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一阵安静,旋即哗然。
你干什么!张双桐喊道,伸手将薛青拦在身后。
四周的考生们没有散开,反而都围上来。
怎么回事?怎么动刀了?天啊,当街要杀人吗?青天白日!还有没有王法!惊骇,质问,愤怒顿时四起。
段山神情木然,看了眼断裂的竹杖,这是一根旧竹杖,断裂在地,内里空空,他道:青春年少的,学老叟一般拄着杖子做什么。
庞安愤怒:这犯了王法吗?薛青前几日考试吐血了呢,怎么就不能拄着杖子了?这太荒谬了!什么时候拄不拄杖子也要管了?其他考生们亦是恼怒质问。
薛青神情恢复了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惧,反而对段山笑了笑:大人说的是,我一定好好的锻炼身体。
段山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开,翻身上马催行。
喂,还没给个说法呢。
有不少考生喊道要围拢上前,段山视若未闻,薛青则对众生施礼,道:让大家受惊了,倒也不是无缘无故,我与这位大人先前有些过节。
有过节?考生们停下,有些好奇。
张双桐搭着柳春阳的肩头,道:这位大人是京城刑部大狱的段山段大人,当初啊跟大太监廖承一起来我们长安府查宗周案的,啧啧啧余下未说,意味深长。
四周的考生们大多数都恍然明白了,大太监廖承因为宗周案,引发长安府罢学罢市差点民乱,因此而获罪,而这一切最先就是长安府的学生们引发的,尤其是廖承,因为一首诗被王相爷定罪,这首诗就是薛青写的。
原来当时段山也在,那就怪不得四周响起一片议论声,不知道的考生询问,知道的在讲述。
诸位诸位,往事不提,我们快去考试吧。
薛青高声道,一面冲诸人拱手,这是我的私事不要惊扰大家。
有考生高声道:薛少爷,这怎么能是你的私事呢,为民请命,锄奸惩恶是我们所有读书人的事。
这话引的一片附和,群情激愤,还有考生从一旁的杂货店里买了一根拐杖来送与薛青,薛青再三道谢一众人热热闹闹的前行。
已经走出去的段山回头看了眼,考生们的嘈杂议论他当然听到了。
大人果然是与这薛青有仇?一个黑甲卫低声问道。
段山收回视线道:没有。
没有?那为什么突然砍了他的竹杖?看不惯年轻人拄着杖子?怎么可能,段山哪有那么闲。
段山道:我只是突然觉得他有些可疑。
可疑?怎么可疑?难道是五蠹军的凶徒?黑甲卫很是惊讶,也回头看去,考生们已经走远,那个少年人混在其中看不见了这个瘦弱的少年是凶徒?哪里凶?段山也回头看去,眉头微微皱,似乎自己也对这个念头有些惊讶,道:我说不上来,只是他一直拄着这竹杖随身携带,人经常携带的是不可或缺的,他年纪轻轻拐杖怎么会是不可或缺的我突然怀疑其内是不是藏了什么,比如兵器。
这样啊,这直觉还真是随意,黑甲卫道:现在看里面并没有藏着兵器,竹杖也只是个普通的竹杖,而且这薛青也不像有功夫的样子适才大人挥刀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凡有武功在身,有人对自己拔刀挥来,练武的本能会瞬时做出反应,那薛青与其他考生一样,呆若木鸡,而且这个薛青的确身子不好,前几日跟西凉太子拼棋拼的吐血了。
段山默然一刻,道:是我想多了。
催马前行,忽的又回头看了眼,不过又身子不好啊。
黑甲卫道:又?段山凝眉道:当时在长安府我们查宗周案的时候,他也是身子不好,嗯,是与一个少年争执打架受了伤黑甲卫道:这个么,少年人打架是常有的事,是巧合吧。
段山点头:确实是巧合。
又凝眉,我总觉得我刚才想到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想到还是没想到?段山想了想,脑子里似乎有什么闪过,但却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怪怪的莫名其妙的大概是最近休息的不好想得太多,道:没什么,干活吧。
大概又是什么直觉吧,直觉其实这些搞刑讯的最惯于无中生没事也能想出事来,只要有需要,黑甲卫没有再问催马向前。
黑甲卫在城中遍布,但并没有像先前禁军那般查的鸡飞狗跳,似乎不存在一般无声无息,但又无所不在。
客栈门口有人低头走路下一刻抬头就看到面前站着黑甲卫,吓的不由发麻,黑甲卫却并没有查问,看他一眼就走开了。
那人拍着胸脯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的看着黑甲卫向客栈内走去,黑甲卫很快又站住脚,看向一个方向,那边是一栋三层楼房,是这个客栈的上房,考生们都去考试了,此时很安静,楼道里站着一个男人,正低头在打扫,是客栈的杂役吧低头打扫的杂役却突然抬起头,眼神犀利的对上看向这边的黑甲卫的视线。
这不是一个杂役应有的反应,黑甲卫抬脚向这边走来,但尚未近前又有一个客栈的杂役出现,对那黑甲卫晃了晃手里的什么东西,那黑甲卫便收回视线转身退开。
楼上的杂役已经低下头继续打扫,就像从未抬头一般。
季重。
一间房内传来女声。
杂役立刻应声转身站到了一间门前,伸手推开,内里宋婴正背对门面对书架寻找什么,头也不回问道:今日考数科吗?应该已经开考了吧?季重应声是,道:小姐要去看吗?宋婴抽出一卷书,发出一声欢喜的低呼微微雀跃,裙角舞动露出其上兰草花边,转过身来,道:不去了,不太方便。
又歪头略一想,你让人去看来告诉我,数科,可不简单呐,是最难的考题也给我拿一份来。
季重应声是转身走出来抬了抬手,便有一个男人从一旁闪出来上前,季重与他低语几句那人便去了。
官衙外一如往日挤满了人,只是比起以前有些焦躁。
这次是怎么考的啊?怎么这么久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是一张卷子。
一张卷子?这么简单?简单?那可不简单,数科啊议论声未停,官衙的大门打开了,几个人抬着一个人跑出来。
让让,让让。
竟然又有人吐血晕倒了吗?四周民众不仅没有后退反而涌涌上前看门板上是躺着一个考生,二十多岁,衣服上斑斑血迹嘴边也残留,但人还没有昏迷。
我我也吐血了我尽力了他说道,又伸手抓旁边的差役,我能得满分吧。
差役恼怒的呸了声:你吐早了!考题还没答一半呢,得什么满分。
那考生哀嚎:我我也不想啊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接着考啊挣扎着要下来,差役们将他按住抬着飞快的走了,留下一众一头雾水的民众。
似乎跟猜想的情况不太一样。
这个家伙假装吐血的,准备了鸡血放在嘴里结果提前咬破了很快内里有消息传来,四周的民众哗然。
这是看前场那三个吐血的考生,索盛玄和薛青是满分,那个弹琴吐血的考生也得了上等分,所以便有考生动起了歪脑筋真是疯了,民众们笑骂一片。
郭子安站在人群里也忍不住笑,虽然眉间还有担忧,但比起那日心情要好很多,假吐血考生之后便陆陆续续有考生考完走出来,神情一个个比起吐血好不到哪里去。
题量大啊五花八门太难了。
有易经八卦,有计量有水力根本就不会啊。
让算一县米粮税库我委实不行。
修堤坝别说算出用料了,我连堤坝怎么修都不知道考生们摇头叹息。
竟然考的这些啊,那还真是难啊,民众们惊叹。
这才是真正的儒家啊,学儒不仅是明明理,还要治世。
一些老者感叹道,这可不是每个读书人都能学会的,所以果然坐着不动写写画画的数科也不容易,那么这次还有人能拿满分吗?数科能拿满分,那可真是当之无愧的聪明了。
官衙内的大殿里,戒尺重重敲打的声音落下。
都好好的安心的考试,不得再故意生事,否则取消考试资格,回家吐血去吧。
礼官沉声喝道。
殿内一排排几案前端坐的考生们都沉默,或者低头凝思或者伏案奋笔疾书,只有一个考生专注认真的看着礼官,听到这话立刻点头。
是。
他高声答道。
殿内只有他这一个响亮的声音,虽然声音清亮婉转好听,但还是很吓人好不好,四周的考生纷纷瞪眼。
礼官也没对这考生的捧场给好脸色,他适才看了这考生一张卷子干干净净,一个字没写呢,闲的他!不要说话了,答题。
礼官敲了敲戒尺,站在高高的台子上。
这一次台上并没有其他科那般考官们高坐,因为不需要当场判断评分,所以都在侧殿歇息,等候考生们交了卷子评判便是。
殿内礼官站在台上,四周另有十个文吏散布监察,大殿内考生们一列列一行行单人独坐,号码也是抽签的,所以亦是不分州府都打乱了。
薛青身边距离最近的只有裴焉子张双桐林秀才等三人长安府参加数科的也仅有七人而已,已经有两人交卷退场了。
殿内恢复了安静,张双桐盘腿而坐,一副闲闲的姿态,看这边薛青端坐神情平静,手中的笔写写停停啧啧这小子看来果然是什么都会啊。
薛青握着笔停一刻,审视着草纸上勾勒的几个线条,将纸微微一转侧过,视线里的线条便赫然变成一只小老鼠的形态嗯还差一条尾巴,薛青提笔一划,再停笔视线移到一旁的卷子上,密密麻麻一竖一竖的写满了考题而她的答题纸上一片空白。
这文言文的数学应用题,很多都看不懂啊。
她只是看不太懂题目,不算是不会,她数学还是可以的。
薛青姿态端正,袖子下的手懒懒的摩挲着卷纸,默默的审视题目,那些能答那些不会在心里一一分清划开,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那个小吏。
薛青眼角的余光看着身边衣袍轻动,一人走过,手里依旧拎着茶壶似察觉薛青的视线,他停下脚微微侧头居高临下。
要茶吗?他嘴唇微动几乎无声。
薛青微微摇头一笑,小吏俯视的脸上也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