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少年进了草堂却不是读书学习,而是议论时事,的确很好玩,只是这时事并不好玩,反而有些沉重。
张莲塘和张双桐并没有去昨晚的双园,因为他们的年纪超过十四岁了。
张莲塘道:家里的大人并没有详细说,只传令家中子弟不得随意外出聚会,更不许在外饮酒,女孩子们一律不得出门。
张双桐打个哈欠道:而且三叔已经给宗大人那边递了帖子邀请,我可是偷听到三叔以前说不递帖子的。
楚明辉点点头瞪眼道:我家的妹妹们昨晚已经去接了,今天就回来了,而且给宗大人也递了帖子了……不止我家很多人家都这样做了。
薛青道:吴老夫人的死因已经传开了?楚明辉揉了揉鼻头,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道:官府的仵作做了查验…张莲塘道:其实根本不用查验,据说没有丝毫的掩盖。
没有丝毫掩盖的意思是…薛青看着他。
张莲塘道:当晚吴家别院吴老夫人屋子里的人都被迷晕了,等她们醒来看到吴老夫人躺在床上死去了,现场没有丝毫的痕迹,但吴老夫人的形容也没有掩盖。
楚明辉忙接过话道:是活活闷死的,死状很惨,吴家两个小女儿当场就吓疯了。
现场不留痕迹,但又不掩盖横死…张双桐道:那就是既明明白白的表明吴老夫人是遇害,但又没有证据抓捕凶手?楚明辉道:据说李知府连夜去了双园见宗周,不欢而散。
这一夜之间这么多据说传出,不过也可以理解,多少眼睛盯着这件事,毕竟关系各家,薛青道:那这就是赤裸裸的震慑威胁。
张双桐摇了摇扇子,道:这宗周太监貌美如仙博学多才,原来是个蛇蝎美人啊。
张莲塘轻咳一声。
楚明辉叫道:莲塘哥,这里没别人,咱们四个都不会把这话传出去的…连这里都不能说,真要憋死了。
薛青道:说了也无妨,那宗大人或许本意正要如此。
少年们沉默一刻。
张莲塘道:提前三日已经告知要大家赴宴,宴席上谈笑风生,和蔼可亲,对于没来的,没按照要求带来女儿的人家,没有丝毫的责怪,更没有发脾气,都以为这个太监也不过如此,却不想转手就来了这么一招…这一招真够狠的,他既然要这么做,就是让大家知道他的厉害。
楚明辉一拍桌子道:就不信他如此肆无忌惮!难不成他敢把所有不听他话的人都杀了吗?他把长安城这些人家当成蝼蚁吗?昨日能参加宴席的人在长安城里当然不是蝼蚁,相反长安城一多半的人在他们眼里都是蝼蚁,他们家大业大,无数佣人佃户依附他们过活。
张双桐道:没错,大家一起联合起来,怕他一个没卵子的作甚。
楚明辉道:杀人还能是理直气壮的么?就算太后娘娘也不能不守国法。
薛青翻了一页书卷,嗯,她一直还在看书,一面听着少年们说话,一心二用,张莲塘楚明辉已经习惯了。
这个宗周大人当巡查使多久了?她忽道。
楚明辉愣了下,道:谁知道,有几年了吧…问这个做什么?张莲塘笑了,看了眼还低着头看书的薛青,道:青子的意思是,宗周不会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他至今还安然无事,所以…只怕还真没人能奈何他。
楚明辉皱眉,一脸不服,道:我不信。
张双桐仰面向后倒去,枕着手臂躺在地上,道:宦官弄权啊,朝廷危矣。
张莲塘道:休要胡说,朝廷朝政的事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能一言概之的,你这黄口小儿可没资格评说。
张双桐冲他甩了甩袖子,道:哥,你比我大一岁而已,不要摆出老成的样子。
张莲塘笑了,摇了摇扇子道:也是,你我都是黄口小儿,谈论什么朝政时事,谈论也是无用,当像青子这般认真读书,将来有名有望才能抱打不平。
张双桐将袖子盖在脸上大叫道:真是无趣。
薛青笑了笑,道:我们这不是议论朝政啊,我们只是在关心时事,关心时事,才能知道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楚明辉眼一亮坐直身子道: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薛青道:遵从国法家规啊。
楚明辉嗤了声,也学着张双桐的样子躺下来,大叫道:真无趣!依着我说,大家一起去砸了那宗周的门。
张莲塘道:那很好,国法家规就能处置你了,正合宗大人的意。
楚明辉哼哼两声,他自然也知道,只不过少年人要发泄几句。
张莲塘道:总之现在的事不是你我能管的,上有知府大人,下有各家家长,他们这些官员大人定有应对。
楚明辉气呼呼的躺一会儿,道:那蹴鞠是不是也不能玩了?现在还惦记着玩啊…张莲塘道:当然。
楚明辉再次大叫无趣。
薛青便道:既然无趣,就来读书吧。
那就更无趣了,楚明辉爬起来说要回家,他的家里也下了命令约束家中的子弟,张双桐掩面睡去,薛青低头翻看书,一面默诵,草堂里变得安静。
张莲塘坐在一旁似乎出神,忽道:花谢花飞花满天的下一句是什么?薛青道:红消香断有谁怜。
说完才回过神,抬眼瞪张莲塘。
张莲塘见他大眼瞪圆,似有几分埋怨,一向平静无波的小脸陡然变的生动,忍不住噗嗤笑了,道:果然又骗人了,什么忘了作者是谁,这是你做的诗吧?薛青哦了声,瞥了他一眼,道:怎样?你去告发我啊。
这是生气他趁他专心套他的话了吗?张莲塘一笑,道:你将诗写全给我,我再去。
薛青看了他一眼,道:莲塘少爷说话算话。
说罢果然提笔。
张莲塘笑着坐过来,一手臂横在几案上,看她写一字一字写出,便一字一字念道:花谢花飞花满天…咿。
他的声音一停,眼微微瞪大又向前凑了凑要看清,然后转头看向薛青。
你的字…薛青不解嗯了声,抬头转过看他,道:如何?温热气息在脸上拂过,鼻尖相贴,耳鬓厮磨吗?张莲塘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