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赛进行到第三日,容兆难得随莫华真人一同出现在观战席。
才坐下便有仙盟长老笑道:这段时日一直不见你,还以为云泽少君对这大比无甚兴趣,也是,如今这些年轻人,可比不得你们当年了。
容兆温声道:前几日也有来,人太多了,便只在外围看了看,我观今次大比也有不少好苗子,萧大皇子的表现便很不错。
他说的萧檀出人意料地一路挺进了擂台赛,莫华真人心下不快,面上却不好表露什么,还得笑着附和。
萧如奉面有红光,嘴上说着浑小子运气好罢了,难掩得意。
想来这一次大比后,萧檀在羌邑地位将今时不同往日。
另边座上,神情懒淡的乌见浒侧头瞥了一眼过来,容兆有所觉,但未理他,目光落向下方试台。
上百擂台同场比试,守擂十日,十日后最终的擂主便是大比的前百名,之后再百人混战决出最终名次。
前头三日擂主更换频繁,也有一连守了三日的,池睢便是——年轻的散修剑修,表现如此出众亮眼,很难不引人注意。
有长老盯着他那台看了半日,捋着长须感叹道: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瞧这散修小小年纪,能在剑道上有此建树,实属难得,倒是颇有乌宗主和云泽少君当年的风采。
在座众宗主长老们闻言,目光聚集到池睢身上,议论纷纷。
一直未出声的乌见浒忽然开口:差得远。
萧如奉第一个笑了:乌宗主如此自信,是觉得这小散修比你当年差得远?乌见浒垂眸看向台上,眉梢间压着冷峭:我说的是,比云泽少君当年,差远了。
这话听着怪异,像有意奉承容兆,但以他俩的关系,从前乌见浒可不会这么说。
长老们俱都笑了,便有人问容兆:云泽少君,你觉着呢?容兆很平静地道:当年之勇,何必再提。
于是众人又称赞一番他谦逊,乌见浒嘴角弯起讽刺弧度。
他道:云泽少君意欲招揽他,自然觉得他不错。
莫华真人闻言拧眉,问起容兆:当真?之前怎未听你提过?是有这个想法,容兆低声解释,我见他剑道上颇有造诣,问过他是否有意入仙宗,只是招揽一个门内弟子,便未与师尊禀报。
既非收徒,莫华真人纵然心有不满,到底未多言。
不但是容兆,在座不少人都起了心思,意欲将人收入门下,这散修看着便是个好苗子,擂台赛过后必成香饽饽。
台上比试还在继续,池睢又一次以剑意将上来挑战的对手掀下台,狂风过境后,持剑落地在试台边缘。
四周围观之人众多,一片喝彩声。
长老们频频点头,乌见浒却偏过头,淡淡说了句:违规了。
萧如奉问:谁违规了?这个散修,乌见浒道,刚落下时身体触到了试台边缘结界。
长老们有些意外,有人道:你看错了吧,若是触到了,边缘结界该会有反应才是。
只有半息。
乌见浒目色冷淡,语气却笃定。
半息尚不足以触发结界反应,但按着大比规则,已然是违规了。
他一面之词,却是难下定论。
乌见浒抬手,随手捏了个法印送出,撞上那一方擂台,周边结界显出实质,果然沾上了一缕池睢的剑气。
池睢身形略僵,反应过来主动拱手道:我违规了。
萧如奉微微颔首:既然违规,此擂台擂主便换人吧。
可惜了些,不过十日未到,还有机会,他还可去其他台上挑战。
长老们又议论起来,言说这散修气度不错,遇上这种事情也不慌不乱,叫人更高看一眼。
连莫华真人亦目露欣赏,冲容兆道:你眼光不错。
容兆没说什么,倒是萧如奉笑道:乌宗主似乎不太看好这散修,一直挑他的毛病。
乌见浒不以为意:说句实话而已。
我瞧着乌宗主是有意与云泽少君唱反调,有长老打趣起来,你俩从来就不对付,也是稀奇,云泽少君这般温润的性子,偏与乌宗主处不来。
乌见浒睨那老头一眼:谁说的?难道不是?长老不信,那你倒是说说,你俩几时合得来了,从前就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尽会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们找麻烦。
您多担待,乌见浒并不客气,至于我与云泽少君究竟合与不合,那得问问云泽少君。
他这话越说越古怪,有看热闹不嫌事大者顺势问起容兆:云泽少君你说呢?容兆终于正眼看向乌见浒,凝着他沉下的眼,道:从前是我与乌宗主少年心性、恣意妄为,任性了些,给诸位长老添麻烦了,如今乌宗主贵为一宗宗主,我怎好再同他置气。
乌见浒望着他,启唇,薄唇无声吐出两个字,只有容兆看清楚了。
他说的是——骗子。
长老们忆往昔,不知谁人感叹了一句:乌宗主与云泽少君都处不来,到不知是什么性子的道侣能让你收心。
好奇?乌见浒竟也不避讳提这个。
随便问问,那位笑道,乌宗主愿说便说。
乌见浒的目光落回容兆,没有立刻出声。
容兆神色自若,没放在心上——这人再如何口无遮拦,也绝无可能当众说出他二人的关系。
便听乌见浒开口:我道侣他,挺像云泽少君的。
众人一愣,有问:哪里像?乌见浒:长得像。
其他人:……容兆无甚反应,长老们意识到又是乌见浒这小子在说荤话、故意调戏容兆,纷纷无奈笑起来。
乌宗主,你也好歹是一宗宗主了,怎还是这般随性?你这样叫那些门中弟子听去,可不得笑话你?乌见浒轻飘飘地嗯了声:云泽少君若是不爱听,那便不说了罢。
容兆不太想理他,与莫华真人说了声,起身先一步回去。
才走下观战席不远,便有侍从来与他禀报,说是池睢想见他。
容兆未走远,就在试场外捡了个清净地等。
半刻钟后池睢过来,见到他神色略微尴尬,欲言又止。
容兆道:你还可以去其他擂台上挑战,没必要这么快就放弃。
我知道,池睢小声道,过后再去,不急于这一时……容兆看着他,意识到什么,淡了声音:你有话直说吧。
池睢静默须臾,后退半步,躬身作揖与他赔罪:那日云泽少君说的入元巳仙宗之事,在下却只能辜负了。
容兆听懂了:你有了更好的去处?是哪里?话音落下,他抬目看到前方走下来的乌见浒,忽然便明白了。
是灏澜剑宗?池睢垂着头,惭愧道:在下出尔反尔,辜负了您一番美意。
容兆未多问,灏澜剑宗开了什么条件、给了什么好处,全无问的必要,总归一宗宗主说的话,比他有分量和吸引力得多。
罢了。
池睢离开后,容兆停步在原地,看着乌见浒慢步下来。
身后侍从小声禀道:这几日灏澜剑宗四处招揽新弟子,但凡在大比上表现得有几分出众的剑修,尽被他们招至了门中,说是只要愿意去的,他们来者不拒。
乌见浒已走至他跟前,他们隔着几步台阶,沉默看向彼此。
侍从自觉退开。
将所有剑修都招至门下,这便是你说的走着瞧?容兆沉声问。
云泽少君若是不甘心,乌见浒随意道,大可以去挨个说服他们入你元巳仙宗。
乌见浒,你是有意与我作对?我是吗?乌见浒点头,那就是吧。
容兆蹙眉。
乌见浒打量着他,轻声道:你这副模样,生气了?容兆不答,他便当自己说中了:容兆,你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是小人行径,你也不遑多让,那夜江上花船起火,到底怎么回事,你应该最清楚。
说来也是巧,前两个月灏澜剑宗里混进了几个不知打哪里来的眼线,我便叫人仔细查了查,发现他们都与一间开遍各地名为望川阁的茶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巧之前在郢城时,我见你手下人与当地望川阁管事之人过从甚密,不止一回出入当中。
至于那夜江上女修们放荷灯,便有几家请了这边望川阁的茶童上去侍茶,也包括最先起火的那几条船。
所以?容兆的神情里不见异动,起火之事仙盟长老们该查的应当都查过了,既没见那望川阁被查封,便是没有证据证明事情与他们有关。
哪怕事情真是他们做的,也不代表你与望川阁有染,皆是我无稽猜测是吗?乌见浒帮他将话说完。
随你怎么想。
容兆干脆道。
这便是连表面敷衍都不愿了。
容兆,你说一宗宗主之位不够满足我,那你呢?你想要什么?你的野心又是什么?容兆默然一阵,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往下走了几步,像是察觉到身后那人一直落在身上的目光,他心头蓦地涌起一股怒气——回过身,剑意随着出鞘的长剑霍然斩向前。
--------------------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