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面宫中禁卫的声音,破军的眸子闪过一丝锐利,他道:时间不多了,你我长话短说,大祭之后,主公你必须立刻离开陈国,陈皇外示仁义而内刻薄多疑。
此刻大祭势力繁多,他要维系自己仁义皇帝的模样,于许多事情不会追究,事情一过,则必会重新想起这些事情,您会有一些危险。
李观一道:我本来就打算离开这里。
我要去江南第十八州。
破军道:好,我那时候恐怕不能随着你一起去了。
破军拿了个火折子,将丝绸地图燃尽了,火光倒影在他的眼底,青年目光燃烧:您去江南道,但是不可以在那里久留,江南世家虽然安全,但是慕容龙图纵横天下,霸道独断,只会把您当做个世家子保护。
塞外西域才是英雄振翅的地方。
李观一道:先生要去何处。
我?破军咧了咧嘴,道:我刚刚说过,列国都有弊端。
应国兵强马壮,国内有盛名的君王,有三大神将,其中名字能名列神将榜前百的不知道多少,中原江湖强盛,朝廷节俭,与民生息,有烈烈雄风,唯一的问题在于,那个皇帝,已经很老了。
再如何的英雄,终究敌不过岁月。
酒池肉林都不如时间能耗尽胸中这一口英雄气。
而更可惜的是,他有两個儿子,都一样的杰出。
一个是被教导出来宽仁治世的仁慈君王,另一个是为了防备天下未曾平定而准备的桀骜枭雄。
而最妙的是,除去了那位天下第一神将,此刻的应国太师。
剩下两个前五的神将,各自选择了一位皇子。
宇文烈是太子麾下,而另一人贺若擒虎是二皇子一脉。
这就是应国之弊端,我今为君贺——破军拱手,他轻声道:大祭之后,我会随突厥七王入应国。
此次,吾当令草原分裂为东西两脉,而引导应国夺嫡之乱,如此西域崩亡,突厥分裂,应国内乱。
此身当证明,破军一系,仍是这天下谋士谋主当中最强。
他抬眸,仍旧炽烈如火。
这才是破军一系真正的战略,孤身入局,是撕裂这乱世的第一把刀锋。
八百年前,那一代的破军只带着八个人,和霸主独自入城了。
十个人,一个时辰,杀死城主,攻克其城。
然后让霸主有了第一个立足的城池。
李观一道:小心。
破军道:天下风起云涌,才是英雄崛起的机会,乱世之中讲规矩,只会如同摄政王和您的父亲一样被小人以规矩所害,等到这天下大乱,风起云涌。
那才是主公你拔地而起,走向天下的机会。
风从虎,云从龙。
你曾说过,锦上添花,雪中送炭。
这位俊美的青年微笑起来了,他的眼睛狭长,像是出鞘的刀锋:不知道在下这算是锦上添花,还是雪中送炭呢?他扫了扫袖袍,嗅着空中血和火的味道,转身走出来了。
他背对着李观一道:猛虎需要风来撕裂前方的雾气,而风也希望陪着猛虎见证更辽阔的未来。
就让我来亲手掀开这天下乱世的一角!然后让你踏上天下吧。
只是不知道,后世之人会如何记录于我呢?挑拨乱世的奸臣,还是心中狠毒的谋主。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然后嗤笑起来:谁在乎?破军大步走出来,然后脸上立刻就出现了稍微紧张却又镇定的神色,急步本进去了,口中道:七王殿下。
七王在这个时候,正在这里和应国的太子喝酒宴饮。
虽然说宇文烈才和突厥狠狠的打了一次。
但是被宇文烈击溃的五王本身也想要侵占七王占据的土地。
此刻双方都是陈国的座上宾,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草原上虽然有烈酒,但是那种酒喝中原的酒不同,中原的好酒往往入口柔和,只觉得甘甜,等到觉得有些不对,想要透口气吹吹风的时候,却是一下就醉倒不省人事。
便是那迎风倒。
宴饮结束,浑身酒气不是待客之道,应国太子已去更衣。
七王喝得大醉,却见破军快速过来,不解,举起酒杯大笑起来:先生不是去兜风么?怎么如此快就回来了,哈哈哈,还是想要多喝几杯吧!来来来,我给先生满上。
满饮此杯。
破军俯身道:七王听到刚刚动静了吗?七王醉醺醺道:动静?似乎,有龙吟,此地乃陈国皇室,我等出世,陈皇怕是支撑不住,先生有什么所得?哪怕是大醉脑袋迟钝,七王仍旧敏锐。
破军道:方才有人闯宫。
七王眼底闪过一丝锐气,内气升腾,酒意瞬间消散,他的右手搭在了弯刀上,道:谁?;破军道:越千峰。
七王道:陈国步战第一的名将。
他道:是为了岳鹏武?先生遇到了那个凶徒?可曾受伤?破军讲述方才发生的事情,道:有大内禁卫们追杀他,倒是有惊无险,也正好,我那时候驱赶着殿下的车舆,越千峰应该是摸不准车内有没有能拖住他的高手。
所以不打算节外生枝,只把手里头的金吾卫砸过来,拖延于我,就离开了。
七王道:先生专门过来和我说,难道说是这金吾卫的地位不同凡响?不过,说起来陈国的金吾卫都是那些达官贵人才能担任的,是哪家的贵公子吗?破军回答道:薛家,李观一。
七王眸子微亮起来了,把手里放下,道:是我等之前见到的那位,天下三大豪商之一,是薛家子弟里最出色的那个?他并不是庸碌之主,破军说了这些之后,就不再说下去。
言多必失,而七王却立刻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是和薛家拉好关系的机会。
我们要在草原上建立自己的帐篷,父亲那里一定不会同意,他们会卡住我们经商的道路,不允许草原上的游商部落来我们这里买卖皮毛。
若是可以和中原人的大商人交好,就有另一条道路。
父亲他们就卡不住我等。
哈哈哈,先生,伱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七王伸出手臂,拥抱了下旁边的青年,哈哈大笑。
破军道:所以,七王你……七王连饮了几杯酒,眉宇扬起,道:不管什么后患,我也不在意陈皇在大祭之后会怎么做,这个薛家的人情,是一定要拿到实处的,是一位勇敢的金吾卫,被我突厥的勇士出手救了下来,然后带回来保护。
凸显出我等的功劳,才更好和薛家谈判。
破军心底微笑,顺势道:若是这样的话,要在西域开辟一条商路才行。
突厥七王道:本该如此!破军顺水推舟完成了这一步,还让西域更乱。
一旦七王和薛家的商道开启,就代表着李观一哪怕是沦落到了西域内,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得到来自于薛家商会的支持和补给。
而这一切,七王也得到了利益,顺势推动。
七王大步走出来,掀开了自己的车舆,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道,李观一早已自己冲撞气脉,让自己的经脉呈现出昏厥的状态,实则如同假寐,遇到事情可以顺势醒来。
七王是在沙场上厮杀历练出来的,看到了少年破碎的甲胄,以及上面的鲜血,不由地神色肃然,道:这样的痕迹,是经历过血战啊。
我原本以为,薛家这样的大世家,他的子弟不会有这样的勇武,看来是我错了。
江南的水草也可以孕育出如此的英豪。
他尊主勇士,放下自己的弯刀,亲自将那个少年人抱出来,带入屋子里面,然后又叫来了突厥草原的游医诊治,同时派遣了自己的卫士去和陈国皇宫禁卫通信。
务求突厥七王吓跑越千峰救下薛家李观一】这件事情,各方面都有证据,经得起推敲。
越千峰实力极强,他入皇宫,若是去闯那几个禁地。
或者说不懂得变通,死战不退,会死在皇宫。
但是这样的高手要离开,寻常的禁卫却也难以拦下,只有顶尖高手能追逐。
而最要命的是,此刻陈国皇宫附近,列国的贵胄太多了,这些宗室高手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远离皇宫。
假如这是调虎离山之计策,真正的目标是各国大人物,譬如应国皇子,突厥七王,那么他们就算是杀死越千峰,回来也是难以弥补自己的罪过。
这臭丘八,当真鸡贼!陈国宗室高手陈承弼,只能恨恨看着又吃了一招的越千峰大笑着遁去,然后压制住愤怒,回转皇宫的时候,听闻消息,找到了李观一,于是匆匆而来。
来到这里,见到突厥的七王大马金刀坐在那里,草原游医和陈国的太医都已来到此地,金吾卫的将军也赶来,正询问李观一情况,李观一没有说全貌,只是说发现了麒麟宫异相。
金吾卫将军询问道:你可曾进入麒麟宫?白虎法相应激而动。
李观一察觉到一缕潜藏的杀机,回答道:不曾。
我的实力不够,打算禀报上级,解决此事,却撞到了越千峰这逆贼对同袍下手,此事,夜不疑可以作证。
听闻此言,金吾卫将军心底才松了口气,继续安慰少年。
见到陈承弼来,行礼道:见过三皇叔。
这金吾卫的将军是皇族出身,论起辈分算是当今皇上的弟弟,陈承弼摆了摆手,回答道:此地就不要拘泥礼数了。
老夫来看看这小辈如何。
这个老人出现在李观一旁边,伸出手按住了李观一的手腕。
一股沛然难当的气息涌入李观一体内,然后陈承弼就脸色微变,他感觉李观一内脏之中,一股炽烈如火的气息正在潜伏,将他输入的力量直接咬碎,竟然还要反扑。
陈承弼道:赤龙火劲。
;他叹息道:越千峰,没有安好心啊。
他恐怕深恨你,这一股赤龙火劲落入你的体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暴起,伤及肺腑,焚烧血液。
老者的脸色复杂,他是纯粹的武者,出身于皇室,却因为血脉较远,只习武修行,对这个少年人的未来感觉到了遗憾,嘀咕道:焚烧血脉,血枯而死倒是小事。
这一股赤龙劲,恐怕对你修行有大阻碍。
有可能,终身止步于第二重楼。
直到某一天赤龙劲爆发,血液枯竭而死,可惜,可惜。
李观一回答道:忠君奉国,我辈当如是!没有什么可惜的。
这一句话说的大义凛然。
陈承弼嗟叹,七王侧目,金吾卫的将军也微微颔首,脸上的身上大为宽和,没有想到在外戚之中也有这样忠心耿耿的良才。
只有破军垂落手指掐着自己的大腿。
用刺痛来止住自己的笑意。
堂堂谋士,几乎把自己之前二十多年最难受最痛苦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才没能恣意大笑起来。
其余人不知,都觉得眼前少年忠心可嘉,陈承弼想了想,摘下腰间一物递过来,道:此是天王保命丹,可护持你的心脉,不被赤龙劲所伤,你是个好孩子。
老头子我想想法子,看可不可以把你心口这赤龙劲解决掉。
李观一一听这丹药的名字,就知道很贵。
但是这老者眼巴巴看着他。
于是李观一只好仰起脖子把这丹药吞了下去,此刻安下心来,想到自己一口气怕不是吞了千两白银的宝物。
他虽然不在穷苦,却没有养出大手大脚的气性。
脸上还是有些发自内心的痛惜之色。
千两白银!一千两百贯钱。
回春堂一百年的俸禄没了。
旁人见了,只当做这少年虽然表面上镇定。
可心中还是因为被半废了武功而感觉到痛苦,不由心中慨叹悲悯。
破军则是赞叹了。
这一代白虎大宗,竟然如此会演。
不过,如此出色的白虎大宗,终究是自己找到了。
是自己先签订契约。
老东西们,老废物们!你们就看着我洗刷这百八百年耻辱罢!安抚许久,金吾卫将军直接批了条子,让李观一带薪休假,又有人驱车将他送了回去,李观一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离开了漩涡的中心,回到薛家自己的院子里面,李观一才算是松了口气。
躺在床上,李观一闭目吐息,忽有所感,眸子睁开,看到了墙角露出了银发,微微一笑,神色都舒缓下来。
是瑶光。
少女双手趴着墙角慢慢冒出头。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瑶光动作顿了下。
慢慢冒出来的银发一滞。
然后一下就往下面缩下去了。
少女安静趴着那里,一动不动。
呼吸都屏住了。
李观一怔住,就听到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然后就看到大门被踹开,薛道勇大步冲过来,怒发冲冠大骂越千峰,谁人见到了都知道这老者是被气大了。
关上门。
转过身来的时候,却神色冷静。
看到那少年还躺着床铺上。
老爷子没好气一脚踹在少年屁股上,笑骂道:好了,在老头子面前,就不要演戏了,说说,你和越千峰又搞什么玩意儿?闯出这样大的祸事来,连累老头子都在旁人面前装得气急败坏。
老人端茶坐在了太师椅上,自己喝茶,眉宇从容。
李观一一骨碌坐起身来,还是忍不住瞥向墙角。
看到一缕银发被吹飞。
少女悄悄伸出手把银发按下去。
想来也是面无表情。
李观一要忍不住笑,却回答道:果然瞒不过薛老您。
他收回注意力,顿了顿,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最后想到了薛贵妃,太子,还有那私生子的事情,李观一坐在那里,看向老人,道:薛老。
您想要让姑姑的儿子,成为太子吗?一句话,把陈国的局势挑明了。
老者饮茶一顿,目光锐利。
第111章 瑶光知破军;收获满满,封赏升官老人的目光一瞬锐利,落在李观一的脸上,少年人神色不变。
薛老摇了摇头,伸出手在少年额头屈指弹一个脑瓜崩,没好气道:这般话语,外人说了,老头子早已一招碎玉拳打过去了,你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
李观一笑着道:自是我相信薛老。
老人无奈,道:你突然提起这件事情,想必是有所收获,说说看。
李观一道:皇帝还有一个私生子。
这一句话让老者的眼神瞬间锐利,而后仍旧饮茶,李观一道:薛老似乎并不意外。
老人回答道:你若是活到了像是我这样的岁数,又不是江湖上潜修的那些武者,自然是见多了风雨,当今皇帝喜欢权衡,然纵观青史,权衡各方者若不是顺势登临大宝然后清算,便是被反噬。
如同五指握紧,必然要打出去。
权衡的重点就是难以权衡,老夫之前以为是他素来谨慎,皇位来的又是各方权衡的结果,才养出这样的秉性;却也会怀疑这是否是真的如此,还是他有什么杀手锏藏着。
如今你说这私生子,倒是一切都合理了。
李观一将侯中玉诸事情说出,只是潜藏了麒麟和身世,老者道:原来如此,表面上挑拨文臣武将和外戚的关系,实则是以自己的子嗣为赌,要坐收渔翁之利。
看起来,却也还是当年他登上皇位的路数。
经历塑造秉性,确实不假。
老人看着李观一,道:看起来,越千峰给你留下了赤龙劲,是为了让你能够感知到赤龙劲气的流转变化,在第二重楼的时候能走得更顺,伱不要浪费他的苦心。
至于其他的……老者眼底闪过一丝锐气,道:那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战场了,观一,你就在这里安心歇息,剩下的交给老头子我便是。
老人拍了拍李观一,然后将怀里的丹药放在李观一的桌上,又闲谈了一炷香。
薛道勇脸上带着愤怒,悲伤的表情离开了。
少年人眼睁睁看着老者从出门的冷静,肃然,转化为现在那副自家子弟被伤害,被废了前程,刹那间似乎老去十多岁的模样。
老人踉跄走出,鬓角的白发被风吹起来了。
右手微微握着,笼在袖袍下,就连旁人唤他都未曾回应。
还是被路边的石头绊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回应旁人的问题都迟缓了些。
很含蓄的悲伤,却又真实。
李观一瞠目结舌,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
这些在天下驰骋了多少年,武功盖世的老家伙们。
怎么还一个一個这么能演?他目送老人离开了,然后才下了床,走到窗户边,推开窗,看着那边的墙角,笑着道:薛老走了,出来吧。
少女悄悄冒出头。
脸上没有表情,左右快速的扫过。
然后跳到了李观一专门放在那里的一个倒扣大水缸上,脚步轻快地下来了,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到了李观一的屋子里面,安静坐在那里,才安心,捧着茶小口吹气。
李观一道:没有想到,你这样害怕薛老。
瑶光回答道:他很厉害。
靠近的话,我的咒术是没有办法对他那个级别的武者产生效果的,按照卷宗的说法,武者修持到了这个境界,他们的直觉如同天神一般,明灵自身,映照丹田。
世外三宗的手段都被很大削弱。
他们的命数如同火焰,靠近的都会被灼烧,绝大多数的暗算手段都会被无效化,他们在关键时刻的直觉,不会比同境界的阴阳家推占弱了。
那时候的武者,几乎肉身为圣。
陆地龙象,驻世金刚。
李观一道:薛老是这个层次吗?瑶光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她坐在李观一的身旁,看着少年,道:您受伤了。
李观一笑着道:只是小伤而已。
瑶光伸出双手,笼罩住李观一的手掌,她把手掌靠近自己。
于是李观一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瑶光闭上眼睛,似乎是在祷告,淡淡的星光弥散,李观一感觉到身体一阵清亮。
残留的,那些潜藏在身体幽深处的暗伤开始恢复了。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瑶光睁开眼睛。
她松开手,嗓音安静:我为您梳理了一下经脉,应该会舒服一些。
李观一看着眼前的少女,迟疑了下,他坐直了身躯,道:破军和我,已缔结了约定。
瑶光安静注视着他,嗓音宁静,道:然后呢。
李观一道:你们的规定……瑶光想了想,回答道:我说过,是我选择了您;约束我们和破军一系的,并不是八百年前的约定。
而是各自理念的不同,我们希望和平的治世,破军则是要用烈焰焚烧天下。
我和您有命定的约定,只要您依旧行走于拯救世界的道路上,我是不会离开您的,而如果,您真的,成为了蹂躏这个天下的暴君……瑶光起身。
她走到李观一的对面,然后跪坐下来了。
她朴素的衣裳和斗篷安静扑落下来,目光宁静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她的嗓音仍旧宁静,道:如果说,您真的变化了,成为为了自己的王业和霸道,去屠城。
去杀戮无辜。
去放纵自己的欲望。
当有一天,鸦鸟在您的大氅后盘旋,而马蹄下是百姓的骸骨,您的旗帜之后,是永无休止的血与火。
那么,我会亲自结束您的性命。
因为我认识的白虎大宗,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当您有朝一日向着百姓挥出了您的刀锋,那就是一种象征,象征着我所追随的那个人,已经被欲望和杀戮吞噬了。
少女伸出手,握住了李观一的手掌,她轻声道:年少和我约定的您已经死去,留下的王者只是屈从于乱世的躯壳,到处都是骸骨和人们哭泣的天下,那不是您,我会杀死他,然后带着您的尸骸回到我们最初相见的地方,在白虎七宿的星光下点燃火焰。
我会在火焰中和您一起化作白灰,而后继续寻找您。
所以,真的有那一天的话,请您在天空中停止脚步,等等我,我会去找你的,焚尽的白灰,会在风的吹拂下,飞向您年少曾经行走过的天下,而天空之上,白虎的七宿仍旧明亮。
李观一看着眼前的瑶光,他看到了她的目光。
少女嗓音宁静,仍旧如同水涧,没有半点的涟漪,道:我已经将那时我的决定告诉了您。
若是您当真坠下,在乱世中化作了暴君,请不要顾念往日的情谊,一定要杀死我。
李观一笑起来。
他忽然大胆了下,往后面一趟,枕在了少女膝盖上。
少女没有躲开。
他仰起头看着瑶光,道:这是占星的方士在道破天机么?你是在说,哪怕我死去的时候,你也会在我身后,不会离开?瑶光这一次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给李观一揉了揉眉心,然后想到了卷宗记录,遵循八百年前那一代瑶光的告诫,伸出手把他推下自己的膝盖。
少年的后脑勺磕在地上,却笑起来。
他双臂展开躺在那里,大笑。
看着瑶光平静的眸子,想着摄政王的事情,自信道:我不会变的!少年时代的意气风发,总是如此,他伸出手,五指握合,道:而就算是有朝一日,我变成那个样子,我也绝对不会伤害你。
若是有朝一日,李观一杀尽天下人,不会杀你。
所以……瑶光做出了回答: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也永远不会离开你。
她声音顿了顿,平和道:您可以安心的。
她道破了眼前少年说破军事情的缘由。
只不过是李观一担心眼前的少女会离开罢了,他一骨碌翻身做起来了,只是挠头笑起来,没有了什么意气风发的英雄气。
朝廷当中,波涛汹涌的事情远离了李观一。
他只是享受难得的休沐,安静调养自己的身体,体魄进一步提升了,而破入第二重楼之后,功法还没有去选,越千峰的赤龙劲气和法相让李观一的青铜鼎玉液圆满。
可是李观一没有立刻催动青铜鼎,去掌握赤龙劲。
他还需要赤龙劲去应对必然出现的各种试探。
这倒算是把他短暂地给困住了。
除非是有什么合理的法子让他化去了赤龙劲。
否则的话,短时间内不要想习武动手,李观一闭目沉吟,看着外面的风景,只是第二天,就有人来打扰他的平静了。
是夜不疑。
这位夜驰骑兵副都统之子穿着常服,金冠束发,气度华贵,看到李观一之后,抿了抿唇,他知道这个能一个人把他们九个人打趴下的少年,体内被打入了越千峰的赤龙劲。
基本上已废了武道未来。
这辈子他都只能在这个境界了。
而之所以导致这种情况,都是为了救他。
夜不疑心中越发愧疚,他拱手大礼拜下,道:夜不疑,谢过李兄的救命之恩!李观一咧了咧嘴,道:不必如此。
少年人绷住脸上的表情,神色清淡:只是职责所在罢了,你不用愧疚。
难道当时是我被擒,你不会救我么?李观一这一句话如同第二把剑刺入了夜不疑的心底。
夜不疑脸上愧疚,复杂,他呢喃:职责所在……夜不疑缄默,他伸出手从怀里拿出来了一个匣子塞到李观一的手里,认真道:这是八百年龙血参,你拿着,对你的伤势应该有帮助,就算是没有办法走更高的内气修行。
但是淬炼体魄,也可以成为顶尖高手。
我的命,你救的。
有我夜不疑的东西,就会有你的一半。
直到你淬体有成,夜不疑愿为你搜集一切你需要的丹药。
八百年龙血参?!李观一眼角跳了下,把刚刚要吐出来的推辞之语咽了下去。
他当过药师,懂得医术,这种龙血参,传说是有龙血的异兽死在千年山参之上,山参吸取了龙血。
然后化作龙血参,再然后八百年,才有这样大的宝物。
可壮大气血,强健筋骨,常人吃了都可以气力大涨。
武者更可淬炼体魄。
夜不疑见到他收下了,拧巴的心里面终于好受了些。
待了一会儿就告辞了,他走之后,李观一还没有安静一会儿,就又有人来,是那个第一个开口挑衅,然后钟爱板凳的周柳营,道:好哥们,不说了,咱们金吾卫里面,你是这个!他笔画了个牛逼的手势。
然后就从怀里面往出掏东西,一个一个放在桌子上,道:这个是千年山灵芝,这个,这个是我老爹藏着的药酒,我给拿老烧酒换了,老头子舍不得喝,肯定发现不了,你赶紧喝。
喝完了死无对证,大不了兄弟被挂树上拿他那金銙蹀躞带抽一顿,我他家独苗儿,老头子打不死我。
还有这个,这个了不起了,这个是护心丹……李观一不知道这家伙的袍子里怎么装这么多东西。
满满当当的。
之前和李观一很不对付的周柳营,此刻态度却如同是生死之交的兄弟,给出了一个花花公子最大的承诺,道:好好休养身子,屁的赤龙劲,我就不相信,这么多药顶不住一道劲气了!等你养好了身子,兄弟们带你去京城里最好的花楼接风洗尘!兄弟出钱,找花魁陪你喝酒!夜不疑从门外伸出手。
提溜着周柳营的衣领,把这个花花公子拖走。
周柳营离开之后,金吾卫的少年们一个个上来,每一个都不是空手来的,才不过一会儿,李观一的屋子里面,这里放着宝丹,那里堆着药材,几乎如一个宝库似的,满满当当。
而每一位帝国最顶尖的武勋子弟,此刻来都极热情。
都还是少年人,不是那种市侩的交情。
大家一起打过架,一起挨过罚。
虽然一个在楼上,一个骑马去道观,也算是一起喝过酒。
还过了性命的交情,他们还没有被这俗世洪流冲刷,彼此之间情谊极真,不必说把李观一当做是自家兄弟一员,更隐隐将他看做了这个武勋子弟团体里面的核心成员。
李观一看着这么多的东西,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不提某些武勋回去差点被老爹揍得比李观一还下不了床。
这两日皇城人心惶惶,戒严尤其重,丞相澹台宪明昨日夜宿宫中处理政务,而今才回去,换了官服,回到自己的书房,微微一怔,见到了那里坐着老人。
澹台宪明看着薛道勇,垂眸,没有什么动作,继续走过去。
他坐在了薛道勇旁边的椅子上,道:薛大哥。
之前关翼城的杀手是他派遣的,要对薛道勇下手,此刻却仍旧平静,去端来了一叠花生豆,两杯酒,薛道勇只说了一句话:皇帝有私生子。
薛道勇看着自己曾经的朋友和兄弟。
没有喝他递过来的酒。
说完这句话,就此离去了。
澹台宪明没有了在皇宫里面的阿谀笑意,老人坐在椅子里面,蜷缩着,独自碰杯,喝完了酒,他看着远方,拿出来了一个奏折,上面写着的是这一次事情的处理方式。
里面有一行微不足道的文字是——麒麟宫金吾卫未能通报,依仗独勇贪图功劳,莽撞出手,致战机贻误,中计,越千峰要挟其脱身,又不曾制止侯中玉,当革职,查其是否和侯中玉有牵连】澹台宪明右手提起薛道勇的酒杯饮酒,左手提起笔重新写下。
麒麟宫金吾卫独自支撑,一己之力令越千峰未和侯中玉会和,侯中玉失去援助,因麒麟火而死,麒麟不曾走失;金吾卫奋力对抗越千峰,有大功,当破格封赏,安众人心】他喝完了两杯酒,扔下了手中笔。
同一件事情,刹那之间就是翻转过来。
文人笔,武夫刀!就在当日午后,宫中人已到了薛家。
李校尉,圣旨来了!陛下亲笔加封!您升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