都被哭麻了,本来还等着沈惜枝给她道歉,哄一哄她呢,现在肉眼可见的等不到了,不止等不到沈惜枝的道歉,她眼神复杂看了不停吸鼻子掉小珍珠的媳妇儿一眼,长叹一口气,是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祖宗,别哭了,你的眼泪花儿都快把家里淹了,算了算了,吃饭吧,咱不提这件事了,啊。
早知道回来时见沈惜枝装的若无其事她就借坡下驴了,非得和人生气和人生气,现在可好了,还没开始说她呢,她就一把眼泪接一把眼泪。
别哭了,你哭的我都有点不想活了。
宋渝归仰头抬起无神的双眼,心如死灰。
沈惜枝正哭的哽咽,也不忘伸手堵住她的嘴巴,声音含含糊糊,不,不要胡说。
她才不要她死呢。
那你别哭了。
宋渝归:面无表情jpg.沈惜枝哭到红肿的眼睛抬起看了她一眼,咬了咬嫩嫩的唇瓣,忽而倾身抱住宋渝归一条手臂,将自己窝进她怀里去,小脸埋着女子柔软高耸的胸口,然后继续呜呜咽咽。
宋渝归:……不是?我到底说了哪句话值得你这么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