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欺花给他打去电话。
李尽蓝没接。
于是给他发消息:闹什么情绪?十分钟后, 李尽蓝才回了消息。
没有闹情绪,刚才在洗澡。
谢欺花回看那则消息,确实是半小时前发的, 那时她在开车, 没看手机。
谢欺花再给李尽蓝打过去,这回接了。
她问他发个句号又算怎么回事。
他说是误触。
……没生气吧?谢欺花松了一口气, 体谅一下呗,我是临时出差, 老板要求的,我先前也不知道。
没关系。
李尽蓝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你忙吧, 不要太辛苦了。
他说没事,谢欺花应了声就挂断了。
电话那一头,李尽蓝紧紧抿着下唇。
界面回到原本的编辑内容。
那是一封寄往美国的申请书。
.谢欺花哄完李尽蓝又要去哄李平玺, 不过李平玺可比李尽蓝好哄多了。
他说想买一台上网课的电脑。
买买买, 谢欺花给他转钱, 不过两三千的事。
国庆当天,谢欺花跟着厉老板飞去沪城, 这也是她第一次坐头等舱。
有点小激动, 她问能不能拍照片。
厉将晓说可以,让她收着点笑。
临到要上机, 她才收起手机,跟在他半步之后:老板,您在沪城住酒店吗?小舒不跟来,谁来给您安排?我在沪城有房产。
老板说。
谢欺花心说可我在沪城有个屁。
那……我现在赶紧订个酒店。
我说了, 你选一套住就可以。
原来是这个意思,谢欺花心想老板对她可真够意思, 自家的房子给她住。
她又问这次出差还需要她做什么,厉将晓说要去参加个商会,其余的时间让她自由支配,这不是带薪休假么!带薪休假,公费旅游,还能住老板的房子。
谢欺花终于理解为什么大佬的手下往往会为他抛头颅洒热血了。
中午沪城落地,厉将晓的朋友们牵了车过来,谢欺花把他们送到静园。
厉将晓给了她钥匙,房子在兰庭,日常有阿姨打扫,直接住进去就可以。
谢欺花几乎是诚惶诚恐,双手去接。
你司机?朋友明显有些不信,撞了撞他的肩膀,还是小情人哦?厉将晓还未开口,谢欺花忙说没有。
那怎么又带你坐头等舱,又让你住他房子?朋友不依不饶,我就没听说过哪家司机有这么好的待遇。
谢欺花不卑不亢,字字都是标准答案:老板带我坐头等舱,这叫开源。
老板管我房住,这叫节流。
语言的艺术性莫过于此。
朋友们闻言都笑开了。
厉将晓也笑了,不深不浅看她一眼。
好险,谢欺花心想,差点丢了工作。
大兄弟你不能换个玩笑开吗?你知道这对一个职场人的杀伤力有多大吗?和老板的关系不清不楚,你以为咱是言情小说啊?卷铺盖走人就老实了!到了老板家的房子,谢欺花也不敢乱翻乱动,生怕自己窥得老板的隐私。
阿姨问她要不要吃午饭,她说不用,行李箱拖到卧室,去睡了个午觉。
凌晨,厉将晓打电话来,说喝了酒,让她开车来接。
谢欺花已经睡饱了,裹了件外套出门,夜车开到了夜店。
厉将晓喝的有点多了,被他那群朋友灌的,一直戴在鼻梁上的金框眼镜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见到谢欺花来接,他们有点惊讶,说原来你真是司机啊。
谢欺花心说那不然我是什么。
老板,还是tຊ去静园吗?她询问。
厉将晓没应声,靠着后座闭目养神。
车开出去有一会儿了,谢欺花也犯难,又喊了两声将晓哥,他也不应。
把车开到兰庭,谢欺花把他扶下车,厉将晓扶着额头,说眼镜不见了。
老板您先上楼吧,我去找眼镜。
厉将晓清醒一些,低声说,不用。
到了家里,阿姨早走了。
谢欺花把他扶到厕所,他说不吐,又扶到主卧。
老板喝成这样,谢欺花也不知该怎么办。
一般都是她喝醉了别人照顾她。
谢欺花替他打开冷气,盖好了被子,最后问他记不记得眼镜落在哪儿了。
……不知道被谁拿走了。
厉将晓抬手遮住刺眼的灯光。
谢欺花关了灯要走,就被他喊住:回来。
一副眼镜而已,不用找。
谢欺花回到床跟前,厉将晓问她有没有被冒犯到,被他朋友那样说。
怎么可能?谢欺花笑说,我知道是开玩笑,而且那不是夸我么。
厉将晓没了声。
谢欺花往外走,又被老板叫住了。
还有什么事儿?您一并吩咐吧。
……坐会儿。
厉将晓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也没椅子啊,谢欺花费解。
就……坐在床边啊?聊会儿天。
厉将晓在黑暗里注视着她,我看到你的履历上,你是和你母亲姓,然后你父母离婚很早?谢欺花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个。
原来她的履历是他亲自审的。
也是,毕竟自己直聘的人。
涉及隐私。
但老板问,谢欺花就答:其实我不是我爹亲生的。
……你父母都走得很早。
是啊。
可能没那个福气。
这些事没听你说过。
你独自抚养两个弟弟也不容易,以后有事就说。
老板。
谢欺花也说真心话,您发工资,就是对我最好的接济了。
工资。
他跟她谈情,她跟他谈资本。
……你去睡吧。
老板叹。
.参加完商会,厉将晓在沪城多留了两天,直到国庆结束才回了武汉。
总的来说,和李尽蓝的时间完全错开了。
他回北京,而谢欺花当晚才落地天河机场,出差结束,正好去接平玺。
虽然顺路,但谢欺花还是先紧着送老板回家。
就在经过平玺学校门口时。
老板说停一下。
不是要接你弟么?让他上来吧。
谢欺花说没事,先送您回家要紧。
私底下不用那么称呼,也不用一直喊我老板,像之前那样就好。
难免错愕,但谢欺花也遵从地改口:好的,谢谢……将晓哥。
接到放学的平玺,这小家伙没想到车上还有其他人,一时间认了生。
这是我老板,将晓哥,平玺,你喊他哥哥就可以了。
谢欺花介绍。
……哥。
李平玺不喜欢喊别人这个。
厉将晓颔首,只闭目养神。
他下了车,李平玺才嘀咕道:姐,这个老板这么年轻呀。
人家年轻有为呗。
谢欺花说,你努努力,将来也是他那样子。
姐,我不喜欢你喊他哥。
李平玺实话实说,也不喜欢你这样子。
谢欺花问哪样子,李平玺咬着下唇:就是这种……很委屈的样子。
谢欺花愣了一瞬,拊掌大笑起来:我委屈?有多少人上赶着委屈还来不及呢!这么清闲的工作,开个车就月入五万,我还巴不得委屈自己呢!你以为你姐之前做的那些工作就轻松?开出租车不也是挨骂!做什么工作不挨骂呢?你啊你啊,这么点小事就觉得委屈,以后还活不活了?李平玺很坚定地:姐,我以后一定挣大钱,让你一点委屈都不受!傻小子。
谢欺花乜他一眼。
虽然是蠢话,但是不妨碍她爱听。
她就因为这些甜言蜜语也养着他。
时间来到一九年的十二月末。
武汉出现了新冠疫情的通报。
一开始,谁都没想到会那么严重。
可后来学校放了假,公司也放了假。
要封城了。
李尽蓝远在北京,按理说没那么容易被波及。
但就在封城前一天,他回来了。
谢欺花至今认为,李尽蓝当时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否则他怎么会带着那么多盒口罩和布洛芬等药物回来?总之,他回来得很突然,谢欺花也很生气:都这个时候了还跑回来,上赶着往病原地跑,不是送死是什么呢?你就在学校里好好呆着不行吗?接他回家的一路上,谢欺花都在破口大骂,我真是搞不懂你,现在武汉疫情多严重,倒了多少人,你不知道啊?还到处乱跑,这不是添乱吗!李尽蓝一身素色风衣,碎发遮住漆黑温柔的丹凤眼,口罩把脸遮得严实。
姐。
英俊的少年低语,我担心你们,听说武汉物资供应不上了。
那你才更不应该回来!谢欺花没好气地说,都封控了,谁知道咱们小区该怎么办!会不会断物资!没事的,我还带了些速食回来。
李尽蓝说,都在这个纸箱子里。
……没事找事!谢欺花并不领情。
回到了家,居家上网课的李平玺蹦跶着:哥!你回来得太突然啦!电脑里传来老师的点名声:李平玺,这道题选什么,不许查。
李平玺连忙逃回卧室上课了。
谢欺花和李尽蓝在玄关处消毒。
李尽蓝摘下口罩,脸颊上印出一道血痕。
他坐别人的顺风车回来的,现在只有高速能进武汉了。
谢欺花难掩心疼,伸手碰了又碰,骂他真蠢。
……姐。
李尽蓝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热烫,像永沸不息的热水。
我只想回家和你们团聚。
谢欺花再说不出苛责的话了。
两人在客厅里,谢欺花给他泡杯板蓝根:喝点热的,预防一下也好。
李尽蓝端着杯子喝,谢欺花半靠在沙发上看了会儿他,同时也被他看着。
他们有四个月没见面了。
时间既不难熬也不短促。
当然,这只是对谢欺花来说。
而在李尽蓝看来,离开姐姐的每分每秒,都被思念拉长。
他想她,心里装着沉甸甸的爱恋。
以至于细碎的时间被姐姐填满,无论在现实还是梦中。
所以,无论如何,漫长的封控期。
这对姐弟之间必须得发生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