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欺花不能在家里久留。
年后, 年后她立刻离开。
她躺在床上思忖着这些,抬手开了暖气。
但早在房间暖起来之前,她的右脚脚踝已经变得热烘烘。
有人用辛辣的药酒揉搓它, 透过他掌心的稀释, 再性烈的药物也变得体贴而抚慰。
谢欺花抬起自己的脚看。
碎光落在她明了的眼中。
方才,李尽蓝的话从身后穿过来。
就和我们一起生活, 不好么?她闻言,握着门把手, 回望他。
男人英隽的脸庞在光晕下剔透。
完美的仪容。
殷勤的蛊惑。
我和平玺都长大了,能照顾你。
他说, 你从前不是说做牛做马抚养我们长大, 要让我们好好报答你么?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你为什么想那么多?为什么一定逼迫我们成家?谢欺花心如明镜:那不正常。
李尽蓝逼得太急:谁不正常?你,你们!谢欺花咬着牙, 她不能被他的话迷乱心智, 你不正常, 平玺也不正常!你们不能一辈子都和我呆在一起呀,没有谁这样做!从来没有哪个家庭, 是这样、畸形的!她甚至无法用语言形容。
这太诡异了, 不是么?从来如此,便对么?李尽蓝的声音并不飘渺。
他的话却让谢欺花难以悟透。
她也并不想顺应着他的逻辑。
反正你以后别进我房间!她撂下狠话, 就关上房门。
啪嗒。
锁落下。
李尽蓝伫立在没有姐姐的空间里。
短短一道锁孔,像一道风、无声息的屏障,隔开所爱。
他深吸一口气,并不感到气馁, 而是告诉自己再接再厉。
如果不可以,就让她可以, 世界上没有比这更难的事了,也不会比得知她飞机出事的那一刻更痛苦的时候了。
最糟糕的结果,无非是她不爱他。
李尽蓝还有许多耐心。
.次日一早,柯老板就打来电话。
俱乐部的公关开始发力,要求把所有队员的社交平台账号都上交管理。
主要是针对扑克猫和蒂芙尼绿,这俩队员险些撕破脸,在各自粉丝群里破防了。
蒂芙尼绿说扑克猫对前女友不好,冷暴力她还动手,背着她劈腿了二三四五六。
扑克猫也不甘示弱,说蒂芙尼绿在队内性格十分孤僻,除了pinxi这个没脾气的,根本没人愿意搭理他。
各家粉丝纷纷加入混战,放出自家选手的直播剪辑,以证明没有孤立蒂芙尼绿。
当然也有蒂芙尼绿的黑粉,说他在队里经常摆臭脸,比赛态度也很消极,技术更是一年不如一年。
因为节奏太过了。
平玺不得不停播。
好做法!谢欺花说,风口浪尖上就应该避一避,反正你的钱也挣得够够的了。
来,世界冠军,这段时间就和老姐我一起回归生活吧!她所说的回归生活就是陪玩。
她腿脚不便,正好有平玺这拎包小弟作陪。
平玺也喜欢和姐姐待在一起。
且将至年关,在外地读书工作的朋友们也回来了。
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喝酒,好不快哉。
虽说谢欺花本就是个自由人,但一年到头都在外地乱跑,和旧友重聚的次数反而不比别人。
夏意宛同她联络了。
她刚从意大利回国。
意宛最后没有结婚。
这既不是她的意愿,也不是厉将晓的意愿。
她选择出国创业,她喜欢咖啡和茶文化,想创办一家属于自己的咖啡品牌。
一开始父母当然不支持,好在她有许多人脉,谢欺花听闻她在创业,东奔西走,给出不少建议,最后毅然注资。
如今,意宛的品牌闯入中国市场。
她选择了武汉作为试点城市之一。
欺花!再次重逢,意宛拥抱她。
诶!我的意宛,真是好久不见!意宛注意到李平玺:这位是……跟你说过的呀!把腼腆的年轻人往前推,我家小弟,打电竞的。
谢欺花原本没想那么多。
她腿脚受伤不方便开车,平玺正好能代劳,而且这小子成天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
为了防止平玺往他哥的性格越走越偏,谢欺花有必要好好开导开导他。
但看到平玺和夏意宛站在一处。
谢欺花内心的小九九更多了些。
意宛,你今年多大了?她问。
我?我都三十五了,怎么了?谢欺花看了看平玺,又看了看挚友。
她一拍大腿道:这不是巧了嘛!什么巧?两人异口同声。
你和我家平玺!她笑说。
般配!……姐!平玺不知道她整这出,脸都吓白了,你在说什么呀?!意宛也不知所云:我三十五,你弟弟才二十三,这要般配到哪儿去?这不正好隔了十二岁?她振振有词,你俩一个生肖,还不般配?平玺拉了拉姐姐的衣袖,他既尴尬、又委屈。
谢欺花反而越说越来劲。
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十三抱金山!你别看平玺他年轻,前途无量呢!意宛哭笑不得:哪有你这么乱点鸳鸯谱的?平玺得喊我一声阿姨了。
意思是年龄差了太多。
谢欺花心里微微一动。
与此同时tຊ,平玺也意识到她要说什么,在心里默默替哥哥捏了一把汗。
我家还有个大的呀!谢欺花说,二十七,和你总差得不多吧?从传统意义上来说。
李尽蓝比李平玺更拿得出手。
平玺虽然年轻有为,但电竞总归是娱乐行业,在这些上等阶级的人眼里,不比经商从政的正统一些。
李尽蓝可就不一样了,他是跨国公司的总裁,身价还是地位上,跟夏意宛都般配。
行了!你别打趣我了!我去年就有男友了……准确的说,是情人。
谢欺花略感遗憾,但一听八卦就两眼放光:谁啊?还情人,叫的这么洋气呢?你们那边管情侣叫这个?他……意宛笑了笑,大二。
谢欺花大叫起来:那你还说……不是年龄不年龄,我和他比较投缘啦!他算是我侄子,所以有点……谢欺花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她低声:这、这能行吗?在一起试试,不合适就分。
意宛说,他喜欢我,我也不反感他。
不会有点怪吗?谢欺花想说不是有点,这太奇怪了吧!小姨和侄子!平玺却说:我觉得……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看向他。
平玺低下了头:挺、挺好。
意宛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表态。
你们这个年龄段的男生。
她顿了顿,是不太把年龄当一回事吗?平玺略无措,谢欺花也等着他回答。
他硬着头皮说:没什么不行吧。
那要是有个和你姐一样大的女生,喜欢你,要追你呢?夏意宛问。
这要、要看人了……平玺的后半句话没敢说出口,要看是不是我姐。
是就可以。
诶,谈这有的没的,别逗他了。
其实是谢欺花不喜欢这样的假设。
她总想到李尽蓝的病。
她扯开了话题:你现在和厉将晓还有联系吗?我好久没有他消息了。
你还不知道么,他们家的事?他们家的事?她只知道一些。
厉伯父去年就从中江退位了,现在厉将晓是集团里一把手。
他一上位,就把他爸爱用的人全部剔除了。
意宛说,这事在圈子里流传得很开,说儿子革……老子,还是第一次。
意宛不习惯把话说得如此粗俗。
但这确实是那些公子哥的原话。
谢欺花眉心轻蹙起,她想到,两年前在老张的葬礼上,他确实来找过她。
他攥着她说了些不知所云的话,也给出承诺,不等她回复就径直离开了。
或许他应该知道她会不赞同。
他做这些事,和她有关系吗?谢欺花不希望事实如此。
一方面,她还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脸面,能成为一个男人争权夺利的目的,权和利,说到底是满足需求的产物,谢欺花不觉得厉将晓没有一点点私心;另一方面,她收了厉母的钱,虽然这一千万在如今的她看来,也不是什么很大的数额……赔是当然赔得起的,但那都是些前尘旧事了。
她和厉将晓不是破镜,也没必要再重圆。
而且她本来也不是什么长情的人。
谢欺花想,自己是不是辜负了他。
算了,她辜负的男人多了去了。
也没见有哪个前任来找她寻仇。
不想这些了,她跟夏意宛请教这几年国外创业的事,聊到点就去吃晚饭。
两个上了三十的女人都喝了不少酒,这时候小跟班的用处就体现出来了。
你先送意宛回去,她家离得近。
那你呢?平玺不放心喝了酒的姐姐在街上乱晃,你也先上车吧。
我就随便走一走……抽根烟。
谢欺花其实不想那么早就回家。
她需要独处的空间。
一个三十岁的女人。
谢欺花就着一支烟,在街上搜寻可以消遣的地方,随意走进一家酒馆。
都到这个年龄的人,大多结识几段露水情缘,或者寂寞时可消遣的旧情人。
后者不太行,谢欺花不吃回头草。
她坐在吧台前,点了一杯干马天尼。
慢慢啜饮,身边出现不反感的男性。
请她喝酒,谢欺花当然乐意,其实她更着急办事。
实不相瞒,从俩兄弟回新房到现在,她已经素了一个多月。
他们聊了一会天,互相了解彼此的一部分。
一夜或者几夜的关系,其实也不需要了解太深。
他挺年轻,应该比她年轻,长得也挺硬朗,开的是雷克萨斯,应该不缺钱,车品也合胃口。
聊到该睡了,谢欺花看酒店软件,盘算着附近适合解决的场所。
男人也似有所感,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腰肢上。
去我家,或者你家?他说,你方不方便?不是非要在外面呀。
这里就能看出他真的不缺钱。
有体面住所的男人才有勇气请女人过夜。
我家有小孩儿,不方便。
谢欺花顿了顿,你家……突然,一只大手隔了两人的亲密。
谢欺花顺着青筋盘错的劲臂望去。
李尽蓝面色阴沉地出现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