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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是个骗子

2025-04-03 05:27:02

容兆盯着乌见浒糅杂了细碎光亮的眼,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被这个人蛊惑了——但这人本性如此,轻佻之言不过信手拈来。

你觉得是?他平静反问。

那我怎知,乌见浒看到他黑色瞳仁里自己的影子,笑了笑,这得问云泽少君你自己。

容兆既未承认,亦未否认,轻讽:乌宗主挺有想法。

乌见浒大方将之当做夸赞:那就当是吧。

容兆不再说,转身继续朝前走。

乌见浒自若跟上,与他同行,放慢脚步如并肩夜游。

之前回去宗门,没被你师尊责备?师尊为何要责备我?容兆奇怪道。

你们那位紫霄殿管事死在你剑下,停步在一处卖杂货的小摊前,乌见浒随手拿起张面具,在容兆面前比了比,自觉满意,你师尊那关轻易就能过了?容兆瞥了眼,触及他眼中谐谑,面不改色:刘管事究竟是死在萧如奉的人手里,还是乌宗主你的人手里,我师尊确实想追究,可惜无凭无据,只能作罢。

睁着眼说瞎话,挺厉害啊,乌见浒轻啧,容兆,你一直就这样的?顶着这么张纯良无害的脸,骗得所有人团团转?手中面具停在容兆面前,乍一看去给他添了些许俏皮,面具背后的那双眼睛却格外深沉。

乌见浒看着,再次确定,面前这位就是个骗子,稍不留意上了他的当,便是万劫不复。

我几时骗过乌宗主你?容兆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乌见浒的眼中多了些兴味,又似无奈:也是。

从前容兆瞧不上他根本不屑骗他,至于现在,不过是他们各自在虚情假意里试探几分真心。

他拿下面具,在手上颠了颠,略略遗憾。

容兆的面庞清冷依旧,目光盯上他:乌见浒,你在郢城的乐坊里买下的那头狼妖,送给谁了?乌见浒眉峰微挑:你还惦记那头狼妖呢?方才出门时碰到萧如奉的那位大皇子,容兆直言道,他身旁跟的妖仆,若我没看错,应当就是你当初一掷千金买下的人,乌宗主你花了五十万灵石买人,转手就又送了出去,这般大方委实叫人好奇。

云泽少君确实看错了,乌见浒并不承认,若论睁眼说瞎话,他也不遑多让,我与那位萧大皇子素无交集,怎会送人给他,狼妖嘛,大抵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何况人有相似,如何能说就是我送的?不是?自然不是。

容兆一哂,失了与他多言的兴致,往前去。

乌见浒笑笑,将面具扔回小摊上,跟上去。

走近了他目光落至容兆颈侧,微微一顿,很自然地抬手,帮容兆将夹进大氅领子里的一缕头发弄出来。

容兆睨过来,眼波流转,在夜色下多了几分暧昧不明。

要不要找个地方去喝酒?乌见浒小声问,贴近的嗓音这次确确实实带了蛊惑意味。

你方才还没喝够?容兆嗔笑,乌宗主莫不是个酒鬼?去吗?乌见浒只问。

容兆稍一侧头,便对上乌见浒近在咫尺的眼,眼里有一个他——逐渐放大,是他有意靠近。

乌见浒,容兆的声音一顿,我不跟你喝。

乌见浒慢声重复:不跟我喝?嗯,容兆抬手,手中未出鞘的云泽剑敲了敲他肩膀,你想喝酒,随便一吆喝,多的是人陪你,何必找我?你跟其他人是一样的吗?乌见浒问。

不一样吗?容兆微微摇头,云泽剑抵着他,退开距离,说到底都是消遣,对象是谁有何分别?乌见浒眯起眼,直视容兆的目光里添了些深意,试图将人看穿。

半晌,他蓦地乐了:好吧,和其他人出来喝酒是我的错,以后注意。

容兆的眸光略动,压在乌见浒肩头的剑滑下,在他心上一点,旋即分开。

动作快得几如乌见浒的错觉,但隔着层层衣料,他又确实觉出了云泽剑柄轻触心口时,那一点微妙的热意。

乌见浒坚持问:喝酒,去不去?真不去,容兆收了剑,无趣道,不想喝酒,乌宗主行行好吧。

他这样的语气说出这话,乌见浒便也没辙,只能作罢。

却都没说分开,这条街还长,他们继续朝前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街边勾栏瓦舍里飘下飞花,沾上容兆的发,被乌见浒随手拂去,在指尖碾碎。

姑娘们的娇笑声落去身后,乌见浒侧头,也在容兆耳边沉沉一笑。

这条街走到底,是这头的江边。

江上灯火连天,上千只花船纵横停于江心,琴声、歌声绵绵不止,融入夜潮江波里。

花船周围,一盏一盏的荷灯放入水中,随水波逐流,连成一片迤逦星火不见尽头。

是女修们在酬奠花神,今次恰逢仙盟大比,众仙门齐聚于此,因而声势格外浩大些。

江边驻足围观之人不少,有雅兴来了,泼墨挥毫、吟诗作画者亦大有人在。

乌见浒抱臂看了一阵,散漫神情里不见几分兴致。

他身旁容兆面色更冷淡,仰头瞥见远方天际雾蒙蒙的夜色:风又大了。

乌见浒顺他视线望去,想到什么,唇角微扬:这么多船停在一处,也不怕出事。

容兆没出声,眸色沉下的瞬间,江心一角忽然起了火,其中一只花船烧起来,火势迅速蔓延至旁边几艘船上。

舞乐声依旧喧嚣,掩住了那些失措惊呼,花船上游乐的女修们大多无知无觉,江风肆虐,火势急遽蔓延,接连几十上百艘花船转瞬陷入火海中。

直到江边围观众人发觉不对,焦急出声提醒,陆续有人飞身上去救人。

周围反应过来的其他花船开始撤退,越是着急却越难退开,大大小小的花船撞在一块,不断有人落水,江上彻底大乱。

大火仍在向四周蔓延,不消半刻便已吞没大半花船,甚至无法扑灭——不知谁人一声惊慌高喊是地晦离火,瞬间哗然。

地晦离火是至阴之火,轻易不能克,夜里来此游玩的多是年轻修士,修为有限,碰上这地晦离火,几乎束手无策。

幸好逃命还是做得到的,虽然狼狈了点,大多数人都自那烟熏火燎中逃了出来,实在修为低下的,也有旁人相助,陆陆续续上了岸。

乌见浒始终站定不动,冷眼看着面前种种,若有所思。

容兆同样望着前方,却不知在想什么。

有才被人带上岸的女侍挣扎起身,慌张哭喊:小姐!我们小姐还在船上!你们救救她,快救救她!她指的那条船已然被离火炙焰吞没,旁人议论纷纷,纵有心俱都望而却步。

乌见浒忽然偏头,冲容兆示意:容兆,这里是不是只有你我能救人了?容兆神色不动:乌宗主不打算出手?救了人,于我有何好处吗?乌见浒连考虑都没有,丝毫不掩骨子里的冷血,似笑非笑的,这等英雄救美的故事,还是比较适合云泽少君你。

他便是笃定了容兆会去,大庭广众下,别人都可以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但云泽少君不可以。

容兆深睨了他一眼,飞身而起。

浩荡剑意扫开江面浓烟,江岸上人群齐齐一震,有人认出了他:是元巳仙宗的云泽少君!无数人惊呼出声,被眼前这一幕震动——呼啸狂风下,烈焰离火如可吞噬一切的鬼焱,张牙舞爪撞上那道极尽强悍凛寒的剑意,碰撞推拉后竟似被镇住,威势骤减,而容兆就这么一头扎入其中,身形立时被火焰包围。

阴火灵根便完全不惧地晦离火吗?至少在场不少身具阴火灵根却修为低下者,决计不敢如容兆这般贸然闯入火海中。

所有人都替他捏了把汗,唯独乌见浒从容盯着容兆消失的那一点,暗自计时。

自十倒数至一,最后一字落下时,容兆一如他所料,抱着那早已昏迷的女修,冲烈焰而出,飞身回江岸。

才落地,女修的侍从们围上,容兆将人交回,抬手以灵力拂过女修的脸,没入她额心。

吸了些浓烟,无甚大碍,回去给她喂些还魂丹,很快就能醒。

侍从们感激涕零,不断与他道谢。

容兆淡淡点头。

乌见浒的目光落过去,见那女修身上裹着的,是他先前买给容兆的那件大氅。

容兆回头朝对岸望去,方才他出手时,还有另一道剑意跟上助他。

竟也是个年轻剑修——同辈之中除了他与乌见浒,炼出剑意者寥寥无几,对方剑意凝炼虽不及他,却也不差,倒是个之前从未见过的生面孔,看衣着还是个散修。

察觉到容兆打量目光,对方客气与他致意,拱手表达钦佩之意。

容兆便也颔首。

身后乌见浒叫他:容兆,走了。

容兆没理人,转身走下江堤。

至无人的暗巷边,侍从已停车在这头等他。

上车前,乌见浒忽然伸手,将他攥回,按在了车辕旁。

众侍从立刻上前,被容兆眼神制止。

乌见浒从始至终盯着他的眼睛,目光沉默纠缠片刻,容兆开口:都退下。

侍从妖仆们退去了十丈外,自觉背过身。

容兆便索性倚车辕不动:乌宗主做什么?我给你买的衣裳,乌见浒沉声问,为何在别人身上?那女修身上衣裳单薄,不得已,容兆忽地笑了,疏朗眉目浸润在夜色里,乌见浒,不是你让我去英雄救美的?特地走来这江边,你早知这里会出事?乌宗主说笑了,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容兆的眼神一如既往的镇定,叫人难以捉摸——果然是个骗子。

乌见浒靠近,侧向他颈边嗅了嗅:沾上了那些姑娘家的脂粉香,不适合你。

容兆微微偏头,仍在笑着:乌见浒,你这也是在呷醋?你觉得是便是。

乌见浒坦然道,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颈,退开。

容兆笑看着他:乌宗主话说完了,我能走了吗?想走走吧,乌见浒的声音一顿,过两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