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衣裙沈惜枝最不乐意买了, 长至曳地,极容易弄脏,这要是脏了万一洗不掉, 岂非浪费了这般多的银钱?但她妻子, 不听她的, 非要买!!!她气的小脸通红,扭身不愿搭理人, 叫她进去试一下衣服也不愿意,就用气呼呼的样子反抗妻子。
这些完全不是事儿,沈惜枝怕脏,但是脏了可以再买呀,难得赚了些银子,自然要犒劳一番, 不然苦哈哈赚钱还有什么意思?她就想看媳妇儿穿这身。
自家媳妇儿仙女一样的人儿, 被原主养的灰扑扑的,她就想给媳妇儿好生打扮打扮。
那就要这一件了,我看着与我媳妇儿尺寸差不离, 那不试穿也行。
掌柜的见她挑的利索又快速, 笑的眉不见眼。
这件一百五十文。
宋渝归一顿,转头满脸认真, 一百, 不然我不要了。
不要当然是假的, 但她也知道这家店有讲价的余地,不可能白扔钱给人家。
掌柜的:……还以为她要的很坚决。
她不由回忆起,这对小妻妻好像之前也来过, 也是这样讲价的。
这……一百文恐要亏本了,一百三十文如何?哪有人砍价一下子下去五十文的?宋渝归在看别的衣服, 忽而抬手ῳ*Ɩ 指了指,那件浅蓝的多少银钱?掌柜看了一眼,道,那件一百文,姑娘可要试试?这件一百一,那件七十,我两件都拿走,可好?掌柜:……年纪轻轻怎么这么会讲价!她额头都有点冒汗了,抬起袖子擦了擦,犹豫半晌,道,这件一百二十文,这件八十文。
宋渝归也装出犹豫的样子,过了会儿才无奈道,那好吧,就要这两件,我这件试一下,白色那件装起来吧。
她每天每天抱着媳妇儿睡,媳妇儿什么尺寸她还是知道的,看一眼就晓得媳妇儿能穿,不乐意试就不乐意试,哼,反正就要买。
沈惜枝仿佛被气的不行了,故作不理人,但妻子要试衣服,她还是悄悄抬眼看去,浅蓝色的交领襦裙,交领处有雪白绒毛,上边是浅蓝的,下边有些月牙白,绣了几枝粉梅,很好看。
以妻子的容貌,一定能穿的出彩。
沈惜枝心中想道。
过一会儿,宋渝归便穿了衣裳从里面出来了,这件新衣果然很衬她,而且看着就暖和,沈惜枝从悄悄看变成呆呆看,已然掩藏不了半分情绪。
宋渝归理了理衣领,走近,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好看吗?沈惜枝猝然回神。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
这两个字刚在嘴里滚过一遍,她又骤然想起自己还在跟人生气的事,于是默默吞下去,换成故作冷淡的,一般般。
宋渝归就当没听见,站直身子感受了一下,微微点头,嗯,好看就好。
沈惜枝:?我说一般般你听不见吗?一件衣裳一百二十文,一件八十文,刚好花了二百文,不算一个很大的数字,她能接受,但沈惜枝有点接受不了。
之前妻子在酒楼做事,一个月不过三百文,如今这一趟竟就花出了二百文,是当初月银的一大半,沈惜枝心疼的不行,嫣红小嘴抿着,十分不高兴。
宋渝归还叫她背着包袱。
她不理人,那包袱便直接挂她肩膀上了。
哼哼哼。
两人路过糕点铺子,宋渝归又下意识停下车,扬声便是,老板,来两个豌豆黄。
沈惜枝:!!!刚刚还不理人了,这会儿可是忍不住了,忙拉着人袖子低声道,不要买了,我不吃!就买。
沈惜枝:……呜呜呜我说话一点也不管用QAQ。
宋渝归这回买的并不多,也是怕沈惜枝要跳起来揍她,就买了两个豌豆黄两个桃花酥。
那日见沈惜枝对这两样格外偏爱,各留了一个到最后吃,摆在桌子上看了许久才舍得吃掉的。
豌豆黄七文钱一个,桃花酥八文,媳妇儿倒是有眼光,爱吃的都是贵的。
糕点被油纸包好递过来,她都将其塞到妻子怀里,拿着暖暖手,回去再吃。
沈惜枝不高兴的嘟了嘟嘴,但没说什么。
她也知道,宋渝归是想对她好,不想委屈了她。
人前后差别怎会这样大呢,就好像不是一个人般。
明明以前那样讨厌她,只一心待村花好,现在却……却反而对村花不假辞色,只待她好。
人会转变的如此之快吗,我的妻子好像喜欢我了,但我不敢确定,心中仍有不安的情愫在作祟。
两个她一点点冒出来,在眼前打架,一个浑身冒着粉泡泡的她双手期盼的握在胸前,说,渝归姐姐肯定喜欢我呀,不然怎么关心我吃的多不多,怕我饿着,又要给我买衣服又总给我带点心的,晚上还抱着我一起睡?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另一个浑身冒黑气的她声音却有些沉冷,平静道,她自然不喜欢我,没有人会与喜欢的人每日同床共枕,却什么也不做的,她只是良心发现想将我当做妻子而已,心里真正喜欢的还是别人,你说若也喜欢上她的宋心雨跟她同床共枕,她还会如现在一般君子吗?沈惜枝蓦地沉下脸色,抬手猛然一挥,两个小人都瞬间消失在眼前,宋渝归察觉动静,惊诧回头,怎么了?总不能是将空气当做我,在殴打空气吧?沈惜枝沉默的望了她一眼,却只是摇摇头,紧紧握着包袱,闷声闷气,像个受了委屈不能言说的小媳妇儿似的,没事,你别管我。
你是我妻子,我不管你还想让谁管你?她问。
沈惜枝悄悄看她一眼,仍旧摇头,没事。
屁个没事,她这模样,分明已经在强忍委屈了,骗谁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又委屈。
难道是因为她不听话非要给她买衣裳?还是因为糕点的事?都有可能。
宋渝归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反派节约的观念一时半会儿怕是很难改变。
但也不着急,日后家境好起来了,她自会懂的。
这种东西不能一朝一夕改变,得潜移默化,慢慢来。
回村路上,她便是有心哄人也不好哄,只得先将车推回去,心里顺路琢磨着每天将车推来推去的也麻烦,什么时候买匹马拉一下车,还能弄个马车给惜枝坐坐呢。
但是古代马价贵,也只能暂且想想。
宋渝归现在的力气也是今时不同往日,一手推着车,一手拉着沈惜枝,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无声哄人。
沈惜枝心里忧郁,兴致不高,却也没有反抗,余光偶尔瞥到那只手时,心中想的是,如果是宋心雨做她的妻子,她也会这样待她吗?光是想一想,小姑娘一颗心便直直往下坠,坠不到底,止也止不住的阴暗心思冒出来。
不许,绝不允许。
不许喜欢旁人,也不许待旁人好,只能对我最好。
沈惜枝咬了咬唇,在后面骤然凶巴巴瞪宋渝归一眼。
宋渝归推着车惊慌失措,这么生气?可东西都是给你买的,你还与我生气,天理何在?她一边在心里为自己叫屈,一边把屈憋住了,可不敢说出来,等会儿把人招的更生气了,她抵挡不住一点儿。
两人将车子推过来,正好能赶上午饭,宋渝归也不敢对午饭提要求,小媳妇儿气一路了都,做啥她就吃啥吧,实在不行,那,那不吃也成啊。
只盼着能将人哄好,不想叫她生气太久,气大伤身。
然而两人放下车后,她见着沈惜枝进屋,只是站在院子里思考了一会儿该如何哄她,再出来的妻子已然眉眼盈盈带笑了,妻君累了吧,快去洗洗,很快就能吃饭了。
宋渝归:……这一声妻君听的她浑身起鸡皮疙瘩,吃什么饭,断头饭吗?你……很不喜欢我今日给你买的衣裳?宋渝归拎着自己刚洗完,湿漉漉的手进去,张口就是这句话。
沈惜枝一愣,歪了歪头,眉眼纯良乖巧,没有啊,妻君怎么这样问?宋渝归接过对方递来擦手的布,低下头有些苦恼,那你究竟为什么不高兴?沈惜枝没想到她也在想这件事,容色稍怔后便又笑开了,方才在生气,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她已经不生气了,一点都不生气了/微笑。
宋渝归:……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人身上,嘟囔着,真的吗,可是你不是那么大气的性格啊,我还没哄你呢,你真的不生气了?沈惜枝有权怀疑宋渝归在借机骂她。
小姑娘顿时便不满了,何时这样小气了,哪里就总是要你哄,你莫要污蔑于我。
她笑了,不小气不要哄?好好好,是我污蔑你是我污蔑你,我们小枝儿最大方了,从不与我生气的,就算生气了也不要我哄的,是不是?她本不想再招人生气,故顺着沈惜枝说话,但后半句总叫人觉得怪怪的。
生气了是要哄的,才不是不要哄呢!沈惜枝鼓了鼓腮帮子,不搭理她。
她总是故意招我,哼。
进来吃饭!沈惜枝凶巴巴说了一句,后转身进去,给她留一个气呼呼的背影。
宋渝归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生气跟生气也是不同的,比如此时的沈惜枝虽生气,但她浑身散发着鲜活的力量,不像回家路上时,死气沉沉的,像是心中积攒着许多心事,寻不到宣泄的出口。
看的她心惊胆战,可别因为一件衣服黑化了,那她真的会辱骂所有人。
媳妇儿还是眼下娇娇俏俏,爱生气爱闹的样子最好。
宋渝归心想着。
两人正在吃午饭,隔壁邻居见着她家起炊烟,已经在外头高声喊了,惜枝,惜枝,我等你们好久了,怎么才回来呀。
沈惜枝:……宋渝归:……不是,她不是和男主相遇了吗?不去找男主玩并火速坠入爱河,来找她们作甚?抬眼,沈惜枝小脸已经僵住了,立马无措的看向妻子,想要寻求帮助一般。
你不想和她一起玩?问只是走个流程,心里却已经肯定了,女主和反派那可是天敌,我媳妇儿怎么可能愿意跟女主一起玩。
沈惜枝点点头,却又去拉宋渝归的手,犹豫着道,也,也别拒绝她,她家里或许有些势力,我们别得罪她。
小姑娘敏锐极了,昨日与人相处一日,听她言语中的狂放大胆之意,就隐约猜出他们一家身份不同寻常。
还是不要得罪了。
不然许会招惹祸端。
宋渝归无奈,那她要跟着我们怎么办?沈惜枝纠结的戳一戳碗里面条,过了会儿,声音极小,那,那就跟着吧,这样我们只去割一次猪草就够了。
好家伙,这是把女主当苦力使了啊。
果然反派就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给女主使一下绊子。
沈惜枝说完,宋渝归久久不知道作何反应。
她还有些忐忑,抿了抿唇,眼神怯生生的,我这样……你觉得不好吗?她将话说出口了才发现,这等行径像个诱骗少女帮忙干活,自私自利的坏人一般。
她会不会觉得我这样……表里不一,是个很坏很坏的人?沈惜枝唇角抿的发白,想到会被她这样想,就觉得有些难过。
然而宋渝归却只是一头雾水,啊?这有什么坏的,她不是自愿吗?她自愿给我们割猪草,你不让她去才是太坏了!她也没那般迟钝,一下看出了媳妇儿隐隐的担忧,立即说出一番惊天言论。
沈惜枝特别听妻子的话,旁的都不重要,只要宋渝归不觉得她不好就行了。
得到一点解释,她弯了弯眉眼,心里阴郁的心思又散了片刻。
渝归姐姐待我这么好,我要是将她绑在屋里,逼着她必须喜欢我才能出门,那也□□将仇报了。
嗯,不绑了,我抱着她哄一哄问一问,她许也能答应我。
沈惜枝欢喜想着。
喜欢得不到回应,实在叫她太过担忧焦急了。
她想要喜欢的人也喜欢她,不想每日在心里猜测这个猜测那个的。
总会徒增不安。
等沈惜枝恍然回过神,宋渝归人早就不在屋里了,想到外头唤她的女声也消失了,她心中一紧,提着裙摆赶忙追出屋,就见两人站在左右,各自都背了一个背篓。
心又控制不住酸涩起来,瘦弱的身形站在冷冽冬风里安静的看着她们。
宋渝归给了池厢月一个大一点的背篓,见她背的有些不熟练,便上手帮了一下,完事正要回屋找媳妇儿呢,一扭头,媳妇儿就站在那看着她,眼神安静中透着一丝不可言说的委屈。
好似撞见了……那种事情一样。
宋渝归额角青筋跳了跳,赶忙快步回去,她是知道自家媳妇儿敏感的,若叫她误会了,又偷偷躲去角落哭,那真是要叫人心疼死不可。
她缓下语气,枝儿,池姑娘想和我们一起去割猪草。
沈惜枝抿紧了唇瓣,忽然有些后悔没有拒绝池厢月了。
就算她家有些权势,也不能说欺负人就欺负人,何必,何必叫妻子与她说上话呢。
我的妻子,是世间最好,最心软的女子。
她不喜欢我,但怜惜我,可这也不一定单单是对我的。
她又不喜欢我,既能怜惜我,那怜惜怜惜旁人又有何妨。
沈惜枝心中慌极了,见妻子与她说话,抿了抿唇,连忙走过去,横插进两人中间,手指捏着一点袖子,嘴角勾了勾,却没能露出若无其事的笑来,只能愈加慌乱,好,那,妻君,你去帮我拿一下篓子,好吗?这点小事,何必忐忑不安,好似她多小气,连这点事都不会帮忙一样。
宋渝归见她又不知在心里想了什么,将自己吓的不成样子,无奈摇头,好好好,把最新的那个给你用好不好?最新的也是沈惜枝编出来的,小姑娘手巧,手工活儿什么都会,她还说要去给人做刺绣养她呢。
她可舍不得叫人辛苦刺绣,没得把眼睛熬坏了。
眼睛才是最最要紧的。
沈惜枝对她温声软语的态度很是受用,等她走了后,看向池厢月却多了几分警惕。
池厢月好奇的看着她,只是觉得她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惜枝,你今日去哪了呀,我一大早就来找你玩了,但是你不在,我还给你家鸡喂了一把米呢。
沈惜枝:……这鸡也是过上好日子了,跟着我从来没吃过米。
妻子不在,她脸色便冷了许多,连说话的语气都是冷冰冰的,不加修饰,我陪妻君早起卖肉去了。
妻君?这是什么称呼,你们妻妻间也要这么叫吗?沈惜枝垂眸。
自然不是,只是想提醒你她是我的妻子,提醒宋渝归……别跟旁的女人眉来眼去。
从前的做派她当时不在意,现在却绝不允许。
池厢月莫名感觉空气冷了许多,忍不住将衣裳扒拉紧一点,生怕冻着自己。
又问,那你们卖肉是怎么卖的啊,卖的什么肉呀,是猪肉吗?嗯。
哇,我第一次认识卖猪肉的,好厉害。
沈惜枝:……她在羡慕什么。
你们明日卖猪肉可以带上我吗,我还从来没有卖过猪肉呢。
池厢月初来乍到,对什么都很好奇。
沈惜枝就没见过这么好奇的人,半点不想与她说话,抬眼见妻子出来了,连忙快步过去黏在宋渝归身边,妻君……浓密长睫轻颤,语气可怜极了,又软软糯糯,好似怎么遭人欺负了一般。
宋渝归将她固定在身前,抬手替她背背篓,一边将她的手臂抬起穿进麻绳里,一边语气温和,怎么啦,不是跟你说过可以不用这么叫我吗,被欺负了?她用余光扫了池厢月一眼。
女主欺负她了?不能吧,女主看着不像是刚欺负过人啊。
沈惜枝戴好了背篓,乖乖蹭进宋渝归怀里,抱了她一下,声音愈发软乎,只回了前一个问题,我喜欢这么唤你。
听起来更可怜了。
她怜惜的摸摸媳妇,又看看女主,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就找个东西的功夫而已。
女主对宋渝归的怀疑也没有丝毫察觉,一双眼睛眨巴眨巴,没从沈惜枝那得到的回应,当着她妻子的面,水灵灵就问出来了。
渝归,听说你是卖猪肉的,我明日可以跟你一起去看看吗。
宋渝归:……这有什么好看的,女主也未免太好奇了些。
她诚实道,我们起得早,池姑娘怕是起不来。
哎呀,能有多早呀,我以前练武也起的很早的,肯定能起来。
寅时。
池厢月:……不去了。
这么早!她家以前的大黄狗也没起这么早过啊!还是等你们回来和你们一起去割猪草吧,这个看起来更好玩一点。
宋渝归失语,这干活还干上瘾了。
罢了,都行,左右她们也不亏。
沈惜枝有点不喜欢有旁人在,她都不好贴着宋渝归了,刚刚才想贴过去,就被扶住了手臂,她抬头正要不满,却见池厢月直勾勾好奇的看着她们。
她们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有外人在。
宋渝归家里只有两把镰刀,她自己用一把,给沈惜枝与池厢月共用一把。
池厢月兴致勃勃,你先给我试试吧,我来割,我感觉割草的声音也好好听。
沈惜枝:……她有些不情愿的握住镰刀柄。
宋渝归注意到,开口唤她,那就让池姑娘先割吧,枝儿今天也累了,过来休息一下。
宋渝归向沈惜枝招手。
她这才将镰刀给出去,小步往妻子身边跑,乌发在冷风中飘飘摇摇,神情还有点不高兴似的。
宋渝归擦了擦她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温声哄,不高兴一路了,休息一下吧,虽不知你为何不高兴,但别生气了好吗?沈惜枝闷闷往她怀里靠,抿唇正要说话,又察觉到炙热的视线,池厢月不知何时割草的动作又停了,正弯着腰歪着头直勾勾看她们。
你们在说什么,不割草吗,不割的话我把你们的份也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