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四五天有的雪终于在清晨停了。
好不容易迎来了数天来的第一个初晴,擎云山庄里却已是一片愁云惨雾。
[幸福花园]那晚他们在冽予情况稳定后便各自回房了。
若非巡夜弟子发现了清治居前的尸体而飞快前往通报,只怕这事儿会被发现得更晚。
可当于扇和万志云匆匆赶至之时,一切仍已是不及。
清泠居内,清雅香气为萦鼻的血腥味掩盖;内室鹅黄的帐子溅染了红艳。
乍然一望,除了一个惨字,很难而找到其他合适的字来形容。
那时,兰少桦早已断了气。
而白冽予幼小的身子则是浑身浴血,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昔日澄亮灵动的眸子茫然凝视着母亲的尸身,泪水无法遏止的沿颊而下……单是如此模样便足以叫人心痛万分,更别说是瞧着那饱受摧残的身子。
不但经脉尽断,那纤细白皙的四肢更各有着一道深深的剑痕,鲜血如泉涌般不停渗出;而被扯落前襟的胸口之上,则被人以剑刻下了刺目的「青龙」二字。
于扇并非愚人,自然已大概猜出了凶手的身分——擎云山庄防护严密,即使在八大护卫只留下两个的情况,也绝不至于让侵入者如此横行。
且对方相当熟悉山庄内部的设置,不是内贼是什么?而那弟子尸身之上的剑痕,则清楚证明了凶手正是严青。
想追击已是不及,只能先全心处理好庄中之事。
只是,没想到严青居然就是那个近年来新崛起于江湖上的杀手……更没想到他下手竟会如此狠绝。
兰少桦的一剑穿心便罢,可他居然对一个视他如知己的孩子下这种毒手!让这么样一个可爱的孩子……从此成了个不习能武,甚至连提物、行走都无法的废人。
——虽然极不甘心,但以他的医术,要接回白冽予的手足是不可能了。
这天下间能救他的,或许就只有那个他们遍寻不着的医仙聂昙了。
然而,这唯一的救星在何处,却是无人知晓……好不容易止住了白冽予的血,却止不住他的泪。
因失血而显得苍白的小脸挂着无法干涸的两道清泪,茫然的凝视着那染血的鹅黄帐子、凝视着母亲失去生命的身子。
于扇几般呼唤都唤不回他的注意。
他只是一个劲儿的哭着,那茫然的眸中,溢满着过深的自责与恨意。
于是于扇明白了。
他虽及时救回了白冽予,却救不回他的心。
这孩子,亲眼望见他最信任的「朋友」杀了他最敬爱的娘亲。
伤了他的不光是剑,还有那名为「背叛」的事物……擎云山庄的八大护卫里,与白冽予最亲近的一直那是于扇。
可尽管心底对这孩子感到万般疼惜不舍……但在等候白毅杰回来的时间里,他除了帮白冽予擦拭血迹、疗伤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刻下的他,早已无暇去压制消息。
噩耗很快就在山庄里传了开。
几名地位较高的手下纷纷前来探视,却也只能叹息。
「冽儿……」又送走了一波人,于扇疼惜的将目光拉回白冽予身上。
让下人略为清理过现场后,为了方便替白冽予治伤,他将兰少桦的尸身平放到地上以白布覆住,并小心翼翼的把那脆弱的身子抱回榻上。
孩章的视线因他的动作而有了移转,却仍是紧锁着母亲不放……宽掌不忍的抚上他的颊,想安慰些什么,偏偏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即使是窗外渐暖的阳光,也无法驱散这样的阴霾。
蓦地,仓惶的足音自远而近。
于扇闻声望向门口,只见白毅杰的身影一闪而入,而在望见房中的一切之时,怔了。
透骨寒风不切时地扬起。
包覆尸身的白布被吹了翻,露出了那张美丽依旧,却过于苍白的容颜……面色在望见的霎时化为惨白。
他定定的凝视着挚爱的妻子,良久良久……于扇方欲出言唤他,却见他猛地一口鲜血呕出,下一刻已然不支倒地。
[幸福花园]「毅杰!」于扇的一唤因而转为惊喊。
正待上前扶着,追着白毅杰赶回来的莫九音却已适时出现、接住了那倒落的身子。
他将昏厥的白毅杰扶往隔房暂歇,而在安顿好挚友之后,回到了白冽予房中。
这时才有暇仔细看看现场的情况——也,不由得倒抽了口气。
「老于,事已发生我也不想多说。
不过你怎能让冽予继续留在这房间?」将兰少桦尸身上的白布重新盖好,莫九音说着便往榻边走去打算抱起白冽予,可低头一望便是一阵骇然。
询问的目光对向于扇,而后者只能摇了摇头。
「青龙很狠,挑断了冽予的手筋脚筋……冽予本就困那怪病使得经脉欲断未断。
结果事情发生,他似乎是为了救少桦而动用内力,又受了青龙一掌,经脉终于承受不住,他的修为也……我只能勉强治他的内伤和皮肉伤,其余的,只怕得要靠医仙聂昙才有可能——」语调与其说是无奈,不如说是无力。
怎料话还没说完,却见那先前也一片愁容的面孔忽尔一亮,露出了于扇自昨晚以来看见的第一个笑容:「医仙聂昙——你不说我倒忘了!咱们早先一直遍寻不着,偏生就在我回庄的路上遇到了他老人家!」之前一直惦着山庄的祸事,让莫九音险些忘了路上的奇遇。
脸上因而露出了自听到消息以来第一次的喜色。
「先前因为急着就请别人招呼他到偏厅……我马上便去请他过来!」言罢,不待于扇回答便冲了山去。
瞧着莫九音的背影,于扇微微蹙起了眉。
「虽说找他是本来就有的决定,只是,聂昙此人亦正亦邪,行事乖张,未必肯……罢了」心下虽然是担心,可是莫九音已然远去,此刻也没其它办法了,只得一叹。
低头,望向榻上仍泪流不止的白冽予。
「冽儿……你听到九音的话了吗?医仙现身了!你的身子有救了!」虽说一切部仍是未知数,但他还是希望能让这孩子恢复求生的意志……却见那幼小的身子在听闻此言之际微微一颤,原有些涣散的眸光瞬间凝聚,视线对上眼前担忧的眸子,唇间已然脱出略为沙哑的嫩软童音:「有救……?」「不错。
以医仙聂昙的医术,你的四肢一定都能接回,完好如初。
」瞧他终于开了口,于扇胸口当下就是一块大石落地,眼眶微热,有些激动的这么说了。
怎知白冽予双眸忽尔又是一暗……「可经脉……是接不回来了吧?」「这——」天下间从没听说过有人断了经脉还能接回来的。
但一个习武之人若断了经脉,纵使能行走如常,身子也无法恢复旧观。
先不说多年的修为了,经脉一毁,身子只怕连一个寻常人都比不上。
先前激昂的情绪全在瞬间被浇熄,他看着眼前又恢复先前模样的白冽予,正打算说什么安慰他,却见那苍白的双唇又自微启,当下已然是轻轻一句脱口:「那么……我就无法亲手杀他了。
」那双黯然的眸中,已然隐隐夹上了一层冷意。
「冽儿!」如此神情,令于扇当下便是一阵惊骇。
他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啊!为何这眼神,竟是如此的……他所不知道的是:早在那人离去的那一刻,当白冽子的视线紧紧锁着母亲的尸身时,自责、懊悔与痛苦,早已交染上深深的恨意。
从头到尾根本就无所谓背叛,只有欺骗罢了。
不论青龙陪伴在他身边时的情感是真是假,早从利剑透过母亲胸口的那一刻起,昔日的情谊便已成过往云烟。
或许他该感谢青龙的狠绝,让他得以省去迷惘全心憎恨……可纵是如此,有个事实也是不会改变的。
是他太过单纯愚昧,轻易就信了不怀好意的青龙。
是他太自以为是,而看不清事实的真相,看不清他所自豪的一切根本就是个笑话,而导致如此结局。
是他,害死了母亲……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所以一切的责任自然都该由他来承担,即使仍然懊悔,仍然锥心。
比起沈浸于此,他更该做的,是担下这个责任,亲手报仇雪恨。
[幸福花园]早从那一刻起,今后的日子,就已注定要为报仇而活。
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他所犯下的错、为了那刻骨铭心的仇……白冽予轻轻阖上了眼眸。
泪水仍旧无声无息的滑下。
他听见脚步声由隔房走近,直至立于床前。
「毅杰……」耳边传来于伯伯担忧的语音。
既之而来的,是温柔地抚上了他的颊、拭去了仍不断滑落的泪的、父亲那温暖宽厚的手掌。
感受着父亲掌心透来的温暖,那将一辈子深深刻划于心的愧疚,已然再度涌升。
他张开了双眸。
入眼的,是父亲俊美依旧,却带上了几丝沈郁的面容。
凝视苦次子的目光交杂,而带着几许的担忧与不舍。
「爹……」瞧着这样的父亲,胸口的自责与痛,只有更甚:「请您恨孩儿吧……是孩儿没听您的劝,是孩儿……害死了娘亲……」如此言语,听得白毅杰心头一痛。
又有谁忍心怪罪这样一个孩子?那双不再单纯的眼眸已然背负了太多太多。
他太明白这孩子的个性。
他太过负责,而将一切的罪都往身上担。
哪个孩子会在这种时候要求父亲恨他?连一丝安慰都已不奢望,只因认为一切既出之于己,自然就该独自承下一切。
白毅杰想温柔的笑一笑来安慰次子,却怎么样也挤不出笑容。
终究只是,一声叹息。
「爹不怪你……接下来该怎么做都由你自个儿决定。
但刻下,你得先好好照顾自己,养好身子,明白吗?」「……孩儿明白。
」父亲的体谅与疼爱,只是让他更觉自责罢了……想抬手握住父亲的,奈何四肢早已不听使唤。
是啊!刻下他不过就是个废人罢了。
一个连四肢都无法移动,更遑论习武、报仇的废人。
他,已经是山庄的负担了吗?就如青龙所期望的……心下正自如此作想,外头却已是一阵喧闹传来。
早已听到足音的白毅杰和于扇同时望向门口,入眼的是莫九音满脸喜色的模样,身后,还跟着一名瞧来约莫五六十岁的老者。
那位便是医仙聂昙了吧?单从老者的足音便可听出他的功大绝不逊于白毅杰,可他的神态却不如传闻中那般存有狠戾之气,而是温煦慈和间隐带着几分沧桑的。
温朗面容之下,同样沧桑的眸子似已望见了榻上的人儿。
当下已自一个抢进,奔车床畔检睨㈠圳广的情况。
瞧他如此行动,莫非是有了帮冽儿医治的意思?只瞧那张坚毅慈和的面孔正蹙着眉仔细检视榻上次子残弱的身子。
在如此紧要关头忽然寻得这久觅无着的人或许是太过巧合了些,可刻下除了信任他,便再无其它方法可使次子免于变为一个废人。
心思数转间,白毅杰已是一个拱手,并自屈身下跪——「陡然相求或许冒昧,还望前辈能施以援手,救救我儿吧!」「……白庄主请起,老夫受不得您如此重礼。
倒是这孩子的情况十分严重,需要马上处理。
老夫立即道出所需,若想顺利接回这孩子的手足,便须尽快备齐切。
」瞧着白毅杰如此动作,聂昙双眸中当下已是一抹复杂闪过,低叹着将他扶起这么说了。
言下之意,便是答应了白毅杰所求——众人当下一喜。
只听他又自开口道出医治白冽予时所需要的事物,于扇等二人当下应承,取来纸笔记下起身张罗去了。
而白毅杰只是握着次子失去知觉的小手,眸间带上感激朝聂昙一个顿首:「多谢前辈。
」「相逢自是有缘……老夫既身为医者,便无理由对病人见死小救。
庄主可以放心,这个孩子,老夫无论如何都会尽全力治他。
只是他身上的毒素得花上好一阵子才能清除。
到时,还须贵庄八大护卫轮流助老夫逼出他体内沈积的毒。
」一番检视之后以指搭上了那脆弱的细腕,微存的热医让聂昙应对的语调带上了一点不忍。
之前他已由莫九音口中得知白冽予得病经过及刻下的情况。
所以亲自把脉后,白冽予所得的「病」起因为何已是昭然若揭。
没想到……竟会有人舍得对这样可人的孩子下此重手。
白毅杰闻言神色微变:「冽儿的病是因为毒?」之前虽有这个猜想,却偏又没有证据。
而今由聂昙口中得到了证明,心下却是有些骇然。
连毒君于扇都查不出的毒,这毒,究竟是谁——答案很快就浮现了。
若不是因为冽儿的病,少桦绝不会有落单至此的机会。
是青龙那厮为了营造机会,才对冽儿下毒。
胸口一瞬间已是怒火升起,杀意一闪而过,而在目光扫过妻子尸身的同时化为沈痛。
少桦……本以为必定能白头偕老、共享天年。
谁知分离竟会来得这么早?谁知她……竟会这么早便离他而去,而连最后一眼都见不着……「前辈……冽予还有习武的可能吗?」乍然断了思绪的,是稚子嫩软低幽的童音。
白毅杰猛然回神,只见榻上次子正睁着一双含泪的眸子直瞅着老者。
众人方才的对话他一句也没听漏,可最在乎的却始终只有「能否亲手报仇」一点。
如此突然出声或许于礼不合,可老人眸中一瞬间流泻的怜惜与心疼,却令他瞬时暖了心头鼓起勇气如此问道。
为什么他从未注意到……「严青」从未与他眼神相对。
即使偶尔有了交错,也从未能在上头瞧见这样的神情。
聂昙闻言一阵苦笑。
指尖离开细腕,转而轻覆上了他的额。
「……若真要说,这个可能不是没有。
老夫昔年曾得到一本古籍,其序言便有提及接续经脉之法。
只是其为一内功心法,而非医道所涵。
即使当真行效,也须得看个人造化——当务之急,犹以治好你的身子为要。
其余细节,便待之后再说吧!」「……冽予明白。
」得知恢复经脉有望,白冽尹双眸纵是泪光仍泛,眸间却已隐隐透上了一丝澄明寒意。
白毅杰瞧着他如此模样,心头已是一阵交杂。
这孩子心底生出了什么样的心思,他已大概知晓。
然而,刻下的他已无力处置。
眸光一敛,终究只能是再度一叹:「前辈,请容毅杰先行告退,以妥善安排亡妻后事。
」「庄主无须如此客气。
这孩子便放心交给老夫吧。
」白氏夫妇的恩爱在江湖上是十分有名的。
聂昙知他痛失爱妻心情必是悲痛得无以复加,只是暂时忍着罢了,故要他无须挂怀,尽管放心离去。
明白老者的体谅,纵然只是初识,心里却也对此人有了好感。
白毅杰勉强扯出了一个笑,一个惨然的笑……拱手罢,登即转身抱起妻子冰冷的尸身,踏出了清泠居。
——即使说了不会怪他,可心底,终究是对爱子有了芥蒂。
明知不该,却不知该如何面对或许内心某处,也当真对那孩子有了恨。
最苦的人明明是那个孩子,而他却无法毫不介怀的拥抱他安慰他。
[幸福花园]「少桦……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低喃着望向怀中妻子清丽依旧的容颜,却已无法得到回应。
拥着的力道乍然收紧。
颊上,已是两道清泪垂下……望着父亲逐渐远去的身影,那份黯然神伤,合心头涌生了更多的自责。
「你叫冽予是吧?」却听顶上慈和的语音传来,白冽予抬眸,只见聂昙正微笑着这么问他,神情好不温柔。
心头因而一暖,应道:「是。
」泪已渐干,澄明的眸子亦已逐渐变得清晰。
幽如渊,明如镜,澄如水。
这样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一切……目光中流泻的不舍更甚,聂昙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老夫虽与你无亲无故,但既有缘相逢,便也不是生人了。
你如愿意相信老夫,便好好休息。
接续手足与清除毒质十分消耗体力。
你若不养好身子,老夫怕你会承受个不住。
」「冽予明白了。
」身子受了那样的摧折,心情又是跌宕起伏一晚难眠,白冽予刻下确已到了极限。
一声应过,任由老者温柔地摸着他的头,意识逐渐渺远,直到朦胧间才隐约思及:聂前辈为何会对他……这般温柔?就好像亲人一般的……娘亲的身影,乍然浮现于脑海之中。
双眸阖上沉沉睡去的同时,泪水,亦再度落下。
待一切事物备齐之后,聂昙立即着手为白冽予医治。
接续手足并不容易,且过程中尚需动上刀子,对身子虚弱的白冽予而言无疑是极重的负担。
聂昙本欲给他下点麻药,却给白冽予硬是拒绝了。
整个过程痛得他小脸发白几欲昏厥,可他却是一声不吭,咬着牙忍下了一切。
续了手足之后便是去毒。
由于积毒极深,即使在八大护卫轮流帮助下,也足足花费了九个日夜才得以顺利完成。
白冽予因此错过了母亲的头七。
几度想离榻前去祭拜,本就虚弱的身子却因接连着续筋去毒而大耗体力,根本无法如意。
加以手足方接回,要能移动自如仍须好一段时间,故接下来的大半个月他不是耗在榻上休息,就是住房里头练练身子,好让手足能尽快恢复。
也真应了他所愿。
白冽予的手足恢复得奇快,半个多月后便已能行走自如。
除了不能提重物之外,其余日常琐事多能应付如昔。
只是没了武功,身子又比以前弱了不少,虽不至于当个废人,却也相去不远了。
疗伤休养期间,父亲没有再来看过他。
叔伯兄弟的安慰他听多了,早已明白父亲的逃避。
是的,父亲在避着他,即使那时他已说了不会怪他。
心底虽然感到难过,却也只能责怪自己。
他懂,他懂父亲为何不愿见他。
白毅杰不想让自己去憎恨这个儿子,不想再去面对妻子惨死的事实。
可一旦见着他,这一切都会被引发上来。
所以他选择不见,就不会恨、不会痛。
即使有着这么样的认知,白冽予却没有再哭。
他连一滴泪水都没有再掉过,而默默忍下了一切。
那张小脸之上,只有一种清冷淡漠,而不再是以前的偶尔会带着浅浅笑意的可人模样。
他的眸子比以前来得更为证明,仿佛能够看穿一切,却也比以前来得更为幽深,让人望不清他真正的思绪。
除了恨,仿佛再没有事物能牵动他的心绪。
而这段日子陪在他身边的,是医仙聂昙。
身为医者,时时注意白冽予的情况自是理所当然。
聂昙代替了本该时时护着他的至亲,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
言谈中他发觉了这个孩子超绝的才智,再添上本该有所成就的一副好筋骨,也难怪青龙那厮会这么想毁掉他。
[幸福花园]也正因为他才智不凡,聂昙开始在他醒着却无法下床的时候和他谈论医理药理。
白冽予懂得很快,一点即通。
而彼此之间,也从开始的陌生逐渐转为热稔。
不同的是,白冽予清冷的神色之下,对聂昙仍抱持着某种程度的戒心。
即使他能判断出究竟何人可信何人不可信,他还是防着,不让自己有重蹈覆辙的机会。
他连一个人说话的真假都开始能听之立辨,却不再骤下判断。
他开始懂得利用直觉,就只在那么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半个多月内。
而也在这段时间里,一个念头萌生,而由隐约逐渐变得清晰。
再隔两日,离那晚就满一个月了。
雪没有再下过。
江南的春,已在这段期间缓缓绽放了开。
刻下的他身子大致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白冽予解带更衣,而在瞧见光裸的肌肤之时,缓下了动作。
指尖,触上了平滑如昔的胸口。
青龙所留下的痕迹,如今已不存丝毫。
他的身子除了那尽断的经脉外,一切都已恢复如昔。
肌肤之上连一丝可以引为戒的伤痕都没有。
然而……能否顺利恢复经脉才是关键。
如今他唯一掌握到的可能是聂昙。
为了恢复经脉,他即使不拜聂昙为师,也得央着他将那本古籍借予自己。
这几日聂昙对他的态度依旧十分温柔,甚至隐隐有了几分宠溺,在同他谈起医道之时更是对他赞赏有加。
且上回问起有关恢复经脉之事时,聂昙似也有意相助。
如此看来,从此着手,应是能有几分希望吧?只是……目光微微凝起。
如果不能恢复经脉,他除了一颗或许勉强能称上聪慧的脑袋之外,又能有什么用?为了不成为山庄的负担,他势必不能远游。
脑海中蓦然忆起母亲提过的万年雪。
心思瞬间沉了,淡冷目光轻染上一层深幽。
——如果他有那个天份,是否他可以拜「医仙」聂昙为师?若是经脉恢复无望,便就此跟着他习医习药,也未尝不是个办法。
聂昙医术贯绝天卜,对「药」的造诣亦是不凡。
便是只从他身上习得其一,也是自保有余。
江湖上大多数的人都不愿意杀神医。
每天在刀口上打混,谁摸得准下一刻不会出事?这样的念头他考虑已久。
而决定早已呼之欲出。
指尖缓缓结上衣带。
一身素白,清冷一如容颜。
整好衣裳后取来孝服更上,铜镜里的他一派澹然,仿佛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双眸敛起,唇角一扬,勾勒出了一抹淡笑,却旋又一改,化为一抹深愁紧锁眉间。
本只是尝试,没想到他……竟见连作戏都可以如此轻易。
他才九岁不是?即使出身富贵之家,即使身为江湖四大势力的继承者之一,不久前他还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可如今却已是两般。
他的心思,已无法再回到以往的单纯了。
自己发现了这点,也因而更觉得悲哀。
若真要说……他连面对那温柔的老者时,也都用上了心计。
所有的表情在瞬间一齐敛下,恢复成原先的清冷。
内心仿若一池寒潭,波澜不惊。
不再流泪,并不是强忍,而是因为一切的情绪已逐渐化为平静。
伤痛仍深深留着,但他已能静静接纳,不再流泪……「冽儿?」却听老者慈和中带点讶异的语音传来,白冽予抬眸迎向方进屋的聂昙,心思已定,当下便是一跪。
「请前辈收冽予为徒!」拜了师,不但经脉恢复有望,更可习得医药之理。
而且……只要他离家,父亲就不必看着他,而每看一次,便心痛一次。
山庄的众人太过温柔,他害怕自己报仇的意志会逐渐松懈了下。
他已比其它人来得弱势,就该受到更多的磨练。
他白冽予不能再在这样优渥的环境里活着。
他该更为坚强,他该能强到足以看清一切,承受一切。
他这一跪太过突然,让老者当下便是一愣。
伸手要将他扶起,可白冽予却跪得死紧,连头也磕了下去.:「求前辈成全!」「……你因何有意拜老夫为师?若是恢复经脉之事,老夫自当全力帮你,并不会因你不拜老夫为师便加以拒绝。
」瞧着他如此情状,聂昙的语调瞬间染上了几分沉肃。
一身凌厉气势尽露,哪里还像是方才那个慈和温煦的老人?白冽予受其气势所感,属于习武者的性子也被挑起。
头虽仍是磕着,目光却已微变。
[幸福花园]「欲求前辈助冽予恢复经脉是产生如此念头的原因。
但之所以决意拜前辈为师,是因这半个多月来与前辈相处,虽只是初识,却感觉十分亲近。
且近日前辈与冽予言及医药之地,令冽予十分向往。
冽予不才,自当勤勉力学,还望前辈成全,收冽予为徒。
」条理清晰的将拜师之由顺序说出,书词间不卑不亢,却又谨守礼份,哪像九岁孩子会挑的话?如此言词令聂昙双眸微微瞇起,目光闪过冷沉,却又转而化为无奈。
「……若言资质,你可说是天下无双了……唉!老夫昔年纵横江湖,但凭一己之恶杀人救人,虽名扬大下,却也失去了很多,做错了很多。
若非受五台山挺秀大师点化,至今只怕仍昧昧于世道。
狠戾乖张之说,亦由此而来。
而今老夫既已开悟,便不打算再多涉红尘。
若非早先尚有一尘事未了,老夫如今早已退隐山林。
你若真欲跟着老夫,便得离开山庄,离开你的至亲。
」他叙述的语气十分平淡,却带着极深的沧桑。
可那言下之意,竟已是有了收白冽予为徒的可能。
白冽予察觉到了这点,语气当下更是带上了几分坚决:「冽予早已有此准备。
家父尝言此后诸事,盖由冽予决断。
刻下只望前辈成全。
至于离家之事,冽予会自行禀告家父。
」难以动摇的坚决,清楚的呈现了出来。
面对他如此态度,聂昙沉默良久,终于是一声叹息,施以一股柔劲将他扶起。
「拜师之礼就算着刚才的吧!老夫是个鄙人,你若欲跟随,可得有吃苦的准备。
」「徒儿明白。
」听聂昙话中已是表明了愿意收他为徒,白冽予澄眸轻扬与老者一个相接,而后又自敛下,多了几分恭谨。
沉敛的目光清浅,让人望之即穿,却也望之无解。
双臂不着痕迹的轻轻挣开,而化为一个拱手:「请问师父欲何时启程?只需您吩咐下,徒儿会立刻为您张罗准备一切。
」「唉……你可惦着家人?」「是。
」知道聂昙此言意在确定他的心思,白冽予淡淡一应。
「然徒儿心志已坚。
便是要即刻启程,徒儿也绝无半分不舍之情。
」甚至……越快离开,越好。
越早离开,就能越早展开一切。
他的生命不能也不该有所浪费。
察觉了这孩子的心思,聂昙眸间又是一阵不忍。
瞬息几番思量后,当下已有了决定:「好罢。
那这事儿就暂时定在两日后——这半个多月来你都未曾与你父亲说过话,不若刻下便由为师陪你一同前去告加庄主吧!」「如此琐事不敢劳烦师父费心……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此事,自当由徒儿独身解决。
」一切错本在他,自然得由他化解。
即使……对于面对父亲的恨意,心里仍有着强烈的自责与酸楚。
白冽予垂下了头:「那么,徒儿这就去禀告家父。
」「且慢,」聂昙突然想起什么而阻止了他的离去,「你可有擅长的兵器?」「……徒儿自小习剑。
」「剑吗?为师虽不用剑,但你若有意继续钻研此道,倒也不是不能……罢了,此事容后再谈。
你先去吧。
」瞧着他一脸波澜不惊的恭谨与淡漠,聂昙终是一个抬手示意他可以离去,心头却已不可免的一阵交杂。
[幸福花园]只见白冽予一个行礼之后便即转身离去。
那一身孝服的身子纵然纤小,即已隐隐有了一种足以承受一切的气度。
纵然心伤痛苦,纵然自责万分,他却都能够一一承下,转化面对。
明明不过就是个九岁的孩子罢了。
聂昙有一种预感。
若白冽予真能恢复武功,几年之后,定能有过超过乃父的威望与成就——然而,这一切也还只是个预感罢了。
(以下由花园录入组?清水乌鱼?录入)第三章初春的天候仍存着几分寒凉,四下却已弥漫着—股盎然乍意。
望着眼前父亲所居的院落,白冽予脚步先是—顿,而后又自抬足,缓步进了园中。
方来到门前正欲禀报,却已听到父亲语音自屋中传来:「进来吧。
」音调平缓,却已带上了一抹不同于以往的沉郁。
心知这定是因为娘亲之死,白冽予心头一痛,却终只是低低一应:「是。
」推开了房门,他抬足跨过门槛,迎向屋中端坐着的父亲,「孩儿向爹爹请安。
」小脸微垂依着礼节轻轻脱口,平缓的语调,沉静得令人心乱。
堂上白毅杰看着这足足有半个多月没见的儿子,记忆中染血的残弱躯体已恢复如平时,却失去了那属于习武者的稳沉与精芒。
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过于沉静澹然、不该属于一个孩子的气质。
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光,却已判若两人。
想起自己这些日子来的刻意回避以及次子治伤时所受的苫,白毅杰心头便是一阵疼惜。
并非不明白自己所为对那孩子是多么的残忍,但他却无法控制自己。
一看到那孩子,他就会想到妻子的死。
纵然那孩子是无辜的,可他还是怕,怕自己一看到他,就会不自主的恨,恨这个可怜的次子……本以为可以白头偕老,谁晓得别离竟会来得这般突然?爱妻的逝去对他而言是毫无疑问是极其沉重的打击,而那过于复杂的心情更让他即使明知不该,却仍是无法抛开哀痛和芥蒂前去安慰那个孩子。
——直到那孩子终于主动来至他身前。
说来可笑,他身为人父……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子。
以往他与冽儿也像对其他孩子那般亲,没想到九年的父子之情,竟可在—个月内便如此生分!「……你的身子好些了吗?」心绪交杂间,终究只是这么—句问了。
而白冽予亦未抬首,垂着头静静答了:「是的,伤势已完全康复。
」这样尴尬的气氛无疑是令心头更加难受,但他必须自己面对。
当下一个长吁,下了决心启唇道出来意:「孩儿此来是来禀告您:孩儿已拜入医仙聂昙门下,两日后便要离开山庄前去修行。
」白毅杰闻言剧震。
他虽早料到这孩儿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报仇,也猜想到他或许会拜聂昙为师,却没想到启程之日竟是在两日后。
只是早先已承诺了这孩子要让他自行决定以后诸事,现下是没有理由阻止了。
那张低垂的小脸依旧平平静静,曾经轻灵的目光如今却是澄幽……别离的决心,清晰显现于其中。
冽儿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又怎会不了解这孩子的性子?冽儿太像一部分的他,虽有足以面对一切痛苦的力量,所背负的却也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沉重……强烈的情感瞬间涌生于心。
一想到别离在即,哪里还顾得了其他?毕竟是血浓于水的父子啊!眼眶一热,而终于是再难按捺的开口:「冽儿,你过来。
」平缓的一句,语音却已有些微颤。
白冽予一个点头应过,小脸抬起,在相隔多日后终于首度与父亲目光相对。
四目相接。
那带上深愁的双眸令他当下又是一阵自责涌生。
那是爹吗?爹以往从没有过这种眼神。
是因为他害死了娘亲,所以爹才……心绪交杂间,脚步已自迈出。
怎知本该一切如常的步子却没走上几步便一个不稳。
白冽予身子一晃,当场便要朝地板迎面跌下。
却听得一阵风声乍过,下一刻那失衡的身子已为白毅杰温暖的双臂给抱在怀中:「爹……」给父亲这么一抱,白冽予心头更是一酸,轻轻一唤已自脱口,载满了深深的自责与痛苦。
父亲温暖的臂弯一如往昔。
可他很清楚,一切都已无法回到过去、无法再回到那段美好的时光了。
小手难以自禁地揪上了父亲的前襟,唇间已是低语流泻:「对不起……孩儿……害死了娘亲……」颤抖着的音色,却又太过沉缓,如此言语令白毅杰胸口不舍更生。
这孩子已如此痛苦,身为至亲,他所应该做的是陪在他身边才是啊!可他不但没有,反而还处处避着……口头上说着要这孩子不要在意,可他的所作所为,不都在显示自己的介怀?搂着的力道因而收紧。
他将白冽予抱起,抬手轻抚了抚次子细柔的发丝。
「该说对不起的是爹。
这些日子以来你已受尽煎熬,爹却未能看破迷障,不但没陪着你,还更加伤害了你,是爹的不对。
」「不。
若非孩儿害死了娘亲,您又怎会如此痛苦?」千错万错都是因为他。
父亲的避开,又何尝不是他自取其咎?见次子的自责仍未削减半分,真是把自个儿某些性子完全承了去还发扬广大,白毅杰不由得既是心疼又是无奈。
这些性子美其名是敢作敢当,可一旦扩展下去,却是有些近乎自虐、将—切的事都往自个儿身上扛。
而冽儿的性子正是如此,尤其在这—个月间变得更为明显了。
依他的性子,再多的话只怕也改变不了他已经认定的事……思及至此,抱着他到一旁坐了的白毅杰一声叹息。
「事情确实不是你的错,只是爹虽然这么说了,也无法改变你的心思。
别离前夕便别说这些了……让爹好好瞧瞧你,好不?」「嗯……」轻声应过,白冽予这才松了小手、抬起脸望向父亲。
后者宽掌扬起,极为温柔的摸了摸那张过于平静的小脸。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你离家之事,爹会让人安排妥当。
这仅剩的两日你就好好陪陪爹吧!」「孩儿知道了。
」瞧着父亲温柔的神情,白冽予心头一暖,眼帘微垂,表情虽仍是澹然,却已染上了一抹柔和。
即使已有被父亲厌恶的准备,却终究还是渴望着父亲的谅解……将小脸再次埋入父亲怀中,那温暖的怀抱更加稳住了曾微有起伏的心境,再次静若止水、波澜不惊。
日后想来,或许正是因为有父亲这样的谅解与温柔,才让他不光只有表面上的平静澹然,而连整个内心那足以坚强。
而现下的他,除了静静享受这—份令人心暖的父爱之外,亦已开始思考今后的一切计划。
眸光与心思俱在瞬间转沉。
那深埋于父亲怀中的小脸亦是如此。
是该好好计划……应如何亲手报仇雪恨……「冽儿,」思绪正自远离,耳边忽尔传来父亲的柔声—唤,「还记得爹要让你挑剑的事儿吗?」「记得……」因「挑剑」一字瞬间拉回了神,白冽予愕然抬首,望向一脸温柔的父亲:「可,孩儿现下仍无法——」「那有什么打紧的?」白毅杰微微一笑,轻拍了拍他的背:「便是全无内力,也未必不能学好剑法。
身子再弱,多锻链总是能有点结果的;更何况你自小好剑……来吧!就当作是爹的临别赠礼。
」「是。
」如此言语令白冽予心思再次缓和了下。
虽未露出笑容,唇角却已微扬。
正待离开父亲的膝上,怎科白毅杰却将他整个人抱着起身直往兵器库去。
他虽只九岁,但自来十分独立,很久没给父亲这样一路抱着了,难免有些不习惯。
但转念一想,此去少说数载,如此温暖今后只怕仅能存于回忆中了……心中感伤泛起,当下便也由着自己依赖父亲了。
入了兵器室,白毅杰这才将他放下,并至角落启动机关。
一条小径因而显露。
白毅杰牵着他走入密道,几番婉蜒后,终于来到了一道瞧来十分厚重的石门前。
当下内劲运起,单手将石门推了开来。
里头是一间石室,四面墙上各嵌了三颗夜明珠,映得一室幽明。
室中大大小小的兵器约有四五十件,不但各式皆有,且全都是极上等的兵器。
白冽予心境虽难起波澜,但瞧着如此景况亦是难免惊喜赞叹。
目光只简单一扫,便立即为墙上一把样式十分古朴的剑吸引住了。
询问的目光投向父亲。
白毅杰微一颔首,示意他可以取剑。
既得同意,白冽予立时取过梯子上前将之取下。
触手只觉一片凉澈,剑身略沉,在失却内力的现下十分不称手。
但他习剑使剑也有二年余,又十分勤于武学,对善用的兵器自有一番认识。
目光随着指尖行过那虽简单却不失典稚的剑鞘,而在凝上剑柄时,轻易地便找着了顺畅的握法。
「铿」的一声,长剑出鞘。
幽光下的剑身仿佛笼罩住一层晕芒中,且上头还隐隐浮现与鞘同样古朴的花纹。
剑柄上则以篆文刻着二字:「月魄」。
一旦凝上,目光便深深为此剑吸引住了。
指尖抚上那泛着幽光的剑身,一股不寻常的凉意透来,却不令人感觉难受,反倒是一阵舒畅。
心下正自感到惊异,耳边已然传来父亲解释的语音:「昔年江湖上有两大名匠——冯二和魏云生。
据说此二人亦敌亦友,互相欣赏也互相竞争。
这二人自来势均力敌,唯有在一种兵器上分有高下:剑。
」「剑?」知道越是常见的兵器越是难出类拔萃,故白冽予语调虽略提,语气去没太多的讶异。
「孰高孰低呢?」「冯二的剑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纵使魏云生再怎么钻研,却总打不出足以媲美冯二之作的剑。
说来讽刺,魏云生本身是个极为难得的用剑高手,却偏偏就是无法打出一把名剑。
那冯二一生只打了七把剑,每一把都入得了十大名剑;而魏云生的剑一共有二十一把之多,却只有一把『碧落』可入十大名剑——但这只是一般人所知悉的。
」「依您所言,莫非这把月魄正是冯二所铸,却不属于耶七把剑之一?」「不错。
」次子接连精准的判断断让白毅杰投以一个赞赏的眼冲,可目光却旋又转为渺远。
那是沉陷于回忆中,并带着些许无奈的神情。
他,忆起了那个他自来视如妹子,而无法接受其情意的飒爽女子。
「冯二的剑太有名,却偏偏不会武,以致引来杀机、葬身在自己的剑下。
而魏云生也于之后退隐,江湖上自此再无他的音信。
但多年前我与蘅妹意外寻得魏云生隐居之地。
当年的魏云生已过百岁,他的草庐便结在冯二的坟旁。
」白毅杰口中的「蘅妹」指的乃是紫衣神剑东方蘅,亦是四大势力之西、碧风楼的现任楼主。
正因为—个「情」字,东方蘅从此与他断了联系,西楼东庄,互不往来?「冯二其实还有最后的两把剑、这两把剑没有流入江湖,而在他明白自己的死期将近之后亲自将之交给了魏云生,这两把剑一名日魂,一名月魄,乃是冯二的巅峰之作,虽未成对,但型式极似却又难分高下,故以日月依其寒热分名之。
魏云生瞧此二剑,顿觉心灰意冷,认为此生只怕是无望铸出如此神器了。
直至得到冯二的死讯,了解冯二将剑交给他的用意之后才猛然醒悟?冯二死后,魏云生替他收了尸,葬了他,立誓从此退隐不再动武,而用尽毕生心力铸了『靖寒』——一把足以与日魂、月魄媲美的好剑。
他将靖寒献给冯二,把日魂与月魄交给了我和蘅妹。
他说相信以我二人的性子,定能代替他好好善用此剑。
之后我们离开了小谷。
日魂给了蘅妹,而月魄则由我收藏。
我少用兵器,又不愿轻易让此剑染血,故直至今日剑仍收藏于此。
不过如此名器自不该弃置不用,更何况此剑本是冯二打给魏云生用的。
以你的资质,绝对足以配上此剑。
」最后的话语,便已是答应了让次子拥有此剑。
白冽予垂下眼帘,将剑还入鞘中。
双掌握着的力道收紧。
这一段故事紧紧缠绕着心头,想来总觉得有些郁闷,却因年纪太小而无法完全了解体会、无法明白那种淡淡的愁绪究竞来自何处。
不过父亲的这一番说明倒是令他喜爱此剑的程度加深了许多。
瞧次子如此喜爱此剑,白毅杰心思—缓,柔声道:「好了,出去吧!这下你娘也不会骂我食言哩!」「嗯……」听到母亲时心头还是痛了。
白冽予一声轻应主动上前牵住父亲宽厚的掌,心思瞬间已是五味杂陈。
白毅杰何尝不是如此?二人之后也因而再未多言其他,只是静静地一道离开兵器室。
别离的日子转瞬即至。
在白毅杰的—手安排下,启程之事已于极为隐密的情况下打点完毕——原因无他:白冽予出外学艺的事,将成为擎云山庄最大的秘密。
而这—切,全都是出自白冽予自个儿的决定。
几番思量过后,他终于有了计划。
不论武功能否恢复,他都要让「白冽予」成为江湖上的一个弱者,一个能令青龙松下戒心的弱者、一个能令所有擎云山庄的敌人鄙将之视为弱点的弱者。
如此一来,一旦功成,他就成了奇兵,一支让人意想不到的奇兵。
之后,再辅以适当的情报掌控与计划,大仇得报之日便得以来到。
父亲已答应了让他亲自报仇。
当然,擎云山庄不会真的让青龙一路逍遥,而会欲擒故纵,让青龙心生侥幸、让他得意忘形失去警戒,直到白冽予得以亲手完成报仇大业。
为了母亲,为了父亲,为了兄弟,也为了自己。
他,—定要亲手报这个仇。
这是一个九岁孩童的心思。
一个从母亲遇害那一晚开始,便已选择为报仇而活的孩子。
启程前,白毅杰召来了其他几个孩子与八大护卫正式宣布此事。
每一个来到堂中的人却在到那睽违已久的纤小身影之时,为那一身冷冽寒彻的气息感到无比震惊。
昔日可人的孩子,怎会有这样冰冷骇人的气息?面对众多的诧异,站在师父身旁的白冽予静静将之承下,不置一词。
刻意呈现如此气息对他而言是个尝试。
他想看看,这已开始演的戏究竟能欺己欺敌到什么样的地步。
所以他表现出了冷,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乍作坚强实则脆弱的冷——即使面对的人尚有兄长与幼弟这样的至亲也不例外。
这样的他,令一旁神色沉郁的白毅杰一声低叹。
一个孩子不该有这样的心思,但他已无力改变这个事实。
此时,众人已差不多到齐了。
白毅杰当下按了心思望向次子,道:「冽儿,你自己说吧。
」「是。
」白冽予淡淡一应,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而以没有起伏的音调开口:「弑母之仇,不能不报。
而今冽予经脉尽断,武功尽失,为了能恢复功力亲手报仇,蒙师父抬爱,已然拜入医仙聂昙聂师父门下。
希望各位于冽予出外习艺的期间,能保守秘密——不论是冽予的伤势,或是所拜之师。
江湖上若有什么难听的传言,就让他们去传。
此外,若遇着与严百寿有关之事,请尽量搜集而不要过于插手。
冽予只望各位帮忙,助冽予早日完成报仇大计。
」语音之间染着沉沉恨意,是假,也是真。
这样的言语,这样的心思,这样的神态,都让厅中众人惊骇痛心不已。
骇的是他的变化,痛心的则是使他有如此改变的理由。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白冽予的心思其实比此又更深上—层……见众人因次子的变化而纷纷陷入沉思,一旁的白毅杰遂以一声轻咳扯回了众人的注意力。
「事情便是如此。
一切依冽儿所言去办。
冽儿学艺之事除山庄重要而且可以信任的干部之外,都不能泄漏。
希望各位能够尽量配合。
」总结一般的下达了命令。
而后,目光移向正负手而立的「医仙」聂昙。
「聂前辈……冽儿,就交给您了。
」「庄主请放心。
老夫定会尽己所能把冽予培养成一位不逊于父亲的高手。
」聂昙回应的话语似是客套,但语调却证明了他是字字出于肺腑。
这徒儿的模样他又何尝不心疼?九岁,本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年纪,但白冽予却在这种情况下被迫提早成长、提早面对纷乱的尘世。
一思及此,便忍不住有些心疼的拍了拍身旁那幼小的双肩。
而厅中的众人除了沉默之外一时也无从反应起。
这一个月之中的变化太大,打击一个接着一个,简直教人无所适从——尤其现下。
瞧着气氛如此,先前事情又已宣布完毕,白毅杰当下只得暂时打破沉默让众人移往饭厅用膳。
可厅中的寂静却一直持续到了这最后的一餐。
席上仍然是安静地。
连仍然幼小、给白飒予抱在怀中的么弟白堑予都不哭不闹,神情却似乎也透着一抹悲伤。
用过饭后,众人送他们到了门口:这时白炽予和白堑予终于是忍耐不住,两个小小的身子冲了过去紧紧抱住白冽予。
四只小手紧紧抓着他那身孝衣,泪水没流出来,可不舍的情绪却十分明显。
见着两个弟弟如此,又瞧了瞧父亲、瞧了瞧大哥、瞧了瞧山庄的众人……离愁别绪蔓生心头,让他终于是缓和表情流泻出了些许感伤。
只是,这趟,他是决意要走的了。
「告辞了」最后一个拱手过,他自父亲手中接过月魄,终是头也不回的跟着聂昙转身离去。
离开了父亲,离开了兄弟,离开了生于斯长于斯的山庄,离开了温煦柔媚的苏州,离开了水渠纵横,山水交映,烟波浩渺的江南。
最后一趟船是在淮阴。
出了淮阴,便算是出了擎云山庄的势力范围。
白冽予站在渡头看着来时的船逐渐朝南驶去,心头不禁升起了些许的感伤。
擎云山庄掌控了大半条长江及其支流的水运,直至淮阴才算是与流影谷的范围做了个分界。
擎云山庄旗下的船只开到淮阴,而他也将在此转为陆路,算是正式告别了昔日生活。
眼前,河水滚滚,夕阳下的水波一如江南潋艳红媚。
不同的是江畔的垂柳与家家杖篙而行的景色已不复存在。
「想家吗?」温厚慈和的语音落在身畔,继之而来的是老者轻落上他肩头的宽厚手掌。
白冽予无意逞强,故轻轻地点了点头:「从小到大,徒儿还是第一次离家如此之遥。
」「你若想家,偶尔回去也是没关系的。
」聂昙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
江湖上传说的阴冷眸子正以无比疼借的眸光凝视着那纤小的身子。
与孩童坚毅的个性迥异,在脑后简单扎起的发丝是十分柔顺纤细的……而白冽予只是摇了摇头。
「徒儿决心已立,未到学成,绝不回乡。
」「唉……」这样的决心固然不错,可由这孩子口中说出,却不知怎么地格外令人心酸,聂昙一声叹息,转而道:「东北与江南天候迥异,长白山上更是极为冷湿。
待会入城,便让师父帮你添件袍子。
你若有其他需要,也尽管告诉师父,好不?」「徒儿不敢劳烦师尊。
但若师父有事,请尽管吩咐弟子。
」嫩软童音道着极为恭敬而谨守尊卑仪礼的字句,太过得体,而令聂昙不禁又是一阵叹息。
带着感慨,也带着些许的……无奈。
举止过于得体,带来的也是拉不近的隔阂……他总是太过独立,连一丝依赖都不愿留存。
同样的叹息白冽予已听过太多。
母亲已逝的容颜浮现于心,令他领悟了什么似的垂下了眼帘。
师父无疑是将他当成了亲人十会对他如此温柔疼爱。
若他仍执意区分阶级别尊卑加重隔阂,只怕会令师父难受吧……于是,小手主动牵上老者的,灵动的眸子扬起,带着歉意也带着感动的;「师父……」聂昙见状一震,眸中闪过一抹惊喜,忘情地便是三个「好」字连连脱出,似是十分感动,足足过了好一阵,才稍微平复情绪的回握住那只柔软的小手,柔声道:「好了,进城去吧。
」「是。
」嫩软童音乖巧一应,当下便让老者牵着他入城去了。
准阴不愧是南北水路交会的大城,各式物品—应俱全。
走了小半条街,聂昙手中已添了两件袄子——自然是给白冽予的。
只是这街上行人不少,白冽予自伤愈以来还是第一次到人这么多的地方,好几次差点没给撞倒。
此时前方又已是一个大汉迎面而来。
白冽予眸光瞧着前方朝己冲来的大汉,心里头虽明白该怎么闪,步子却慢了一步。
此时聂昙又进了药铺子,让他一时间竟是孤独无依地埋没于人海中了。
那大汉本就横冲直撞的,哪里会去注意前头还有个孩子?当下便将他一把撞倒住地。
人群瞬间散了开来,聂昙也及时时闪身而近抱起白冽予。
只瞧这他衣袖沾上烟尘,紧握着剑的右手因擦伤而渗出几许血丝。
胸口不禁—疼,眸光添上森冷望向那名一派有恃无恐的大汉:「道歉。
」「道、道什么歉?是这臭小鬼走路不长眼!」那大汉给老者一双锐眸瞪得有些慌张,却仍是壮足了胆子如此吼道,「他才该向我道歉,是不是啊,小杂——啊!」污秽的语音未完已然转为惨叫。
只见老者双眉一蹙已然单掌锁住大汉咽喉。
好好的一趟没想到竟遇上这等人渣?一个吐劲正欲取了大汉性命,两只抓上他腕部的手却阻止了他的行动。
一只是白冽予柔软的小手,另一只却是中年男子修长的掌。
「不是打算退隐了吗,师兄?」中年男子朝老者咧嘴一笑:「真要动手,就让我替你来吧!我的碧落也许久未见血哩!」聂昙闻言一愣,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松开了手。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白冽予带着些不解的清亮眸子,而后一声叹息。
「我在对街的客栈等你。
」语声初落,已然运起轻功抱着白冽予飞驰而上。
男子瞧着先是一呆,随即抓起正打算逃跑的大汉将手中的剑连鞘往他腹部一击。
大汉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下一刻便已倒地,口吐白沫不醒人事。
见事情已了,男子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地朝酒楼奔去了。
聂昙方使钱要了间房,便听得一阵脚步声自门外传来。
当下先示意白冽予入坐,随即才将目光移向那个正在门边一脸喜色的中年男子。
白冽予也顺着师父的目光望去,只见男子先朝老者一笑,大步进门并扬袖一挥以掌风将房门阖上。
他的脚步十分稳沉流畅,双眸内蕴精芒,虽则衣着十分简陋,却能瞧得出是位高手。
尤其他手中的剑乍看虽普通却隐隐透露着—股不寻常的气息。
依他方才所言,莫非那正是魏云生的「碧落」?这个人该不会是……却见男子忽尔将目光移往自个儿身上。
他上上下下毫下客气地将白冽予打量了一阵。
重遇故知的喜悦在瞬间转为某种狂喜,当下一个箭步上前便把白冽予拉了起来,好似瞧见了什么珍宝似的双眼放光,喊道:「臭师兄!哪里找来的孩子!这么好的筋骨可是百年……不、说不定千年都难得一见的!哇!好漂亮的小手!小子,做我的徒弟吧!你这双手实在太适合学剑了!」男子一边说着还—边摸了摸他的手骨脚骨,神色越发兴奋。
如此话语白冽予并非不懂,但男子兴奋的模样却让他不知如何反应。
澄幽的眸子因而无措地看了看眼前的男子,又看了看师父。
只瞧着后者眸中闪过一抹无奈,道:「放开他吧,师弟。
这是我徒弟冽儿。
冽儿,这是你师叔聂扬,武痴一个,剑术却是不凡。
为师此次将他找来,便是要让他指导指导你的剑术。
」简单将二人的身分介绍给对方,对于白冽予却是以「冽儿」二字代称,显然是顾虑了他的报仇大业而有此言。
乍听「聂扬」之名,本就有些猜到的白冽予脑中立时浮现了江湖上一个极有名的人物。
聂扬,人称「黄泉剑」,剑术超凡入圣,性子好怒无常,手下亡魂无数,使用兵器又是十大名剑之一的「碧落」,故有了「黄泉剑」之名。
聂昙与聂扬虽同姓,但一个以剑闻名,另一个却是以医术闻名,故旁人甚少将他二人想在一道,没想到他二人竟是师兄弟。
且江湖上虽说聂扬喜怒无常,现下看来却是心思单纯的性情中人。
此人既然是师叔,又是性情中人,加以相瞒绝不是好事。
白冽予当下依礼屈身拱手:「白冽予见过师叔。
」「乖孩子、乖孩子。
」一听白冽予喊他师叔,聂扬立时乐得笑弯了眼。
瞧着这孩子如此聪慧可爱又极有礼貌,当下更是舍不得放手。
宽掌搭上白冽予双肩,忍不住又朝聂昙道:「师兄!把这个徒弟让给我吧!」见他一兴奋起来便什么都忘了的样子,聂昙不禁一阵叹息。
目光凝向那正给师弟热切望着的徒儿,只见那眸中闪过一抹伤痛,嫩软童音已然响起:「冽儿若拜师叔为徒,只怕会令您失望。
」「失望?为何会失——」聂扬闻言正待询问出声,却已因注意到孩童异常的脉象而明白了过来。
原先的喜色瞬间转为凝重。
他重新打量白冽予,然后才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你叫白冽予?」「是。
」白冽予轻轻应了。
眼帘幽幽垂落,因为清楚聂扬已然明白他的身分。
其实一路上也听到了不少有关那个晚上的传闻。
兰少桦之此,白冽予之伤,早已是江湖上人尽皆知之事。
聂扬显然也对那件事有所耳闻,放开他双肩有些尴尬的搔了搔头。
视线在师兄与小师侄中间游移,好半晌才讷讷开口:「你师父的医术冠绝天下。
有他的帮助,你定有办法顺利恢复武功……横竖都给师兄找来了淮阴,不若便由我陪你们一道去东北吧!路上若有空闲,也可以趁机教你几招剥法。
你现下虽无内力,但与学剑并不冲突——有剑吗?」「冽予有一剑月魄。
」白冽予简单答道,并自解开覆住剑身的布巾将月魄递到聂扬眼前,只瞧着他双眸又是—亮:「这剑,这剑可真不错!小师侄,借师叔用—下可好?你放心,师叔只是想试试,绝不会吞了你的剑的。
」「冽予自然相信师叔。
请。
」小小的身子略一上前,将「月魄」递入男子手中。
聂扬接剥、拔剑,越是打量,双眸便越是睁得老大,只见他行至空旷处对空轻轻使起几个剑招。
长剑银芒闪动,瞧来好不美丽。
白冽予自小习剑爱剑,心思虽淡,此刻见了聂扬精妙饿比的剑法亦不由得出了神去。
直到使完了一阙剑法,聂扬才收了剑,意犹未尽地将之交还给白冽予。
「小师侄,你这剑很好啊……来,耍几招给师叔看看。
」「是。
」知他现下便有意指导自己,白冽予接剑缓步行至空处,拔剑。
父亲所教的剑招无一不是熟记于心。
纵使大病期间生疏了,三年来的底子毕竟不容小觑,抱元守一,秉意凝神,剑诀字字浮现于心,而至再次化为一片空白。
神至意至,意至剑至。
剑招式式展露,全无雕琢,收发由心。
此刻白冽予手握月魄扬剑舞剑,所有的伤所有的痛早已远离,只剩下一片澄明无波的心境。
将所学招术尽数舞罢,白冽予方收剑,便听到一旁掌声响起。
只见聂扬又是满脸的兴奋,笑道:「师侄的底子极好,对剑的领悟很是深刻哩!这剑招,是你爹教的吗?」「是。
」白冽予方应了一声,眼前却突然一黑,当下已是一阵昏眩、明白是自己身子承受不住这些动作,正想稍微歇息一下,怎知聂扬又已连珠炮似的开口:「白毅杰不愧是白毅杰。
我这『黄泉剑』遇上他,只怕占不了多大的便宜。
对了,小师侄,你这剑是谁打的?哪里拿的?这么好的剑我也真想要一把……」「小扬。
」见师弟一兴奋起来便又要缠着徒儿说个没完没了,聂昙终是低喝—声制止了他,并上前温柔的抱起白冽予。
「来,把这粒药丸服下……你师叔便是这个性子,你身子若受不住,下回直接拒绝他没关系,莫要累着自己。
」「徒儿明白。
」白冽予依言和水吞下了药丸,垂着小脸轻喘了几口气。
先前专注的心思此时已经散了,瞧着自己没耍几个招式便累成这副德性,心下不禁升起几分感慨。
聂扬大概也注意到了他身子微恙,面上歉然之色浮现,叹道:「小师侄,师叔一时糊涂累着你了,你可别生师叔的气。
唉!好揣端的一块美玉竟给人害得如此,哪天若是遇着了青龙那厮,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关于报仇此节冽予自有定计,请师叔万勿插手。
」听师叔提起青龙,白冽予心思立时一沉,先前的感慨早已抛得老远。
澄浅的眸子瞬间变得幽深,而令聂扬瞧得一惊、而,旋即转为苦笑。
所谓天纵之才,亦莫过于此吧……「小师侄不必担心……好了,师叔去替你们买马吧!既要循陆路儿走,挑几匹好马可是做重要的。
我走了!」话声方了,白冽予觉得一阵风过,下一刻眼前的人便已失了踪影,其轻身功夫之高明可见—斑。
想起师叔所言买马之事,带了点困惑的眸光因而凝向师父,得到的是他温和的一笑,「为师先前修书与他,正是要他指点你剑术以及采购马匹。
你久居江南,可得习惯下马匹了。
好了,你好好歇—会儿吧!先小睡一下,待会儿再起来用膳。
」「是。
」明白师父是担心他的身子,白冽予点头应过,当下离开了师父的膝上上床歇息去了。
瞧他举动间不若先前刻意保持距离,纵然知道这孩子只是在玉成他的心愿,聂昙仍是忍不住心中一喜。
暖暖春阳斜斜照进。
望着榻上孩童小睡的模样好—会儿后,聂昙才起身出门安排用膳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