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仿佛已经胜券在握,悠闲地掐了一道法诀,左手持出湛湛的白光,笑盈盈地望着他。
李项平闭口不言,摸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箓,往身上一拍,顿时撑起一道纯白色的光罩来,扭头向湖中奔去。
老道也不生气,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收好那玉佩,这才笑眯眯地跟着上李项平,一双小眼睛却又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中暗忖道:怎么像是青池宗的玉元符?两宗不是早就达成了默契,此刻望月湖至蕈林原一带的青池宗弟子早应撤走了才对。
不对,若是青池弟子哪儿还须逃,这人怕是和青池宗有些联系,还是要小心谨慎,莫要阴沟里翻船,且先放他奔跑,待他耗尽了法力,有什么符宝法器也使不出来了。
如同鬼魅一般悠悠地跟在李项平身后,老道越想越欢喜,几乎要乐出声来。
简直是天助我也,青池宗的人退走,镗金门的人又在南边打秋风,这小子还慌不择路地往北边镗金门的地界上跑,看来机缘合该入我手啊。
越是想着,老道越是激动,想起几百年前那仙府传人大杀四方的样子,又想起自己师傅临终时的话来。
老道本是镗金门治下的一散修,师傅寿元将近之时便传了一枚玉佩给他,摸着当时不过二十岁的他道:几百年前的仙府传人之乱,我这脉也曾参与其中,这玉佩便得自那人。
那凶人练成了神通法体,血肉筋骨皆为天材地宝,故而被三宗七门撕得四分五裂,我等这般散修无缘分上一块肉,只好纷纷用器具去装那些抢夺时飞溅出的血液,你祖师在一片血雨中拾到了这玉佩,也因此受了重伤,归来便坐化了。
那时他还是个小道,呆呆地睁着眼,听着师傅若有若无地喘着气,虚弱地道:我与你师叔研究了一百三十多年,多少得了些线索,这玉佩中应有着仙府传承,只是差了另一样宝物……你…大可外出寻一寻……老道正想着,却见前方那人猛然停住了脚步,扭头露出那双鹰隼般的凶狠眸子恶狠狠地盯着他,愣是惊得老道止住了脚步。
一时间又觉得颇有些丢了颜面,老道冷笑道:怎么,想通了?李项平也冷笑一声,手中亮出一枚青灰色鉴子,那鉴子上白光闪烁,一道强烈的危险感直冲老道脸庞。
他娘的果然有东西。
那老道怪叫一声,一瞬间身旁十二道符箓乍响,身前升起一道金光闪闪的大盾,双手结印,法力迅速注入其中。
这一套操作行云流水,仅仅只在一息之间,老道平日里埋头修炼,不常与人斗法,就苦练了这一招三十多年,多次靠着这一套法术符箓叠加保得性命。
谁知这危险感转瞬即逝,老道愣了一愣,李项平已经如同兔子般窜出去老远。
老道恍然大悟,恶狠狠地骂了一声,散去手上的法术,冷笑道:小伎俩倒是多。
脚下轻轻一踏,如同鬼魅般拉近了距离,老道却见李项平再度亮出了鉴子,白光灼灼地照着他。
危险感扑面而来,老道从心多年,毫不犹豫地再度打出十二枚符箓,升起一道金光灿灿的大盾。
蠢货!却听前方传来一声嗤笑,老道纵是修行多年性子好,此时也升起一股难以遏止的怒火,手中凝聚几道金光,挥手散去大盾就欲一道法术打死李项平。
谁知这大盾刚刚散去,老道的瞳孔中便倒映出了洁白无瑕、浩浩荡荡的白光。
————李玄宣坐立难安地在庭院中走来走去,家主李项平已经一夜未归,黎道口安插的人手也称未曾见到什么白光异像。
原本约定好的放出那太阴玄光便撤回家中,前后应该用不了几个时辰才对!望着缓缓升起的晨曦,李玄宣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几乎逼得他要夺门而出,前去万家探查情况。
昨夜东边的天空上闪起的一道道金色流光仅仅一刻钟便熄灭了,李玄宣迎着夜风独自在黎泾山顶站了一夜,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倘若是最坏的情况。
李玄宣双目微红,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又一個的名字。
李叶生、李秋阳、陈二牛……李通崖尚在冠云峰,李项平生死不知,如今李家唯一嫡系掌事之人竟然只剩下十三岁的李玄宣,其下的李玄锋不过七岁,李玄岭更是只有五岁。
少家主!一声低呼惊醒了李玄宣,少年抬起头来时已经满面笑容,温温和和地笑道:叶生叔?怎么了?属下在眉尺山和黎泾山寻了几次,却不见家主……李叶生摸了摸胡须,低着眉沉声道。
他昨夜也见了天边的金芒,正准备向李项平报一报,偏生来来往往寻了两次,愣是没找到李项平的身影。
叔父昨夜忽有所感,已经闭关准备突破了。
李玄宣轻轻一笑,望着李叶生的眼睛解释道。
原来如此!李叶生这才恍然大悟,笑道:家主这次却是在黎泾山后院闭关?李玄宣心中顿时漏跳一拍,面不改色地回答道:正是。
李叶生点点头,巧妙地将话题转移,同李玄宣汇报了这几天村中之事便告退了。
见着李叶生出了山,李玄宣这才缓缓坐在了院中的主位上,端坐在空空荡荡的大院子中,阴沉着脸望着天边。
山下。
李叶生急匆匆地进了院子,解下身上的外袍,往迎上来的仆人手中一递,皱着眉头喊道:李谢文!见院中迟迟无人回应,李叶生这才想起李谢文已经被李项平派到了黎道口。
望着院中围上来的几人,李叶生边接过递上来的茶碗,一边在院子中的主位上一坐,沉声道:李秋阳可有动静?并无。
轻轻饮了口茶,李叶生的眉头紧紧皱起,沉声道:今日万家可有派人来求援。
回掌事,尚无。
李叶生的脸色一下凝重起来,望向下首的几人,低着眉以一种轻不可闻的声音道:主家……可有派人前去…控制族兵?见下面几人纷纷摇头,李叶生长长地出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是我想多了。
第七十一章 青迟魔门(shukeba.com)老道练气修为的灵识和反应速度救了他一命,仅仅是一个下意识的侧身,太阴玄光便只蒸发了他的左膀和整个左手,留下老道挂着冰霜的上半身和冻得发紫的脸庞。
咳咳。
老道吐出一口乌红的鲜血,在半空便凝结成了霜,啪嗒一下落在柔软的泥土上。
好,好啊。
他苍老的脸庞挑起一个僵硬的微笑,残留的右手撑起一道淡白色的护盾,将李项平倾泻而来的攻击通通抵御住。
这個小小的举动又使他吐出一口结着冰霜的乌血,感受这一道道阴寒刺骨的气息在体内游走,老道连忙掐诀护住心脉,保住自己的性命。
一旁的李项平见一通攻击甚至动摇不了那老道的护盾,李尺泾给的符箓又是以保命逃遁为主,只好咬牙舍弃老道,往腿上拍上一枚符箓,驾着风继续向北遁逃而去。
西边是李家自是去不得,往东还聚着围攻万家的十位练气更是自投罗网,南边是地势起伏不平的大黎山,爬得肯定不如飞得快,只能继续往北去了。
————汲登齐冷冷地看着地上受了腰斩尚还支楞着上半身的万萧华,手中的长刀将他的下半身钉在另一头,淡淡地开口道:你万家杀上骅中山时便早该有如今的准备。
胎息巅峰的生命力使万萧华迟迟未曾死去,剧烈的痛苦更是令他瞪大了眼睛,喉咙中发出啊啊的嘶鸣,口中含着血吐出几个字:为…啊…为什…么……汲登齐眼前缓缓浮现出当年那个骄傲华服少年,他静静躬下身,低声道:你以为我们是什么,我们不过是这两家养的猪狗,是他们交易中投上天平的一小颗砝码,他们甚至不在乎你的立场,你年年上交的供奉,他们只是在等我们养肥血肉,我们是养肥了就可以交换宰杀的猪与牛。
汲登齐看着万萧华挣扎着闭上了眼睛,轻轻地掉了一滴泪,闭起眼抬起头,沉声道:现在我要驱赶你万家全族血裔连同治下八千名凡人为那位大人祭刀,随后大人会顺势而下,前往青池宗无一人驻守的蕈林原,祭杀那里五成到七成的凡人与修仙者来收集怨气血气。
汲登齐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望着尸体逐渐冰凉的万萧华,又继续低声道:而你心心念念来援的青池宗正调兵杀入镗金门边界,做着同样恶心的勾当。
猪牛聪明了,所以要交换着宰杀。
轻轻为万萧华合上双眼,汲登齐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阵沙哑的笑声,冷冷地抬起头,望着天空中金衣男子意气风发的身影。
————萧前辈!李通崖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见着眼前的萧家老祖筑基修士萧初庭眯着眼睛饮着茶,轻声道:通崖小友,不如在我这萧家多待上几日。
李通崖却是愣了一愣,心中升起一股疑云,低眉沉默了一息,恭声道:不知……萧初庭挥了挥手,打断了李通崖的话语,低声道:万家今年未曾来,应是镗金门应约南下,算算时辰差不多也杀到了蕈林原,伱李家如今孤悬山中,蕈林原上又腥风血雨,还是缓几日,待到镗金门撤走再回去吧。
萧初庭此话透露出了许多信息,李通崖愣了愣,脑中闪电般思索了几息,拱手谢道:多谢萧前辈!萧初庭微微点头,闭目沉思起来,李通崖顿时会意告辞。
眼看着李通崖出了院子,院中的灵纱屏风后走出个锦衣少年来,正是万元凯与李通崖当年在酒馆中碰到的那萧雍灵,他恭恭敬敬地落了座,疑惑道:祖父,这李家当真值得我家这般结交?萧初庭沉默地饮了口茶,望向自己这个最得意的嫡系血裔,低声道:李尺泾破关而出,练成了《月湖映秋诀》,宗内震动不已。
萧雍灵一时间震惊地瞪大了眼,失声道:《月湖映秋诀》?他哪来的太阴月华?!你甭管他是怎么来的。
萧初庭摆了摆手,低低地道:同这李家多打点好关系,也莫要显得太殷勤,反倒不美。
见萧雍灵一脸沉思之色,萧初庭话锋一转,冷声道:你可知三宗七门为何向来不制止治下家族厮杀吞并?甚至鼓励边界之间的家族相互仇杀?萧雍灵思忖了几息,回答道:青池宗向来需要的不是几块灵石的供奉,他们需要的是催化出我们萧家这样能组织起大批凡人与修仙者的大世家来为他们培养能为筑基甚至紫府修士提供助力的灵物……那青池宗自己难道腾不出这些个练气与筑基?非要假借我家族之手,所得尚要分上我们几分,你看看我萧家几百年来在这里黎夏郡囤积了多少灵物法器,青池宗难道不知道?萧初庭饮了口茶,缓缓地反问道。
萧雍灵顿时一滞,心中已经抓住了些什么,却又不敢说出口。
我替你说,我们这些世家也不过是青池宗种在地里的药材罢了。
萧初庭冷笑一声,沉声道:花费几百年种出个大世家,然后将其连骨带肉吃得干干净净,再点化提拔出几十个小家族任其相互厮杀,吞并发育,养出下一茬世家来。
萧雍灵低着头打了个寒战,有些颤抖地开口道:这岂是……仙家行径……仙魔之争都过去了几千年了,谁还去玩那些老套的玩意儿?三宗七门哪个不是粉饰着山门,矗立在血肉与白骨之上的?萧初庭哈哈一笑,又反问道:你当青池峰上的月明琉璃树是怎么种出来的?那是种在那李江群的骨肉之中,又以他的鲜血浇灌而成,你青池宗上上下下哪个角落不沾满了鲜血?青池仙宗,青池仙宗,叫得好听!萧初庭冷笑地站起身来,朝着萧雍灵问道:你可知青池仙宗五六百年前还未跻身三宗时唤作什么?不知。
见萧雍灵摇了摇头,萧初庭缓缓凑近他耳边,冷声道:青迟魔门。
青迟魔门?!第七十二章 古法秘法(shukeba.com)李通崖下了山,将萧初庭的话语仔细回味了一阵,暗自思忖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连萧家都知道镗金门南下的消息,青池宗为何无动于衷,任由镗金门在蕈林原肆虐?念头一动,李通崖心中漏跳了一拍,暗自道:坏了,万家一灭,汲家便将我李家堵在大黎山中,唇亡齿寒,项平必会祭出法鉴出手,也不知现下如何了,本应速速归家才是。
只是这蕈林原如今已是四处烽火,若是绕道又路途遥远,还不如等上两三天来得快。
想着这些事,李通崖的眉头渐渐皱起,却听一声高呼:通崖兄!李通崖讶异地转过头,便见萧雍灵急忙忙地从后方追了上来,笑着就拉住李通崖的手,叫道:好些年不见,通崖兄到了萧家怎地也不来寻我?我在那破酒馆周边巡了好几天也不见两位。
对了,怎地不见万兄?李通崖轻轻叹一口气,回答道:我离家时途径万家便不见万元凯,又听闻镗金门南下,如今怕是已经攻破了华芊山,万兄……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萧雍灵顿时一滞,神色也有了些戚戚,长叹道:哎,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自是无能为力的事。
同李通崖在山下的坊市逛着,萧雍灵闲聊了几句,这才正色道:我听闻通崖兄修成玉京多年,距离胎息巅峰的灵初轮只有一步之遥,不知可备好了练气期法诀,又准备吞服哪种天地灵气?李通崖苦笑一声,轻声道:不瞒萧兄,家中唯有一套二品功法《天元练气诀》,这法诀也是吞服那小清灵气的练气诀,家中又无什么采气之法,恐怕还要去坊市中购买小清灵气,也是头痛得很。
萧雍灵顿时愣了愣,他从小到大都是算着丹毒的累积时间服用丹药,按照自己的喜好量身定制法器,功法秘法更是随意选择,李通崖的回答明显出乎了过惯奢遮日子的萧雍灵的意料,一时间竟震得他说不出话来。
李通崖倒是不在意,默默盘算着今年的收成,除去上缴供奉的两百斤,储物袋中还剩下两百六十多斤灵稻和七枚白元果,大约值上四枚灵石。
家中的三只吴柞虫五年中吐出十二次丝,打成了三个丝棉,价值半块灵石,至于李尺泾留下的那灵中符法,李通崖研究了五年,却才刚刚掌握了一些诀窍,画出过一两次成品,至今还没敢真的用符纸来画。
李通崖与李项平持家精打细算,那符纸一枚灵石只能买上三十张,而这胎息境的符箓通常一灵石三张,十张中要成功一张才够回这符纸的本钱,这还没算上符墨,自是不敢随意来画。
李通崖正想着找一处地方将手上这些灵物卖了,却听一旁的萧雍灵一脸复杂地开口道:这小清灵气通常需要四十灵石左右,通崖兄可备好了灵石?李通崖摇摇头,笑道:我却是不急,这小清灵气价格昂贵,足足要抵上我家五十年的收入,且先攒着灵石看看罢,胎息境的寿命往往长达一百二十年,我有的是时间。
萧雍灵愣愣地看着他,突然轻声道:通崖兄三十岁修成玉京,又练气在望,天赋也算得上不错了,却为家族所累……实在可惜,若是生在世家,必定胜过雍灵百倍!李通崖挑了挑眉,见萧雍灵颇为感慨,哂笑道:哈哈哈哈,这叫什么话?世事艰难,向来是抱团取暖,你别看我李家如今局面窘迫,却也是先祖百年积蓄才够着这一点机缘越入仙门,谈不上家族所累,反倒是家族所成。
萧雍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道:雍灵受教了。
李通崖笑着摇了摇头,目光从摊位上缓缓移过,正色道:雍灵兄,这练气功法……不知作价几何?若是那七八门大路货色的散修功法,恐怕要不了几块灵石,路边的摊位上可卖着。
萧雍灵又指了指前方的阁楼,解释道:若是要买上二品以上的正法,还须去上几家店面,大抵买上几十上百灵石不等,有些店面面将功法与天地灵气一齐售卖,省却寻找与采气的时间,却要贵上许多。
当然,还有些古法秘法,价格高低起伏不定,全是因人而异。
李通崖皱了皱眉,疑惑的反问道:古法秘法?萧雍灵轻轻一笑,解释道:万法皆源于一气,若寻不到法诀中所求之气,那法诀便无从练起,往往时易世变,或是丢了采气法,或是被毁了诞生天地灵气的环境,有些天地灵气再也找不到,因而许多配套的法诀缺了一气,便成了无用之物,这类法诀便唤作古法。
见李通崖听得专注,萧雍灵点点头,笑道:还有一类法诀,唤做秘法。
有些家族或宗门继承了些神异不已的古法,却又因缺了一气无处练起,便一点点改了法诀,用另外一气或两气代替,称之为秘法。
李通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接着他的话眼儿附和道:这法子不错。
萧雍灵摇摇头,心中的倾诉欲大炽,笑道:后人草草改就的法诀哪有前人千百年锤炼来的保险,这类秘法弱了原版一筹不说,往往还有这样那样的缺陷,我萧家就有几个练了秘法的打手,修炼慢还是算好的,有些还须丹药吊着命。
原来如此。
李通崖这才点点头,笑道:管他什么古法秘法正法,我囊中空空,却也什么也买不起。
萧雍灵摇头正色道:通崖兄莫要妄自菲薄,宗内令弟天资卓绝,族内又有通崖兄克俭持家,用不了几年这黎泾李家的名声便会响彻这古黎道了。
李通崖苦笑着摇摇头,客气了几句,心里却暗自思忖道:这青池宗行事诡谲,伏杀仙府传人一事中多有隐秘,只希望泾儿在宗内能平平安安,莫要卷到那些漩涡之中。
第七十三章 反杀(shukeba.com)李项平乘风走了一阵,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果园,用棕木的篱笆围着,果树枝头挂着些金桔,看上去是家农户的作物。
算算脚程,却已经深入汲家境内,这家想必是汲家治下的农户。
李项平逃了一夜,脸色苍白得很,手中的符箓暗淡下去,眼看已经用尽了。
从怀中取出青灰色法鉴,李项平在其上轻轻一抚,双目微阖,感受那老道的气息还远远缀在后头,不由低低骂了一句。
镜中的陆江仙却看得更加清晰,那老道强行压制住了伤势,服下数枚丹药,硬生生稳定住了气息,眼中满是狰狞,踏着飞梭就往李项平的方向飞去。
只要这老道用法术摄取或攻击我鉴身,我便装作自然反击,将其击杀了事。
陆江仙皱着眉头望了一阵,见那老道失了左膀,法力流转不畅,太阴玄光残留的力量尚在他体内捣乱,引得他时不时须要闭目调息几息,速度自然慢了下来,只是依旧要快上李项平一筹。
只要追上,只要追上那小子,一掌将其打死,夺取那枚鉴子便走。
老道的脑海中怒火贪欲与理智反复拉锯,心中恶狠狠地道:胎息境持着这鉴子便有如此威力,到了我手上还得了,这人只用上这一次便继续逃遁而非乘胜追击,想必这攻击怕是消耗极大,一时间也用不出来了。
老道架着飞梭缓缓提速,一片村落出现在面前,前方的果园种着金桔树,那人正在园中不断穿梭提速,脚下不再御着风,想必符箓已经用尽了。
李项平手中一翻,将最后一枚符箓扣在手心,这是一枚金刚符,施法之后皮肤骨骼宛若钢铁,应能挨上那老道几下,拼死一搏。
老道正架着飞梭缓缓下落,却见李项平猛然转身,手中的青灰色鉴子再次举起。
又来?老道差点吐出一口老血,硬生生扭转飞梭,歪歪扭扭地斜着落到了枝头上,却见李项平冷笑着站住了,靠着金桔树看着他。
好小子。
老道不怒反喜,一拍储物袋收起飞梭,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却见李项平已经冲到了身前。
老道也不废话,手上捏出一道璀璨的金光,直直地向李项平的胸口打去。
李项平身上翁然作响,亦是泛起一道白色柔光,试图化解那袭来的金光,老道的法术在那柔光中打了几个旋,终于还是轰击到李项平的身体上。
噗。
李项平顿时五腑俱震,喷出一口鲜血,手中的鉴子脱手而出,歪歪扭扭地就要落在地面上。
老道的目光一下被勾走,手中的拂尘一道道白色须毛迎风便长,宛若了一张大手般向法鉴抓去。
李项平眼中闪过一丝凶狠,趁着老道被法鉴吸引了注意力,左手捏起金光术,就要往那老道的脑袋上打。
镜中的陆江仙望着一层层须毛向自己抓来,心头不知为何顿时升起一股浓重的厌恶感,如同有个不自量力的小孩拿起了桌面上的筷子,直直地指着自己的眼睛。
一边却暗自道:好机会!却见那须毛才抓上鉴子,就如摸上了灼热的木炭般纷纷弹开,青灰色的鉴子仿佛受了什么羞辱一般赫然漂浮而起,悬空一尺而立,频繁吞吐着白芒。
镜身边缘的十二道篆符逐一闪亮,灼灼的白光如水波在镜面上起伏不定,晃得人睁不开眼,就像個小太阳般静静的悬挂在两人头上。
强烈到令人瑟瑟发抖的危险感顿时在两人心头浮现,浓重的威压使李项平与老道动弹不得,如同被按了暂停键的曲剧,呆呆地站在原地。
坏了!老道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万分悔悟地暗忖道:不该用拂尘去捉那鉴子的!老道修行多年,也曾听闻一些神异莫测的法器极具灵性,须请须敬,更多诸多忌讳,如那青池宗的大雪绝锋,若非其认可之人,催动法器也如同一块石头般一动不动。
坏了坏了,这鉴子竟如此神异?怕是犯了这青灰鉴子的忌讳了。
李项平正欲一道金光术拍上那老道的头顶,却被威压震得动弹不得,眼见那鉴子如同遭遇狼妖那夜父亲与二哥描述般拥着白光腾空而起,顿时明白这老道多半触发这鉴子自发攻击了,心中大舒了口气。
却不知那老道使了什么法子,李项平耳边响起那老道低低的声音:小友,老道蠢笨如猪,不知犯了那条忌讳,惹得这法器反击你我,还请小友有什么祭语法诀,救上一救……事后必有厚报……李项平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根本不去理会老道的胡言乱语。
陆江仙看着动弹不得的老道,顿时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个新的认识,默默地思忖道:原来凝聚起太阴玄光,只要距离够近,甚至可以震慑住练气,使之动弹不得。
神识扫动之下,陆江仙发现这家农户已经有人醒来,一个身着破麻衣的少年正蹑手蹑脚的往这边靠近,趴在树后仔细地盯着两人。
速速解决吧。
心念一动,纯白色的太阴玄光倾泄而下,老道只来得及从咽喉中发出半个音节,便同那拂尘一齐如雪一般化得干干净净。
啪嗒。
一枚小小的锦囊落在地面上,那拂尘不知何种灵物制成的柄被化成了一滩淡青色的金属块,轻轻巧巧地落在地面上。
随后陆江仙缓缓熄灭白光,静静的漂浮在空中。
李项平终于动了动,再度吐出一口鲜血,软软地倒地面上。
他刚准备调息,脑袋上却狠狠地挨了一下,一时间眼冒金星,勉力翻身来看。
却见一个身着破烂麻衣的农户少年正满脸贪婪与喜色,骑跨在李项平身上,手中举着块石头就往李项平身上铺天盖地的砸过来。
他娘的!好大的胆子,仙修的漏也敢捡?李项平勉强凝聚起身上最后一丝法力,伸出左手去挡他的石头,右手在地上摸索许久,眼看被他砸的头晕脑胀,眼冒金星,终于摸着了一根树枝,附着一道金光诀就往那少年身上扎去。
那一道附着的金光术的树枝锋利无比,直直地捅穿了那少年的脖颈,少年一时间两眼发直,吐出几口血沫,捂着喉咙倒地挣扎起来。
李项平瘫倒在地,看着那少年挣扎扑腾,生怕再引来了人,连忙抓起那锦囊和金属块往怀里一放,拿起空中的法鉴,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往村外跑去。
第七十四章 守成(shukeba.com)李通崖在郡中待了几日,终于听闻镗金门的人撤走了,心急如焚地告别萧家人,架上马车,从古黎道穿过蕈林原归家。
李通崖没有车夫,他农户出身也不会骑马,牛车倒是能驾驭,只能独自一人驾着牛车归去,在古黎道上走了一个时辰,不由掩起鼻来。
好浓烈的尸臭。
昨日才下过雨,道边的积尸经过雨水浸泡而暴涨肿胀起来,皮肤上鼓起一个个大气球,呈青黑色,血肉在里头溃烂,秽臭逼人,再经过一早上太阳暴晒,气味浓烈极了。
真是造孽。
李通崖驾车时不时需停下来搬开道上的积尸,牛车也不好驾,时常因为道上的堆放的人手人脚歪歪扭扭地开出道去,最后牛儿也被臭得不干活了,李通崖只好丢下牛车徒步返回。
捂着口鼻,李通崖时不时要停下来抹去因为气味刺激而冒出的眼泪,他心中充盈着莫名又激烈的情绪,连着一天一夜没有吃饭,孤独地在诸多尸体身上走着。
青池宗会怎么记载?李通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個念头,模仿着语气冷笑着开口道:夏四月,镗金门入寇蕈林原,数日即退。
他搬开重重叠叠的尸体,在一块染着血的青石上坐了一阵,冷笑了起来。
李通崖看到过活人,这些从尸堆中爬出来的村丁们仿佛已经不会说话了,两两见面便抱着头哭泣,哭完便接着去废墟中寻些吃的。
李通崖衣着还算整洁,手上又拿着长刀,身上也没什么血迹,看上去像路过蕈林原的行商,很快就有三三两两的孩子缀在他后头,大多是五六岁的孩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李通崖沉默着走了山路,打上一只野猪或野狼之类的,丢给身后的孩子,让他们半生不熟地烤了吃了,一路磕磕绊绊,总算是到了万家地界。
万家的那几人村子如今已是空空荡荡,既无人居住也无人看守,照旧是一地的血和腐臭的尸体。
玄锋?!李通崖才走着,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那一大堆尸体上走来走去,定睛一看,竟然是李项平的长子李玄锋,披着头发在尸体中扒拉着,身上满是干涸的血迹。
怎么回事?!你父亲呢?怎地在这死人堆里钻来钻去!染了病可怎么办?李通崖皱着眉头,心中咯噔一下,拎起这孩子,望着他干裂灰白的嘴唇,越发不安起来。
李玄锋瘪了瘪嘴,踢了踢地上的一只断手,低低地道:我在找我父亲!项平……你父亲未曾归家?李通崖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轻声问道。
宣哥不告诉我,但父亲准是支援万家去了,此时也不知在何处。
李通崖听了李玄锋的回答,思忖了几息,沉声道:先同我回家。
哦……李玄锋应了一声,低低地道:这汲家真是凶狠,万家五个村子一个没剩,全都屠杀了干净,这是何必?人是镗金门和青池宗杀的。
李通崖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听得李玄锋愣了愣,在心底暗暗地自言自语道:这镗金门和劳子镗金门少主当真不是个玩意,待小爷长大了,定要杀光这镗金门,射下那少主的脑袋来当球踢!————李玄宣独自坐在院中,心中烦闷异常,自己这几日在黎道口悄悄找了个遍,一处打斗的场景都没有发现,更别说叔父李项平的踪迹了。
锋儿也不知去了哪……派人去寻了一日,也不见他踪影。
李玄宣头痛不已,李玄锋才授了符种,一下山就跑的没影,一会儿就叫着来问他要寻李项平,李玄宣只好想着法子来哄他。
偏生这孩子机灵得很,平日里偷听大人讲话,又晓得那万家之事,八九不离十地猜出了大概,急急忙忙地跑出门去。
作为李家的嫡长,李玄宣自然不能像李玄锋一般任性地闯到如今已是汲家的地界上去寻人,尽管背地里心急如焚,李玄宣明面上却依旧要笑着同村中的诸位掌事周旋,尽量在李通崖回来之前将局势稳定着,自是不好受。
少家主!李玄宣正沉思着,却见院外一阵脚步声,李叶生笑着进了院子,正色道:仙师回来了!李玄宣一愣,顿时觉得身上担子一轻,顿时大喜过望,笑着便向山下迎去。
李通崖安排好一路跟来的那些孩子,风尘仆仆地上了山,迎面碰上了李叶生和李玄宣,脸上却不见有什么神色,拍了拍李玄锋的肩膀,低声道:去好生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见李玄锋点头下去了,李通崖同李玄宣一齐进了院子,挥退了李叶生,这才轻声道:说说,都什么事?李玄宣闷闷地将这些日子的事情一一讲述了,李通崖仔细听完,冷声道:万家地界上的情况可探过?李玄宣摇摇头,低声道:侄儿只勒令了黎道口之人不准向东泄漏行踪,不曾派人越界。
李通崖冷笑一声,轻声道:万家覆灭了足足一月有余,你竟然连华芊山下空无一人都不知,你叔父失踪月余,却还在与那几个掌事周旋!一点消息也未曾探查到,更是让锋儿独自溜到了汲家地界上!李玄宣!你当真做的好事!李玄宣如遭电殛,直直跪在了院中,眼前一阵酸涩,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有什么好怕的!李通崖摇摇头,沉声道:就算项平出了事,仲父我在外,季父还在宗内修行,哪个敢对你动一丝歪念头?伱叔父一夜未归即刻派出族兵巡林,将那李秋阳打发去黎道口守着,刀兵握在手上哪个敢轻视你?就算几个猜出李项平出了事,又哪个敢吱声?轻轻叹了口气,李通崖低声道:莫要陪那几个掌事试探,他们不过是我李家的几条狗罢了,心情好便赏他几块骨头,敢跟你磨磨蹭蹭一刀杀了就是!我李家的权力来源于刀兵与修为,要果决,要心狠,要敢杀人!我李家无须抱业守成之主,要的是狼虎进取之君!第七十五章 项平归来(shukeba.com)见李玄宣低着头,李通崖语气也软了下来,轻声道:好在你不过初次掌家,也未犯下什么错处。
又思忖了几息,李通崖低眉看了他一眼,柔声道:去眉尺山洞府好生想一想,突破胎息第四层青元轮再出来吧。
多谢仲父!李玄宣拱了拱手,反倒像是松了口气般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李通崖则去后院换了一身衣服,坐在主位上翻看了一阵李玄宣记录的大小事物,皱眉沉声道:叫叶生进来。
门外自然有族兵前去唤来,李叶生躬着身匆匆进了正院,便见李通崖低着头看着一枚木简,也不抬头看他。
李叶生心中顿时漏跳一拍,暗自道:遭了,弄巧成拙了。
虽说李项平和李通崖从小将李玄宣当家主养,但那时李玄锋和李玄岭尚未出生,谁知道如今这两兄弟怎么想?李叶生便眼看李玄宣犯错不作为,籍此试一试两人的态度。
此时见李通崖一言不发,当下明白自己的那点小九九被看破,连忙跪下告罪。
李通崖则皱了皱眉,挥手打断他,低声道:待家主回来,你自行解释去。
言罢收好手上木简,沉声道:击鼓调兵。
————李项平踉踉跄跄地走了一阵,找了颗大树倚坐着,调息了一阵,待到法力恢复了两三成,起身在腿上拍了一道神行术,顶着疲惫继续向南走。
走了一个半时辰,李项平才敢放松下来,爬上颗大榕树,在上头半睡半醒地躺了好几个时辰,这才觉得体力略有好转。
此处荒郊野岭,也不见什么人烟,李项平抓了只野兔烤了吃,花了几天时间吐纳灵气梳理气脉,重新向南走。
身上的外伤好的差不多了,内伤却没有那么容易治疗,内腑还是隐隐作痛,实力只恢复了七七八八,李项平生怕遇上什么妖物,走得谨慎,回到自家地界上是已经过去了月余。
才进了自家地界,李项平便见几队族兵在林中巡游着,心中暗忖道:看来家中还算安稳,汲家未曾西进。
虽然那几队族兵穿着自家服饰,李项平出于谨慎依旧绕过了他们,一直悄悄走到黎泾村,见一切如常,也未曾有什么动乱后的迹象,这才放心上了山。
李通崖正皱着眉头擦着剑,却听着一道脚步声,抬头愣了愣,见李项平一身狼狈,笑盈盈地站在门前,嘴角顿时微微翘起,笑道:就知道你小子狡猾,准死不了。
李项平撇了撇嘴,往桌边一坐,拿起桌上的茶咕噜咕噜灌了一碗下去,这才开口叫道:这叫什么事!被一练气修士撵了一天两夜,差点被人一掌打死。
将这二十几日的追逃讲了一遍,李项平将外袍一解,把法鉴轻轻放在桌面上,看着青灰色的鉴子缓缓漂浮起来,这才甩出一枚锦囊和一块淡青色的金属块,笑道:看看?李通崖点点头,灵识探入储物袋中,哗啦啦地倒出一小堆物品来。
除去一堆衣物杂物和金银不谈,老道的储物袋中尚有二十五枚灵石,几种胎息境的疗伤丹药,一个仔细封装,上书玉芽丹的玉瓶,一打发黄的符箓和那枚泛着白光的玉佩。
最后叮当一声,掉出一把灰白色的长剑来。
李项平才拿起那玉佩,原本在鉴子中半睡半醒的陆江仙便打起了精神,眼看着距离自己仅仅一寸的玉佩,他顺着两者之间的联系轻轻一引。
那枚玉佩顿时像一只欢快的飞鸟般跃起,一头向青灰色的法鉴上撞去。
嗯?事发突然,李项平也未能拽住这玉佩,只看着那玉佩骤然跃起,轻轻贴在镜面上,一道道白气蓬勃而出,如同倦鸟归林般没入镜中。
镜身边缘的十二道篆符逐一闪亮,陆江仙只觉得通体舒畅,神识范围不断扩大,一道道讯息流淌而出,于是沉神梳理起来。
李项平两人见那玉佩上的白光缓缓退去,啪嗒一声落回桌面上,相视一眼,将法鉴请回了石台上,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未见什么异样,这才回到正院继续清点起东西。
老道生活过得也清苦,疗伤丹药也不过是胎息境,将这几瓶疗伤丹药与那二十五枚灵石一并收好,李项平轻轻拆开那枚玉芽丹,顿时一股沁人心脾的丹香涌现,仅仅是闻了闻,两人便觉得体内的法力激荡不已。
这丹药的药力还要胜过家中余下的那两枚蛇元丹,据说蛇元丹已经是胎息与练气皆宜的丹药了,这玉芽丹定是练气期的丹药。
连忙将那玉芽丹封装好,李项平却见李通崖已经爱不释手地拿起那长剑仔细研究起来,顿时笑道:这剑怎样?李通崖笑着摇摇头道:应是那人胎息境用的武器,看上去也不过价值三五枚灵石的样子,却比凡铁好多了。
这么一说李项平顿时想起自己的青乌弓来,李通崖花了两块半灵石买到手的法器,重量却不轻。
先前本想着放一道太阴玄光便撤走,带着弓反而不好行动便留在了家中,谁知遇上了那老道,打斗时也无趁手的兵器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兴许背着弓早就被老道追上了。
李项平正出神地思考着这次逃杀,李通崖则默默打开了那一打符箓,同《灵中符法》中的要点仔细对比。
应是一种唤出法盾的胎息境符箓。
李通崖比对了一阵,沉声说了一句,清点了数量,足足有二十四张,价值八枚灵石左右。
倒是可以留些给玄宣玄锋防身,尤其是玄锋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就喜欢往外跑。
李项平想起那老道打出十二道符箓唤出的大盾,低低地骂了一句,笑道:这老家伙压箱底又金贵的术法连着被我骗了两次,难怪恼羞成怒成那样。
李通崖则拿起那淡青色的金属块看了看,没能认出个子丑寅卯来,于是望了望李项平,皱着眉头道:身上可还有伤?且先服了药养一养罢。
第七十六章 求法(shukeba.com)李尺泾轻轻收剑入鞘,青白色的月华秋元如同有生命的流水般在他身侧徘徊巡梭,映照出一片片月光水光。
身后的萧元思也挥手散去手中伤痕累累,几乎下一刻就要消散的玉元法盾,轻笑道:师弟好锐的剑气,这《月湖映秋诀》修成的月华秋元果然不凡。
李尺泾却皱着眉头,闷闷地道:我听闻镗金门攻入了蕈林原。
萧元思叹了口气,脸色也有些难看,安慰道:我听闻我家里人说了,李家并无大碍,师弟不必忧心。
李尺泾低着头,紧了紧手中剑,却依旧闷闷不乐地开口道:家中之事师姐已经同我讲过了,只是……为何我听闻蕈林原上无一人驻守?萧元思闻言一滞,垂了垂眉,低低地道:镗金门趁我青池宗换防之时出手……守备的修士中了计……萧元思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见李尺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连忙转移话题道:这几年南边的妖物不太老实,宗内打算抽调人手,派去南面御敌,我看了看名单,除去师尊我青穗峰还要出两个人手。
李尺泾歪了歪头,询问道:师尊的意思是?萧元思弯下腰,笑道:当然是你与我一齐前去,袁湍不善争斗,便留在峰内。
拍了拍李尺泾的肩膀,萧元思笑道:你练的是剑法,不到尸山血海中闯一闯怎么能成,至于我……炼丹上还有两把刷子,宗门的意思恐怕也是将我派去给你们打后勤。
李尺泾恍然大悟,一时间也有些跃跃欲试,笑道:倒也不错,只是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归来了。
萧元思点点头,回答道:这倒也是,你寻空寄信同家中人说一说,宗内也非叫我等白干活,提些要求为家中寻点好处自是没问题。
李尺泾听了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开口道:宗内可否赐下功法?功法?萧元思皱了皱眉,低声道:你已经练成了《月湖映秋诀》,何必再去求……说着突然恍然大悟,萧元思低声道:可是为家中求法?见李尺泾点头,萧元思低头思忖了几息,这才开口道:修行功法向来是诸家之密,恐怕不好来要。
算算日子,家中的兄弟们眼看也到了胎息巅峰,却没有什么好的练气功法,我便想着求上一求。
李尺泾将手中青锋往桌面上一放,闷声道。
功法尤为珍贵,少有人会将自家法门拿到坊市上去卖,甚至不会随身将功法带在身边,到了破族灭门之时也会鱼死网破,将功法通通销毁,要想找一门合适的功法传承着实不容易不如这样。
萧元思点点头,正色道:这法诀我萧家来出,你替我萧家向宗内要枚遂元丹作抵。
遂元丹?!李尺泾愣了愣,有些焦急的开口问道:师兄可是要突破筑基?!为家中的一位族叔求的罢了。
萧元思摇摇头回答道:这遂元丹能增加筑基半成成功率,用料本不算珍贵,只是丹方被掌握在宗门手中,丹药只作赏赐,故而变得难得起来,我便折作伱一门三品功法……师兄好狡猾。
李尺泾嘿嘿一笑,低声道:遂元丹虽然是练气期的丹药,但有价无市,珍贵得很,区区一门三品功法我可不换!看着萧元思一脸无奈,李尺泾哈哈一笑,这才开口道:我任选你萧家两门三品功法,再加上一门采气诀。
萧元思一时间乐了,没好气地回答道:一门三品同一门二品,再加上采气诀。
李尺泾笑着点点头,回答道:那师兄可不要拿那市面上流通的货色来敷衍我,我要正法,才不要古法秘法。
萧元思见他那模样也笑出了声,将几门功法一一描述了,李尺泾仔细听完,皱着眉头道:师兄可有采用湖中金秋的练气诀?黎泾山就在望月湖旁,能用上这湖中金秋最好。
萧元思摇摇头道:哪有那么好的事儿,我见过吞服湖中金秋的也就你练成的《月湖映秋诀》。
李尺泾点点头,思忖了十几息,笑道:那就这三品的《江河一气诀》和二品的《清灵元法》,家中地界上芦苇河网众多,采取这江中清气也方便。
————眉尺山洞府。
李项平闭关了几日,终于将气息调整至巅峰,长长出了口气,自觉体内法力更加精炼,原本几年都不曾长进的修为终于有了动静,距离突破胎息第五层玉京轮更近了一分,顿时有了些喜色。
出了石室,李项平便见李通崖在洞府大厅中静静画着符箓,望着李项平笑了笑,低声道:出关了。
眉尺山洞府的三个石室经过了改造,一间存放着那些灵稻与灵物,两间专门用来闭关修行,李玄宣正在其中一间闭关。
李项平坐在石桌旁,听着李通崖将一路上的见闻和家中的诸事说了,皱着眉头思忖起来。
镗金门和青池宗的谋划我等无从去管,眼前这汲家已经将我家堵在山中,却不可不防。
虽然如今镗金门已经退走,但汲家实力依旧远在我等之上……李通崖点点头,沉声道:华芊山和整个万家地界已成一片废墟,我途径东边卢家地界时听闻卢家折了练气修士在汲家手上,两家之间结了仇怨,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倒是好事。
李项平饮了口茶,又低声道:卢家将汲登齐拖在东边,华芊山下又是一片废墟,汲家没有個一二十年是腾不出手西进的,待到那时候,二哥也应练气了。
不错。
李通崖停了笔,轻声道:下次前往冠云峰,将老道的这些物什卖了,应该能凑出一份小清灵气来。
李项平眯了眯眼,正色道:宣儿还是差点果断,兴许是未曾见过血,待到他突破了青元轮,便唤他去管一管族兵,杀些妖物见见血罢。
毕竟才十四五岁。
李项平摇摇头,却见李通崖轻轻一笑,戏谑道:这可难说!有人十四五岁便独自杀人剁碎了喂狼,回到家还能若无其事地吃下一大碗粉面。
第七十七章 求助(shukeba.com)李项平低头笑了笑,刚欲回答,却见李叶生恭恭敬敬地进了洞府,便扭头道:什么事?李叶生低声道:家主,山下来了十几个万家的孩子,说是……昔日为盟为友,如今家破族灭,望能借一借我家荫护。
两人顿时愣了愣,将手中的茶碗放下了,李项平神色有些复杂,轻声道:这些人中可有身具灵窍者?秋阳去看了,说是为首者是胎息一层的玄景轮,其余几个皆是凡人。
李叶生低声回应,上首的李项平沉默了几息,沉声道:将这些万家人打散了编排到诸村之中去,十几岁的分给些土地独自成户,十岁以下的孩子则先寄养在书院,再幼小些的便找人家寄养。
至于那为首之人,且先带上来见我。
————万天景带着一众孩子们在山间躲了一夜,见华芊山上的大阵轰然破灭,终于死了心,记起族叔送自己下山时的话语,掩着泪磕磕绊绊地向西走。
他一路沉默着,心如死灰地走着,身后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临行前受了家人嘱咐,不吵也不闹,各自安安静静地走着,承托出偶尔的哭泣声更为悲凉。
万天景躲过了平日里村落的地界,寻了些果子野兔之类的喂饱身后的孩子们,磕磕绊绊地入了李家地界,寻人问了几句,驻守在此地的李家修士便赶来了。
这李家修士样子不过二十出头,唤作李秋阳,是李家的庶出的修士,说话也算客气,听闻万家之事也是戚戚,一边引着万天景前往眉尺山,一边同他低声聊着。
你等可曾修行?李秋阳轻声问了一句,胎息境第三层是周行轮,他在这一境也有两三年了,却迟迟没有突破的契机,家中也少有修士对比,便想着看看万天景的修为如何。
在下入了仙道,如今是玄景轮的修为。
望着万天景十四五岁的样子,李秋阳顿时轻松了不少,心中暗忖道:也不是谁都同李玄宣那般修炼神速,修炼七年,十四五岁就成了胎息第三层。
李家的效率快得很,万天景才同李秋阳聊了几句,便见一位颇有气度的中年男子前来领他上山,他低着头顺着石板路上了山,见那中年人恭恭敬敬地弯腰,带他进了洞府。
万天景轻轻抬眉望了一眼,见那大堂正中坐着位披着衣的中年男子,正低着头读书。
家主,便是这人了。
中年人闻声抬头,狭长的眉毛轻轻一挑,那双宛若鹰隼的眸子直直撞上万天景的目光,一时间吓得万天景乱了阵脚,连忙低头跪下,心中惊骇不已,暗自叫道:这人一看便不是寻常人物,多半就是那李家家主了。
李项平点点头站起身,轻轻放下手中的木简,静静注视着万天景。
万天景一时间汗出不止,却听上方传来一声温和的嗓音道:抬起头来。
万天景顿时如蒙大赦,抬头才发现那李家家主身侧还站着一人,看起来温和儒雅,腰间配着宝剑,手中提着把青绿色的符笔,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主位的那中年人终于开了口,万天景沉默了几息,悲哀和仇恨涌上心头,咬牙切齿道:万天仇!我叫万天仇!李项平点点头,又同他聊了几句华芊山那夜的细节,这才挥退了万天仇和李叶生,同李通崖对视一眼,淡淡地开口道:懦弱无谋,但有几分情义,可以一用,远不如那万天仓。
李通崖笑着摇摇头,轻声道:万家也就万萧华和万天仓值得忌惮,这两人只要能走脱一个,万家尚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可惜都死在了华芊山。
李项平摆摆手,沉声道:除非那先祖万华芊能从土里爬出来,否则万家灭亡已成定局,还是考虑今后之事吧!二哥可曾准备好突破胎息六层?李通崖点点头,回答道:调息几日,便可准备闭关了。
倒了壶清茶,李项平将桌面上的几枚木简扫开,提笔在布帛上作了记号,沉声道:二哥即将突破胎息六层灵初轮,我也有了冲击胎息第五轮的契机,余下二嫂、李秋阳与玄宣皆是胎息三层,万天仇胎息一层修为,加上刚踏上仙道的玄锋和陈冬河。
不算上泾儿,如今我李家的实力已经同当年的万家相差无几。
不错。
李通崖点点头,却想起另一件事来,低声道:前几日听闻下面的人说西边的山林中常常无故有兽群迁移,甚至逃窜出了一只妖兽,好在修为不高,秋阳带着村丁便解决了。
只怕没什么好事。
李项平思忖了几息,回答道:虽说派人探不见山越的影子,但西边毕竟曾经有山越部族出没,恐怕是他们捣的鬼,还是要多加小心。
我已命人深入探查,兴许能得些消息。
李通崖将桌面上的符墨收好,同李项平边聊着出了洞府,向黎泾山走去。
————陆江仙梳理罢脑海中浮现的诸多信息,神识游走而出,见着了熟悉的石台和天窗。
自己镜面上的裂纹并无大的变化,倒是鉴身上亮起了一圈白莹莹的线,玉佩中的白气并非助长太阴玄光,而是给法鉴带来了新的能力。
鉴身可以采用《祭萃夺元法》中所得箓气结合太阴月华凝聚出一枚箓丹,修仙者一個大境界仅可服食一枚,可破关障精进修为,凭借丹中箓气多少而定,多则对筑基紫府亦有奇效。
然而同玄珠符种一般,服食这丹药则会在升阳府神魂之所隐秘地留下一道箓印,增加宿主吐纳灵气的速度,待到宿主死亡时便竭尽其精气转化为箓气回馈鉴身。
法鉴的风格还是一如既往地物尽其用……陆江仙忍不住感叹一声,心中也有些无奈。
前几年便得了这《祭萃夺元法》,却因条件苛刻迟迟不能采出箓气,只能待到李通崖突破练气再来一试了。
第七十八章 袭击(shukeba.com)阿会剌前几日越过山林,骑着马带着族人一直走至族中所说的大鱼溪,唤来族巫驱赶走了山间的野兽,让族人安营扎寨,这便就有老族人来劝他回去。
大王,大鱼溪往东是魔门的地盘,还是回头吧!阿会剌两眼一瞪,身上的兽牙与玉石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怒道:老东西,回头你去和伽泥奚那条恶狼拼命?带着脑袋去黎山中送死?还是能使一使巫术飞渡望月湖找到一处供这九百族人安身之地?老人顿时没了声音,叹着气回到族群中去了。
阿会剌冷哼了一声,饮了口果酒,便见几个族人进了帐中,带出一个白白嫩嫩,干干净净,将头发绑得严严实实的生人,往阿会剌面前一丢,笑道:大王,这生人在营边窥来探去,小的几个便擒回来了!原来是李家派出探查消息的族兵,潜伏山林探查消息的本事自然比不上常年穿梭山林的山越,这下便被捉住了。
阿会剌摸了摸脸庞,露出脸颊上的四道花纹,代表着他胎息四层的修为,拎起那人,冷冷地道:生人?倒是好久不见了!见那人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地挣扎起来,阿会剌冷笑了一阵,将其丢在了地面上,高声叫道:来人!立刻有族巫拖着这人下去,毒虫蜂针一一安排上,帐外顿时传来一声声惨叫,阿会剌美滋滋地饮完一杯果酒,那人便什么都招出来了。
李氏部族?阿会剌皱了皱眉,摇了摇头,听那族巫叨叨说了一阵,没听出练气这两個字眼,顿时高声道:管他娘的!先抢了再说!都给爷起来干活了!————陈二牛鬓上的白发也多了,这几年过得也是得意,家中幼子陈冬河入仙道,他逢人就要吹上几句。
陈冬河出生时就哭得响亮,陈二牛越看越喜欢,否了自己想出来的名字,去请先生韩文许取名。
韩文许见陈二牛大冬天的冒着雪抱着好酒与肉干上门来,顿时哭笑不得,按着陈二牛江河湖水的传统给孩子取了名,叫陈冬河。
陈冬河从小就聪明,陈二牛看着他的几个废物哥哥总算松了口气,谁知前几年还查出了灵窍,可把陈二牛乐疯了,送到了李项平身边修行。
哎。
陈二牛叹了口气,万天仓死在了华芊山,梨川口换了万天仇来驻守,这孩子还算和善,同陈二牛处得挺好,只是西边的山林总有野兽悉悉索索地冒出来,陈二牛这几天也没睡好,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在床上躺了一阵,陈二牛迷迷糊糊将要睡着,却猛然听见一阵阵惊叫声。
父亲!父亲!陈三水猛地冲进了房门里,轰然一声巨响,吓得陈二牛一屁股从床铺滚到地面上,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唤。
逆子!他娘……陈二牛还来不及骂出声,便见陈三水拖着他踉踉跄跄地到了门口,指着东边给陈二牛看。
遭了瘟的……陈二牛扶着门框顿时一滞,呆呆地望着东边山坡上星星点点的火光。
一个个赤裸着上身,臂上纹着图案的山越正冒出身子,大笑着挥舞长刀向山下冲来,那宛若一条长龙的队伍已经杀到了村中,隐隐约约传来哭喊声,尖叫声。
身后的陈三水正在屋中翻来翻去地收拾着细软,颤抖着叫道:父亲,快跑吧父亲,趁现在还来得及……陈二牛心中一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气得昏死过去,一巴掌盖在陈三水脑袋上的,怒喝道:滚去通知主家!看着陈三水愣着不动,陈二牛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见他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陈二牛只觉得眼前的火光天旋地转,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来。
真是个废物。
稳定了情绪,陈二牛进屋拎起了睡得死沉如猪的次子陈求水,咬牙切齿地开口道:家主前些日子已经注意到东边的异常,族兵就驻扎在村后,你给我滚去看看情况如何。
见陈求水睡眼朦胧地在屋中打转,陈二牛的怒意快要冲得他晕厥,连忙闭着眼喃喃自语道:不急,不急,家中还有冬河。
这才抽刀披上藤衣,咬牙切齿冲出院子,顺着巷陌之间的道路悄悄地往阴影中潜伏而去。
————家主!李项平缓缓睁眼,却见李叶生一身尘土,狼狈不堪地进了院子,沉声道:西边山越袭击了梨川口!李项平一骇,当即起身,将墙上的甲衣往身上一披,青乌弓轻轻一提持在手中,身旁的陈冬河已经乖巧地为他绑上了箭袋。
什么情况,多少人马,可有修士?据说草草一望便有数百人,并无见到踏空飞着的人。
李叶生虽然未曾修仙,但对修为的划分还是知道一些,平日里也见过修士诛妖,明白大部分地上跑的妖物都不足为惧。
只是李项平和李通崖嘱咐过,一旦遇到凌空而立的人或者妖物马上要撤退回报山中,便知道能飞的才是厉害的。
往腿上拍了一道神行术,李项平低声喝道:派人去唤上李秋阳与李玄宣!迟疑了一瞬,李项平没有打扰正在闭关的李通崖,脚下轻轻一踏,向山下奔去。
叶生随后便领上村丁前来支援!李叶生高呼了一句,见李项平已经消失在山间,连忙也迈开步伐去唤人了。
在路上穿梭了一阵,近了梨川口,李项平便见八百族兵驻扎处已经鼓声大作,安插进的几个百夫长正一脸难色地徘徊,地上还摊坐着一人,掩着脸哭着。
低低望了一眼,李项平只觉得此人面貌有些像那陈二牛,将手中的玉牌轻轻一掷,继续向西方奔去。
几个百夫长早便认出了李项平,调动的令牌也不过是走个形式,连忙带着身后的族兵们跟上,悉悉索索地穿过林间,往梨川口去了。
只留下陈求水呆呆地坐在尘土之中,对着瞬息之间发生的事迷糊不已,起身拍了拍尘土,东张西望,不知该往哪处去。
第七十九章 击退山越(shukeba.com)梨川口的火已经烧起来了,零零散散的村丁们在巷陌之中与山越对峙着,保护着身后的妻女,更多的人已经四处溃散,任由山越劫掠。
李项平带着族兵赶来时,山越完全散入村落中四处劫掠,已经没有任何队形可言,他只好皱着眉头带兵从石板路上先行前去灵田小院。
小院旁围了十几个山越兵,正唧唧歪歪地说着土话,举着块大青石往院中砸,好在院中放置了阵盘布了阵法,大青石在空中滚落了一阵,颓然落回院外。
好在灵田无事,这万天仇估计还会几道阵法,找个机会让他写出来看一看。
李项平带兵赶到,望着这一幕点点头,挥手便让族兵们上前,吓得那些山越四散奔逃,几下便被擒获了。
家主!那万天仇在阵中看得清楚,见李项平前来驰援,连忙自觉打开阵法,有些生涩地叫道。
万家一夕覆灭,万萧华将所有传承通通毁在了华芊山上,说好的阵法传承也没了踪影,逃出来的万天仇只带出几个阵盘,又学艺不精,连十道胎息境阵法也才学了三道,好在还懂得把阵法布上,不至于让灵田遭殃。
呜……正准备下令分散追击,李项平便听一阵厚重的号角声响起,村落中的山越兵纷纷如潮水般褪去,他挑了挑眉,手中的青乌弓轻提,挽弓搭箭,仔细听了几息,松手便有一道白芒向山间越去。
且先追上一阵。
李项平挥了挥手,身后的族兵纷纷行动起来,顺着山越部众逃窜的方向赶去。
————怎地来得这般快!阿会剌坐在林间,望着一队队族兵进了村子,连忙起身叫道:收兵!收兵!莫要去同那些人拼命,抢够了就走!他这几百残兵败将也就劫掠一番,哪有心思再和这群族兵周旋,保全部众才是关键。
只要有这些部众在,他阿会剌去哪個部落都能讨上口饭吃,若是全都折在这儿了,他的权势和价值就大打折扣,只能沦为打手了。
身边的族巫连忙取出号角,呜呜地吹起来,见部众们纷纷向山间退回,阿会剌松了一口气,坐回树旁。
刚放松下来,阿会剌便看着一道白芒迅疾飞驰而来,身边吹着号角的族巫脑袋嘭然炸响,如同个破碎的西瓜般血水四射,溅得阿会剌一头一脸皆是红白之色。
吓老子一跳!一脸惊骇地望着插在树上箭尾尚在震颤不已的长箭,阿会剌咽了口唾沫,缓缓地退了几步,低声道:退,退进林子里!顿时又有族巫战战兢兢地拿起号角吹了两声,连忙抱头蹲下,看得阿会剌牙痒痒,却又不敢亲自上手。
躲在大树后头,阿会剌远远望去,凭着胎息境的目力看清了下方的情景,顿时松了一口气。
山下的族兵缀在部众后头,咬下了近百人,引起一片咒骂求饶声,靠着这近百人阻碍,山越部众终于进了林中。
族兵们顿时斗志昂扬,眼看着要追进林中,村落中也响起锣鼓之声,便见那些族兵迟疑地停止了追击,带着俘虏回村中去了。
真他娘的怂!阿会剌悻悻地骂了一句,扭头带着人往山林深处钻去。
————驱兵杀了一阵,见那些山越全都进了林子中,李项平连忙鸣金收兵,看着俘虏了的几十山越,心中的火气算是消了一些。
看着陈二牛一身血地从村前慢慢地走回来,李项平轻轻拱了拱手,沉声道:辛苦陈掌事了。
咳咳…不敢……陈二牛咳嗽两声,连声推辞,一旁的李玄宣披着甲衣上前来,身后还跟了一串束缚着手的山越,李项平点点头,低声道:宣儿你带着人就地休息,这事就不能这么算了,让几百山越平白劫走了梨川口的财物与子女。
抬起手一招呼,李叶生带着几个村的村丁已经到了梨川口,连忙凑上前来。
我回一趟黎泾山,你整顿一番人马,此间不须有隔夜仇。
众人纷纷应声下去,李项平言罢即刻扭头回程,才到了黎泾山,便见了匆匆出关的李通崖,一身法力圆满,已然是胎息巅峰了。
二哥既然出了关,这事情便更有把握了。
李项平咬牙笑了一声,眼里透出点怒火来,换了身衣物,进了祠堂三拜九叩,越过摆满祭祀的瓜果和香烛的香案,对着石台上的鉴子恭恭敬敬地鞠了躬,请了法鉴下来。
小心些行事。
冷不防听着一声苍老的声音,原来是父亲李木田。
李木田已经枯槁得不成样子,静静地坐在院子中,沙哑着声音说了一句,深深地喘起气来。
老人常在院子中迷迷糊糊睡着,清醒的时候不多,时常会忘了去正院吃饭,须要李玄锋进来叫他,却对脚步声异常敏感,李项平才进了院子便惊醒了老人。
是。
李项平应了一声,望着李木田的模样,心中升起一丝担忧,也不知父亲还能撑多久,脸上不由得浮现一丝不舍。
咬咬牙,李项平扭头出了后院,向着李通崖道:不须用上太阴玄光,只用这鉴子通晓远近之能即可,打那山越一个措手不及,有鉴子在,就算有练气修士也能全身而退。
可。
李通崖随着李项平下了山,一路听着弟弟沉着脸将几天发生的事讲罢,这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两人不停歇地赶到了驻扎处,夜色尚深沉,村丁们和族兵们正掩着面迷迷糊糊地睡着。
两声大锣敲响了,众人都跳起来,披好衣甲,持着刀盾,取出横枚衔在口中,用衣巾紧紧缚在面上防止其掉出,纷纷集合在一起。
一头等着李玄宣同李秋阳带着兵马集结好,李项平闭目悄悄摸上鉴子,将整座山的情况扫得一清二楚。
手中的青乌弓一搭,数道流光飞越入山间,挨个点射死了山越留在林中监视的哨兵们,李项平这才将弓往身后一背,高声道:走!第八十章 生擒阿会剌(shukeba.com)阿会剌将所得的财宝和生人通通聚拢在一起,先将粮米与财物分了,这才仔细瞧了那些生人一阵,拎过来一个姿色最为出众的女子抱在怀里,见对方瑟瑟发抖,哈哈大笑道:还是生人女子姿色好。
周边的一众部众顿时一阵哄笑,阿会剌也跟着笑了一阵,低声恨道:若不是伽泥奚那条饿狼东进,我等怎会落到如此的地步,可恨我阿会部整整三千人的大寨,尽毁在他手中。
一听伽泥奚这名字,一众部族顿时笑不出来了,画着花纹的脸上满是惊惧和仇恨,便闻有人低声道:南边人都说伽泥奚生来就是一统北麓山越的狼王……老子还听闻这人是人与狼交合所诞!狠戾似狼,狡猾似狐,奉祖先的命令东进……阿会剌打了个冷战,连忙打断那人的话头,高声叫道:说什么鸟话?!晦气!言罢又举杯大叫道:喝酒!才劫了这李家部落,怎地不庆祝下?来!一人分上一个生人!一众部族顿时眉开眼笑,喧闹地叫起来,阿会剌哈哈笑着,叫骂着这李家软弱,心中却暗自道:那一箭修为不弱,明日再干上一票便离这李家部落远些,省得叫他报复回来。
不对。
阿会剌悚然一惊,高声咆哮道:多久未曾有探子回报了?!一众部族顿时哈哈大笑,高声叫道:放心把大王,生人哪能察觉到我等的探子?阿会剌只觉得脸上一阵刺痛,猛然抬头,眼前却缓缓亮起一道白芒,惊得阿会剌腿脚一软,坐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退开一步,那支箭矢就插在阿会剌眼前,直直没入土中,溅起一蓬沙土,留下一個小洞。
周边顿时杀叫声大作,四周的山林间升起一道道火光,持着刀兵的李家族兵纷纷冲入一片混乱的山越中,那一众饮酒的部众已经被射成了筛子,阿会剌缓缓站起身,不可置信地开口道:怎么可能?提起手中的大锤,阿会剌怒喝道:起来!全都给我起来!周边溃散的山越部众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向他靠拢而去,阿会剌放眼望去,心中默默估算,身边也才两三百人,整个山越部族已经被分割成了四五片,在刀兵中不断挣扎着。
要完了。
阿会剌心中咯噔一下,却见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个中年男子,身上披着轻甲,手中提着把灰白色的长剑,剑身上缓缓放着毫光,一道道锐利的灰光吞吐不定,看得阿会剌眼皮直跳。
他娘的!那中年人只是轻轻一踏,瞬间拉近了距离,一剑便向他刺去。
阿会剌连忙伸出大锤去挡,却被震的差点脱手而出,五脏六腑一阵疼痛,心中顿时一骇,自知这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李玄宣一刀放倒眼前的山越部众,他胎息三层的修为在这混乱的军阵中如同武装到牙齿的成年人加了一群儿童的意气斗殴,当真是一扫三四个,随意一拳便能打死一个。
更何况周身还有十二名族兵亦步亦趋地保护着他这个少家主,个个都是挑出来的精兵,冷冷地扫视着周边。
李玄宣杀得尽兴,仿佛也激起了骨子里的狠厉,双目通红,拎起一个老山越便准备掷出去,却猝不及防撞上那老人的目光。
满头的白发,深深的皱纹,惊恐的目光,仿佛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李玄宣脸上,惊得他手脚一麻,望着这个年龄够能当他爷爷的老人,一时间愣了一愣。
谁知那老山越流着泪,呃呃地叫了一声,大口咬在他臂上,反而震碎了一口烂牙,仿佛又一个耳光抽在了李玄宣的脸上,吓得李玄宣条件反射般地用力一贯。
那老人顿时在地上敦得骨头尽裂,下身喷出一堆鲜血搅和的粪便出来,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惨叫,两只眼睛直直地仇恨地盯着李玄宣,刺得李玄宣泪光闪闪。
李玄宣看得头晕目眩,在原地呆了两息,只觉着一股寒意顺着天灵盖一直钻到他的脊柱里。
眼前的世界突然变的冷清起来,喧闹和大叫声渐渐远去,这个世界遮遮掩掩了一十五年,终于在他面前轻轻的揭下了面纱一角。
原来……如此……缓缓地取下腰间的大刀,李玄宣不再激动,而是平静地,一言不发地杀起人来。
不远处。
大王,快撤吧大王!几个族人正惊恐地大叫着,阿会剌摇摇头,接了李通崖一剑,手中大锤顿时脱手而出,只好大骂道:这还怎么撤?!都给人统统围起来了,怎还逃得了!阿会剌望着一个个倒下的族人,正心疼地大叫着:住手!住手!我愿降了!李通崖剑身上的灰光缓缓熄灭,静静地盯着阿会剌,周边的部众们顿时熟练地抱头下蹲,族兵们也愣了愣,便听一阵传令声叫道:降者不杀!降者不杀!一时间成片成片的部众丢了武器跪下,阿会剌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另一把大锤丢了,垂头丧气地跪下来,一时间战场上的诸多呐喊声,厮杀声缓缓小了下去。
山越部众一个个被束缚着手绑起来,李家的族兵们纪律还算严明,一言不发地牵着人,极动到极静,阿会剌的心忽而提了起来,暗暗思忖道:这生人莫不是不同于部众,投降了也要杀头?那可亏大了,还不如和他拼到底……这人是怎么绕开我在山间的耳目的!罢了罢了,这回算是栽了。
正低头胡思乱想着,阿会剌猛然见着一双灰色狼皮靴子停在了眼前,连忙谄媚地笑着抬起头,猛然撞上了棱角分明的脸庞,狭长的眉毛和一对狠厉的眸子。
伽泥奚?!阿会剌心中徒然一惊,双唇颤抖不已,差点从地上跳起,内心的震动无以言表。
仔细一瞧,阿会剌这才战战兢兢地发现那对眸子并非是噩梦般狠毒的褐黄,而是一种平静的灰黑。
第八十一章 情报(shukeba.com)李项平低头望着眼前一脸谄媚的阿会剌,目光落在他肥大的脖颈上,心中暗忖道:这人倒是还有些用处,只是滑头不忠,麾下山越又桀骜不驯,用不好倒是伤了自家。
阿会剌望着李项平,见他目光在自己脖颈处扫来扫去,顿时觉得身后凉津津如芒在背,脑海中思虑不止,寻求脱身之法,哀声道:大王!我等皆是受了那伽泥奚屠杀逼迫不得不东进,只求一块栖息之地罢了,大王且留我等一命,伽泥奚不出十年必然东进,我等还有用啊大王……李项平笑了一声,摆了摆手,李玄宣和李秋阳便上前制住阿会剌,李项平转身吩咐道:归还各家财物,这些山越部众皆押送下去,至于你……且先押往黎泾山。
望着李项平同李通崖一并向前走去,陈二牛在人群后头啧啧地摇了摇头,看着低着脑袋跟在自己身后的陈三水,低低地骂道:老子被李木田治得服服帖帖就算了,各自生得都是什么儿子!这蠢货就连…就连李叶生之子李谢文都比不上,李谢文好歹懂得这几年在黎道口兢兢业业!想起李木田,陈二牛这心情一下变得低落起来,抬头望了望远处的黎泾山,满脸复杂之色,喃喃自语道:这头老狼怎地还不死,莫不是吃了什么仙药?十几年来默默在山上呆着,总是让人提心吊胆。
————说吧。
李项平坐在主位上,一旁立着持剑的李通崖双目紧紧盯着阿会剌,李项平则望着下方老老实实跪着的阿会剌,饮着热茶,笑吟吟地道:那伽泥奚又是何等人物?阿会剌满头大汗,又抬头望了望李项平,看呆了一阵,直到李通崖皱了皱眉,阿会剌身后的李玄宣用刀柄在他那颗脑袋上狠狠一敲,阿会剌这才浑身一颤,反应过来,垂着头颤声道:伽泥奚…伽泥奚是大王般的人物。
阿会剌心中却惊骇不已,暗忖道:这两人虽然长相不同,姿态与神色当真是一模一样,皆是那虎视鹰顾之相。
阿会剌这头还在想着,后脑勺又挨了一下,他幽怨地抬起头,却见李玄宣涨红着脸,咬牙切齿道:区区一个山越头目,怎么能和叔父相比!李项平皱着眉头摆摆手,沉声道:休要说那些没用的,他多少兵马?实力如何?治下又有多少巫觋?阿会剌连忙顿首,谄媚地笑道:我等被赶出北麓祖地时,伽泥奚已经整合了十几个部落,麾下应有三四千兵马,伽泥奚本人则是炼气修为,有两位吞服了天地灵气的人巫为其效力,胎息境的部族和族巫则有十几位。
四千兵马,三位练气修士,十几位胎息境修士。
李项平与李通崖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之色。
李家修生养息多年,治下的四村村丁加起来也不过刚满万,撑死了也不过养出一千出头的族兵,临战时最多勉强再凑出一两千战斗力稀松的村丁来。
与其对付这伽泥奚,倒还不如对上汲登齐。
李项平在心中叹了口气,回过头来面上却不动声色,手中的茶碗轻轻一放,低声道:你等山越平日里采摘狩猎,可懂农事?阿会剌愣了愣,犹犹豫豫地开口道:会,会一些,种些草药土棉一类的。
也罢。
李项平摸了摸下巴,低声道:你余下那些五六百部众打散了进到各村中做些租户猎户,有些手艺的能做些皮匠木匠,好好营生,好在先前劫掠未成太大伤亡,村丁们也不至于仇怨你等,你等好自为之,莫要弄出动乱来!阿会剌跪在地上连忙点头,期期艾艾地回答道:我这些部众本也是寨子中安生打猎营生的,若不是家破族灭也不至于东进劫掠,我一定吩咐好部众……你阿会剌便先在我黎泾山下种些灵稻吧。
李项平轻轻起身,笑道:我会派人去教伱识字,教你养护灵稻,毕竟是胎息四层的劳力,白白杀了怪可惜的。
————青池峰。
司元白正静静地跪在刻画着繁复灵纹的石门前,紧紧抿着嘴,身色复杂地望着眼前的阵法。
老祖,还请收回成命!他清朗的声音在洞府中回荡了一阵,渐渐消失在风中。
元白,你这是何必呢……只听一声叹息,一阵厚重又苍老的声音响起,同样在洞府中回荡着。
司元白闭了闭目,神色有些疲惫,张了张嘴,继续开口道:还请老祖…收回成命!见石壁后的人沉默不语,司元白眼神坚定,低声道:我青穗峰不会去南疆。
胡闹!一声雷霆般的怒喝在司元白耳边炸响,震得他两耳鲜血直流,司元白冷冷一笑,继续开口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无非就是要吃掉泾儿,好叫它们几个补缺!说不准南疆几個妖王的大锅已经热上了,交割多少凡人,南疆奉上多少财宝灵物也都商量好了吧!司元白!你大胆!紫府期的威压蓬勃而出,震得司元白喷出一口鲜血,他恨恨地抹了抹嘴角,咬着牙说道:当年羽楔被你们派过去,说是要凑齐十二道太阴月华,我苦苦求了一百五十六天,你们说这已经是最后一个,我竟然相信了你们这群……住口!司元白凭空受了重重一击,狠狠地撞在了石壁上,再次吐出一口鲜血,哈哈大笑道:青池仙宗,好一个青池仙宗!好一个仙宗!司元白长发披散,一反平时温和儒雅的作风,双目通红地站起身,蓬勃又流转不息的法力从他身体周围盘旋而起。
司元白,你心魔作祟,我等不同你计较。
最先那道厚重苍老的声音重新响起,硬生生将司元白压制住,轻声道:且封了修为,押送至塔中罢。
第八十二章 大厦柱折(shukeba.com)陆江仙被供回石台上时默默用神识扫了庭院四周,看着缓缓走进院中,靠着门框闭目喘气的李木田,心中忽然多了好些感慨。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
李项平从河中拾起法鉴的那天,李木田还是个神情肃穆,眼神沧桑却有力的族长,如今已经是个老得走不动道,年逾七旬的老人了。
穿越以来陆江仙总是在镜中半梦半醒,恍恍惚惚已经过去近二十年,在他的感知中也就大概过去了一个月,李家已经站稳了脚跟,成为了新的修仙家族。
眼前的李木田却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李家的飞速壮大仿佛是他用尽了胸腔里一口残气吹出来,这口气如今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
陆江仙神识的探察下能清楚地望见李木田生机的消逝,已经挺不过这几日了。
李木田倒是安然地倚坐在门旁,终日肃穆的神色反而带上了几分笑意,望着眼前持着弓唧唧喳喳的李玄锋,喉咙耸动了一下,十几年未曾提要求的他下达了第一個命令。
李木田说:爷想吃羊肉粉。
李玄锋一时间听怔了,听着李木田又开口道:你大父甚是想吃羊肉粉。
李玄锋应了一声,忙不迭头也不回地跑出去,大父奇怪的说话方式在他心中留下一块巨大阴影一般的忧虑,他的话不像是一种命令,反而带着一种哀求,这使向来聪颖的他不寒而栗。
阿耶想吃羊肉粉!李玄锋的话使任氏愣了愣,望着孩子脸上流淌下来的泪,她连忙叫上家中的几个妇女,再拍了拍李玄锋的肩膀,用一种隐秘的嘱咐感低声道:快叫你父亲回来。
————热腾腾的羊肉粉撒着点葱花,晶莹的粉条上闪动着油星,浓香扑鼻,用破了一个小小缺口的瓷碗装着放在木案上,一双木箸摆在碗旁,显得干净利落。
碗是李木田用了三十一年的碗,缺口是年幼的李项平磕出来的口,他也因此挨了一顿毒打,疼得他哇哇大叫,好几天绕着李木田走。
李木田缓缓挪到位置上,颤抖地夹起一筷子粉,酸辣柔和的粉面和羊汤的浓香使他四肢发抖,味道使他失声痛哭,回忆起父亲李根水亲自下厨为他煮的那一碗羊肉粉。
那碗羊肉粉远没有这碗美味,少放了醋,多放了辣,汤水又不足,但母亲和李木田都明白父亲是在道歉,但他还是摔了碗离家出走,一去就是二十八年。
李木田骂父亲优柔寡断,只会葬送了全家,李根水则骂儿子李木田狼心狗肺,是妻子和狼苟合生出的孽种,他抽刀指着父亲,看着父亲李根水气得双唇发紫,脸上也有了泪痕。
二十八年后李木田回到家,父亲果然死在了元家手里,他冷笑着在父亲墓前送上了元家全家的脑袋,面无表情地分了田地,夜里醒来时却常常发现湿了枕头。
回忆只在李木田脑海中穿梭了十几息,因为他只吃了一口粉面就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李木田感觉有根木炭扎进了他胸口,烧得他皮肉吱吱作响,一把把钢刀在他腹中翻滚,从头到脚都有浓烈的痛意。
木炭从他的胸口蹦蹦跳跳地冲进了口腔,他的舌头,他的咽喉,全都变得干涩,手脚通通僵直起来,变铁变僵到周边一圈女眷扶都扶不起来。
大父!大父!李木田隐隐约约听见李玄岭呜呜的哭声,这孩子是李通崖的长子,虽然才五岁就已经异常沉稳,同崖儿小时候一个模样。
他有些着急了,用力捋着舌头,想要发出点声音证明他无事,却只能发出几声嗷呜嗷呜的狗叫般的声响。
搬上床!搬上床!任氏带着泪叫着,她几年前才刚刚送走自己的父亲任平安,眼看出老人就要不行了,心知不能让老人就这样死在这凉冰冰的地上,将忙叫着几个人一齐将老人扶起来。
母亲呢?田芸匆匆问了一句,这才知道李木田的妻子,众人的母亲柳氏前些时候才下山去走娘家了。
几人将僵直的李木田搬到床上,手忙脚乱地折腾起来,后院的陆江仙看得心情复杂,连忙使了个静心诀,又放出月华之力为老人吊一吊命,见李项平几人匆匆上了山,这才收手。
这是寿尽了。
陆江仙感受着李木田气息渐渐地微弱下去,李项平同李通崖终于进了院中,身后还跟着留着泪的李玄锋。
李通崖一脸忧色地握住李木田的手,胎息巅峰的法力缓缓渡入李木田身体里,李木田浑身一颤,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终于睁开了眼。
项平…通崖…李木田喃喃地开口,眼睛在周围的人身上徘徊了一圈,嘴巴张张合合,极低极低地说着什么。
李通崖流着泪连忙俯下身去,听见李木田喃喃道:陈、许、柳……诸家皆在村中深根,将他们举族召回黎泾村,升村为镇,不虞他们坐大……父亲…您先歇着,好点了再说……李项平哽咽地劝阻道,李木田望着他摇摇头,用力吐出话来:李氏子弟多有跋扈之辈,须设一族正,多加管束……嫡系四脉设为大宗,其余李姓为小宗,再远为支脉,其中上下流通,你等自为之…玄宣可以持家,须要你等看护,玄锋狂放聪颖,却要防着他纵欲杀戮,玄岭稳重冷静,是能成事的……景恬…有美色…须提防祸害…山越其害远甚……万万小心!李木田的声音越来越小,李项平也含着泪靠近他,看着老人猛然抬起手掐住了他的手腕,那股力道丝毫不像是要死的人,垂死的眼中放出一丝狠光,在榻上扭动着,口中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咬着牙道:必要时……四村诸地皆可弃……莫学那万家……我李家子只要逃出去一个…皆能…成…事…李项平泪水直流,狠声道:父亲…孩儿皆记住了!李木田这才猛然松开手,一时气绝,众人顿时失声痛哭,老人的目光却还直直地盯着一旁桌上的那碗羊肉粉。
汤汁饱满,酸辣可口,尚还冒着热气。
第八十三章 江河一气(shukeba.com)李木田的葬礼过于隆重,看起来不像死了个凡俗老人,倒像死了个郡尉或者太守,长长的白布拉满了各村,李家的嫡系们白衣执绋,拖曳着柩车穿过石板路。
消息一阵风似地吹进各村,陈二牛才起了床,被陈三水带回来的消息震得说不出话来。
放下手里的柳条,陈二牛漱了漱口,默默地坐在了桌边,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来。
怎样的人物都难逃一死,只要修不成仙,也不过一蓬黄土罢了。
陈三水却不以为然,撇撇嘴道:全然是李家三兄弟修了仙道罢了,死个寻常老人哪有这么大的排场?那什么李木田,也不见得是什么人物。
陈二牛眯了眯眼,攥起柳条往陈三水身上重重一抽,骂得唾沫星子横飞:蠢货!你这混蛋迟早蠢死!是是是,四弟最好,不就有個灵窍吗?陈三水嘀咕了几句,端起碗筷就下了桌,也不管身后的陈二牛一脸阴沉,自顾自地走出院子去。
黎泾山。
陆江仙望着一片素缟的院子,后院中李木田常坐的木椅上空空荡荡,心中也有了几分萧瑟,看着李木田下了葬,忽然触动了神识,眼见天边一道飞梭流光飞速靠近,缓缓停在了黎泾山的大阵之外。
萧家萧元思前来拜访!还请开一开山门。
萧元思停在山外,尽管脚下的护山大阵对他这个已经突破练气八层的修士来说宛若无物,但萧元思还是礼貌地停了下来。
不多时,李项平两兄弟开了大阵,萧元思这才缓缓落入山中庭院,见着李项平和李通崖一身白衣,院中皆是素色,脸上的笑容一收,肃穆地开口道:可是老人家……见李项平两人点点头,萧元思叹了口气,道了一声节哀,低声道:泾儿同我不日将前往南疆,兴许数十年不曾有消息,师弟为你等讨来了正法练气诀和采气诀,趁我回上一趟家,便给你等带来了。
这是三品的《江河一气诀》,吞服的是江中清气,需要找河网密布,蒲草菖蒲生长茂盛之处,待到黄昏黎明,清气上而浊气下,再以采气法在江面上采之,六月左右得一缕,十缕便是一份。
萧元思一拍锦囊,取出几个玉简,继续道:至于这二品的《清灵元法》,采用的便是小清灵气,采集灵气便可,虽不如《江河一气诀》,却比市面上寻常的功法要好些。
李通崖连忙接过萧元思递过来的木简,轻声谢过,这才见着萧元思轻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地开口道:青穗峰的庇护有限,风云变换,汹涌波涛,还自珍重吧!师尊司元白的莫名闭关,青穗峰诸弟子竟然一面也未曾见到,宗内催促几人前往南疆的声音也越来越急促,这一切都使萧元思嗅到一丝浓浓异样感。
猛然又想起青穗峰的属地蕈林原一声不响地送给了镗金门劫掠,萧元思顿觉浑身寒毛卓竖,仿佛身为小小的筹码提在那些紫府修士手中,一时间失了神。
仙宗这些年动作频频,屡屡交割治下凡人,莫不是真如传闻中宗内有哪位紫府快要坐化?萧元思脊背发凉,李通崖等人试探地唤了好几声才将他拉回现实,勉强一笑,询问道:何事?李通崖拱拱手道:却想问问仙师身上可有这江中清气?我等有些积蓄,试着买上一份。
萧元思忧虑的神色和隐晦的话语也使李通崖两人紧张起来,西边的山越蠢蠢欲动,东边的汲家又虎视眈眈,李通崖也想着早些晋级练气,若是花上五年收集那江中清气,再花四五年突破练气,恐怕太迟。
恰好击杀那老道得了些财物,零零散散应该能兑上三四十块灵石,再加上老道的足足一丈见方的储物袋,也能兑上八九十枚灵石,买上江中清气肯定是够了。
我倒是有。
萧元思点点头,笑着解下腰间的小玉瓶,轻声道:瓶中尚有一份,平日里售价在五十枚灵石左右,你等可拿得出手?李通崖点点头手一翻,从储袋中取出老道被融化的那枚淡青色金属,恭声道:不知此物价值几何?萧元思瞧了一眼,皱了皱眉,又在手里掂量了两下,沉思道:应是青纹钢,炼气期材料,这么一块价值二十灵石左右。
李通崖同李项平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又取出老道储物袋中的二十五枚灵石,同着前几年家中积攒下来的五枚灵石一并交付萧元思手中,换取了这份江中清气。
老道的储物袋足足有一丈见方,高也一丈,抵得上一个院子,无论是行军还是储存皆有大用,两人自是不舍得卖出。
两人取出当年存放火中煞气的玉瓶装下了那份江中清气,又取出老道的那枚玉芽丹给萧元思看,萧元思仅仅是嗅了一下,笑道:不错的练气资粮,也能值上七八枚灵石。
两人自是谢过,同萧元思聊了一阵,萧元思这才拜别。
待到萧元思飞远,李通崖这才轻轻打开那玉瓶,望着那宛若阳光照耀下的江水般的江中清气,体内的胎息六轮蠢蠢欲动,有种现在就吞服这天地灵气的冲动。
李项平轻轻一笑,低声道:待二哥突破了练气,那练气妖物也有了着落,也可以祭祀法鉴,试试那箓气了。
李通崖脸上也有抑制不住的喜悦,将那《江河一气诀》的玉简取出,灵识缓缓探入其中。
这些练气期的法诀与功法往往篇幅极长,换做木简恐怕要堆做小山,故而采用这暖玉制作成的玉简记录,只要将灵识探入其中便可读取信息。
只是这玉简轻巧易碎,常常只用于记录功法,传递讯息还是用上灵绸织物等耐用之物。
将这正法仔细读了一遍,李通崖神采奕奕地起头,沉声道:待我调息几日,便可闭关突破练气!第八十四章 杀兽(shukeba.com)五年时间快得像射过树梢的那支箭,黎泾村已经变成了黎泾镇,柳陈许任几个大姓通通拖家带口地迁进了黎泾镇,上面的人都说——这是赏,靠近仙山,是福。
李玄宣唇上蓄了须,突破胎息第四层青元轮,被李项平派去当了族正,这个青年的神态已经失去当初那种稚嫩和温和,而是诞生出一种成熟的平静,让李家子弟们望而生畏起来。
黎泾镇最为津津乐道的反而是十二岁的李玄锋,谈论起这孩子狂笑着在校场拉断了六只弓,将断裂的弓臂丢出场外,叫道:再来!李玄锋根本不去看左右族兵惊恐的眼神,抬着头哈哈大笑,或者说这孩子生来就猖獗纵欲,抬起弓就没有射不中的鸟兽。
李通崖苦笑着在冠云峰为他带回来了一把黝黑的长弓,除坚韧耐受并无其他优点,总算是能让李玄锋尽兴而为。
眉尺河边。
锋哥儿,你干嘛呢?李玄岭十岁出头,前几年测出不具有灵窍,身为李通崖的嫡长子又是独子,自然接引了玄珠符种,现下苦着脸跟在李玄锋身后,见他鬼鬼祟祟地在石头后探头,只好低着声问着。
看!李玄锋坏笑着将李玄岭往前一推,孩子踉跄着往前一步,猝不及防睹见河水中女人丰腴的肩膀和滚圆的臀部,吓得李玄岭急忙捂着嘴退后,狠狠地盯了李玄锋一眼,低声道:李玄锋你真坏。
李玄锋笑嘻嘻地瞄了瞄李玄岭通红的小脸,轻声道:好不好看?不咋地。
李玄锋想从李玄岭的口中听到赞美的话却大失所望,愤愤不平地拍了拍他的屁股,低声道:小孩懂个屁。
李玄锋你可真闲。
李玄岭摇了摇头,小小的脸上神色沉稳,询问道:你可突破了胎息第三层?李玄锋嘿嘿一笑,回答道:我都踏入胎息第四层了。
李玄岭顿时一滞,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呆呆地道:你已经追上宣哥儿了?李玄锋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笑吟吟地道:那是自然,你瞧。
他从背后拿出那把黝黑大弓,左脚踩在青石上,持弓拉弦,身上的气质迥然不同起来,不再是放荡不羁漫不经心,而是变换成了一种刺骨的锋利,看得一旁的李玄岭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李玄锋笑着将弓缓缓对准李玄岭,明明弦上没有箭矢,却吓得李玄岭一瞬间寒毛卓竖,只觉得面上寒风如割,耳边嗡嗡作响。
好生厉害。
李玄岭咽了口唾沫,缓缓迈开步伐离开李玄锋的面前,看着李玄锋依旧专注地持弓瞄准,身上的锋锐之气持续叠加,引得周身的灌木不断颤抖。
李玄岭瞪大了眼,却见李玄锋腰间的箭壶轻轻跳了一下,他连忙揉了揉眼睛,却见箭壶中的每一根箭矢都在不断颤抖,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着!李玄锋猛然松手,数十步开外的一棵大树砰然炸响,炸的木屑横飞,树桩上多了一個透明大洞,停顿了几息,便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惊起一片林鸟。
哥。
李玄岭呆呆地望了一阵,低声道:伱是不是已经练气了。
想啥呢!李玄锋也是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脸色有些微红,笑道: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弓法,要用上掌间的灵窍,再配合拉弓射箭时的那道箭意即可,算不上难。
李玄岭默默地摇摇头,却见李玄锋面色有些尴尬,拉起他就跑,一时间将他拽出去十几米。
那个王八羔子偷看老娘洗澡!听着身后的叫骂身,李玄岭脸色一阵苍白,脚下多用了几分力,惊恐地开口道:那可是村口的徐姨?!李玄锋!这…这这…李玄锋尴尬地哈哈一笑,低声道:我这不是好奇嘛……————望月湖上。
李通崖轻轻踏着水,一步一步地悬空而立,清澈透明的江河真元顺着他手中灰白色的长剑喷涌而出,化为一道道吞吐的剑芒,他低眉望着水中盘旋的鳞甲大兽,掐着法诀静静地悬空而立。
深红色的鲜血在河中缓缓扩散,河兽有些按耐不住,河面中的水光不断闪动,数十道透明的气刃破空而出,朝着李通崖袭来。
李通崖向前踏,躲过河兽大部分的攻击,周身水光闪动,挡住两道拐着弯袭来的气刃,心中暗忖道:这《江河一气诀》中的清气盾还算牢靠,这河兽不懂法诀,全凭一股脑的堆叠法力,不但耗费巨甚,还攻不破我这法盾。
这江鳄无甚传承,全凭一股脑修练成了胎息巅峰,又不知吐纳了多少年,练成了一口小清灵气,这才晋级练气。
那江鳄见攻击不成,连忙下潜,逆着水流就往上游冲去,李通崖自然紧紧跟上。
李通崖两年前便突破了练气一层,便想着杀一只炼气妖物来祭祀法鉴,在这山间找了一年多,所见的妖物要么狡诈如狐,要么实力强悍,好不容易才寻到这一只蠢笨的江鳄,自然是不能轻易放过。
练气期已经可以踏空而行,虽然没有飞梭速度远远说不上快,只比胎息巅峰全力奔跑快上三四成,但这河鳄先前中他埋伏受了伤,自然逃不远。
《玄水剑诀》与《江河一气诀》颇为契合,挥出的剑光凭空增长了一两成的威力,让李通崖欣喜不已,两道浅色剑气击中那河鳄的背部,疼得它翻滚不止。
生怕那妖物临死反扑,李通崖只是跟在身后,时不时挥出一剑,不断消耗河鳄的体力。
那河鳄终于忍耐不住,愤怒地嘶吼着,从水中砰然升起,激起一片的水花,腾空向李通崖咬去,李通崖反手一剑斩中这妖物背部,抽身回退,保持着距离不断增添河鳄身上的伤痕。
折腾了半个时辰,河鳄终于颓然倒在岸边,李通崖特地未曾斩杀这妖物,而是打入江河真元锁住妖物的生机与修为,生怕把这妖物打死了。
确定河鳄没有生命危险,李通崖这才拽起妖物的尾巴尖,如同拖着一座小山一般向村中走去。
第八十五章 避死延生(shukeba.com)李通崖将河鳄一路拖回黎泾村,自然有村丁围上来接手,李家的祭祀早几个月便开始准备,诸多礼器早已备好,准备流程走得七七八八,只待着李家几个大宗嫡系下令。
邦都之赋,以待祭祀。
李家的大宗小宗皆到齐了,大宗皆站在祭祀的圆台上,小宗站在台下,旁支则围跪着。
案前第一阶平台是李家如今的家主李项平,身后落后一步的李通崖,算上远在南疆的李尺泾,这便是李家的主事的第二代人。
在其下一阶平台最前是身为族正的李玄宣,身后则是李玄锋与李玄岭。
前十几个流程繁杂且冗长,直到李项平将香插在案上,掐出《牲祭法》的法诀沟通法鉴,陆江仙这才缓缓醒来。
兹有黎泾李氏,虔具清酌庶馐、寒食牲仪,年年香火不绝,据于黎山北脉,春播秋收,驱攘虫灾,夏麦登垂,杀妖止雪,除害均田,三元六节,无有不敬,祭时飨日,祀不断绝……以煙燎祀,以血祭俸,事神致福。
言罢上前几步,李项平手中的祀刀便直直地贯入圆台中心的河鳄脑中,这妖物本就奄奄一息,四肢与经脉皆被江河真元锁住,即刻便死去。
在陆江仙神识的引导下,河鳄身上一道道精气汇聚而起,同那飘散的魂魄凝聚而出,顺着祀刀划出的伤口喷涌而出,如同一道元气汇就的狼烟。
在众人察觉不到的世界里,一道道淡金色的淡雾从下首每一個人的身上流淌而出,如同燕子归巢般纷纷汇入那狼烟里,将那烟火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烟气升腾了几息,散落为无数肉眼难见的灰色光点,向黎泾山上流淌而去。
陆江仙汇聚了诸气,依法凝聚出一道灰箓,正欲将其赐下,却冥冥之中有种强烈的吸引感升起,隔着千山万水想要与他建立起联系。
脑海中闪过老道的那枚玉佩,陆江仙吓得连忙收敛气息,隔断联系,连神识都收回了镜中。
那股气息缓缓降临,在周围徘徊了一阵,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退走了。
————金羽宗。
金羽宗是越国三宗其中一宗,与青池宗,修越宗并称三宗,门人多善御器,宗内主峰唤作金羽峰,峰上悬挂着一张明晃晃的符箓,传闻符箓中封了六道太阳日精,专镇妖邪。
金羽峰最高有一处洞府,常年有紫府修士在其中闭关,时常有璀璨的紫烟飘散而出,故而弟子门皆唤作紫烟洞。
此刻的紫烟洞中却一片混乱,三位仙风道骨的紫府修士正各持一根黝黑的铁链,死死地锁住洞中一枚鹌鹑蛋大小的晶莹剔透的碎片,地上满是倒塌的器炉和法器碎片,散发着莹莹的毫光。
这镜片为何莫名暴动?!那晶莹剔透的碎片在法阵中冲撞了几次,那紫府修士脸色难看,低低地骂道:这次玄明之气的份额怕是凑不齐了。
难道是那仙鉴现身了?!另一个紫府修士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我三宗七门的修士持着法器在整个越国巡视,根本没有任何踪迹,莫非已经流落到了越国之外?青池宗那边怎么说?那修士才问出口,便听最先那位紫府修士骂道:全宗上下正想着为他迟尉续命,到处求着灵药,哪有空来管这些!罢了罢了。
发问的修士摇摇头,神色有些落寞。
他迟尉虽说是个小人,但好歹也是横绝一时的天才……呸!脾气暴躁的那名紫府修士狠狠地唾了一口,叫道:只愿他快一些去死,死的好!贱人!另一人笑了笑,戏谑道:师弟,我金羽宗做的又有多干净呢?大可不必去苛责他。
暴躁修士顿时没了声音,良久之后才缓缓叹息了一声。
————敦修为,长六识,擢根骨,易资质,拔品相,补阙遗……真是好箓气。
灰箓从镜面上飞跃而出,陆江仙神识一引,落在李项平身上,灰箓盘旋了一圈,往他升阳府中飞去。
陆江仙眼前顿时一花,浮现出几行大字。
最上首是深红色的笔锋勾勒,看上去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
力贯千钧。
中间是淡灰色的笔锋,如同一条长蛇般蜿蜒扭曲。
延年长命。
最后是淡青色的笔锋,显得干净利落。
避死延生。
陆江仙顿时心领神会,这是让他选择敕封的灰箓之能,顿时一阵沉思,想在李项平是李家的族长,于是选了那枚避死延生这箓气只有碰上了身具玄珠符种之人方可依其天赋敕封,寻常人也只能长修为,易根骨罢了。
下方的李项平则是浑身一震,气息不断上浮,原本前年才胎息第五层的修为再上一筹,达到了胎息巅峰,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一道淡青色的大字。
避死延生。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李通崖已经关心地看了过来,挥了挥手示意祭祀结束,李项平闭着目沉思起来。
待到一众人皆散去,李项平这才回过神,望着李通崖低声道:上山再说。
两人匆匆上了山,李通崖灵识一扫,顿时发现了李项平的修为已经达到了胎息巅峰,低声道:可是那箓气?李项平点点头,将先前所见所闻通通告知李通崖,两人一阵惊喜,却听族兵来报,又有山越流窜东来。
这几年随着伽泥奚东进,击破的部族众多,东逃而来的山越也多起来,少则几十,多则几百,李项平只好就将族兵驻扎在梨川口以西,平时就坐镇其中,以防流窜而来的山越袭击了村子。
情况如何?李项平问了一句,便见那族兵开口道:据说说数百人,正在冲击军阵。
这些年李家治下人口已经达到一万五千多,其中两千都是流窜而来的山越,族兵的数量也达到了一千之数,也算是不少。
走,去梨川口。
李项平点了点头,同李通崖对视一眼,连忙下山去。
第八十六章 大战前奏(shukeba.com)李项平赶到梨川口时战斗已经进入尾声,阿会剌在战阵中挥舞着大锤追逐着敌人的溃兵,尤为突出。
前几年陆陆续续有山越溃兵越境来,阿会剌便被李项平叫到了梨川口,前去说服他相熟的部族,在诸次战斗中也算英勇,得了族兵们敬佩,李项平也对其放心了不少。
这是今年第几波山越了?李项平皱着眉头望了望远处的大山,心头一阵不安,低低地问道。
回家主!已是第六波了!一旁的李秋阳沉声回答,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想来也是刚赶到的。
李秋阳如今是胎息四层的修为,已经同陈家一女成了亲,膝下育有一子一女,眼看成熟了许多。
李项平点点头,转身进了院子,给李秋阳留下一句话:收拾干净后让阿会剌前来见我。
————李项平将手中的符笔放下,静静看着桌面上的布帛,他几年前便突破了胎息第五层玉京轮,如今更是胎息巅峰,早就可以执笔画符了。
李景恬则在屋中给灯添着油,女孩如今十二岁,长得快手脚也麻利,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
陆江仙的六枚符种李家存世的三兄弟各用去一枚,余下其中两枚用到了李玄宣和李玄锋身上,最后一枚自然是留给李通崖这一房。
家主!阿会剌求见!陈冬河一身皮甲,腰上挂着剑,英气勃勃地进了院子,眼神在窗子边李景恬侧脸上停留了一瞬,低着眉沉声道。
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修为已经到了胎息三层,长得还算清秀,有陈二牛的几分样子。
进来。
阿会剌挂着的一身兽牙如今已经通通摘掉了,换成了如同黎泾镇人的裘衣,进了院子便高声道:大王!大王!要坏事了!身后的陈冬河嘴角抽了抽,忍住抽这家伙后脑的冲动,偷偷低下头,借着阿会剌硕大的身体遮挡李项平的目光,用余光去看李景恬。
李景恬正在窗边剪灯芯,微黄的灯光在她的侧脸上微微跃动,她的美貌不是精致小巧的美,而是一种干净利落的美,五官英气十足,只有眼睛继承了田芸的圆润,反而看上去有些可爱。
什么事啊。
李项平低低地望了眼窗边专心点着烛的李景恬,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心中一阵好笑,突破胎息五层玉京轮后便诞生了灵识,这院子中的事情他都不用眼去看便知。
我的老兄弟穿过大鱼溪,昨夜前来通报我……说…说那伽泥奚已经大破敌军,不日便可东进了!阿会剌的话顿时激起了千层浪,李项平和陈冬河皆是一骇,就连窗边的李景恬都轻轻扭头,担忧地仔细听着。
那伽泥奚现下实力如何?李项平皱着眉头,沉声问道。
那阿会剌低着头,闷闷地回答道:伽泥奚应在练气中期,整合了整个黎山北麓的十万山越,应有五六千的调度兵马,如今已经有四位吞服天地灵气的练气期人巫听从他号令,至于胎息境的部将也应有几十位了,好在这些人驻守在北麓各地,不曾随军。
此言一出,李项平顿时一滞,皱着眉头沉声道:我李家为青池宗年年上供,是青池宗治下的家族,伽泥奚不过是一支山越,在北麓肆虐也就罢了,也敢肆意东侵?真当青池宗是死人不成?阿会剌连忙跪下,脑袋紧紧贴着地面,战战兢兢地开口道:据西边逃过来的族人的话说,魔门……青池宗不会管……李项平低了低头,心中升起一股无能为力的怒火,就连山越的小卒都知道青池宗不会出手,他作为青池宗治下家族的族长竟然对双方达成了何等交易一无所知。
你等先下去……阿会剌与陈冬河连忙告退,见两人出去了,李项平这才缓缓坐回主位上,闭着眼一言不发。
父亲。
李景恬却低声唤了一声,走近李项平身边轻轻下拜,轻声道:我家恐成他人鱼肉,还是要早作打算。
李项平疲惫地抬了抬眉,沉声道:继续说。
李景恬低着眉,轻声道:伽泥奚敢肆意东进,必是青池宗与山越一族的大巫达成了共识,交割领地与凡人,却又不通知我李家,是不愿我李家作出反应……你的意思是我李家举家已经成了交割的货物。
李项平挑了挑眉,低下头望着自己这个长女。
依女儿看,此次我李家有伤财劳民之险,却无灭族之患。
季父尚在宗内,我李家又搭上了萧家的线,青池宗也不应一声不响地放弃我家,想必只是允了山越一族入境劫掠,而非要葬送我李家全族。
李景恬挑了挑眉,抬起头来望着李项平,又轻声回答道:青池宗与各支山越领地参差交互,所涉及的家族众多,青池宗既然达成了交易,只好权当不知山越入境,各家全凭本事保全。
李项平听着李景恬说完,这才将手中的木简收起,抬了抬头道:你觉得我李家该如何应对?弃了治下百姓,举家避匿,山越劫掠绝不会在此逗留,最多一日便可回黎泾山。
李景恬直直地盯着李项平,试探地开口道。
不可!见李项平神色坚决地摇摇头,李景恬脸上顿时绽放出了一抹笑容,显得她圆圆的眼睛越发可爱起来。
若是如此,我李家与青池宗便无分别了!李项平摇摇头,神色有些疲惫,见李景恬再次张口,挥挥手打断她,沉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回黎泾山。
李景恬乖乖点头告退,李项平则背着手缓缓走出院子,望着月光下的山林。
他觉得有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这个伽泥奚是他这么多年来遇到的最强悍的对手,这個青年山越不但拥有敏锐的战争嗅觉、狡猾的头脑、还有压倒性的实力。
青池宗给山越画下了怎样的底线,又给了你多久的时间……第八十七章 倚山城上(shukeba.com)李尺泾站在灰白色的高高的城墙上,望着下方汹涌而来的兽群一言不发。
光阴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依旧是一副少年模样,只是神态成熟了不少。
在这南疆厮杀了五年,李尺泾手中的剑法愈发纯熟起来,宗中的数门剑法皆融会贯通,也闯出了些名声,众人都知道青穗峰出了一位小剑仙,一手剑法好生厉害。
抹去手中的长剑上的血迹,李尺泾迎着升起的朝阳长长出气,唇齿间吐出一抹纯白色的灵气。
这座倚山城真是牢靠。
身后的青池宗弟子笑盈盈地开口,手中的法器珠子一上一下的浮动,正是那邓求之。
李尺泾点点头,服下手中的灵药,不断调整着体内的法力,以求尽快恢复状态,让自己在下一波轮班中更轻松一点。
哎呦真是巧,偏偏我等一轮班到这倚山城上便来了兽潮,一次比一次汹涌!邓求之冷笑着开口,带着嘲讽的口气念叨,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看着李尺泾不为所动,自顾自地修炼着,邓求之往地上一坐,喃喃道:不过要吃你与我,他们却通通要为你陪葬。
这人又开始发疯了……邓家人不都这样?周围人皆低语起来,用异样的眼光去看邓求之,李尺泾见状皱了皱眉,沉声道:别说了,快恢复法力,省得又要我救你!邓求之愣了愣,失笑着摇了摇头,却听下方一阵欢呼。
退了退了!兽潮终于退了!原来是这一波兽潮终于退了下去,众人又得了喘息的机会,顿时欢呼各自下了城楼,李尺泾脸上也多了一抹笑容,边顺着城上的梯子往下走,边想着给家中写上一封信。
邓求之却死皮赖脸地跟了上来,顶着灿烂的朝阳笑着道:你不觉得不对劲么?什么不对劲?李尺泾挑了挑眉,手中的青白色青锋一收,笑盈盈地看着他,戏谑道:最近怎么神神叨叨的,难道是那功法越练越深,走火入魔了?两人在南疆并肩作战了五年,生死相依间邓求之和李尺泾早就忘了当初的那一茬事,算得上是知心朋友了。
每次你我精疲力竭之时,兽潮便会乖乖退去,哪有这么贴心的事?邓求之笑着开口,眼神却充满了深意。
生死关头谁能留力,不止你我,城上哪一派的弟子不是精疲力竭?李尺泾驳斥了一句,笑着同身侧一人打着招呼。
伱想想。
邓求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若你是这南疆妖王,会平白趋使成千上万的野兽和妖物前来送死?有这份心自己吃了增进修为不好?就这些妖物能推得倒倚山城?白白送到三宗七门手下,那不是傻子么?再者,妖王若是想杀这些门派弟子,那就推着兽潮硬生生耗死我等即可,傻子似的来一波倒一波,时不时还放松休息,怎么看怎么像给我等送菜……李尺泾笑了笑,同身侧一人又打了招呼,硬生生打断了邓求之,气得他眼睛一瞪,附在李尺泾耳边轻声道:你可知上次倚山城破是什么时候!李尺泾面带微笑,低声回应道:二十五年前,三宗七门皆死了很多人,其中就有筑基修士于羽楔,修炼的是《青烟照月诀》,吞服过太阴月华。
邓求之顿时一滞,眼中震撼不已,呐呐地回答道:你…知道…我当然知道。
李尺泾带着笑点点头,两人一言不发地上了山,进了李尺泾的洞府。
李尺泾看着邓求之跟了进来,手中法诀一掐,将内外隔绝,这才默默注视着邓求之。
我到了这个鬼地方五年了,城内的法简秘笺我皆读过,结合蕈林原诸事,怎么也看得出不对劲来了。
我只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手,还要将我养到什么时候……只是你,又是为何?邓求之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青池宗早就断了太阴月华的传承,我邓家体质特殊,于是强迫我家代代修炼那秘法,炼成补品,用作商品来与南疆妖王交换灵物。
早年秘法不全,我邓家人练一个疯一个,这几百年来慢慢改进,其实已经渐渐不再影响神志了,只是依旧要装疯卖傻……李尺泾默然不语,将身上的羽衣解了下来,坐在石桌边泡起茶来。
邓求之深深叹息,顿了顿道:宗内给的各色灵药灵丹我看了,皆是些用药深远的配子,这是……在练人丹。
人丹?李尺泾将两人面前的茶杯倒满,笑着开口道:只是不知南疆哪位妖王要突破,真是好大的手笔。
邓求之见李尺泾一脸笑意,倒是放松了许多,没好气的开口道:你倒还笑得出来。
那有什么办法?李尺泾摇了摇头,吭声道:青池宗势大,你我已经无路可退,我无缘无故死在这南疆,明面上也是为宗门牺牲了,至少还能对我家有点补偿,难道还能寻故逃脱,惹得举家族灭不成?邓求之饮了口茶,有些愤愤不平地低了低头,叫道:虽说如此……你我平白活了一世,生来便是要入妖兽口中么!李尺泾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神色落寞地出声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鱼肉就要有鱼肉的觉悟,你邓家不也是一代代隐忍过来的?他青池宗兴旺了五百年,难道还能世世代代的兴旺下去?总有衰落的一天,家族只要还在,默默积蓄,会有复九世之仇的一日。
修仙者寿命悠长,少有今天的仇明天就要报回来的事,一代人自有一代人的使命。
李尺泾缓缓站起身,望着手中青锋开口道:你我的使命便是喂饱青池宗,好让家族有喘息之机,若非如此,我们还能做什么呢?难道还能像话本小说里那样平地晋级紫府,让青池宗不得不收回成命?走一步看一步吧。
邓求之盘膝坐下,颓然地开口道:怎样都是不敢逃的,若是你我逃出了这倚山城,家中亲人便完了。
第八十八章 他来了(shukeba.com)李项平抬着头望向远山的那一刻,山顶上却响起了马儿的嘶鸣声,一匹浑身乌黑,找不出一丝杂色的马儿正扬着蹄在山上欢快的奔跑着,四足不接地,就这样踏着崎岖的路面前行着,竟然是一只炼气修为的妖物。
乌色的马蹄在泥水中轻轻一踏,就这样凭空飞起,马上那人一身皮甲,身上也无什么兽骨玉石装饰,像是个生人。
伽泥奚轻轻拍了拍老伙计的脑袋,胯下一夹,横过身望着山下的村落。
北麓的山越皆说伽泥奚有四只眼睛,八只手臂,但实际上伽泥奚相貌看上去普普通通,甚至眼睛还有些小,眉毛稀疏,若是闭着眼叉腰往田间一站,谁也不会觉得他是什么人物。
唯独那双褐黄色的眼睛睁开时静静地盯着人,让人不寒而栗。
大王,前边就是魔门的地盘了。
听着身后留着长辫的随从开口,伽泥奚挑了挑眉毛,褐黄色的眸子在山下的军阵中扫了一扫,颔首道:击破他们,需要一刻钟。
他的声音轻盈,音调很高,语气平淡,像是读出来的。
留着长辫的男子微微低头,静静地听着伽泥奚说话,身后再也见不到一个兵马,作为统一北麓山越的王,竟然带着一个部众就走进了青池宗的地盘,距离李项平的军帐只有三百余丈。
看了几眼,伽泥奚便对山下的族兵失去了兴趣,胯下一夹,马儿乖乖地掉头向来路走去,如履平地般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我们的时间不多,不必再等了。
长辫部众驱马跟上,迟疑道:只是生人奸诈,这魔门军中不知有几位人巫,大王莫要轻敌。
伽泥奚低低一笑,手中的长刀提了提,抬头望着那枚受乌云遮蔽的月亮,嘴皮翕动。
谁说我要打他了。
————陈三水迷迷糊糊醒来时,眼前立着一個身着皮甲的山越,大手紧紧地拎着他的衣襟,扯得他窒息得紧。
扑噗。
他被狠狠地丢出了院子外,摔得眼冒金星两眼昏花,磕掉了两颗牙齿,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看见两侧站得笔挺的山越士兵,陈三水抹了抹脸上的血,摸索着去寻找他的牙。
但他的手被踩住了,抬起头望着那双褐黄色的眼睛,陈三水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在他睡下的这一刻钟里,梨川口毫无抵抗能力地沦陷了。
怎么会这么快?!李项平带领的,就驻扎在河对岸的族兵呢?就这样毫无声息的被击破了?在天上高来高去的李通崖呢?李家的其他仙人呢?这些人是怎么毫无声息地控制了梨川口?陈三水心中一片窒息,嘴里的疼痛再也不在乎了,脑海中无数的问题在涌现。
李家的老巢在哪?踩着他手的男子平静地开口,陈三水望着他稀疏的眉毛,那双令人畏惧的眼睛,脑海中只留下一个问题。
如果父亲陈二牛在这,他会怎么做?很快陈三水来不及思考了,伽泥奚随手扯掉了他的左手,带出一地的血水,筋与肉,陈三水两眼翻白,唾沫争先恐后地从他的嘴中喷涌而出,疼痛淹没了他的一切思维。
疼…好疼。
伽泥奚用手点了点他的脑袋,为他施了法诀,让他意识重新清晰,仔细体会这种窒息的痛苦,又吊住他生机,不至于流血暴毙。
黎…黎泾…山。
当英雄的念头只在他的脑海中挣扎着浮现了一瞬,身下的屎与尿提醒他:他只是个普通人,他不是无视疼痛的烈士,不是他的父亲,不是李项平,更何况将李项平放在这个处境上也未必能好到哪去。
带我们去。
陈三水被拎了起来,他倒悬着望着周围动来动去的山越的脚,父亲陈二牛在他身上苦苦教导了二十多年形成的一种致命的嗅觉终于在他身上觉醒了,陈三水明白自己必死无疑,回忆起自己这辈子做的荒唐事,心中一片孤寂。
四周的山越兵马动了,他们的脚踝上刻画着简单的符文,这使他们走起路来悄无声息,两队山越兵马跟着伽泥奚出了梨川口,向着黎泾山而去。
陈三水望见伽泥奚身后的山越男子,手中也提着一人,是村中的骨干,便明白谎报路线只会徒增自己的痛苦,心中恨恨地想着:好狡猾的世人。
他从小就生活在李家兄弟的阴影之中,如同父亲陈二牛生活在李木田的阴影之中,他总是听着父亲说着:李家四兄弟中,李长湖温顺可怜如良鹿,李通崖沉静谨慎似蛟蛇,李项平奸毒狠厉同饿狼,李尺泾聪慧俊秀是白狐。
那我呢?!我是什么!陈三水兴致勃勃,满脸期待地望着父亲。
废物。
陈三水大失所望,从此真的成了废物,浑浑噩噩地娶妻生子,仰仗着父亲的威望和势力去肆意玩耍。
直到伽泥奚扯下了他的左手,他好像通通醒了过来,一切事物在面前豁然开朗,他甚至恨起伽泥奚怎地不早上十年来扯去他的左手,令他白白让父亲担忧了这么多年。
你等与那些兵马多久通一次信?伽泥奚轻轻地开口,他早就看出手中这人已经被吓破了胆,根本不会欺骗他,却不知手中的人已经从混沌的过去中醒悟过来,他手里擒着的不再是三十岁的陈三水,反倒像是六十岁的陈二牛了。
三个时辰。
陈三水心中平静如水,假装颤抖地开口,心中终于有了一丝未曾辜负主家二十年锦衣玉食的安然。
黎泾山已经缓缓出现在了眼前,伽泥奚勒住马,顺手拧掉陈三水的脑袋,望着筋骨和血肉扭成一团的无首尸体,赤红的鲜血染红的地面,冷冷地笑了起来。
废物!天旋地转中,陈三水的脑袋轻飘飘地落在路边,眼睛直瞪瞪地望着乌云满天的夜空,脑海里只浮现出来一句话:李项平,爷也只能做这些了,你她娘的牛得很,算是撞上铁板了!一些话(shukeba.com)最近的一些评论我看啦,大家反馈的问题大概也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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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随手写了个大纲,然后凭着自己喜好起了几个名字,也没想着什么字辈之类的,结果没想到写了几天来了签约短信,接着第1轮推荐,第2轮推荐,第3轮推荐,一直走到现在的第4轮居然都走过来了,我是真的没想到,这本书是随手开的,所以开篇真的很随意,真有一种先天不足的感觉。
包括现在这个不算主角的主角,当初只是想着家族文的主角应该是整个家族而非個人,就干脆拿一个家族中的法器做切入点算了,没有考虑那么多,写到现在反而有些束手束脚了。
这本书不会是一本追求爽点的小说,说实话看了20年的书,看腻了也看累了,自己动笔写也是因为目前的爽文抓不住我了,想的是尽力去写出笔下的角色。
但很困难,一个两个好说,要刻画出十几个不同且鲜明的角色,我真的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只能说尽力去做,这本书的目标不是火或者有怎样的成绩,作者只想尽力去写完这本书。
也有读者说哎一本书没有主角变得东一下西一下没有代入感,结果全靠配角特点和文笔勉强吸引读者,变成一种局外人的感觉,确实这个问题是很难解决的,目前也没有好的办法,试着写下去吧,也许写着写着能总结出一种自己的风格和处理手法出来。
很抱歉想读到一篇纯粹爽文的读者,也很抱歉想读器灵文和幕后黑手流的读者,这是我的第一本书,是群体为主角的家族文。
不去计较这本书成绩怎么样,或者说哪里哪里不符合网文的特点,仅仅是跟大家一起看完这几十个人的成长,绽放和凋零,也许我的下一本书会吸取所有积累的经验,真正写出一本合格的网文吧。
因为要上架了,唧唧歪歪说了这么多,下一个大的剧情也是这几天吧,我怕到时候不感兴趣的读者去订阅白白花了钱,所以提前说一下下。
最后:关于更新很不好意思,上架只挤出来两更,因为是兼职每天两更算很吃力了,就没能挤出来存稿……qaq没意外的话上架后还是4000每天55~新人码字真的很慢……再次抱歉。
第八十九章 西进(shukeba.com)送走了女儿李景恬,李项平心中惴惴不安,如芒在背,在榻上修行时总是安不下心,数次入定未果,李项平终于起身开口,沉声开口道:来人!陈冬河一直披着甲在帐前守着,闻声入了帐,应声道:家主。
斥候曾探到什么消息?陈冬河摇摇头回答:不曾。
梨川口已经一个时辰未曾派人通报了吧?唤个人回去问问。
李项平摇摇头,看着陈冬河应声下去,心中思虑道:伽泥奚前日才奇袭大破敌军,莫不会今日便东进吧?哪有这样的道理,他麾下皆是不死不累的兵马不成?况且西边的山中尽是我布下的探子,万万没有毫无声息的道理。
起身披上甲衣,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盆,李项平眼中倒映着红色的火光,心中漏跳一拍,暗道糟糕。
此人在北麓打了十几年的仗,屡战屡胜,恐怕不能以常理度之,还是先将兵马渡回河去。
手中的长刀一收,李项平背起青乌弓,高声吩咐道:击鼓!顿时有传令兵下去,咚咚的鼓声四起,激起一片喧哗,李项平才走出营帐,便迎面碰上了急急忙忙的陈冬河。
家主!陈冬河走上前来,声音中满是震惊,附在李项平耳边道:家主!梨川口已经为山越所控,派去的人皆被杀了,河对岸驻扎着两三千兵马,捣毁了几处浮桥,我等后路已被断了!此话如同平地惊雷,李项平当下一骇,愣了两息不曾说话,手中的长刀猛然攥紧,捏得吱吱作响,五指发白。
消息不曾传下吧?陈冬河连忙摇了摇头,压低嗓音道:不曾,属下封锁了消息,不敢让众人知晓,生怕动摇了军心。
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李项平喃喃道:去整兵。
陈冬河肃着脸退下,李项平则闭着眼,默默地盘算起来。
不可能用上这一千兵马向东渡河去夺回梨川口,伽泥奚也不可能只带了这两千兵马前来,他又是练气修为……伽泥奚大破敌军,立刻就奔袭而来,后方必定不稳,不如西进试探,在此地每待上一刻,便越危险一分!李项平缓缓踱步,走到了帐后,望着高高的谷堆,细细盘算了一阵,腰间的储物袋升起,堆积如山的米粮和豆子通通流淌进腰间的锦囊中,老道的储物袋有一院子大小,堪堪装下这些米粮。
走至众族兵跟前,李项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高声吐出两个字:西进!一众兵马纷纷拔营而起,八百族兵加上两百山越兵共计一千人,就这样头也不回地向西边的林子中钻去。
————伽泥奚的兵马才踩入黎泾村地界,练气修为便暴露无疑,惊醒了陆江仙,神识自上而下一扫,心中暗忖道:看来是那伽泥奚,已经控制了梨川口,东进要拿下黎泾镇了。
神识扩张到极限,陆江仙立刻就寻找到了李家的几个人。
李通崖正同夫人柳柔绚在芦苇荡上,为三弟李项平收集着突破练气的江中清气,两人掐着法诀等待黎明时清气上而浊气下那一刻。
李玄宣和李玄锋则在西边的黎道口中除完了妖,安抚村中受伤的众人,妖物毁了街道,还须着人手去修复。
黎泾山上的田芸和任氏正围坐在火炉旁聊天,两人年纪渐长,尤其是任氏四十多岁了,睡觉也睡不踏实。
李景恬靠在窗边,一双圆润的眼睛神色忧虑地望着远方,深夜的轻风缓缓扬起她的黑发,身旁的李玄岭乖乖在塌上睡觉。
视识虽然将李家修士通通都看到了,陆江仙的神识却只能在黎泾镇范围内游走,略略思考了一息,掐了个幻术就往塌上的李玄岭脑海中映去。
陆江仙的神识远超寻常修士的灵识,更何况李玄岭眼前还只是个胎息二层承明轮的小修士,当下顺顺利利地接管了李玄岭的梦境。
————咔嚓。
李玄岭迷迷糊糊地听见一阵刺耳的瓷器碎声,一下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地坐起身,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窗台。
一双嫩白的柔荑正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的茶器碎片,李景恬歉意地轻声道:岭儿,吵到你了。
李玄岭一脸一身的汗水,受冷风一激顿时清醒过来,干涩地回答道:姐,我梦见了……好多死人,伽泥奚打败了叔父,带着兵上了山,杀了家中好多人。
李景恬神色越加忧虑,李玄岭的话正中她一夜未眠的心结,勉强挤出笑容,柔声劝慰着李玄岭。
李玄岭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头,默默思忖了几息,嗫嚅道:我去撒尿。
言罢溜下了床,跨过门槛,绕过李景恬的视野,悄咪咪地向后院走去。
才进了后院,便见一个孤零零的破木椅子放在正中,李玄岭瘪了瘪嘴,想起了李木田。
用力推开屋门,李玄岭闻到了浓浓的檀香味,烛灯昏暗,微光中暼见冰冷高大的石台,上方青灰色的小鉴子正流转着淡白色的月华。
他踮起脚尖,双手穿过略显冰凉的月华,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枚法鉴,这才发现这法器入手温润,舒服极了。
回忆起父亲的话,李玄岭捧起手中的法鉴,认认真真地开口道:李家弟子李玄岭仰荷玄泽,恭请玄明妙法,谨出太阴玄光,诛斩恶逆,破秽摄妖!陆江仙默默点头,将视野放开,李玄岭顿时觉得自己轻飘飘地腾空而起,飞上了极高极高的空中,静静地俯视着脚下的黎泾镇。
夜月安详,黎泾镇正沉眠在梦乡之中,李玄岭将目光放远,却见远处的梨川口却遍地断发纹身的山越,甚至有两队身披皮甲的山越士兵正往南而来,观其方向,直直地指向黎泾镇,目的不言而喻。
李玄岭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甩了甩脑袋,终于掉出了视角,将手中的法鉴往怀中一塞,急急忙忙地冲出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