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宦官也是地位颇高,同样是用丹药催生出的三重天。
虽是药罐子样子货,不怎么能打,但是基本的身体素质是摆在那里的。
之所以不能靠着丹药踏足四重天,也是因为武者第四重天的时候,需要精神意志凝练成元神。
这些宦官,并没有如此刚烈勇毅的气魄,难以踏足这一步。
可五脏已锻,气息长,说话的声音声音洪亮,当他说出这样的话语的时候,方才的欢呼声音都凝滞住了,人们看向那边的少年武者,他的战袍微微飞扬,斜持着战戟踏步往前。
李观一将战戟插在擂台残留的土坑上。
然后拱手微微躬身,是武将的礼数。
天下豪雄并起,君子勇烈,武者豪迈,男儿膝下黄金手中剑,胸中意气掌中刀,不推崇跪拜这样奴性深重的礼数。
那宦官打开圣旨,看了一眼封地,眼角跳动了下。
因为他发现,皇帝不曾给出什么贫瘠之地,反而是给出了很好的地方,于是他缓声开口道:皇帝诏曰——朕躬临天下,扶育万民。
察尔薛家李氏男,忠心不渝,功勇卓著,十年大祭比武夺魁,今赐开国县男爵位,食邑三百户,世袭罔替。
赐朱袍一领。
玉带一环。
食邑所在为江左之地,临近西域,为秦地。
李观一,封号——这位宦官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气沉丹田,肃穆开口,声音沉着:秦!为大陈开国秦武县男,着绯袍,玉带。
位,从五品下!他捧着圣旨的手都顿了顿,所有人注意到了的是开国县男,世袭罔替,但是却忽略了,这个爵位的品级可是五品。
虽然只是从五品下,可若是和少年人的年纪结合起来,简直是恐怖。
已有捧着玉盘的人鱼贯而入,列于李观一身前,有侍女将少年身上战袍外的部分解开,又有金吾卫捧着甲胄前来,片刻之后,那少年已是穿金光鳞甲,外罩绯色战袍,腰环白玉带,佩剑的模样。
夜不疑,周柳营等人大笑欢呼起哄。
陈皇看着那边顾盼生辉,意气风发的少年人,眼底神色复杂,最后叹了口气,不可遏制地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若是他的计策没有出现意外,没有司徒得庆杀死了他的儿子。
此刻站在擂台上面,穿甲胄,绯袍,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应该就是他的孩子了吧。
触景伤情,也不过如此。
姬衍中却忽然开口,嗓音宽厚,道:少年人,且上前来。
李观一眼底微闪过异色,宇文化已清醒过来,他用绝学搅动气机,化作白虎相,脸色煞白,见李观一气势勃发,叹了口气。
宇文化甩开旁人的手,道:今与未来天下名将争斗。
他日战场之上,尚不知道生死。
李观一走上前去,姬衍中走下来,他看着李观一,道:我听闻旁人说,之前越千峰前来宫中,你反抗之时,引来旁人,你倒是被打了一道赤龙劲。
若不是突厥七王,恐怕要被杀死。
孩子,伸出手来。
姬衍中开口,李观一遏制住内气变化,只是伸出手,老者手指搭在他的脉上,道:确实是赤龙劲的气机,暴烈变化……姬衍中目光看向赤霄剑。
赤霄剑没有半点变化,一如往日。
而这样的状态,也被其余人看到了,姬衍中,宽厚长者,他是想要再试试看心中的猜测。
若是李观一真的可以让赤霄剑变化,在这光明正大之下,他可以直接带着少年走,反而安全。
而若是无法让赤霄剑变化,也让权贵们放心,免去杀身之祸。
正因为是这样的性格,司危才会让姬衍中带着剑出中州。
姬衍中见赤霄剑没有变化,不由怅然,却也觉得这对眼前少年是好事情,至少不用担心某一日忽然饮酒落水,堂堂武者直接淹死的事情。
于是老者脸上带着一丝微笑,想了想,叹息道:陈国那一门汪洋劲,可以裹挟异种真炁,可是毕竟只是裹挟而已,不能够化为己用。
时间长了,亦或者厮杀到了极致,赤龙劲还是会反噬。
当年越千峰的武功根基是我传的,他却反叛,你却因此而受伤。
因果在我这里啊。
姬衍中看向旁边的陈皇,脸上带着歉意,道:我让陈国失去一员名将,而多造出了一名叛将,是我的错啊;越千峰反叛,今日,老夫就还给你一员未来的大将。
李观一怔住。
陈皇却道:秦武县男,还不谢过。
李观一拱手行礼,姬衍中抚须颔首,道:老夫今日见到我中原有你这样的英武孩子,也是好事,就将《赤龙劲》传授给你,伱可化去这一股真气,我看,你已可以用内气施展出赤龙劲的神韵。
好生修行,他日第五重以后,就可以以赤龙劲初步凝练法相,你在现在这样的境界就掌握了赤龙劲神韵,他日真的修行出赤龙法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众人都有些艳羡。
《赤龙劲》脱胎于天子武学《赤龙镇九州》,是法相级神功,和宇文世家的《白虎七杀》的前三招类型相似,修行者可以内气流转,模拟武功绝学之中神韵,施展出类似法相的手段战斗。
虽然不可能和宇文烈白虎,越千峰赤龙这样的法相比拟。
只有施展秘术,武学的时候才可以展现神韵。
却也是一等一的绝学。
从等级上,比起「卷涛」「摧山」这样的绝杀还要珍贵。
而且只要掌握了武学中携带的法相神韵。
一旦境界足够,就足以凝练自身的精神意志,化作赤龙之相,那时候真是顶尖高手,天下偌大,无处不可以去得了。
老人手指轻轻按着李观一的眉心。
于是《赤龙劲》的文字就在李观一心中出现,这一次的赤龙劲,比起越大哥传授的更为简短,精纯。
越千峰已在最初的赤龙劲基础上,走出了自己的道路,步战无敌,其修为醇厚强悍,却也影响到他的《赤龙劲》,失去其纯,此刻李观一方才得了最纯的《赤龙劲》。
李观一心中微动,拱手道:多谢老皇叔,但是晚辈恐怕修不出赤龙法相了。
姬衍中微怔,安慰道:以你的天赋,他日犹未可知。
陈皇淡笑道:老皇叔,秦武县男是薛神将的后裔,薛神将以白虎神将之名震慑域内,五百年前天下无敌,他是薛家后裔,学的是薛家的战戟和弓射,他日定是要走白虎法相的道路。
姬衍中叹息。
若是修持出赤龙法相,倒是还有那么一丝可能唤醒赤霄剑。
白虎法相则断无可能。
老者心中遗憾,却还是认真嘱咐道:法相为精神意志凝练,道路唯一,走白虎之道杀伐,是为将的道路,确实是不可以和赤龙劲糅合。
不过,赤龙劲武道修行,可以为你助力,也是妙处。
汝要勤加修行。
李观一道:是。
于是回转下来,周柳营已是大喜一拥而上,一众金吾卫少年将李观一直接扛起来,大笑欢呼,然后让李观一坐在他们的肩膀上,直接绕着演武场巡游,眉宇飞扬,意气风发。
周柳营跑到文官那边,不顾自己的手臂还缠得和粽子一样。
把自己的脸蹭过去,轻轻拍了拍:怎么说,爷的绯袍回来了,怎么得?你们的绯袍呢?文官子弟和世家子弟气得脸色发青。
周柳营放声大笑离开,痛快无比,大祭比武,还有两日就是真正的大祭了,李观一和金吾卫少年武官们一起去了酒楼里庆祝一番,然后才回了薛家,稍做休养,就要去藏书阁了。
李观一闭目凝神,内观自身,赤龙法相缓缓游动在他的身边。
鳞甲之上似乎有火光变化,赤龙盘旋,龙首枕在李观一的怀中,少年伸出手轻轻抚摸龙鳞,隐隐有些烫手了,在接触了神兵之神韵后,这赤龙法相似乎也有变化,隐隐有了一丝真实之感。
一双竖瞳带了一缕一缕的金色流光。
但是似乎未曾蜕变彻底。
仍旧处于中间状态,不如白虎法相的直接。
李观一察觉到自己的丹田之中,似乎多了一道剑影,是赤霄剑残留之气息,里面有玄妙之气,似可以从这剑影当中,感知到百姓欢呼之声音。
但是不全。
非但是不全,简直堪称残缺。
李观一知道,想要得到完完全全的剑影,就必须要去接触赤霄剑,还是悄悄接触,这似乎是印证了李观一所说,会去找它的那一句话。
少年咧了咧嘴,有不可思议的感觉:这样鸡贼?神兵的秉性,是不是也和主人有关啊?猛虎啸天战戟霸道又带有一丝戾气。
赤霄剑,豪迈又狡猾。
李观一说是之后找它,赤霄直接给李观一塞过去一道传承,然后只有一半。
剩下的?你过来找了再说。
李观一不由哭笑不得,忽感觉到外面有气息,他睁开眸子,平定内气,缓步走出,依靠在柱子前,看着门口,树木哗哗作响,花丛里面先是迈出一只穿着白色绣鞋的脚来,踩在地面上。
然后树叶飘扬,少女像是小鹿一样轻快跳出来了。
裙摆摇曳飞扬,繁复地不可思议,扬起又落下,李观一笑起来道:大小姐?你怎么来了?少女咕哝道:这里可是薛家唉,算是我家的!我怎么不能回来?她微提裙摆,然后还是像以前那样轻踢了下少年的小腿。
然后抬了抬眉,神色亦如最初的大方从容,然后却带着一丝得意:怎么样?李观一看到少女鬓发如云,有繁复却尊贵的发饰,裙摆摇曳,臂弯有飘带,腰肢纤细,垂落玉佩玉环,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面,得意洋洋,这是在大的仪典上,县主,郡主,公主们的朝服。
虽然大小姐只是县主的级别,却破格为郡主。
这服饰自然是华美威严齐聚。
李观一笑起来,他想了想,拱手一礼道:某给郡主请安了。
大小姐愣了下,然后眨了眨眼睛,咳嗽一声,伸出手去:嗯,秦武县男免礼啦。
十多岁的少年人,就好像是那些官员和贵族一般交谈,然后眨了眨眼睛,一起大笑起来,大小姐举袖轻轻一动,得意笑着道:你看着。
她脚步轻快,忽而一转起舞。
模样天真烂漫的少女,威严的朝服和轻快的舞蹈,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奇异的魅力,让人移不开目光,少女脚步轻快,舞姿曼妙,最后她脚步微转,仿作胡璇舞,鬓发飞起,裙摆微扬,珠翠轻鸣,最后止步,微微喘气,道:如何如何?李观一收回目光,鼓掌:大小姐厉害!少女坐在李观一旁边,得意道:之前就在想了,这样的朝服却只必须小步走前,太过于拘束了,这样好看的衣服。
若是舞剑或者起舞的话,一定很好看。
不过这样的事情,我都不敢在爷爷和姑姑前面提,他们会骂我的。
找来找去,就只好在你面前还轻松些。
哼哼,本大小姐的舞和三百两黄金你选哪个?李观一道:那肯定是大小姐的舞蹈!薛霜涛狐疑,道:那五百两呢?大小姐!少女道:那一千两?李观一果断道:肯定是大小姐啊!大小姐上上下下打量着李观一,忽然古怪道:那一粒金豆子呢?于是少年武将断然道:一粒金豆子!李观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东西,道:因为我真的有一粒金豆子!啊?大小姐瞪大眼睛,然后她一下站起来,咬牙切齿,恼怒似的连续轻踢李观一的小腿,李观一讨饶,末了大小姐眉毛竖起似的瞪他,却又忍不住自己笑起来,俏生生道:把手拿出来!啊?拿出来!哦。
李观一伸出手,展开手掌,里面有一粒金豆子,少女伸出手按在他掌心,然后把手拿开的时候,李观一掌心有一堆金豆子了,大小姐脚步轻快,小跳着后退了好几步,双手背负身后,笑容灿烂道:你选一颗金豆子的话,那我给你十颗金豆子,一百颗金豆子!要你选我,懂了嘛?李观一怔住,那少女挥手,然后笑容明净灿烂,转身一步一步跳着走远,到了院子门口的时候,才止住了,扶平了裙摆的褶皱,缓步往前,她的发稍微微晃动,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端庄优雅。
走出去的时候,顿了顿,回眸看了李观一一眼,带着笑意。
然后才走出去。
李观一握住这些金豆子,他把这些东西放在旁边,安静坐着。
而在皇宫里面,陈国皇帝宴饮接待了姬衍中等人后,方才回去了,司礼太监已垂首等待,皇帝平静道:如何?司礼宦官道:已找到司徒得庆了。
陈皇淡淡道:死了吗?司礼太监嗓音艰涩:死于,兵家白虎煞气。
气氛瞬间压抑死寂。
……李观一来到了藏书阁,这一次仍旧是有人驱车带他来,仍旧可以见到那巍峨的建筑,池塘和旁边的木屋,李观一可以入内阁,肩膀上玄龟法相早已经按捺不住,不断扯着李观一。
好好好,不要着急……李观一安抚玄龟法相,然后踏足入内阁。
他想着少年剑圣胥惠阳所说的,包裹着「西方先天庚金」的青铜石碑,听闻这先天庚金,是玄兵和神兵的铸造材料,如果回到慕容世家的话,恐怕可以铸造一把玄兵出来。
作为武者,对于顶尖兵器玄兵,有天然的,收集的渴望。
玄龟一直渴望的,是不是就是这個?有老者看书,其身上气息雄浑,深不可测,如同渊海,并没有抬头,只是漠然道:子可自去取一卷,不可带走,取出一卷之后,此地的阵法发动,就不可以去取其他的。
谨慎些。
所见一切,不可外传。
李观一回答道:是。
他走上前来,李观一目光扫过,竟然看到了《赤龙劲》,《白虎七杀》,《玉臂神弓决》的字样,只是这样的功法后面都带着「残缺」的字迹,却也让李观一禁不住倒吸一口气。
皇室搜集的东西,大都在这里。
李观一目光扫过,看到了胥惠阳说的,藏有神兵材料的青铜碑,玄龟直奔这青铜碑过去。
然后看也不看。
直接奔向青铜碑后面。
李观一怔住。
不是神兵材料?还有更好的东西?!第159章 纵横天下,谋主交锋,陈国秘宝,立国之基李观一目光从那放在角落里的青铜碑上移开,追逐着玄龟法相,到了最里面的位置,古色古香的装潢,一座座书架包围一处空地,那里面放着一副画卷。
长一丈,高数尺,笔触锋利,有千山万水融入一卷画卷当中。
玄龟法相就趴在这画卷前面不动了。
想要进去,却又似乎无法突破某种虚无的屏障。
于是着急无比,来来回回徘徊,最后落在李观一的肩膀上,眼底都是焦急。
一只爪子拉着少年的肩膀,一只爪子伸出去指着山水图。
几乎要叫出声来。
这一副画卷?这东西肯定带不走啊。
李观一看着这山水画卷,从一侧的题跋文字上,认出来这是陈国先祖,五百年前的陈国公的手笔,一眼看去,这位武功盖世,曾经睥睨四方的神将,画工只能够说还可以看,如果不是玄龟死死趴在这里的话,李观一一定不会太在意。
可玄龟的眼力之鸡贼,李观一是完全相信的。
这家伙连神兵材料都直接无视,可知道这一卷山水图的珍贵程度,李观一凝神注视着这一卷山水图,渐渐的心神皆入其中,觉得这山水之中,一笔一划,都似乎蕴含有劲气起伏变化之美。
李观一神色微凝,恍惚中,仿佛看到一名武者正在施展武学。
招招凌厉霸道,内气起伏变化,就如同这山岳一般。
最终仿佛见一武者持枪冲来,长枪朝着前方一刺,便仿佛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山峦都朝着自己奔涌而来,李观一瞳孔收缩,认出了这一招的内核是什么。
「摧山」!千山万水,变化莫测,是大成完满状态的「摧山」。
可这「摧山」到了极致,竟然不停!无穷无尽,层层叠叠的山岳似乎在这一瞬叠加,化作了一座无穷高,无穷远,极浩瀚苍茫的山岳,而山岳化枪锋,霸道凌厉,朝着李观一轰然落下!以「摧山」蓄势,以山崩地裂之气焰爆发!这第二招,远比摧山更为雄浑强大!而就在李观一沉浸于这一副仿佛寻常,就直接挂在这里的山水画中蕴含的神意之时,陈国皇宫之内,司礼太监趴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冷汗涔涔,面色煞白。
气氛凝重冰冷,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无论是从陈玉昀的死亡痕迹,还是说依照道术元光术看到的,陈玉昀最后死前看到的画面,都无疑可以判定,司徒得庆就是杀死陈玉昀的凶手。
目的是为太子铲除前方的阻碍,是为了澹台宪明的权利和文官体系的势力,一切的一切,证据在握,清晰地不能够更清晰。
但是现在,找到了司徒得庆。
而这位天下第十的杀手,已经成了尸体,近乎于死成了三段。
被腰斩,脖子都快要被砍下来,尸体双目怒睁,似乎是极为不甘心。
而其尸骸之上潜藏着的白虎煞气,极具备有兵家神将之神韵,强横无比,非当代绝顶将军不可能为之。
既是澹台宪明让杀手杀死了陈玉昀,那为何又有这样的变化。
难道说,是宇文烈蛊惑了司徒得庆。
让这位天下第十的杀手杀死了陈玉昀,栽赃澹台宪明,然后宇文烈再灭口吗?还是说,是丞相动手,令司徒得庆栽赃宇文烈失败然后被反杀?这两个猜测都有其可能性,宇文烈和澹台宪明都有做这件事情的动机和利益,司礼太监的脑子几乎要转不过来,觉得自己的脑袋几乎要烧起来了一般。
他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
陈皇缄默许久,忽然开口道:让澹台宪明来。
司礼太监心中一紧,感觉到了一种山风欲来的强烈压迫感,咽了口唾沫,低声说是,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出去了大殿,只觉得明明夏日炎热,可是大殿之中的寒意几乎要冻杀人!他不敢半点怠慢,迅速寻了澹台宪明来。
澹台宪明本就心中有迟疑,今日皇宫突然有旨意,他急急赶到了皇宫当中,看到倒在地上的司徒得庆之尸骸。
哪怕是这位天下名相大儒,都在一瞬间有头皮发麻之感。
陈皇坐在御座上,淡淡道:丞相,不想要说些什么吗?澹台宪明缄默许久,他缓缓躬身,道:臣,有罪。
陈皇抬眸,道:哦?什么罪?澹台宪明指了指这尸骸,坦然道:臣竟然不知道,臣当年举荐的才子,前去看守藏书阁的司清,竟然是一个杀手,而今死于此,臣,举荐人才不当,有大罪。
陈皇忽放声大笑起来:避重就轻,主动示弱。
哈哈哈,澹台宪明啊澹台宪明,你这样一个服侍了数代君王的家伙,当真是老奸巨猾。
但是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情吗?还是说,你到了现在,还在撒谎?陈皇笑意微敛了,他注视着澹台宪明,道:他杀了陈玉昀。
澹台宪明的大脑飞快运转。
陈皇道:你知道,陈玉昀是谁吗?澹台宪明沉默,然后道:知道。
是陛下的私生子。
司礼太监怔住,他以为这位相爷会推脱,会装傻,但是万万不曾想到,澹台宪明竟然主动开口,说出了这個致命的消息。
一时间,他感觉到了某种要命的气氛。
双手握着拂尘,死死地低头,似乎恨不得把自己的藏起来。
澹台宪明看着暴怒的皇帝,道:从利益上来看,臣的外孙,陛下,您的儿子,是太子,是当朝的储君,也是未来的皇帝,臣,作为太子的祖父,为了他能够上位,杀死了您的私生子,合情合理!;但是,这样浅显的事情,摆在明面上都可以知道,您的私生子死了,我是最有利益的;这种计策,您觉得,澹台宪明会做吗?澹台宪明踏前半步,这位看上去儒雅的老者徐缓道:臣就算是要杀他。
也断然不会用如此之计。
陛下若以为,澹台宪明会做这样的事情,却是看轻了我。
陈皇道:是,澹台宪明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但是若是连丞相给人的这个印象,都是你的计策一环,又如何?故意让人认为,你不会做这样粗糙的计策,却又做出来,不是更能把自己摘出来。
不是更加的,万无一失吗?澹台宪明道:陛下,臣还有一罪未曾说。
薛道勇,也知道陈玉昀私生子的身份。
陈皇怒极反笑了:好好好,所以说,伱怀疑是薛道勇?澹台宪明不紧不慢道:明面上来看,太子才是和私生子最为利益相对的。
但是,您和我都知道,不是这样的,太子他,从不会是陈玉昀真正的敌人……这儒雅老者缓缓抬眸,看着眼前怔住。
旋即更为暴怒的皇帝,一字一顿道:毕竟,施展计策的谋士并不知道。
唯陈玉昀,和薛贵妃之子,才是您的血脉。
太子,不是。
陈皇暴怒起身,他失去了一个阴谋者最应该有的冷静。
也就失去了掌握局势的漠然和从容,盖因无论有怎样的理由,澹台宪明说出来的事情,都是一个男人所绝对无法容忍的耻辱,陈皇拔出剑,怒喝道:住嘴!往日在皇帝面前极尽阿谀的澹台宪明却只淡淡道:住嘴?您将我的女儿放在床上,喂给了她迷药;然后用烈酒和天下第一楼的迷药灌醉了那位濮阳王,然后又借敬酒的空挡,把酒洒在他的身上,让他换成您的衣服,将他送入了我女儿的寝宫之中……您知道濮阳王的性格豪迈,也知道他没有子嗣。
知道哪怕是他都会对做出的事情感觉到懊悔,他才把皇帝印给予您。
所以,您才有了印玺,才能连携诸多世家和文官武官的资本。
所以太子,根本不是您的子嗣,微臣知道,您不会让太子即位,臣一直知道。
所以,真正和陈玉昀有绝对对峙关系的。
是薛道勇啊!朕让你住嘴!陈皇暴怒了,他愤而拔出了腰间的剑,天子神功带来的强大功力咆哮着,让整个宫殿的气氛都压低,都要摇摇欲坠,澹台宪明在这个时候,说出了这让皇帝,让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容忍的秘密情报。
司礼太监跪在地上,只觉得大脑一阵晕眩。
觉得自己的性命恐怕不保了。
陈皇的剑抵着那老人的咽喉,几乎要刺穿澹台宪明:澹台宪明!你敢辱我!你竟然辱我!澹台宪明平淡道:这是您做出的事情,我只是说出来罢了。
所以,您才会在之后,占据了您的王嫂,诞下了陈玉昀,是以此来弥补你送出妻子的悲痛和不甘吧,想要证明您还是个勇武的男人。
这都已经过去了。
臣说这些,只是为了帮助陛下抚平眼前的迷雾罢了。
也告诉您,我是不会杀死陈玉昀来帮助我的外孙的。
陛下年富力强,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哪怕死了陈玉昀,还会有其他的儿子,哪怕不让薛贵妃之子上位,也会有其他的人,我那可怜的孙儿,一直没有希望。
若说为了皇位的,只有薛道勇了。
只有他才和陈玉昀有真正的,直接利益冲击,而薛道勇,同样知道了陈玉昀是您的儿子,他甚至于是天下顶尖的武者,听到了现在,陛下……澹台宪明拂袖,神色平和看着眼前暴怒的君王,轻声道:您觉得,我更有动手的可能,还是他更有动手的可能?陈皇闭着眼睛,将剑收回。
他没有劈死眼前的澹台,只是缄默,回答道:一切都有代价,朕和皇后,两小无猜,那一日我也很痛苦,不止一次想要去寝宫夺回朕的妻子,可是……陈皇眼中是有悲痛的,这样的感情是真的。
澹台宪明叹了口气,平和道:我知道。
天子的位置,一个女人,哪怕是从小青梅竹马的女人,也是不能比拟的,是吗?如今已到了这一步,做这件事情的。
若非宇文烈,便是薛道勇。
宇文烈的兵法堂堂正正,霸道戾气。
但是也会有奇诡之招,我怀疑,是薛道勇……他的背后,应该是有一个谋士,我便只是假设这里有一个谋士。
这个谋士,同时预料到了您,我,还有宇文烈的性格。
然后做下了这样的局。
司徒得庆,我,陛下,宇文烈,甚至于薛道勇都有可能只是其中的棋子,纵横捭阖,是恐怖的谋士啊……澹台宪明闭着眼睛,他在心中复盘一切,眼前如出现了纵横的棋盘,他如同和一个陌生的智者在交锋。
然后澹台宪明几乎将破军的谋略和计划全部说出来了。
每一层的推断都清晰不已。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陈皇把剑回鞘了,他道:丞相说的有道理,但是,若是这也只是你为了误导朕的判断所说的呢?皇帝的眼中有冰冷多疑之色。
澹台宪明怔住,他看着那皇帝,一个阴谋老辣的君王。
这样的君王,只会相信自己。
陈皇抚摸着剑,道:丞相说的很对,但是,司徒得庆为何杀死我儿,薛道勇又在何时杀死了司徒得庆,你麾下的天下第十杀手,为何会忽然叛变。
这三点,又要如何解释?澹台宪明道:若是司徒得庆被杀在前,有人取其暗金面甲,将陈玉昀杀害呢?陈皇喝道:那为何司徒得庆可被杀,司清为何离开皇宫?而他被杀在前,我儿体内为何会有他独门真炁?!澹台宪明缄默,回答道:这只是疑点,但是疑点不足以推翻结论。
陈皇放声大笑,道:好一个疑点,我亦观君,颇有疑点!更何况!你,当真不希望你的外孙,成为皇帝吗?澹台宪明缓缓抬眸。
皇宫之中,那穿着威严朝服的帝王站在御座前,冰冷俯瞰着澹台宪明,就只是这一句话语,足以推翻澹台宪明方才的一切解释和计策复盘。
因为眼前的君王,就是为了帝业不惜一切的。
他不相信,会有人不在意这个位置!不可能!陈皇相信,澹台宪明是为了这个帝位,先除陈玉昀,再借他的手除去薛道勇和薛贵妃之子,如此就只剩下了太子。
在皇帝眼中,澹台宪明的一切言语,皆只是他的计策罢了。
澹台宪明忽有一种疲惫。
陈皇淡淡道:丞相所说,朕会多加思考,留下相印。
丞相多劳累,且回去多休息吧。
澹台宪明缄默,这位儒雅老人忽然明白。
无论自己说什么,皇帝都不会信的,陈玉昀已经死去了,而皇帝要借助陈玉昀之死,正式开始剥夺相权,收归权力集中于自身。
澹台宪明抚摸了下腰间相印。
而后将其放下,拱手行礼,转身出了宫殿。
他佩戴相印的时候,总也温和笑着。
可是此刻,他放下相印,走出来的时候,脊背一点一点笔直了,两袖裹了清风,看着宫殿和天下,复盘那薛家背后的谋士,心中自语道:不错的计谋,可以说是上佳了。
但是,也只是如此罢了,若是我也有如你一样,可以彻底相信我的主公,如此计策,老夫三言两语,便可破去干净!还是说,皇帝这样的秉性,也是在你的谋略之中呢?若是一甲子前,鼎盛巅峰的澹台宪明纵横天下,是整个天下前十的谋士和大儒,立国,立言,那时候有明君在旁边,他们让陈国的疆域朝着更远的方向推去,有这样的君主支持,澹台宪明扫平这样的计策,也未可知。
可惜,现在……澹台宪明闭目不言,只是想着,私生子的消息是从侯中玉那里传来的。
李观一也是那麒麟宫看守,所以,李观一也知道。
纵观全局。
这计谋恐怕是从李观一之处出的。
是他,还是他背后有谁?澹台宪明白发微扬,忽然淡笑惆怅。
大祭要来了,这一局棋还没有下完啊,陛下。
谢您送我出棋局。
等到最后,看看你我的胜负吧。
……而在这个时候,李观一终于勘破了这山水画卷的奥秘,里面所藏的,正是一门在摧山之后衔接的招式,名为「破岳」,气势恢弘霸道,而在顿悟这「摧山」,「破岳」之后,劲气的变化一瞬间明了。
山水图在李观一眼前变了模样。
玄龟一个猛子直接冲入了这山水图中。
于是山水图忽然发出变化,这变化扭曲,迅速,缓缓化作了一幅地图,有文字浮现出来,呈现于李观一眼中。
后来者,若是我陈氏后裔,通晓兵戈战法,可见吾图。
吾有一秘传,可破姬氏。
后人得之,足可裂土分疆,立一国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