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替上一袭黑衣,白冽予隐形藏迹潜入傲天堡内、一路行至内院深处一间小厅外,而后收敛声息,静伏等待。
连着五日来,他都过着昼伏夜出的生活。
晚上夜探傲天堡以图引出西门晔;白天兄长外出商讨「除寇大计」时则留在房里歇息。
「白冽予」本来就是出了名的大病号,任何人瞧着他每天窝在床上都不会觉得奇怪。
不过这歇息之中,至少有四成的时间是拿来练功的,余下的六成中也只有一半在歇息。
剩下的三成,他则用来订定、检视即将付诸实行的计画。
汗青寨核心有三,他的应敌之计也就分成了三条。
第一条,便是剿灭青衣众、生擒嬴川。
有兄长和东方煜出手,加上在他的指派下早已完成的山寨地形、岗哨分布图,此计虽牵连较广且尤为复杂,却已是十拿九稳。
第二条,则是诱捕齐百洇──白冽予当日故作隐密地以真实身分进入九江分部,正是为了这请君入瓮之计。
齐百洇对于行动被斥责这点心有不甘,时常暗暗潜伏山庄四近。
眼下傲天堡一方情势不好,如果让他得知青衣众被灭的消息,定会不惜一切潜入九江分部擒住自己以图扭转局势。
而近日间齐百洇趁兄长不在时的连连暗探证明了白冽予的想法。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齐百洇有好几次都想闯入屋中,却终究还是暂时罢手了。
至于最后的一条计,则是击杀晁明山……靠的,自是死里逃生的李列──正自思量间,数道足音入耳。
听得是晁明山等三人,白冽予当下全心收敛声息,并功聚双耳仔细聆听。
潜入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西门晔,可既然让他碰上如此机会,就绝没有放过的道理。
只听小厅里,嬴川的声音首先入耳:「齐百洇,你这几日很是悠闲嘛。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老大说我和擎云山庄有过冲突,可以不用参加会议的。
」「不用参加会议和潜入擎云山庄可是两码子事。
」「你跟踪我?」听自己的行踪为嬴川知悉,齐百洇音调已是微变,「你是在疑心我与擎云山庄暗通声息?」「我倒没这么想……我只是担心你一时鬼迷心窍,忍不住对白冽予出手而已。
」「你──」「还想否认吗?」「我是为大局着想!如能顺利擒得白冽予,咱们就有本钱同擎云山庄谈判,改变刻下不利的局势了!」「大局?你为的怕是一己之私欲吧。
」「嬴川,你这是什么意思?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这般污蔑我!」「证据?不知你同那些男妓温存时满口的『冽予』算不算证据?百洇,你以前对男色可是毫无兴趣的。
」此言一出,不光是齐百洇大受打击,连外头听着的白冽予都是微微一震。
但听得好一阵沉默后,齐百洇才用有些干涩的声音开了口:「……我承认我对白冽予确实有染指的念头,但轻重之分我还是知道的。
我虽日日去探他,却始终没出手不就为了这个原因?」说着,语调亦染上了些许苦涩。
听他此言,本有些咄咄逼人的嬴川也因而缓下了语气。
「百洇,咱们几十年兄弟,我虽时常指责你的不是,却绝无害你之心。
这白冽予固然是个好筹码,却不是咱们动得起的……况且门主不也下了令,要你就此罢手吗?」「门主又如何!我早就想说了……咱们拼死拼活在这儿打基业,孤立无援也就罢了,却还得处处受门主的约束。
咱们受流影谷所擒之时,门主可曾出过一点──」「住口,百洇。
」打断齐百洇的,是先前一直未曾出声的晁明山。
他的语音严厉中带有些许恐惧。
「对于白冽予,我同意你在情况生变时出手擒住。
可方才那等不敬的话语决计不能再提,知道吗?」「……是。
」连他都这么说了,齐百洇自只能就此住了口。
晁明山的决定无疑是大大帮了他的计画一把。
将这一切听在耳里,白冽予脑海中如此认知方有,心中已是警兆忽现。
当下作势解鞭防备,并自一个回眸──随之入眼的,正是他这趟潜入的主要目标:西门晔。
但见后者一个手势示意他噤声跟来。
白冽予先是故露犹疑,而终究是在不引起厅中三人注意的情况下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悄声奔驰着。
一路行来,西门晔虽领在前头,却刻意配合他的速度,使两人之前一直维持着固定的距离。
他既如此「用心」,白冽予自不客气,只用上七成不到的力量跟随其后,并自观察起这流影谷未来主事者的身法来。
当然,手中的归云鞭仍然紧握。
眸光紧锁眼前青年流泄着一股冷峻气息的身影。
他曾有过西门晔与东方煜的实力在伯仲之间的判断,如今更证明了他所料无误。
足足奔了好一阵后,西门晔才收住了脚步。
白冽予亦随之停下,隔着约五丈的距离直直望向西门晔。
刻下所在之处,是九江城郊的一块空地。
「你是何人?为何带我来此?」四下既已无了他人,白冽予遂直问出口,眸中警戒之色有增无减。
瞧他如此紧张,西门晔回过身来,俊美脸孔之上露出了一个深带冷傲气息的笑:「李兄弟竟能由那等不利的情况下逃出生天,西门晔确实十分佩服。
」「西门……你是流影谷的人?」「正是。
」「流影谷找我有什么事?你又如何知道我是李列?」当日白冽予以归云鞭挑战兄长时,西门晔并不在场。
虽知他定有管道能获得消息,可白冽予仍是故意问了出来。
但见那俊美面容之上神情无改,道:「李兄弟以精采鞭艺战平白飒予,我虽没能亲眼得见,却多少有所耳闻……只是李兄大难不死后反而潜入傲天堡暗暗查探,想来当日出手之人并非白飒予,而是傲天堡中人了?」「我没有回答的必要。
」双眉微拧,眸中却已隐透出一丝不解之色。
他这番质疑合情合理。
西门晔也知道他会有此态度,当下并不恼火,仅是凉凉一句脱口:「若我能助你扳回一城呢?」「什么意思?」「李兄可知,那陆任倚的真实身分本是十几年前横行北方的贼寇『汗青寨』寨主晁明山?」「……那又如何?」「今日李兄若贸然登门欲擒杀陆任倚,只怕会被他反咬一口。
可你若能证实他便是晁明山,他的话自不会有人相信,李兄弟也能名正言顺的报仇了。
」「这些都是片面之词,要我如何相信?」仍旧是质疑的一句反问,先前对西门晔的防备却已松了些许,显然是多少被他说服了些。
察觉到这一点,西门晔又是一笑,并自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丢给李列。
「此乃我流影谷疗伤秘药『归元丹』,内有三颗,便当作是我给李兄的见面礼──李兄可将此药交由贵友柳方宇一见,即可证实我的身分。
」顿了顿,「有归元丹相助并全力调息,李兄的身子当可在一日夜间完全恢复如旧。
」「……你为何助我?」见他如此煞费心思的说明,白冽予终于是放下了归云鞭开口问道。
他倒不是猜不透西门晔的心思,只是以「李列」的身分而言,这样的疑问是必然会有的。
但听西门晔一声长叹,面上的笑容敛起,转而带上些许沉重。
「傲天堡之事本是因我流影谷而起。
当初我流影谷扶持傲天堡,是希望藉其牵制擎云山庄,并给那汗青寨寇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怎料他们恶性不改,竟另创青衣众危害百姓……我虽深感愧疚,却碍于长辈之命无法出手。
眼下见李兄大难不死,这才起意想藉由李兄之手除去那背信忘义的晁明山。
」他这番话听来恳切中深含无奈,若今日李列真是个无甚机心的少年,只怕立时就要为他所欺。
可白冽予本身也是这方面的高手。
心底不为所动,面上却已是一抹决色闪过。
「要怎么做?」语气淡漠依旧,却显示出他已信了西门晔所言。
后者自然明白这一点,当下面授机宜,将如何逼出晁明山的本门功夫、以及该于何时进行才能收取最大效果等尽数道出。
白冽予露出仔细聆听背下的神色,心下却已因那与自己原先计画相去不远的手段而暗暗一凛。
这西门晔果非寻常角色……实则这番相助,消灭晁明山只是顺道,收买并探探李列的底子才是真的。
一番说明讲解罢,大计已是定下。
见时间不早了,白冽予当下告辞离去,而在确定无人跟踪后潜迹蹑回原处。
西门晔仍未离开,可他身前却已多了个陌生的身影。
知道对方身手高超,白冽予收敛一切声息暗伏观看。
但听那陌生的身影神色恭敬,双唇一启已是战战兢兢的一句问出:「少谷主,您为何如此帮助李列?虽说咱们只有提供傲天堡一些情报,但他们毕竟是用来牵制擎云山庄的一大──」「你当真以为我扶植傲天堡是为了牵制擎云山庄?」「您的意思是……」「区区一个傲天堡,又岂能斗得过擎云山庄?它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让我探探白飒予等人虚实的棋子。
」顿了顿,「若今日晁明山肯安分守己的慢慢发展,我还可以再帮他一把。
可惜他贪功冒进,重回老路……不听话的狗,留着又有何用?」叙述的音调冷彻,不待分毫情感。
正如白冽予先前的推断──这傲天堡在西门晔眼里,终究不过是拿来试探山庄、且随时可以放弃的棋子。
那下属显然从未想过这一点,当下已是一句「少谷主英明」脱口。
可西门晔并不因这句赞颂而有所动。
音调冷澈如旧,道:「瞧你的神情,是还有疑问了?」「……属下以为,少谷主连傲天堡是咱们扶持的事都说了出来,难道就不怕李列反咬咱们一口?」「这李列可不像外表看来那般简单。
他该知道:即使将此事说出去,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也不过是片面之词。
况且这个人很有意思……就暂时给他一个恩惠,以后说不定能有大用。
」「但……」「汗青寨的事发,首当其冲的是三叔。
这对咱们不是正好吗?」「是。
」西门晔的最后一句成功的说服了那名下属。
但听他一声应后,主仆二人不再多说,离开空地回城去了。
瞧着二人的身影逐渐远去,知悉一切的白冽予自又是一番心思。
看来,这汗青寨之事尚牵扯流影谷内的派系斗争,故西门晔反而乐见汗青寨之事被揭发出来。
不过……自怀中取出方才的药瓶,白冽予打开瓶塞轻轻一嗅。
确实是归元丹。
既然收了他这三颗归元丹,就当作是还个人情,暂且依计而行吧……心下决意既有,白冽予不再耽搁,轻功运起离开了空地。
可,本该朝着九江分部行去的身影,却在一阵思量后改了方向。
最后的目标,是东方煜离开傲天堡后暂时歇脚的客栈。
夜已深,东方煜房间的灯火也早就熄了……远望着他的房间,回想起当日他因自己的死而升起的自责懊悔,愧疚之情随之萌生。
但刻下并不是见面的好时机。
如此认知浮现,本欲迈出的步因而收了回来。
有些复杂的再望了眼那不见分毫亮光的窗后,白冽予一声低叹,转身离去。
转眼间,七日之期已到。
在白飒予的适度「坚持」下,定下了由化名陆任倚的晁明山留守后方、白飒予到现场指挥的计画。
消息被严密的封锁了住。
当日,天未亮,前往「剿灭青衣众」的队伍已悄然开赴。
由于双方的人马编制是分开的,故傲天堡成员直至到达假青衣众所在之处时,都未曾发觉到山庄弟子层层护卫住的人并非白飒予,而是一个身型与他相去不远的山庄弟子。
真正的白飒予,早已同东方煜及一干山庄精锐来到了青衣众藏身的小谷。
伏击的配置早在昨夜便已完成。
之所以会到今日才行动,为的就是趁青衣众警戒松懈之时将之一举攻下。
确认一切已经配置妥当后,白飒予一个手势打出,一名浑身是伤、一脸狼狈的「青衣众」立时冲出,仓皇过了暗哨一路冲至寨口。
「不、不好了!擎云山庄……攻、攻过来了……」「什么?怎么可能?暗──」瞧他如此模样,把守寨口的几人立时围了过来。
怎料急问未完,本该伤重欲倒的「同伴」却突然出手,瞬间将四近几人诛杀殆尽。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东方煜。
之所以如此大才小用,为的就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震慑、清光所有敌人好一举夺下寨口。
而一切正如预期。
有他出手,寻常贼寇又怎有一敌之力?这下迅雷不及掩耳,寨口贼众立时被一扫而空。
寨口既已取下,山庄人马立时毫无阻碍的直入寨内。
东方煜也于此时褪下伪装恢复平时样貌,同白飒予领人杀入山寨。
青衣众与傲天堡气同连枝、互通声息,自然知道今天就是擎云山庄与傲天堡联手除寇的日子。
先前的除寇大会上,对青衣众毫无头绪的擎云山庄除了在一些日程、安排上做些文章外,其余计画几乎都只能由着傲天堡方面安排。
潜入会议中的青衣众干部都对白飒予虽然极不甘心、却也只能依言办事的样子印象深刻。
对他们而言,假青衣众一亡,他们便能逍遥法外──又怎会料得到本该在相反方向出现的山庄人马竟就这般出现在眼前?这仗求的是一举大胜。
擎云山庄的人马素质本就不错,人数更比对方多了一倍,又早已摸清地势分布,哪有不手到擒来的可能?便连干部们赖以逃生的密道,也都先一步被山庄严密把守了住。
这是场一面倒的剿灭行动。
一方全无防备,另一方则是准备充分、势在必得。
连半个时辰都不到,除了少数贼众仍聚而反抗外,其余部分都已尽入掌控。
「看到嬴川了吗?」解决完东侧的贼寇后,东方煜赶至白飒予身边如此问道。
后者指了指前方。
数十名山庄弟子正企图攻破仍负嵎顽抗的十多名贼众。
其中,赫然便有白冽予曾详细描述其长相的嬴川。
那十多名贼寇以兵器库为据点进行抵抗,由于入口仅有三个人身宽,一时想攻进去却是不易。
虽有下属提议用火攻,但为了生擒嬴川,只得作罢。
瞧着如此情况,东方煜微微蹙眉:「再这么耗下去,只怕会让陆任倚发觉什么。
虽说城防已控制进出、傲天堡四近也已落入掌控……但以其实力,仅只那样还不够保险。
」「既然如此,你我就一起出手吧。
」「白兄的意思是……?」「让弟子们退下,我们直接攻入兵器库。
」「没问题。
」行动虽嫌冒险,但两人实力却足以应付。
一个对望后,两人身形暴起,朝兵器库门口电射而去。
见主子飞驰而来,原先企图攻入的山庄弟子立时让开了一条信道。
但见白飒予十成功力运起,双掌击出。
伴随着凌厉掌风扫过,先前挡在门口的贼人立时被强大的力道击飞开来。
也在贼人被击飞开的当儿,门口瞬间大开。
东方煜抓准机会趁隙而入。
日魂离鞘,银芒舞动间,兵器库内的贼人已然倒得七七八八。
这下大势已去。
守在兵器库内的嬴川本还想趁隙逃离,却在望见来人之时放下了兵器。
他一个手势示意残余同伴不要抵抗。
「对象是擎云山庄和柳方宇……看来我输得不冤吶。
」带着深深的感慨,他高举双手如此开口。
见他已无战意,白飒予虽未完全松下警戒,却仍吩咐属下就此停手。
也在同时,东方煜急切地上了前:「你可愿出面证实陆任倚与青衣众勾结之事?」他心念李列之仇,首要的目标仍是陆任倚,故有此言。
闻言,嬴川一阵苦笑。
他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只道:「你们究竟是如何发现的?」「只能说是你时运不济吧。
」当然不可能说出真相,故白飒予仅以如此一句应过。
嬴川面上苦笑因而转深,一个叹息后,任由数名弟子押解着离开了兵器库,却是不答东方煜先前的问题。
后者一怔便要追上,可突然递到面前的一张纸却让他停下了动作。
不解的目光望向对方。
但见白飒予笑了笑,道:「应承过柳兄的事,我自不会忘……有这些情报,便是嬴川不肯指控陆任倚,柳兄也能以此为凭替李兄报仇。
」得他此言,东方煜立时取过那张纸仔细阅读──上头写的不是别的,正是那三人的背景底细。
以东方煜的才智,又岂会不知这些情报的重要性?当下深深谢过,而在一个施礼后借过马匹,全速赶回九江城。
瞧他情急若此,白飒予不由得一阵苦笑。
情报是给了,用不用得上却是另外一回事。
一个手势示意下属放烟花传讯,心思却已飘回此刻仍在山庄的弟弟身上。
不知山庄内,冽应付那齐百洇的行动又进行得如何了?清晨,天才刚亮,也就在山庄人马攻下山寨前不久,一抹人影悄然窜入警戒远逊于平时的擎云山庄九江分部。
如果欺敌的行动顺利,就没有擒下白冽予的必要──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来了。
一如前几日所为,循着几乎已烂熟的路线一路潜至他所在的房间。
同住一房的白飒予早就因青衣众之事而离开。
如今,在那房中的,就只剩下那仅有过两面之缘,便让他再也无法忘怀的少年……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心一意想擒下白冽予的齐百洇。
这几日来,他如同上了瘾一般无法自制的藏身房外,偷听着房内声息、想象着房内那少年的每一个动作……曾经有好几次他都想闯入房中,却终究还是按捺了下。
而今,以山庄此刻松懈的守备,他想就此带走白冽予该非难事……耳听那房中微弱依旧的吐息,那隐带分凄色的无双容颜随之浮现。
情绪瞬间高涨,呼吸亦不自主的有些急促了起来。
虽知不该过于躁进,可这么好的机会往后只怕再难遇上。
况且不论欺敌顺利与否,能擒住白冽予,对他们都是有利无弊吧?心下犹豫间,终于是情不自禁的推开窗户,轻声潜入房中。
内室里,浅葱色床帷轻垂,而在屋外光线的映照下映出了仍自横卧的身影。
微弱气息让人心生疼惜的同时,也同样勾起了想将之夺去的残暴欲望。
咽了咽口水,齐百洇悄声走近,轻轻撩起了床帷。
随之入眼的身影,是如同记忆中那般蛊惑人心的美丽。
锦被仅盖到肩头。
散落的长发与衣领交错处,优美的颈项暴露于空气之中。
而在那之上的,便是那张流泄着令人迷醉的光彩的……俊美端丽无双的容颜。
即使他曾放出那么多难听的流言,可在他心里的白冽予,一直是如同刻下睡容般纯净出尘,而又隐带分凄然的。
他一直深深渴望着……这过于惑人的少年……情不自禁的,指尖轻触上那彷若散发着光彩的容颜。
触手的肌肤是一如所料的柔滑,而隐透着分寒凉。
本以为只要触上就好,可一旦碰触便再难满足。
脑海中幻想过无数次的情景浮现,唇间因而一阵低喘。
指尖下移,轻抚过他的下颚,而至那过于诱人的颈。
似乎是感觉到了外来的碰触,眼前的躯体略微翻动了下。
锦被一滑,仅以中衣包覆住的肩头因而露出,连同肩背那透着勾人气息的轮廓一起……齐百洇出身邪派,在这方面的定力本就不够,刻下又瞧着如此情景,欲火一起已是再难按捺。
当下已不顾一切的坐上床畔,一把扯开少年身上仅存的中衣。
莹润肩头因而暴露于空气之中。
受此干扰,本自紧闭的眼帘因而浅睁,而在瞧见这不速之客时一阵惊愕。
可呼救声还不及脱口,双唇便已被齐百洇捂了住。
「别急,」他暧昧一笑,「待会儿你可有的是机会叫给我听……」言罢,他单掌握上少年肩头,一个俯身便要吻上那细致的肌肤,好好享受少年醉人的芳香──便在此时,一抹凉意乍然抵上后颈。
齐百洇因而一愣,而在查觉到是白冽予以匕首抵住之时为之一笑。
他一个抬手便要反制住那以匕首抵着自己后颈的手,怎料数度使力,竟都不为所动!神情因而带上了些许愕然。
眸光对上本该任他予取予求、纵情疼爱蹂躏的少年。
那眸中的惊愕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本该陌生,却透着些许熟悉的淡冷。
捂着他双唇的掌在无法抗拒的情况下被移开。
冰冷匕首仍旧抵着他后颈……他瞧见本该柔弱的少年面上勾起冷澈笑意:「齐百洇,你这又是何苦?」淡淡一句罢,白冽予擒着他的左手一个使力将其自身上扯开,而在那躯体落地之前,银亮匕首沿颈一划而过。
鲜血随之洒落,却因下坠之势而未曾溅上那裸露于空气之中的双肩与无双容颜。
失了生机的躯体就这样落了地,仍然睁着的双眼写满了惊愕与不解。
也在此时,传讯烟花声响。
「成功了吗……」抬头看了眼半启窗扉,白冽予面上神情澹然仍旧,而在确认齐百洇已死透后洗去血迹,更衣束发带上面具。
(以下由花园录入组?minami24?录入)第十四章白冽予赶到傲天堡前时,四周早已由擂台为中心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了,仅擂台外圈尚有些空地。
空地之上十来个身影围着擂台,却是先前那些来九江一探情形的各门派代表、及一些在江湖上颇有名气的白道人物,显然是恰逢其会。
而擂台之上,由青衣众处赶回的东方煜正迎着晁明山一一数出他的罪状。
瞧两人模样,该是尚未动手……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东方煜既已先开了口,他自也省得麻烦。
当下静立人群之中,默默观看台上一切。
由于众人的注意力都为台上的东方煜所吸引,一时间倒无人注意到这本该凶多吉少的少年。
倒是候在擂台外圈的桑凈不经意间一个转头,而在望见那修长的身影时为之一震。
白冽予也察觉了她的目光。
双眸循之望去。
入眼的,是桑凈俏脸上惊喜之色微露,却又隐含着些什么的模样。
但见四目相对时她俏脸一红,竟是有些羞怯地别开了脸。
如此反应让白冽予结结实实的愣了下。
可他毕竟是心思极定的人,转瞬间便收起岔了的思绪,将注意力拉回台上的东方煜。
但见俊朗的面容之上一派肃然,周身慑人魄力尽释,半点不见平时的温厚平和。
凌厉眸光,紧锁于眼前该是钦命要犯的男人身上。
「晁明山,你可还有话要说?」「老夫本非晁明山,又有什么好说的?却不知柳少侠如此侮蔑,究竟是何居心?」虽见事情败露,可晁明山仍是打定了主意死不承认--嬴川不会背叛他。
只要他一切否认,柳方宇就算知了真相,也没有证据证明其所言。
瞧他仍不肯就范,东方煜冷哼一声:「那么,勾结青衣众之事你也是不认了?」「当然。
老夫召开除寇大会之事天下皆知,又岂会是勾结青衣众的贼人?这趟没能消灭真正的青衣众,不过是老夫情报失误。
柳少侠不会只因为这一个失误就想陷老夫入罪吧?」「那就奇怪了……堡主若未与青衣众勾结,为何傲天堡内院与青衣众山寨间竟有一条修建完善的密道相通?」「那是青衣众奸贼的技俩,老夫也深受其害。
」听他狡辩若此,东方煜差点没气得拉他好好看清那密道入口,看他还能不能睁眼说瞎话--那密道若真是青衣众偷偷开挖,焉能有如此规模?可他终究是深深吸了口气。
眸光难得的添了分冷冽肃杀。
「勾结青衣众的事你不认……那么,李列的死,你也打算一并撇清了?」「自然。
」顿了顿,「今日李列已死、尸骨未存。
你单凭推论就指责老夫是凶手未免太过可笑--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除非李列死而复生,亲口说出老夫就是凶手,否则你这番指控断难令人信服!」在他看来,当时无人瞧见自己出手,李列又已死。
在这种死无对证又找不着尸体的情况下,任凭柳方宇猜得再准也是口说无凭。
而这样的态度无疑是火上加油。
见他话中连半点装模作样的、对一个往生之人的敬意都无,东方煜眉头一皱,当下已是再难按捺。
「既然如此,就请恕晚辈失礼了!」这话,是对着擂台四周的各门派要人及众位高手说的。
「眼下就请在场诸位做个见证,待柳某逼出晁明山一身邪功!」言罢,东方煜气势瞬间已是大放,阳热真气亦随之散发而出直逼眼前的晁明山。
这晁明山既打定主意矢口否认,他就只有以武力逼出其本身的功夫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了!见他已打定主意动手,晁明山眼神一沉,双掌暗自蓄劲待要好好应付这个后生小子,一抹身影却在此时穿过人墙,以行云流水般美妙的身法跃上擂台。
但见他左手探出轻按上东方煜本欲拔剑的手。
后者因而一愣,而在瞧见那毫无一丝瑕疵的修长五指时再次一愣。
有些不敢置信的,眸光凝向那落于身旁的身影。
但见少年清俊的脸庞近在咫呎,神情之间,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澹然。
「李……列……!」唤出他名字之时,语音甚至有些颤抖,却是因为喜悦而起。
眼下可是光天化日,那覆着右手的触感又是实在,不正说明了眼前的少年确非虚影?心下大喜间反握上那微凉的左手,当下已是感动至极的一个拥抱:「太好了……李兄弟你平安无事……」此时四近众人也已认出了他的身分,四周因而响起阵阵窃语声,都猜想今日之事必定会有个了结了。
倒是白冽予给他这么个感动的拥抱给弄了个措手不及,眸中瞬间已是一抹无措闪过……那张俊朗面容刻下几乎快依着自己的颈子了。
温热鼻息落上颈部,先前被那齐百洇碰触的记忆因而浮现。
却似乎又有些不同。
感受着那紧环腰际的力道,唇间已是一声轻叹。
微微使力正想挣开这个热情的拥抱,却在此时,冰冷杀意伴随凌厉掌风乍然袭至。
两人都非寻常人物,当下立时明白是晁明山趁二人感动重逢之际出手偷袭。
原先紧靠的身影旋即分开,避过了晁明山突如其来的一掌。
由于先前话说得太满,李列竟又侥幸未死,晁明山自知大势已去,便想朝两人开刀并挟持人质突围。
在他看来,李列中他两掌,便是逃出生天,内伤怕也没能好过原先三成。
也正因为如此,他一掌逼得两人反向而走后,身形一动立时缠上李列,务要在其归云鞭出之前先行将之擒下。
此时东方煜也察觉了他的意图,心下不禁大骂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抱着李列逃,反而和他逃了个相反的方向?日魂离鞘便要袭向晁明山以救下少年,怎料耳边却是低幽语音响起:「我来就好。
」知道是李列用上传音之法,东方煜身形因而一滞。
目光对上似是即将任人宰割的少年,眼见他足未落地晁明山双掌却已袭至,心下不由得焦急万分,却终究还是依言停下了脚步。
只见那双掌分毫不差的印上了少年好似全无防备的背脊。
众人以为这少年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又将遭毒手,不由得一阵惊呼--孰料,本该被击飞出去的身子四平八稳的落了地,反倒是出手偷袭的晁明山竟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这下连东方煜都是瞧得一怔,而白冽予却已于此时回身对向晁明山。
腰间归云鞭解,森寒真气散出直逼前方有些动弹不得的晁明山。
这晁明山以为他重伤未愈,又想擒他做人质,下手自然少了几分力,怎料双掌按上少年背部之时,劲力尚未送出,一股至寒的真气却已先一步贯体而入。
这股真气至寒至纯,正好是他一身邪异真气的克星,不得已之下只得匆忙后撤,想办法化解体内那丝至寒至纯的真气。
但他毕竟不是愚人,瞧着柳方宇并未出手,立时明白了这李列打算一对一单挑。
眼下他突袭的优势已失,一有逃离的动作只怕马上就会被柳方宇等人攻击,索性暂时绝了念头视情况再做打算。
不过……眸光凝向前方乱了自己所有计划的少年。
但见他真气暗聚,衣袂无风自动,竟隐隐给人一股出尘脱俗之感!双眉因而一皱。
若非这李列,今日他大可就此拖过乃至另谋他法。
当日那次暗袭他自认做得十拿九稳,没想到李列竟命大若斯?思及至此,心下杀意已生。
双掌再次化开,身形跃前已是凌空一掌朝前方少年直袭而去。
他早豁了出去,邪功全力运起,气势大盛间,双掌已然隐泛起一阵青色。
这下靠得比较近的人都感受到了他邪功的厉害,忙一一退后化解。
倒是白冽予分毫不为所动,气机紧锁敌人,右腕一动已是鞭势急扫而开。
他出手虽晚于晁明山,可一条银鞭却以惊人的高速诡若灵蛇的钻入对手空隙之中,疾袭其胁下大穴。
这下眼光之准、鞭法之好立时引得四周众人一阵惊叹。
晁明山虽曾见过他与白飒予那战,但他自来托大,怎么也没想到这少年竟有如此眼力,更没想到这条银鞭竟能灵动若斯。
眼见银鞭即将点至,回想起先前森寒真气入体的滋味,终于是身形一改,变掌迎向了那灵动异常的银鞭。
可白冽予却不打算正攫其锋。
足尖一点,身形随之流转,银白鞭影舞开,竟硬生生避过了晁明山的掌又一次迎向他的空隙。
如此往覆间,一鞭双掌已是数十招递过。
只是其中白冽予正面迎上晁明山掌力的次数极少,而多是趁隙而入直袭他要害。
由于晁明山本存着避开归云鞭、拉近距离攻击李列本身的想法,几次匆忙变招不及让他吃了大亏--他没想到李列鞭法与身法的配合竟能臻至如此境界,身上已然有了几分内伤。
晁明山使的也是掌,自然清楚对上鞭这等长兵器之时,距离是取胜的一大关键。
可惜他因托大又没能摸清对手底子,一开始便失了先机被李列拉开距离。
而他本身修为虽高了李列不只一筹,但在招式与身法的配合上却远远不如,连真气的精纯度亦相差甚大。
加上过往赖以逞凶的邪功碰上了正好是克星的正宗玄门功法,终于造就了他刻下以掌对鞭,却怎么也无法抢近对手身边的劣势。
两人就隔着七、八尺的距离这般遥相对决。
众人但见那李列身法流转,鞭势灵动而无处不渗,竟就这么把晁明山完全压制了住。
在场如东方煜等当然知道晁明山多年修为比李列高了不只一筹,眼下见他竟能以鞭法与身法相配合完全压制对手,心下赞叹间,更已有人暗暗留心起这个少年。
以晁明山的高傲,又岂受得了这种窝囊气?横竖逃生无望,就让他拉着李列一起陪葬吧!他心意既决,当下不再回防,朝眼前少年直袭而去。
但见银白鞭影击上,他护身真气被破,一口鲜血因而狂喷而出,可去势却始终不改--便在那银白鞭影再一次欺身之际,他双掌一闪一放,已是六枚暗器朝少年疾飞而去。
也在此时,归云鞭再次击中了他。
晁明山早已负伤,这下又是拼着两伤的决心出手,本就没了多少防备,因而又是一口鲜血狠狠喷出。
身子已再难支持的落了地。
只是他这一手暗袭确实阴损至极。
白冽予陡然收鞭后防,却仍是让一枚暗器划过了右腰。
身形因而一震。
他敛下鞭势按上右腰,但见伤处鲜血隐泛上青气,正是沾染上青藤的迹象。
当下疾点几处要穴遏止毒素蔓延。
也在此时,晁明山阴冷的笑声响起:「嘿嘿……本座固然逃不了,你也别想活命!这『青藤』名列天下奇毒之五,不出半个时辰你就会窒息而死啦!」此言一出,众人立时色变。
东方煜是知道青藤厉害的,心下骇然间才想上前逼出解药,怎料那晁明山却已先一步抬掌自击天灵盖。
此掌尽集其残余功力,东方煜赶到之时,晁明山已然气绝而亡。
这一切来得突然,众人瞧了瞧晁明山的尸身,又瞧了按着右腰微微低喘的少年,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先前一直看着的桑凈也于此时冲上了前,想也不想便直奔至李列身畔:「李公子……」她这一唤脱口之时,眸中竟已隐隐带上泪水。
白冽予虽有些莫名所以,但还是瞧得心中一软。
仍然干净的右手轻替她拭去泪水,视线却已于此时改对上逐步走近的东方煜。
那张俊朗的面容之上神色复杂至斯,甚至隐染上一分悲痛。
知他心切自己的安危,当下双唇微张已是一句传音过:「带我离开。
」平静如旧的语音,却让东方煜听得心头一震。
他是碧风楼楼主,本就是名家子弟,又岂会不知青藤的厉害?可听李列语音仍是平静若斯,他忍不住起了一线希望:说不定李列真有办法应付青藤之毒。
当下再不犹豫,他一个俯身横抱起李列,轻功全速运起,依着怀中少年的传音指示远离了傲天堡。
众人见柳方宇如此出手,只道他有解毒之法,自不会加以阻拦。
倒是桑凈有些怔然的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回想起先前寒凉指尖抚过面颊的触感,带泪俏容已是微微一红……便在柳李二人远遁无踪的情况下,傲天堡之事就此落了幕。
「你当真没事吗?」瞧着眼前少年除下上衫、自若仍旧的以清凉溪水冲洗伤口的模样,东方煜忍不住又是这么一句问出。
就在城内忙着善后之时,城外山林间,算是事件主要当事人的东方煜和白冽予却相对而言要来得悠闲许多。
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两人所在之处,正是那日东方煜遭袭后白冽予替他清洗伤口的地点。
旧地重游,受伤的人换了,一脸忧心之色的却还是同一个。
从刚才到现在,李列什么药也没吃,仅仅调息一阵后便开始清洗伤口。
以青藤毒性之强,东方煜怎么也无法相信他已完全无碍。
但见眼前少年轻轻摇了摇头,一个伸手同他要过布巾便开始擦拭身体。
瞧他如此反应,东方煜虽有满腹疑问待解,却终仍是有些无奈的在他身旁歇坐了下。
眸光不经意间望向少年半裸的上身。
这一瞧,视线竟是有些难以移开了……那是毫无一丝瑕疵的躯体,体态匀称优美,肌理紧实、线条流畅。
而那见不着一丝伤痕的肌肤更在林间流光映照下,隐隐泛着蛊惑人心的莹润色泽……呼吸因而微乱。
眸光仓惶间正待移开,却在瞧见他腰间已不再渗血、甚至初步愈合的伤口之时微微一怔。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伤好得如此之快……这也是你身上见不得一丝伤痕的原因?」讶异间终于是如此一问脱口。
白冽予的动作因而微微一顿。
眸光移向东方煜,神情比之平时柔和了不少。
「内功特性……此外,伤药也是因素之一。
」「伤药……啊,你是指这个?」一提起伤药,东方煜立时取出了那夜他交给自己的「师门灵药」。
白冽予点了点头。
「此外,我的内功尚能抵抗多数毒质,故能顺利化解青藤……事实上,那日为你吸出毒血的凶险远不如你所以为的高。
」言下之意,就是要他不必太在意自己救他之事。
这番话让后者听得先是一怔,而随即面露喜色--不是因为李列要他不必介意,而是因为他听出李列已把他当成了朋友。
若非有意真心相交,又岂会将自己的内功特性这种事说出来?只是他面上喜色虽现,眸光却是坚定,语气亦同:「不论凶不凶险,当日你救我一命本是事实。
」「……你倒是对这恩情有否如此计较?」因他所言而回以凉凉一句。
澄幽双眸对上他的,乍看之下澹然无波毫无起伏,却仿佛又隐隐藏着些什么……东方煜这才猛然省悟:他是指两人已是朋友,自己又何需如此计较?唇角因而扬笑,当下已是沉厚温和的嗓音逸出:「是我太计较了,哈哈!」说到最后已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而终是极其开怀地一阵大笑。
只怕东方煜自己都没注意到……自李列出事至今,他还是首趟完全恢复过往神采。
只是他本人虽没怎么注意,白冽予却是在意得很。
明白他为何会有如此反应,心思当下已是一缓,先前仍存的些许愧疚终能尽数淡去。
当下正待走近友人并穿回衣衫,脚步却已是一阵踉跄。
方才他虽没受什么内伤,可真气毕竟消耗不少。
加上先前又费心驱除青藤的毒性,如今心神已松,一时脱力下才会脚步不稳。
眼见他险些就要跌了,东方煜赶忙出手扶住了他的身子。
残留着些许水气的光裸躯体因而入怀,双掌无巧不巧正好按上他腰部……触手的肌肤是一如所见的平滑细致。
可还来不及想岔,便已因怀中躯体的微震而猛然省悟了什么。
也就这一不小心,就牵扯到了他虽恢复得极快、但也才初步愈合的伤口。
当下赶忙扶着他歇下,并打开药罐,沾取药膏小心翼翼的替他上了药。
白冽予本无此打算,可瞧他一脸的专注谨慎,当下也不好推辞,而就这么任由他替自己将伤药小心涂抹于伤处了。
心底暖意,随之而生。
早已不只一次……对于他的安危,东方煜的关切只怕不比兄长逊色多少。
伴随如此认知浮现于脑海,东方煜也替他上完了药。
顺道帮着他拉好中衣、套上衣衫,而在略一思索后,掌心抵上他背心缓缓送入真气。
这个举动更在白冽予意料之外。
但他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在东方煜的帮助下运功调息。
温暖真气丝丝入体。
本来几近干涸的真气在他的帮助下快速恢复了起来。
待到无碍后,白冽予示意对方撤回真气,以免反受他至寒真气的影响……功力尽复之时,已是午未之交了。
瞧了瞧天空中已略偏西的秋阳、又瞧了瞧身旁该是全无大碍的少年。
回想起近日来数般起伏,东方煜不由得一声长叹。
白冽予因而回眸。
对上的,是他交错着感慨的复杂目光。
俊朗的面容之上笑意犹存,却是个让人感觉不出分毫欣喜之意的笑。
「当时,我瞧着断崖旁的点点血迹,还以为你当真就此魂断……还好,你终究是平安了。
」这番话极为平淡,半点没提到他当时的心情。
可白冽予又怎会听不出其中隐含了多少的心切与懊悔?些许愧疚再次升起。
唇间已是一声低叹。
一瞬间有些想同他解释什么,却终究还是压下了念头。
但也因为这一转折,两人一时间竟是有些无语了。
足过了好一阵后,东方煜才苦笑着开了口:「瞧我,什么不提竟提起这个!烦人的事就不多说了。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一时尚无定计……大概四处看看、四处走走,专往有麻烦的地方钻吧。
」这话倒不假。
他要历练,自然得找些有麻烦的地方碰。
似乎是想起自己初入江湖时的事儿,东方煜闻言莞尔,道:「还记得上回跟你说的蜀地风光吗?如果你尚未有决定,何不同我来一趟蜀地之旅?」「不了。
净跟着柳大侠我还能干什么事儿呢?还是各自行走吧!有缘的话,总会再碰面的。
」「也是。
」多少知道他的性子,东方煜本就不期望这个邀请能成功,故被拒绝也只是微微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微寒秋风,轻抚而过。
感受着拂面凉意,白冽予眼角余光瞥向身旁已成为朋友的青年……自官道上的初遇而始,彼此相处的记忆一一浮现,直至此刻。
眸光转柔。
他起身拍了拍衣衫。
「就当作是饯行吧,请我喝杯茶?」「你今天就走?」「嗯。
」「……好吧。
」心下虽然略感可惜,但东方煜仍是一声应过后,起身同他往先前那间小店。
简单吃了些茶饼什么的算是充作迟来的午膳,闲聊品茗间,已是将这七日间各自的经过交代了一番。
东方煜自然是直言无忌;而白冽予虽然泰半是出于编造,可一番思量后,仍是将碰着西门晔那晚的事尽数说了出。
这也算是他补偿的一个方法……尤其那个「门主」显然不是好应付的角色,让碧风楼方面先行知道这一点也未尝不是好事。
至于西门晔,虽说流影谷对碧风楼该没什么敌意,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出关于西门晔的事,也算是提点他这个碧风楼主一番。
待到谈罢,天边已是一片暮色。
清了帐后,东方煜陪着他一路出了山林,直至官道。
虽说只要有心,就一定见得着面,可就此分别难免仍是令人有些伤感。
瞧着眼前一身简便如旧便打算出发的少年,略一犹豫后,他自怀中掏出了几张金票塞入少年手中。
「李兄……这里有几张金票,希望你收着。
金钱虽非万能,可万一出了什么事,总能有个照应--你若不愿收,就当做我寄放的吧!」「……我明白了。
」知他是见自己初入江湖,又孤身一人,多少有些放心不下才会出此下策,故白冽予也不推辞便将金票收入怀中,并取出了自己所调配的解毒丹药回赠。
「这是解毒灵丹,对绝大部分的毒都很有效果。
即使踫上天下有名的奇毒,也能压抑药性延缓发作时间。
柳兄请万勿推辞。
」顿了顿,他一个拱手:「那么,就此别过了。
」一句别后,白冽予转身方待离去,却在迈步前,右腕落入温热掌中。
因而不解回眸。
入眼的,是东方煜有些尴尬的神情。
这一拉完全是本能的举动,以致于他根本不知该如何解释,而在支吾了好半晌后勉勉强强的开了口:「经此一别,也不晓得何时才有机会见面……不如我们就此以苍天为证、黄土为凭,结为异姓兄弟可好?」乍闻此言,白冽予微微一愣--而终于是忍俊不住的,唇角淡笑扬起。
「再说吧。
」他淡笑着道,「后会有期。
」言罢,他不再多留。
微一使力轻挣开东方煜握着他的掌,仿佛毫不留恋的就此转身离去……瞧着少年修长的身影渐远,回想起方才的笑容,东方煜不禁有些怔然了。
一直以来,李列从未在他面前露出分毫笑容……他怎么也想不到,这难得的一笑竟是好看如斯……「后会有期吗……」回想起他临别的话语,本有些伤感之意的神情已转带上笑意。
不错,后会有期……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就在不远的将来。
尾声「冽儿,这次你做得很好。
」「是。
」「经此一折,二十八探已尽数认同你为下一任的冷月堂主。
你就利用今后四处寻访的机会和他们多多亲近吧。
」「孩儿明白。
」「另外,贩卖情报之事,爹已同你莫叔谈过。
这是可行之计,只是需得缜密计划。
此事既由你提出,详细计划也就交给你了。
爹相信你的实力。
」「是。
」「好了,回去歇息吧……与暗青门相关之事你暂勿插手,知道吗?」「孩儿清楚。
」顿了顿,「那么,孩儿就此退下了。
」言罢,白冽予一个行礼,而在父亲点头示意后离开了房间。
刻下已是秋冬之交。
一出房门,便觉阵阵寒风迎面而来。
稍嫌寒冷的天候,对他而言却是正好。
脚步迈开朝清泠居行去的同时,父亲先前的话于耳边响起。
虽说神情仍是澹然如旧,但不可否认的,父亲的称赞及提议的获准确实是一大鼓励。
贩卖情报的念头始于旅途之上。
如今他既已成功获得二十八探的认可,又得父亲准许,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好好计划该如何将一切付诸实行。
冷月堂搜集的情报极多,其中真正对山庄有用的也不过是一部份--而他的想法,就是再设置一个情报组织用来贩卖冷月堂的情报。
当然,这个情报组织在江湖上绝对是独立的。
一旦成功发展开来,他甚至能透过情报的买卖间接影响整个江湖。
连同那个组织一起。
眸光因而转冷,却在望见那无一丝阴霾的蓝天之时,神色稍缓。
脚步暂歇,而就这么直直凝望天际。
明明是迥异的天色,却让他想起了多日前的那一幕。
结为异姓兄弟……吗?唇角淡笑扬起。
回答的是「再说吧」,心底却全无那个打算。
他从没有过和东方煜结为异姓兄弟的打算……因为,心里期望着的,是更为对等的关系。
结为兄弟固然是平辈论交,却终究有了长幼之差。
而他甚至连这一点差别都不想要。
--仔细想来,在这点上他从没变过。
当年自以为是的「忘年之交」何尝不是如此?可,这次该会有所不同吧?脑海中,青年俊朗的面容浮现。
笑意因而转深,眸间已是一抹兴味升起,对他。
「期待下次的见面……」顿了顿,而后,是先前始终未曾脱口的一唤:「东方楼主……」秋末的暖阳,高照。
番外:残宵醉春夜沉沉,残宵漫漫。
天边一轮明月如镜,泄落一地似水月色。
此际天候正晴,夜空中仅得几丝稀薄的云气。
微风中寒意已褪,转带上一种暮春时特有的舒爽凉意。
抬眼望了望那当空明月,又望了望所处小园四畔盛开的繁花。
风清月皎,美景良辰。
如此春宵,合该同如玉美人共渡才是……可眼下对着的,却偏偏是个和自己年岁相若的男人。
--虽说在他而言,面前这人,可比任何美人都要来得令他心动。
于心底不大正经地一番自嘲后,莫九音回眸扬手,以掌覆上了对坐男子已空的杯。
后者本欲斟酒的动作因而停下。
深染醉意的眸子抬起、似有些迷茫地对向了阻止自己的友人:「怎了,九音?」「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别喝了。
」神情是如旧的潇洒平和,与友人相望的双眼却带着一丝少有的、近乎强硬的坚决。
察觉到这一点,那因酒意而微微泛红的面容露出了个不大甘愿的表情。
「再喝点有什么关系……横竖南安寺的事儿都同你交代完了,便让我再好好醉一回……」说着,他索性连杯子也不用、拿起酒壶仰头就倒--只是这壶口还没对上嘴,就给莫九音出手拦了下。
本是打算一口气夺走的,可白毅杰醉归醉,反应却半点也不含糊。
一见两人于酒壶上僵持住了,本持着酒壶的手忽尔一松,竟已带着三分劲力直朝莫九音脉门袭去!这一招来得突然。
后者见状,一个用劲稳稳地将酒壶抛向半空中,而趁壶落下前的空档翻掌反扣、挡下这一击并阻止他趁机夺酒。
可对方又岂会轻易受制?一个变招再次出手袭击、夺酒。
两个人、两只手一时就这么于石桌上展开了番激烈的「打斗」。
二人皆为当世有数的高手,又实力相若,这番打斗自是难免僵持。
只见那罪魁祸首的酒壶数度落下而旋即被再次抛起,却是半点酒液也未曾洒出;而石桌上的两只手亦以着惊人的快速不住变招相迎--多少是因为清醒得多的缘故,最后占了上风的,是莫九音。
「别喝了。
」眉尖微结,脱口的语调已带上了几分强硬:「若只是为了醉倒好好睡一觉,还不如让我打昏了事。
」见他连语气都变了,白毅杰这才认命似地松了手、任由他将酒壶远远拿开。
俊美面容之上醉意仍旧。
原先的不甘愿已淡,取而代之的,是太过复杂的一丝苦笑。
「……难得见着你动气吶,九音。
」「知道就好。
」略带不悦地回了一句,本有些严厉的目光却在望见那唇畔的苦笑时,悄然转柔。
些许疼痛,亦因而泛起。
明明是早已看过无数遍的一张脸,可瞧着这人的每一刻,随之萦绕于胸口的情感却依旧太过复杂、也太过深刻。
曾经,那是交错着鄙视、嫉妒与不屑的敌意……但随着时光流逝,鄙视与不屑逐渐转为欣赏。
尽管敌视依旧,凝视着他的视线却已再难别开……待到察觉之时,他视线所及,早已满满的全是他。
便连思着惦着的,也始终只有他。
一直都是如此吧?因为不甘心而尝试着抗拒,却只是让自己更为深陷……「九音……」中断了思绪的,是身旁友人的一声低唤。
察觉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望出了神,莫九音心绪微乱,但仍是强作平静出声一应:「怎么?」「……有件事……我一直很想问问你。
」「什么事?」语音平稳依旧,心绪却已因他难得略显吞吐的口吻而更乱上了几分。
当不至于被发现才是吧?虽因见着友人酒醉而少了几分对情感的压抑,但以他的自制力和友人一贯的迟钝而言,应该……但见白毅杰双唇轻启,按捺已久的疑问已自脱口:「那个时候……为何你竟似半点疑虑都无便同意了将冽儿交给聂前辈?」所谓的「那个时候」,指的,自然是兰少桦刚过世之时。
如此提问让本有些心惊胆颤的莫九音松了口气,却也同时感到了几分落寞。
终究还是没有发现吧?也难怪……迟钝如他,这二十多年来从未察觉分毫,又怎会因自己一时的失神而发觉了什么?对心底太过矛盾的那份落寞感到无奈,面上神情却始终仍维持着先前的潇洒从容。
他稳了稳心绪,并未回答而是一个反问:「为何这么问?你不也相信他了吗?」「可他现身的时机毕竟太过巧合。
当初我虽凭着直觉相信了他,心底却仍难免存疑……连于大哥也曾几度提醒要我小心。
偏偏是平时最为理智的你,于此事上却从未表达过半点意见,甚至还一派乐观其成……」「……我之所以什么也没说,并不是因为相信他--这八年来,我始终未曾相信过聂昙。
但不论存有多么大的疑虑,以冽儿当时的情况,也只能将他交托给聂昙而已……这既是唯一的出路,意见什么的自然没必要。
」「果然是你会说的话。
」因其所言而露出了个理解的表情,唇畔笑意苦涩未减,白毅杰一声轻叹。
「我虽感觉得出聂前辈是真心对冽儿好,却多少有些不放心,所以才年年亲往东北探他……眼下看来,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会这么说,表示你还是同以前一样天真--聂昙虽未显露分毫意图,却不代表背后没有隐情。
行事总是谨慎些的好。
有些事,经历一次就已太过足够。
」「……也是。
」另有所指的话语令那面上的苦笑为之加深,几分哀凄,亦悄然染上。
--那是唯有对着莫九音时才会显露的表情。
带醉的眸子袭上悲切。
此时的他不再是叱咤一方的擎云山庄庄主,而是「白毅杰」,一个于八年前痛失爱妻的男子。
那作为「擎云山庄庄主」所不允许的一切软弱,也唯有此时能毫无压抑地完全流露--一如这八年来的无数夜晚。
「吶,九音。
」又是一声低唤过,悦耳音色却隐添了几丝轻颤……「你定十分后悔吧?后悔……把少桦交给如此无用的我。
」「毅杰--」「我不但没能保护好她,还总让同样痛苦的你反过来安慰、支持我。
心里想着『只有你能了解我』,却忽略了这对你是何其残酷的……」「别说了……别说了,毅杰。
」二度强硬了语调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莫九音一个抬手紧握上友人微微发冷的掌。
「我所陪着的不仅是『少桦的丈夫』,同时也是我莫九音唯一认可且愿意为之效力的人。
在此听你诉苦是我心甘情愿,如此而已。
」「……你安慰人的功力还是一样高明。
」「过奖了。
」「方才便当我没说吧……九音,再让我喝一杯好吗?我保证是最后一杯。
」终于是释然地这么道了句,他紧紧回握住友人的手,可接下来话却让听着的莫九音有些哭笑不得。
虽知不该再让他喝下去,但瞧着眼前容颜那依旧令人心愀的神情,这心,一时是怎么也硬不起来了。
松开了那已逐渐温暖的掌,莫九音取回先前给搁到一边的壶,往白毅杰杯中倒了小半杯酒。
后者并未因杯中连五分满都称不上的酒发出任何抱怨。
他只是略一颔首示意后,提杯仰首、将那杯中酒液一饮而下。
仰露的喉结几个颤动。
待到酒尽杯落,那本自饮酒的人已然失了气力般颓然趴倒于石案上。
果然……面上没有分毫惊慌或愕然,瞧着那动也不动地伏趴案上的躯体,莫九音唇角苦笑扬起,而自一声叹息。
白毅杰本就不擅饮酒,虽在一定范围内仍能保持理智清醒,可一旦超过便会完全醉死--他一心求醉,自不会运功躯散酒意。
而方才的那一小杯酒,则成功的让他就此醉倒。
明知不该纵容这多少称得上是逃避的举动,可每每瞧着那眉宇间无尽的愁色,莫九音便难以狠下心肠继续逼友人保持清醒。
彼此相识二十多年,以他心思之细,当然早弄清了友人酒量的底限……先前那一小杯酒,就是他的默许,对于白毅杰又一次的求醉、逃避。
他从来不是个软心肠的人。
该当决断之时,他可以比任何人都来得心狠手辣--同白毅杰化敌为友前,他本就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
虽因心计极深,表面上看不出什么「邪」气,却也是个难以捉摸之人--但唯有对着白毅杰,他硬不下心逼他,尽管清楚那是为了他好。
正因为他是白毅杰这八年来唯一能诉苦的对象,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来得清楚……清楚兰少桦的死,究竟对友人造成了多么大的影响。
这八年来,他一直听着、看着……听着他一次次地自责懊悔思念、看着他一遍遍地借酒浇愁、求醉。
时间并未冲淡一切。
时间只是让那眉宇间的沉郁哀伤藏得深了些,却也更浓了几分。
他一直陪着他,所以他很清楚……这八年来,白毅杰是多么痛苦。
若就此沉溺酒国、颓唐不振便罢,或许还真能麻痹心底的痛。
可白毅杰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不得不清醒着,直到夜阑人静,才能于酒、于梦中得到一丝逃避的余暇。
或许正是因为明白这点,才会怎么样也狠不下心吧?苦笑化为满满的不舍与疼惜。
凝视着的眸,亦同。
而甚至……染上了几分一直深藏着的情意。
「既然都醉倒了,要怎么做也就由着我了……」半带自嘲的如此低语着,莫九音起身上前扶起友人乏力的躯体,让他搭着自己的肩、右手圈揽上他腰际,半扶抱着将他带入客房。
带酒来诉苦,然后醉倒……这八年来白毅杰留宿他这儿的次数只怕不比睡在自个儿房中的少。
推门、入室、上床、更衣。
一连串动作熟练到让人无奈的地步,却又于无奈之外带着几分可悲的喜悦,对于这份信任与依赖。
伸手替他拉上被子后,总算安顿好友人的莫九音于床畔歇坐了下,垂首望向身侧因沉睡而显得毫无防备的面容。
俊美依旧的容颜瞧来不过三十许,鬓边却已杂了几丝白发……便是醉倒熟睡着的此刻,那眉宇间的沉郁也始终没能完全消去。
莫九音一个抬手,轻拂开那容颜上微蹙的眉。
而后,宽掌下移,转而覆上那仍显得酡红的颊。
不期然间,方才被他刻意避开的问题浮现于心底。
『你定十分后悔吧?后悔……把少桦交给交给如此无用的我。
』唇角苦笑因而再次扬起。
察觉到自己的感情,是在那二人文定之时。
那时,他瞧着相偎而立的两人,头一次惊觉自己嫉妒着的竟然是那个他原先苦心追求的女子。
那是他头一次对一个人有那样深刻的情感、那样强烈的渴望。
但瞧着那俊美容颜在对着女子所露出的幸福笑容之时,他也头一次选择了放弃--在尝试去达到一个目标前。
他将少桦交给了毅杰--或者更正确一点、将毅杰交给了少桦,而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在毅杰身边支持、守护着他。
本以为这样对毅杰而言是幸福的,却怎么也没想到一切竟会转变至此。
「后悔……吗?」他确实很后悔。
如果他没有将毅杰交给少桦,毅杰就不会因她的死而痛苦至此。
可一切也只是「如果」而已。
兰少桦的死已成事实,白毅杰的痛苦也是事实……不是没想过趁虚而入,却因太过清楚友人的性子而不得不作罢。
毅杰爱少桦爱得太深,深到那份感情连一丝都不容玷污。
他已太过痛苦,若自己又趁着此时出手,不论软硬,都只会将他更逼上绝境而已。
所以莫九音再次放弃了--尽管内心对他的情感也同样深刻、同样强烈--而就这么以着一个挚友的身分,陪他度过了这太短也太长的八年。
直至今日。
凝视着那仍时刻牵动着自己心绪的容颜,又过了好半晌,莫九音才猛然醒觉似的松开了原先抚着他面颊的手。
也该知足了吧?能像这样为他所仰仗、依赖。
唯有对着自己,白毅杰才会卸下所有防备,表现出心底真正的情感……而他不能也不愿背叛友人的这份信赖。
果真是赢不了他吧?始终都……再一次深深望了眼那沉睡的脸庞后,唇角苦笑化为柔和。
「好好睡一觉吧……晚安,毅杰。
」言罢,莫九音灭了烛火,起身离开了客房。
双绝 前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