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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025-04-03 05:15:38

暮霭沉沉,散落漫天细雪。

这是近十年来,苏州下的第一场雪。

便在一片雪白之中,一座偌大的庄子静静的矗立在苏州城郊。

沿途路上行人不少,其中更有许多服色一致的青年来来往往。

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那是擎云山庄的弟子。

擎云山庄,以保镳事业起家,如今已掌握自洞庭以下整个长江中下游的水运,和北谷流影、西楼碧风、南庄柳林并立,人称「东庄擎云」,乃江湖上四大势力之一,虽只十年功夫,根基却十分稳固。

弟子、商旅、江湖中人来来往往,可说从来没有冷清过。

而山庄内院一座清幽的小园亦是如此--人来人往,乍看之下十分热闹。

但不同于外院的喧腾,整座小园静得可怕。

几声重咳也因而显得格外清晰。

「冽儿,你瞧!下雪了呢!」伴随着窗扉轻启,细雪纷飞中,向暮天空展露。

兰少桦笑着要榻上的次子冽予抬眼看看,目光温和慈祥,掩盖住心底过深的担忧。

榻上,垂落的鹅黄素帐被掀起了一角。

但随着几声重咳传出,帐子又落了下。

几声咳仿佛就要耗尽了他所有的气息。

残弱的吐息几近于无,只靠着自小练起的真气勉强撑着口气。

兰少桦听得心头一痛正待阖窗上前探视,却听嫩软童音传来:「别关……孩儿还想再……咳!」「来,喝点药,身子会舒服些的。

」见白冽予又咳了,兰少桦心疼的端起了桌上的药汤,撩起素帐,扶起病弱的身子让他喝下。

那张极为好看的小脸依稀可见到几分母亲清丽绝伦的影子。

一双眼眸灵动澄明,却为病所累,失去了该有的活力。

瞧着爱儿如此模样,兰少桦眼眶一红,忙别过了头不让他瞧见。

「冽儿,娘替你拉上帐子。

你看看窗外的雪景,这可是十年来头一回呢!」「十年……?」「上一回下雪,是你娘怀你那年。

」白冽予疑问方脱口,便听到一阵低沉悦耳的嗓音入耳。

原先闭着的房门被推开,父亲的身影随之进入眼帘。

(以下由花园录入组?margo?录入)白毅杰虽已年届不惑,但外表看来却仅年近三十。

俊美的脸孔之上带着几分潇洒的笑意,他在妻子身旁坐下,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覆上次子的额。

「冽儿,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孩儿还受得住……」「若是难过,直说又何妨?你太过懂事了,冽儿。

」见次子语调平淡不愿让自个儿担心,白毅杰不由得一声叹息。

「你好好休息,爹一定会想办法医好你的病。

到时,你可得好好用功,补齐这阵子落下的进度。

爹上回答应了要让你入兵器库挑剑,你还记得吗?」「孩儿记得。

」「等你病一好,爹就让你去挑剑。

」完全没有显露分毫的担忧,白毅杰只是以着轻松的语调鼓励、安慰着病魔缠身的次子,而在看到小脸颔首之后微微一笑。

目光转而望向妻子,示意她到外头说话。

[幸福花园]兰少桦会意的点了点头。

视线对上那张讨人喜欢的小脸,素手爱怜的轻抚上他的颊.「娘同你爹出去说说话。

你先好好歇息,或者看看雪景也好。

难得一次的雪,可别让它浪费掉了。

」叮嘱罢,又不放心的替次子理了理锦被后,这才将汤豌搁回桌上,同丈夫一起出房相谈。

「冽儿的情况十分糟糕。

」方出屋子,白毅杰脱口便是这么一句,语气十分沉重。

「不但高烧不退,经脉更是欲断未断,极为脆弱。

再这样下去,他这些日子以来累积的修为只怕就要付诸东流。

且若失去真气保护,他的身子就不可能禁得起那样的折磨。

到时,只怕……」最后的语句化为沉默。

一旁听着的兰少桦双眸已是一湿,素手捣住丽容,泪水无法遏制的沿颊而下。

先前一直忍耐着不在次子面前掉泪,刻下却终是再难压抑。

白毅杰因而心疼的将她拥入怀中。

「于大哥他……真的没法子吗?」哽咽着问出了声,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够保住那个聪慧可人的孩子。

但白杀杰却只能摇了摇头。

「他也断不出究竟是什么病症,正忙着翻查古籍。

以他的医术尚且无法查出原因,那天下恐怕就只剩一个人能救冽儿了——我已命手下全力留意并请诸方好友协助。

以山庄刻下的情报网,应该不是难事。

」句末的语气十分肯定,但白毅杰却清楚自己也只不过是在安慰妻子罢了,心下亦不由得一阵沉重。

天下医术之冠莫过于医仙聂昙。

但这位前辈亦正亦邪、行事诡密,功夫又是奇高。

如他有意躲藏,只怕全天下的人都找不着他。

可为今之计,除了尽力找寻,又岂有他法?心思正自烦乱间,却听外头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由其步法听出了来人的身分,白毅杰遂轻拍妻子背脊,柔声道:「你也累了好一会儿了,休息一下吧?」「可,冽儿他……」「严青在路上。

让他照顾冽儿吧!你若是因此而累坏了身子,冽儿会自责的。

」「……好吧。

」知道丈夫说得不错,兰少桦也只得同意了。

稍微缓和了情绪止住泪水,却忍不住一声轻叹:「自年底病到现在,冽儿整个新年都给耗在榻上。

四天后便是柳伯父的六十大寿。

这十五之约,冽儿是定然不能去了。

」「唉……经你一提,我也该写封信托人送去柳林山庄了。

」「你不打算亲自赴约?」「冽儿如此景况,我又怎敢离开?」即使神色再怎么自若,白毅杰对于次子的病情仍是十分担心的。

只是身为一家之主,他不能轻易流露出分毫软弱。

没想到如此话语却惹来妻子的抬眸。

仍含着泪的目光微带责备。

「你若因此而耽搁了正事,冽儿又何尝不会自责?」一开口便是方才丈夫说服自己时的一言词,纵然仍难减忧戚,但兰少桦还是继续说了:「且你若亲往柳林山庄,到时遇着各路人马,也能探问那名医者的下落。

江湖中人总是会卖点面子给你的……可若是另遣他人,难保不会受流影谷或其它组织为难,更别说是探问了……咱们刻下的发展情况已与柳林山庄有了嫌隙。

你此次若是缺了席,只怕会被人说成是故意不去,存心要给伯父难堪。

」兰少桦既为著名的才女,又有这么一位丈夫,对于判断情势的能力自是非比寻常。

白毅杰听罢也只能一声叹息,苦笑道:「你说的很对。

唉!看来我也是担心得昏头了。

」正当二人对话间,那严青也已来到了清泠居。

严青约莫二十五、六岁,相貌清朗,原只是山庄的一个带艺弟子,自三年前意外救了冽予后,便十分受到冽予的依赖。

白毅杰瞧他功夫不差,便让他当白冽予的伴读负责照顾他了。

其实打一开始他对此人并不十分信任,但瞧冽予如此信任依赖他,也只道是自己多想,放心的将次子交给他了。

见是二人,严青正待行礼,白杀杰却已一个手势示意他免去礼节直接入屋。

他点头表示明白,随即推门进房,入内探视白冽予。

[幸福花园]一进房,便听得白冽予稚嫩的童音入耳:「阿青?」「二少爷。

」严青带上房门走近榻边坐下。

榻上的孩童正尝试着坐起。

严青见状,忙伸手将他扶起:「二少爷怎知是我?」「咳……我虽病着,听力却是出奇的灵敏……爹娘的话,我都听到了。

」白冽予坐起身子低声解释道,目光,却仍停留在窗外那飘落的雪上。

父亲说得没错,他太过懂事了——比起让父母担忧,他宁愿自己多忍着些。

便是瞒不过父亲,至少,也能让母亲的面上少些难受。

却见屋外乍然风起,一帘细雪飞落屋中。

白冽予小手抬起接落雪花。

触手微寒,而旋即化去,因为身子的高热。

同样的高热,此时也这般摧折他的身子。

「二少爷,您一定会没事的。

」一旁的严青似是察觉了他的想法,双眉微蹙,抬手便将那小手握入掌心。

但白冽予此时又是一阵重咳。

严青忙拍了拍他的背,助他顺顺气。

对他而言,严青不是仆人,而是一个忘年之交。

自从三年前白冽予意外身中奇毒,而严青冒死为他清除毒质救他一命后,彼此的感情便从无到有,逐渐深厚了。

以一个九岁孩童而言,他确实是太过成熟了,也因而在面对这个大他十多岁的朋友之际,不会因年龄之差而有太大的隔阂。

白冽予的性子自小便十分平淡。

与好动的三弟、内敛的大哥虽然兄弟情深,平时却不大容易玩在一起,顶多一同练练武。

而寄居山庄担任炽予启蒙之师的少年于光磊虽也与他相熟,但在兴趣上却终究有不小的差异。

结果到最后,他最亲近的朋友,便只剩这个严青了。

心思如此转着,唇间溢出的剧烈嗽声却是未停。

紧接着他听到了父母匆忙推门奔入的声音,本想说些什么,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始终紧锁着窗外的飞雪的眸子,亦因那随着剧咳涌出的泪水而模糊了视线……「冽儿!」耳边博来娘亲惊慌的一唤。

想开口说自个儿没事,可那份高热却再度狂烈的席卷了身子。

意识逐渐被侵蚀,最后他连周遭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只剩下自个儿无法控剠的咳嗽声……十年一次的雪……明明病得如此严重,甚至连意识都仅存丝毫,为何他的心境却犹是澄明若此,足以惦记其它?如此疑问方浮现于脑中,白冽予双眸一闭,已然昏厥。

轻柔的纱帐,在细雪中缓缓飘动。

睁开双眸,望见的便是如此情景。

一片银白的雪景住在朦胧中格外美丽。

乍见是有些愣了,因为那漫天盖地的雪与周身仅存的些许寒意,但又随即明白了自己身处于何处。

那是观景阁,位于清治居后方的典雅楼阁。

楼子的最高层向东方敞开,尽收江南的山水丽色。

「冽儿?」却听身旁慈和的语音传来,紧接着入眼的,是娘亲欣喜万分的神情,眼角还微泛着泪。

白冽予一时有些摸不着头绪,抬手拭去母亲眼角的泪,低唤.「娘?您怎么……」「你已经昏睡两天了。

」隐住泪水,兰少桦温柔的握住次子的小手,并自取来浸过雪水的毛巾轻轻擦拭他的额,「你整整两天都在发烧,娘才让人在观景阁摆上软榻,希望能使你略为舒服些……还很难受吗?」白冽予摇了摇头。

周身微微的寒意让仍高烧不退的身子感到舒服不少。

那美丽的雪景更舒缓了心灵上的不适。

他看着母亲美丽的容颜,不知怎么的有些哽咽:「雪……好漂亮……」「是呀。

」见他精神不错,兰少桦神情也轻松了不少,「娘抱抱你好吗?」「嗯……」轻应一声,他略为撑起身子,让娘亲将他抱入怀中。

[幸福花园]自从三弟炽予出生之后,向来十分早熟独立的冽予便很少腻着母亲,更别说是给母亲这么抱着了。

而刻下,静静的靠在母亲的怀中,轻嗅着那萦鼻的素雅香气,一股暖意随之而生。

白冽予小手轻轻拨弄着身上的羽被,而后抬手,握住了母亲那因浸于冰寒雪水之中而有些发紫的手。

「爹和飒哥……都赴宴了吗?」「嗯……你爹本来不放心,但又必须替你觅得良医,故仍是去了。

」「那就好。

」有些愧疚的,垂下了头,「孩儿不肖,累得爹娘如此忧心劳烦……」「没那回事……你都已病着了,便是放轻松些让自个儿依赖旁人又有何不可?趁着你爹和几个兄弟都出去的当儿,娘也好全心陪着你……刻下你只需好好休息撒娇,由着娘照顾你就好。

」次子的独立令兰少桦既是放心又是心疼。

凝视着怀中仍然显得病弱的小脸,语调之间已是溢满温柔疼惜。

听着娘亲的话,白冽予双眸不禁有些湿了……身子更往母亲的怀中缩了缩,轻道:「娘的身子好香,嗅起来好舒服……」「若喜欢这个味道,娘以后便让人去你屋子里点着。

」「嗯……」低低应了一声,语音已然罩上了些许的朦胧,原先清楚的意识似已开始被慢慢侵蚀……将之忍了下,小手仍是握着母亲的,双睫轻扇,隐下了眸间残存的雾气:「娘,孩儿……还可以再看到雪吗?」简单的低问,乍看平常,却似又另有所指。

兰少桦闻言胸口一紧,当下已是一阵鼻酸,却犹是将之压抑下来,勉强露出了个笑容:「往后何时会再下雪,这可得问老天爷才成……不然,就是得赶快养好身子,练好武功,以后相你爹一样出去闯荡江湖四处游历。

若是有机会见着那万年雪,可得记得回来和娘说说。

」「孩儿明白……」又是一阵低应罢,语音却更朦胧了些。

体内灼热度再也无法控制的蔓延了开,意识一寸寸支离瓦解……兰少桦本以为他是困了,怎知怀中的身子越来越热。

心下一惊,唇间已然脱出惊唤:「来人啊!快请于大哥过来!」仓隍间,已再次将手巾浸入雪水之中,轻轻擦拭怀中高热的身子。

泪水沿颊而下滴上次子令人爱怜的脸庞,擦拭的手微微颤抖,而终是将怀小的孩子紧紧拥住。

即使再怎么努力说服自己,都仍然无法改变这孩子已是命在旦夕的事实……看着匆匆赶来的于扇自他怀中接过次子、抱回清泠居仔细诊断用药,兰少桦再也无法止住泪水,而只能在严青的搀扶下回到次子身边守候着他。

比先前更令人难受的高热席卷,仿佛连整个气息都要给焚烧殆尽。

白冽予难忍的一次次逸出重咳,连药都无法顺利饮尽,沉黑的药汤洒了满襟,连同娘亲的泪水一并。

他感觉到了,却没有力气安慰。

一片混乱之中,四周由宁静逐渐转为吵杂,视线却是越来越模糊……景物变得朦胧,连同那一片银白,也在意识昏沉间转回了熟悉的鹅黄素帐……是清泠居吗?[幸福花园]好个清冷……可他的身子,却是如沐火中,炽热难当。

四肢好像都窜着火苗,丝丝的焚着理智,焚着性命……他真的……还有机会看雪吗?他,会就这么死去吗……?纵有疑问浮现,思绪却已无法运作。

高烧焚尽了最后一丝清明,意识再度堕入迷雾之中。

他连双眸是否睁着都无法分出,似有所见却又似无所见。

周身力气在高热中消失殆尽,体内游走的真气也越来越薄弱……难忍的痛楚扩散于四肢百骸,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吐息,都好似要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不知何时,四周已静了下来,但昏沉的意识却无法分出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只觉得朦胧间,仿佛又再次望见了那飘落的细雪……可既之而来的,却是骤然袭至的透身寒意。

直入骨子里的寒意强烈到令神智瞬间清明。

一片静寂之中,十分轻微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己身。

森冶的寒意,更甚……那是,杀气。

一片昏暗中,烛光掩映间,白冽予陡然睁眼,望见的,却是严青手持长剑,朝母亲的后心直刺而人的画面!娘亲!想出声警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好不容易得以撑起身子打算阻止,长剑却已透胸而入。

伴随着剑身扑面的寒气,娘亲温热的鲜血,洒落于身……「冽儿……快……逃……」「不——!」终于发出了声音,却是为时已晚……他看着母亲胸口扩散的血花,看着那穿过左胸的长剑:只瞧着一个抽离,那染血的躯体,亦随之倒落。

最后的语音散去,母亲美丽的容颜,就那么失了生气的枕上了他的胸口,连一丝气息都没能残下。

温热的鲜血汩汩流出溢散,浸湿了衣裳,浸湿了身子。

沐浴在母亲的鲜血之中,他獃然望着母亲毫无生气的容颜。

那张容颜之上没有恐惧没有痛苦,有的,只有直到死前仍没有分毫削减的担忧,对他。

而他,却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娘亲命丧当场,连一句警告都来不及喊。

明明就在他身旁,明明就在他眼前,明明就还来得及阻止,而他却只能无措的看着一切发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亲手了结母亲的性命。

那个……他不顾父亲的直觉深深信任,引以为知己的男人。

是他,害死了娘亲。

[幸福花园]「娘……」一声低唤,却因溢满了太多的自责太多的愧疚太多的哀凄而太过沉重。

泪水无法遏止的滑落,仍然乏力的小手抬起,将母亲未曾阖上的眼轻轻覆住。

美丽的容颜依旧,却渐渐淡去了血色。

而这一切,全都是他的错。

是他害死了娘亲。

如果不是他,一切绝不会如此……是他害死了娘亲,是他……「怎么,吓傻了?」却听身旁冰冷的语音传来,伴随着的,是从榻上被硬拉起的身子,以及严青冷然中带着点不屑与嘲讽的眼神:「不问我为什么?」白冽予没有回答。

回应的,是勉强运起真气积聚所有功力的一掌,直朝他身上要害袭去——却给严青轻轻松松化解了开。

击出的右掌被他紧紧握入掌心,紧接着侵入体内的真气狂涌而至,毫不留情的毁去那本已欲断未断的经脉。

「如果是之前,这一掌或许能和我有一拼主力。

可在让这药摧折月余后,如今的你,也不过比个初学武的小孩好上一点……不要怪我残忍。

我本来的目标只有兰少桦,但可能的祸根一个也不能留。

要怪,就怪你太聪明了,『白二少爷』。

」句末仍旧用了敬称,语调却已染满嘲讽。

昔日清朗平和的面容带着森玲,宽掌抚上漂亮的小脸,而因那容颜之上袭着恨意的眸子勾起带着兴味的笑意:「恨我吗?可惜,你这辈子,是别妄想能报仇了……」白冽予仍旧没有回答。

剧烈的痛楚席卷全身。

经脉寸断,残存的真气溢散流失,他不甘示弱的咬牙忍下,泪水无法克制,而连同发自心底的自责与恨意一起倾泄而出。

他不问为什么,因为他太聪明,聪明到在瞧见严青的瞬间便已明白了一切。

混入、接近、相交……所有的一切都是个圈套。

九岁的小孩有个二十六岁的知己本就是个笑话,而他却自以为是的沉浸其中,看不清所有的一切。

直至,无法挽回……瞧着他咬牙忍耐的模样,严青又是一笑。

瞅着他身子的手蓦然一松,让那幼小的身子直直摔落于地。

「好倔强的孩子……我想想,是该就这么杀了你好,还是——」语音未完,仍染的鲜血的长剑已然扬起。

银芒闪落,白冽予白皙的手足之上瞬间已是四道血痕浮现。

鲜血泉涌而出,四道剑痕,不多不少,正好断了他的手筋脚筋,让他自此成了手不能提脚不能行的废人。

痛楚仍存,身子已然再度失了力气……白冽予忍着痛想起身抓住他,四肢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他看到那个男人扬着残酷的笑,一把扯开他的前襟。

剑起剑落,仿佛要留下印痕似的,在他胸口刻下了什么……「我不杀你。

我要你成为擎云山庄最大的弱点,要擎云山庄还有你白二少爷永远记得曾栽在我青龙严百寿手上……『青龙』二字,将会成为江湖上最响亮的杀手名号!」言罢,青龙还剑入鞘,一个轻身极为从容的扬长而去。

而白冽予只能躺在地上,瞪视的目光愤恨,却无力去追,无力挽回……目光,转而凝向榻旁母亲的尸身。

被他……亲手害死的母亲。

泪水始终不曾停下,他挣扎着想爬到母亲身边,却使不上力,而连分毫都无法移动。

如果他没有相信严青,如果他没有自以为是的与之相交,是否一切都会改变?如果他早点发觉这是个圈套,如果他早点发觉他的不怀好意,是否……他,就不会害死他最敬爱的娘亲?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他、如果没有他,严青就不会有机会亲近娘亲,更遑论利用自己趁隙杀了娘亲……如果不是他、如果没有他……娘,就不会死了……如果,没有他……耳边传来叔伯弟子们仓惶的脚步声,以及接踵而来的惊唤。

身子被小心翼翼的抱起,关切的唤声不绝,而他,却已无力回应。

他只是不停的流泪,看着母亲,看着染血的鹅黄帐子……以及,那半掩窗隙透进的细雪。

娘……孩儿,不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