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后, 李平玺兴奋地向姐姐打电话报喜,却得到了一个更意外的消息。
什么?姐?你工作丢了?看你忙着准备比赛,就没告诉你, 早就丢了,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这么突然的事儿?李平玺又期期艾艾地问,你和那个厉老板……分了呗。
谢欺花那边闹哄哄的。
她在和高中同学喝酒。
先不说了啊, 等你回武汉再聊。
挂断电话,朋友意犹未尽地望着她。
谢欺花抚额:刚才讲到哪儿了?讲到你老板带你见家长了!她催促, 快啊,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后来……谢欺花还需把思绪重新理一理, 后来发生的事, 可太多了。
他就带我去了……厉家老宅。
傍晚时分。
路特斯缓缓驶入宅邸内的私家车库。
厉将晓下车,绕过来给女友开车门。
谢欺花不是没在厉将晓那儿享受过如此周全的服务,但在众目睽tຊ睽下还是第一次, 她脸上挂不住:你家的佣人都认识我, 这样是不是太过了?厉将晓只是伸出臂, 示意她挽着他。
不管他们,按你舒服的来就好。
我看我还是得装一下淑女。
谢欺花嘟囔, 提起繁冗的裙摆, 要是按我舒服的来,很容易得罪人啊。
厉将晓知道她:你愿意来见我家人, 我就很高兴了,不要求更多。
……说得轻巧。
两人进了大宅正门。
佣人递来托盘,是热汽腾腾的毛巾。
擦手的。
厉将晓温声提醒她。
谢欺花知道。
她不是完全不懂礼数。
但有钱人家,规矩真多。
将晓回来了。
厉母在不远处的客厅里招呼, 诶,还有小谢呢。
厉母是见过她的。
作为老板的私人司机, 偶尔也会接触到他的家人。
谢欺花职业精神上来了,即便穿的是裙装,也像从前一样忙不迭俯首:伯母好……直到厉将晓拦住她,又对厉母说:妈,我和谢欺花在一起了。
厉母笑容僵在脸上。
一声碎瓷的摔地声。
谢欺花往厉母身后望去,真皮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年轻女人,穿法式长裙,面容美艳动人,神情却是惊讶无措。
谢欺花也是见过的,是厉将晓之前的相亲对象,但她的印象不多,只记得对方姓夏,名字里带了一个宛字。
夏小姐,小心……佣人去捡地上的瓷片。
夏意宛探究的视线落在谢欺花身上,她记得某次两家的聚餐,这位女司机进包厢送了花,一束雪色的白塔山。
她那时不觉这两人之间有什么,顶多看挚友领口别着白玫瑰,有些诧异。
她对这位高中同学还算了解。
他不是乐衷于点缀自己的人。
殊不知,在夏意宛看来是约会,在厉将晓看来只是对厉母的应付。
在那之后,她和厉将晓又吃了几次饭,每次谢司机都跟着来。
意宛略感被冒犯,问起他为何聘请那么年轻的女司机。
厉将晓却不做更多解释。
眼下,厉母听闻厉将晓周末要回来,便好意邀请了夏意宛来家中做客。
竟不成想弄巧成拙。
厉将晓见到她,脸色立刻沉下去。
妈,你把她请来家里做什么?意宛是来陪我的。
厉母护着钟意的儿媳妇,看谢欺花不复往日慈蔼。
你和小谢的事……她顿了顿,你爸今晚上回来,要和你谈谈。
听这话,多半是不同意了。
谢欺花心想,总算正常了。
对嘛,这才是豪门应有的氛围感啊,男女婚配,应该讲究一个旗鼓相当,厉将晓找她这么个女屌丝做什么呢?谢欺花想,要是李尽蓝或李平玺找了自己这样的女人,嚣张跋扈、爱财如命、懒惰好色,她也会有自家乖女儿委身黄毛的不爽。
谢欺花对自己被灭灯不意外,只希望老板能知难而退。
可厉将晓没有半分退意。
一刻钟后,厉父回来了。
众人移步到餐厅。
刚入了座,厉将晓就坦白了自己和谢欺花的事。
厉父不语,眉越蹙越深。
这一顿饭吃得大家都很尴尬。
谢欺花从没有这么拘束过,她感觉自己呼吸不过来,使她局促的并非身上这件略紧的牛皮腰封,而是其余人的眼神,和这家族里层层叠叠的规矩的约束。
谢欺花的用餐礼仪很好,在李家的时候,李母教导过她,耳濡目染下总不会出错。
她不是没有在富贵的人家生活过,但厉家给她的感觉,和李家不太一样,这种环境里人会变得压抑。
一想到如果要和厉将晓结婚,一想到要在这种规矩吞人似的环境下生活。
谢欺花就汗毛倒竖。
饭后,厉父把厉将晓叫到了书房,任三个女人在宅子的其余范围里活动。
厉母借口要服药,先把她和夏意宛遣去了庭院。
谢欺花不想跟去,但这是人家的地盘,而厉母是上司的母亲。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夏意宛打交道。
夏意宛熟悉这里,引她到花廊里。
两人在开得锦簇的茉莉花下,馥郁清甜的芬芳萦绕鼻尖。
谢欺花靠近一朵花苞闻了闻。
夏意宛看见,解释道:这是单瓣茉莉花,伏花一般在傍晚六七点开放,比双瓣的芬芳很多。
谢欺花是个粗人:我只听别人说,单瓣花的泡茶更好喝一点……她又问,对了,这个花可以摘吗?夏意宛无声地笑,说可以。
就看谢欺花把雪白花朵撷下,贴着她的面颊。
这个花适合你。
谢欺花把花朵别再她的耳边,你气质就是这样。
夏意宛错愕,摸了摸被她触碰过的耳廓,又对着玻璃鉴赏自己的倒影。
……真可惜。
谢欺花心里想着,不由自主就说了出来,这么文静,这么漂亮,怎么就不能和我弟好。
夏意宛问:你弟?对,我有两个弟弟。
于是她把家庭状况聊了一遍,明明语气很轻快,夏意宛却难掩恻隐之心。
生活的重担就这样落在你一个人头上。
家境富裕的可人儿唏嘘道。
你……真不容易……没有,没有!谢欺花反而摆手,我挺容易的,年纪轻轻就挣钱买了车买了房,可能在你们这种人看来不容易。
她又想到李平玺在豪车里留下的泪水,不免觉得滑稽,但是我工作出色,投资挣钱,而且还遇到这么个好老板,我还有啥不容易呢?夏意宛问:你和厉将晓打算……他打算,我不打算。
谢欺花自己拎得很清。
她抱怨道:吃晚饭的时候,我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
又不适地挠了挠后颈,你知不知道,他爸的那个眼神太可怕了,而且我发现,他不止那么看我,他看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厉伯父就是那样的长辈。
他妈我也品不来,感觉很怪。
夏意宛陷入了沉默,谢欺花嘀嘀咕咕地抱怨,显然没把她当什么情敌,什么竞争对手。
而且这些牢骚她对厉将晓也发过,没什么的。
只是,夏意宛轻叹了一声:不是所有的人……都有一段美满的家庭关系。
但起码给一点爱啊。
谢欺花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回家就垮着个脸,公事公办的,要在这种家里生活?夏意宛想说,自己家里也是这情况,可看她如此笃定,又抿唇止住话。
不过,谢欺花很快说起自己家里那本难念的经,李尽蓝执意要出国啊,李平玺小小年纪不务正道搞电竞啊,反正都不让人省心。
夏意宛听了之后,却说真好,谢欺花问好在哪儿。
夏意宛微微眯着杏眼,笑道:你没有拘束他们的生活呀!生活是需要被拘束的东西么?谢欺花看她眼神才带些怜悯。
谢欺花又给她戴了两朵花,夏意宛也反过来给她戴了花。
她觉得夏意宛适合欲放的白茉莉,夏意宛却觉得她适合红玫瑰,还是暗红的娜欧蜜,骨朵开得如火如荼的正正好,衬她其人。
她和夏意宛聊的很愉快,又交换了联系方式。
谢欺花忘记自己是来问候厉父厉母,夏意宛也忘了自己是遵循厉母的意愿来警示她的。
两个人回到客厅里,头上别着许多沾染露水的花。
她们俩坐在沙发上相互拍照片。
厉母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厉将晓那边却是聊得非常不愉快。
厉父如何迂腐,他绝不认同这个司机上位的儿媳妇。
没能融洽地聊下去,厉将晓拧着眉出书房,那一瞬间,他身上有一股子父亲阴沉缄默的威压。
谢欺花在客厅远远看到,暗暗心惊。
厉将晓过来,对谢欺花说,走吧。
谢欺花和厉母告辞,又和夏意宛拥抱了几秒钟。
夏意宛在她耳边低语:你工作恐怕保不住。
正常的,厉父可是上司的上司。
谢欺花想也知道自己会被针对。
只是,如果传出那种办公室绯闻,必定对厉将晓在公司的威望造成影响,厉父如果要针对自己,会用什么方法呢?谢欺花后来会说自己显然想的太简单了,厉父只做了一件简单的事。
公司的机密文件泄露。
厉将晓身边的人换血。
谢欺花也不例外。
可怜小舒,可怜可可姐,也因为她遭了殃。
谢欺花过意不去,请她们吃了一顿失业饭。
她讲明了前因后果,又说愿意补偿小舒和周可可,可可姐却不当一回事儿,说本来也是这样的。
你难道不知道,之前跟在厉总身边的那批人为什么换么?可可姐说。
谢欺花想当然地猜测:难道老板很爱tຊ吃窝边草,不止和我一个好过?不是。
周可可摇头,是厉总身边的秘书,和他母亲发生了关系!想到厉将晓带她去厉宅的那天晚上,餐桌上,众人那心照不宣的神情,以及夏意宛对她丢工作的事早有预料。
谢欺花背后渗出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