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一邀请破军坐下,而后为他沏茶,破军赞一声,道:好茶。
目光瞥过墙角,果然不曾见到那一头白毛,不由遗憾,喝完了主公亲手沏亲手倒过来的绝世好茶,破军道:计策已成功了,主公。
青年谋主将茶盏放下,道:陈皇已将澹台宪明的相位夺取。
在这个时候,他在维系整个大祭进展的同时,以一种铁血无情的手腕开始收归君权,文官一系,世家一系的一部分被打压,一部分被分化。
在这同时,他甚至还在和应国,突厥进行会谈。
这是他最强的时候,却也是此刻的陈国最弱的时候,陈国的许多体系都因为他收归君权集中于自身,更换掌控者的行为,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削弱,这种削弱需要一定时间才能恢复。
而大祭,将会让这种虚弱状态持续下去。
换言之,此刻您救出麒麟的时机已经到了。
破军呼出一口气,伸出手指,道:此刻已不是计策的问题了,所有计策都只是为了削弱对方,强大自己,并且创造出时机,短时间内已经没有更好的机会。
在大祭的那一日,我会将七王的车舆,放在朱雀门外,您救出麒麟之后,可以迅速驾车离开,途中我给您准备了换车之地,将线索抹去,您可以脱身。
而根据形势的不同,您要有多种选择。
若是彼时并没有出现其他的事情,您将麒麟存于安全之地,然后立刻回来;而一旦,事态有变……破军深深吸了口气,道:您驾驭车舆,立刻离开江州。
不要犹豫。
立刻走。
李观一看着眼前的破军,年轻的谋主眼底似乎有波涛汹涌,温和道:观一斑而见全豹,我所窥见的表象,感觉到在大祭的时候,应该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有所收获,借助这个乱象立刻离开才是正道。
利用薛家的势力遮掩,以您的爵位作为依仗,短时间内带着麒麟突出江州控制范围,进入山野之中,不要提什么麒麟丢失您失踪会被怀疑的事情,麒麟失踪,本身就是足以激怒陈皇的事情。
那时候他可不管什么证据了。
破军舔了舔嘴唇,眼底有兴奋不已的紫色异彩,道:经过了澹台宪明的刺激,这家伙的理智已经开始晃动,一個阴谋者,一个本该是深沉的人,忽然失去了冷静,这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就是溃败的开始。
麒麟失踪会让他的冷静彻底消失。
在他的心防补上最大一击!哈,他会崩溃的,再如何老谋深算的枭雄,在此刻都会情绪剧烈起伏。
这样说,主公,无论是皇帝,还是澹台宪明,亦或者其他的谋士,或强或弱,我们的发挥并不是恒定的,聪明的谋士会出昏招,愚蠢的凡夫也会有不错的妙招,发挥是在一个上下起伏的范围内。
李观一看向破军,道:那你呢?您说我?破军笑了下,理所当然淡淡道:我没有低谷。
我只有常态的无敌,与超常的发挥。
澹台宪明,麒麟,足以让陈皇的状态跌入冷静溃败之后的低谷状态,他的判断,思维都会大幅度削弱,我会想办法先给您创造出不在场证据的时间差,然后再为您创造一处「假死」。
假死之后,是您其实是因为朝廷之变,有渎职之罪,畏罪而逃;这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大概率会按照规矩,拿您的爵位顶罪。
因为我之前会给您准备的时间差,他一开始不会怀疑您。
至少,您不是第一位的怀疑对象。
在这个状态下,足以为您创造相当的时间,且把薛家脱出去。
我还可以借用陈皇的愤怒状态,为您清扫一些陈国朝堂里的钉子……您不用担心我,我借了突厥七王的势。
陈皇的秉性,再如何癫狂,也不会对突厥和应国失礼。
啧,其他的心术,权衡,修为不说,在这一点上,他还不如七王。
破军下了评断,道:陈皇这样的人,不是寻常之辈,他有一股心气,有帝王的心术,也有扫平天下的大志向,有为了目的而忍耐的枭雄之心。
他所做的一切,其实在历史上,也有许多的枭雄,霸主做过,草原上有王者将妻子抵押给了敌人,要了三千的骑兵纵横天下,陈皇做的事情,在这浩浩青史之中,只是寻常。
他只是有一点不好……破军道:无能罢了。
李观一咧了咧嘴,这家伙还是一样嘴毒。
破军笑意微敛,认真道:但是,这只是计策,计策只是辅助,不可以没有,却也不能够尽信。
主公,此次的大祭,不明了的事情太多,这并非是两军对垒,而是多势力的碰撞,没有谋士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把一切料明。
我会见机行事,也请您如此。
您若是遇到什么情况,尽可以放手去做。
不用担心什么收尾。
我会为您把后续之事收拾干净。
唯独,小心澹台宪明。
破军的神色罕见凝重了些,道:谋者无私,最为可怖。
澹台宪明卸下了相印,却也代表着他不用受他身上最大的破绽,陈皇的束缚。
我觉得,他并非是彻底走投无路了,我忽然想起来,他曾经前去观星学派参与破军一系的考核,最后没有通过,狼狈回去,落到了大雨,仍旧在破庙里面看书,从容不迫。
李观一道:他是韬略没有通过破军一脉的要求?破军道:不是。
我老师曾经说过。
他似乎很有些迟疑,还是道:前几代的老爷子,觉得澹台宪明的战略太激进了。
破军一脉,都是欲以战火席卷天下的谋士类型,这样的流派,觉得年轻时候的澹台宪明太过于激进?李观一不由神色微凝,破军道:另外,我已经将那一套将军级别的铁浮屠甲重新修正过。
在内甲的地方增加部件,能符合主公你的体型。
等到您之后年长,将这些部件去掉,也能恢复到标准化的重甲,我将这些东西存放到了关翼城,在京城的话,您不好把这甲胄带走,在关翼城则无所谓。
此事之后,我就要前去应国,搅动天下,您则要奔赴江南,愿主公您可以修持神功,天下偌大,武功不可以成大事。
但是没有一身上乘武学,就算是一时借势飞腾,也难以持久。
瑶光之人,其韬略寻常,但是阵法算是这数百年来历代瑶光中排名前列,年岁尚小,就通过了瑶光一系的考验,可以下山,听说她下山之前,以阵法击败了自己的师父和师爷。
其他不说,有她在您的身边,我相信遇到各种危险,都可以轻易脱身。
另外……破军神色沉静,一条一条地将事情告诉李观一,事无巨细,最后他呼出口气,看着李观一,起身,微笑道:那么,破军要说的就只有这些了,不能再在这里久留了。
主公,天下纷呈,此次一别,他年相见。
希望那时您已豹变化龙。
您不必相送了,天下之大,你我的道路都要独自前行了。
青年谋主微微一笑,洒脱拱手,从容离开,走向天下,李观一目送破军走远,大祭还没有开始,而当这天下的盛会结束之后,这个年轻的谋士将会孤身入局。
他会踏入那有着天下第一名将,应国大帝在的更大的漩涡。
然后,亲手点燃乱世的第一把火焰。
破军的战略,若非是大成,就会大败。
他要的,从不会是中庸!回到了住处,突厥的七王正在饮酒,这位也俊朗的草原王者把弯刀放在膝盖上,然后用镶嵌着宝石的匕首割羊肉吃,就在白水里煮过,然后蘸着聊完吃。
他口中唱诵着轻快的歌谣,见到破军回来,七王洒脱笑道:先生见完您要见的人了?破军敛眸,微笑道:您果然看出来了。
七王看着眼前俊朗的谋主,大笑着道:我也是有眼睛的,不过,无所谓,但是,您还是会陪着我去走到中原的,不是吗?要踏入中原,让我能在草原立足,让我迎娶应国中原的公主,回到草原,和我的父兄争斗,这一路上,也会腥风血雨,威胁不断的,我们有充足的时间了解彼此。
若是这样长的时间,我都不能够折服您的心,不能够让您心悦诚服地留在我的麾下。
那么,阿史那就该要放您离开,让您去走向您看中的雄主。
若是没有这样的心,我又如何能够将整个草原无数的部族容纳在我的心中呢?阿史那把手中的匕首扔给了眼前的谋主。
突厥草原上王者盘膝坐在那里,轻声微笑道:无论如何。
我不会伤害先生。
他用双手按在膝盖上,将草原王者雄鹰般的头低下:之后这道路,就请先生指点了。
破军想着,这个时候一刀子戳过去,这位雄迈的王者会不会就倒下了?如此的英豪,驰骋于天地之间,终究会成为敌人。
但是他抛了抛手里的刀,只是慨叹道:这样的器量,草原的英雄们也不可以小看啊。
那些黄金大帐下肥胖的王侯不会是您的对手。
七王看着他,笑起来道:草原乱起来,是我的机会,也会是您的谋略一环,不是吗?破军嘴唇勾了勾,反手把刀插入桌子上的地图:好。
……李观一把破军给的藏甲的地图收起来了,他也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然后换了常服,前去长风楼中,李昭文已准备好了酒宴,她穿一身月白色长衫,金丝掐的发冠,临风看着街道。
风吹拂她的发梢和衣摆,俊朗之中多出了三分柔美。
李兄来了?她侧身,从容不迫,微笑拱手:还没有来得及恭喜李兄,武功卓越,名动一方!李观一道:只是运气好罢了。
李昭文失笑:运气好,可没有办法有你这样的名气,不可能连续打败名动一地的小剑圣胥惠阳,也没有办法和开启法相秘术的宇文化打得有来有回,最后获胜。
啊呀,勿要自谦了,来,坐!她拽着李观一坐下,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屏退了左右,道:今日邀李兄过来,一则是为了恭喜,二,则是提醒一句……李昭文道:京城多事之秋,江州城中,江湖高手日渐增多,又有应国,突厥,西域,陈国,中州的诸多势力,如黑云阵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彻底崩开。
李兄你声威正盛,在这样的情况下,难免受到波及影响。
适宜急流勇退,避开这一段时日。
李昭文声音温和,极为诚恳,李观一道谢,这龙凤之姿的「少年」抿嘴一笑,又取出一物,道:另外,大祭之后,我就要离开了,此物就如约,是给李兄的礼物。
二郎给什么东西,还神神秘秘的……李观一接过来,看了一眼,神色凝重。
李昭文手中折扇啪一下打开来,温和微笑道:江州第一楼,如何?李观一立刻将这东西递过去,道:太贵重了。
他是财迷,但是却知道这样的产业有多烫手。
不小心把自己卖掉了。
不,并不贵重,李兄你的价值可比这江州第一楼重要得多。
李昭文的手按在这一张契上,把这契按在了桌子上。
于是李观一和李昭文的手都按在这契上,四目相对,李昭文眸子看着眼前少年人,稍稍后退了半步。
然后想了想,微微笑道:这样,要不然我们继续赌约怎么样,第一次,是李兄伱答应了大祭比武。
所以我把这长风楼压给你。
第二次,下一次你若有机会再见到我的话。
我就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怎么样?李观一回答道:应国国公府的二公子,是吗?李昭文微怔,旋即笑起来,她站起身来,手中折扇展开,遮掩嘴唇面目,只是微笑道:错了,错了。
你不就是吗?非也,非也,我却不是什么国公府二公子,下一次,若还可以见面。
李昭文的折扇眼唇,几乎笑得肚痛,眸中神光流转,悠然道:那时候,你自然知道。
李观一道:二郎你,为何如此?李昭文半带玩笑往前,玉带微扬,左手背负身后,右手折扇啪的一下合起来,一下挑着少年下巴,优哉游哉,从容不迫道:我观天下英雄如美人。
李兄你,我可是势在必得的哦。
李观一瞠目结舌,浑身恶寒状,李昭文放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道:玩笑罢了,玩笑罢了,来来来,继续饮酒!大祭之后分别,你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再见啦。
李观一想了想,坦然收下了这长风楼的契,和李昭文饮酒至日暮,回到了薛家,直接把这长风楼的契约交给了薛老,让这位老人处理此事,老者看着李观一,满脸古怪。
你小子不会把自己卖掉了吧?李观一义正词严反驳:怎可能!第二日早上,李观一前去金吾卫当差,只是他去了的时候,就看到周柳营,夜不疑,宫振永等人神色古怪,众多金吾卫少年的脸色都似憋笑,最后不知道是谁忍不住笑起来,于是众人都大笑。
整个金吾卫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李观一摸不着头脑,道:怎么了?他问了好多次,可是周柳营只是搭着他肩膀,不断用力拍打他的肩膀,大笑地喘不过起,只有夜不疑把一个书卷塞给李观一,哪怕是夜不疑,脸上都绷不住在笑。
笑笑笑,我赚了钱都没有你们笑得这样开心。
李观一咕哝着打开来卷宗。
他看到了自己。
李观一,名列江湖名侠榜单第六十七位。
嗯,这个很合理,因为名侠榜看的是战绩,是累积的,有些类似李观一上辈子各类游戏的爬天梯,累积战绩的,宇文化,哥舒饮在江湖上没有走动过,在名侠榜上,李观一的战戟只是战胜了胥惠阳。
六十七,不错了啊,笑什么?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外号——【大陈金吾卫】??李观一怔住。
确认了好几遍。
大陈金吾卫,李观一?于是众人更是放声大笑起来,周柳营笑得在地上打滚,宫振永将军大骂几声,道:笑什么,笑什么,都不要笑了,成什么样子,笑笑笑!起来!他踹了一脚周柳营。
然后走过来,伸出手拍了拍李观一的肩膀,瞥了一眼这卷宗,最嘴角挑起,压下,严肃道:就是,噗……咳咳,嗯,就是,在外称呼职务,噗啊哈,哈哈哈,称呼职务,挺好。
挺好的,哈哈哈。
哈哈哈,江湖名侠六十七,大陈金吾卫,金吾卫?哈哈哈!好名号!宫振永将军忍不住大笑。
李观一咧了咧嘴,想要找到那个天下第一楼客卿,殴打之。
我和你有仇吗?这什么外号!笑了一阵,宫振永让这些小子们都站好,道:再有一日,明日就是大祭,金吾卫职责重要……他吩咐了许多,李观一听了麒麟宫配置,打算什么时候溜过去。
宫振永道:另外——大祭陈国先祖,赤帝出现未免会「喧宾夺主」,是以大祭第一日,赤霄剑会留在禁宫之中。
/>由我等金吾卫看守。
李观一,周柳营,夜不疑,你们三个负责!第162章 大祭开幕,赤霄分影,破军奇谋,果有大变赤霄剑?夜不疑和周柳营,是根正苗红的良家子,父兄都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功业,他们也是自小就听着赤帝传说长大的,对于赤帝手中的赤霄剑,有一种天然的感情。
若是李观一的话,就是上辈子忽然被抓了壮丁加班。
没有加班费用,还很累。
但是工作是近距离看守传国玉玺。
那这工作得抢得打破头。
其余金吾卫少年眼底的羡慕几乎要化作实质了,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夜不疑只是行礼应是,周柳营却已如同大公鸡一样在同袍面前得意洋洋,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了。
李观一也行礼应是。
但是他却更想要去看守其他的地方。
可看着这样的氛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可能说服其他人,反而还有可能引来怀疑,从陈皇,澹台宪明,破军,薛老,祖老,王通这些人来看,李观一已经明白这个纷争之世里面的谋士都是怪物。
哪怕一点怀疑,都有可能让自己暴露。
再说,他根本不打算拿走这把剑。
麒麟的话不同,是麒麟自己会暴动跑出来。
按照破军的两条策略,若是大祭之时平安无事,无事发生,把麒麟转移之后,李观一就会重新回来宫中;而若是有变,则借助此大变,假死脱身,假死之后还有千层饼,破军收尾。
不会影响到其他人,更不会影响薛家。
因为锅会完美甩到「大变」的源头脑袋上,澹台宪明被扒了相位,这千层饼陈皇必然得吃饱,李观一甚至于还可以有个壮烈的名头,顺便给薛老脸皮子上挣点金子。
可是剑不同,看守剑的人,剑没了就是渎职。
没有理由。
在这个时代,赤霄剑消失,必斩!株连亲族!别的不说,就算是李观一可以跑路,这两個兄弟怕是当场就要被推出去斩首,他们父亲的爵位都保不住,李观一绝对做不出这样事情。
而且,李观一自己有赤龙劲,还领悟赤龙劲的神韵奥义。
这样的情况下,看守赤霄剑,转眼赤霄剑没了。
以那帮谋士们的脑子,不管李观一怎么表现的和赤霄剑无关。
都会被直接判定成赤霄剑主。
理由?不不不,这个情况下是不需要罪行和理由的。
到时候就不是陈国的追杀了。
麒麟跑路,哪怕是最后暴露是李观一,也就是陈国愤怒追杀;可赤霄剑这种东西在手,那就如同带了玉玺的袁术,还没兵没将,天下群雄谁都想要踹一脚。
和一国结仇,以及被全天下追杀。
李观一的脑子可是拎得很清楚的,他咧了咧嘴,最后想了想,暂且告假,在换甲胄换防的空隙,骑了快马直奔薛家家宅,可是薛老今日一早就前去宫中,他的身份和地位不同的。
虽然老人不再从政,但是中州皇族那里,仍旧认可他是这一代的薛国公,姬衍中,宽厚长者,而薛道勇,是已活过两个甲子的传说级武者,比起姬衍中更年长。
在薛道勇纵横江湖,以薛家神射,战戟无双的名号,震慑一地,名动四方的时候,姬衍中也只是个三五岁的孩子罢了。
而当姬衍中在中州的皇宫抱着剑看着四方院落狭窄天空的时候,薛道勇听着骆驼的铃声,吹着大漠的风沙,看着先祖留下巨大箭痕的圣山,独自和西域的首领们大笑拼酒。
以一个人的勇气,一张神弓,一匹瘦马,重新开辟了中原和西域的商道,而后诛杀宵小之辈,甚至于曾经拉了两辆马车的箭矢,自己拿着一张弓在沙漠里游荡。
三个月时间,一个人荡平八百里流沙区域的所有沙匪。
老子要挣钱,你打劫我的商道。
那我就把你变成我的钱。
于是让西域的皮毛,马匹,还有各类果实能来到中原。
姬衍中很想要和这位,在五百年间,只比初代神将逊色的薛国公闲谈当年之话,这导致了老人这几日都没能在薛家宅邸呆太久的时间。
李观一沉默了下,只好带些东西,想了想,提了点心奔了道观。
祖老正在点着灯。
大殿里面,道祖的神像被蒙住了眼睛。
一盏一盏青铜灯亮起,让这里似乎比起外面阳光普照的天下还要明亮,老人的精神如火焰一般灿烂,转过身看着李观一,听少年说了担忧之后,祖老温和笑起来,道:赤霄剑啊,不用担心。
你的气魄,能够压住他的,将你自己的心境展现就好。
相信你自己,自古以来的人杰们,都是自信骄傲的啊。
说起来,老夫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礼物?什么礼物?谢谢祖老!少年盘膝坐在这里,很不客气,大喇喇地点头答应下来了礼物,然后伸出手来,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老人,让祖老大笑起来,道:没有,没有!这东西可不能够现在给伱。
礼物不现在给,那得要什么时候给啊。
李观一一边懒洋洋的吐槽,一边把路上买来的包子之类的东西递给眼前的老人,祖老只是吃了半碗粥,就放下来了,温和笑着道:我是道士,道士呢,都是能掐会算的,自是你需要的时候。
老夫还可以帮你一次。
他伸出手,按了下少年的眉心祖窍。
至于大祭嘛,这样大的事情,这样的乱世,会出现事情,才是正常的,太平无事,反而让人担心。
若是还是心中有疑虑,不如来抽一签?老人随意拿起了旁边的签筒,摇了摇。
李观一拿了一签,没有看,递给老人。
老者温和道:是大吉。
少年双手按着膝盖,笑道:祖老说大吉,我便是大吉大利!外面传来了打更的声音,李观一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整理了下身上的绯袍,道:那么,祖老……我去了。
好。
祖文远起来,温和地送李观一出去,李观一看到了那名为追月,给自己开了好几次后门的小道士,又看到了那位目盲双眼,曾经给自己和李昭文算命格的老人,最后他翻身上马,马匹扬身,迈开四蹄奔跑过街道。
祖文远收回目光,老人看着那一枚签子。
「大凶」。
老者淡淡笑了笑,把这签子折断,然后扔入了废篓里。
重新取了一枚,放在桌子上。
「大吉」。
李观一回到了金吾卫所在的地方,他重新披上了金吾卫们那种华丽威严,某种程度上,兼顾了实用性和华丽程度的战甲,然后有绯色战袍罩在战甲上,身体一侧配剑,然后手中握着寒霜戟。
他们来到了看守之地,是一处防守最为严密的禁宫。
最外面是禁军,足足五百人,持枪,弩,箭。
把周围直接围了起来。
最里面才是几个金吾卫。
李观一扯了扯自己的战袍,玉带,有种金吾卫放在这里的真正目的其实根本不是为了什么保护赤霄剑,他们几个金吾卫,根本就是放在这里当装饰品的。
周柳营趴在奢华的窗户前,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塞进去。
赤霄剑此刻就放在这里面。
真是好啊,嘿嘿,我家老爷子,活着的时候纵横天下,钩镰枪虽然算不上天下最强的强军。
可是在我家老爷子的统帅下,同样可以以步破骑,打得那帮铁浮屠不敢南下。
可就算是这样的老爷子,他也没有这么近距离地去看过赤霄剑啊。
我可算是我这一脉里面,运气最好的了!周柳营转过身,坐在台阶上,少年摘下兜鍪,额发沾湿,大笑,夜不疑踢了下他,道:起来,不要在这里失了仪度。
好好好,你怎么总是这样婆婆妈妈的。
周柳营咕哝着起身,把兜鍪戴上。
从这里看出去,一切都和平无事似的,安定祥和,李观一靠近这大殿的时候,眸子微敛,他感觉到了赤霄剑的欣喜,以及这个家伙的活跃炽烈,似乎恨不得立刻就要离开这里,飞入李观一手中。
我不能带你走。
李观一在心里面安静开口。
赤霄剑的活跃凝滞,旋即出现了一丝丝怒意似的流光。
这剑立刻就要鸣啸。
似乎是不爽,有骂骂咧咧之感。
旋即,赤霄剑感知到一股寒意,那穿着甲胄的少年握着战戟,死死盯着这里,他的声音在赤霄剑感知中响起,一字一顿,带着一股凝重。
但是,你若是剑鸣,惹来诸祸患,亦或者主动随我离去。
因此让我的手足好友,亲近长辈因此而遭遇祸患的话,李观一发誓……此生此世,必将你折断!打入熔炉,于江南神兵府撕裂,封入匣中,抛之于深山深海,令你永生永世,不可出世!赤霄剑是天子剑。
却是因为赤帝才是天子剑。
而非赤帝拿到了赤霄才平定天下。
赤帝可鞭笞天下,传说升华让一把斩蛇剑成为了赤霄神兵,后世豪雄,凭什么不可以!不是持此神兵成为大帝,而是成就伟业,才铸此神兵。
赤帝可以,我也可以。
赤霄剑的剑意注视着那外面的少年,神兵通灵,它感知到了一种,曾经在主公对手身上才感知过的气息,潜藏在外表之下,可以玉石俱焚的狠厉决意。
慢慢的,赤霄剑缓缓安静下来了。
反倒是还有些委屈似的。
李观一松了口气,而后心中安慰它,说此刻时机未到,羽翼不丰,去拿了这剑,怕是当场要死,往后有机会,兵强马壮之时,定然前去中州,将此剑带走。
于是赤霄剑似乎终于从颓唐里面苏醒过来,剑鸣在李观一心底响起,传递出一种勉勉强强可以让李观一明白这把剑的情绪的心音——「你立字据」!「你发誓」!李观一咧了咧嘴。
心中把刚刚说了的话发了一遍誓。
于是下一刻,他感觉到了体内那残留的剑影忽然鸣啸起来。
然后迅速的,这剑影猛然朝着下面坍塌,内敛,化作了一把小剑,就在李观一丹田里面缓缓旋转。
剑影澄澈安静,很小,但是剑柄,剑身,剑脊,无一不全。
带着一丝丝赤色流光。
分明就是一把缩小版本的赤霄剑。
这把赤霄剑和真正的赤霄剑之间,似乎有所共鸣联系,不是神兵,却有些类似于神兵分灵之物,似乎是提前在其他神剑类神兵之前,抢先先签订契约,占住位置。
李观一看着赤霄剑,确认对方不会忽然暴起,终于可以安心。
因为赤霄剑直接呼呼大睡去了,安静无比。
李观一按着心口,感知到了体内那一道剑影,竟然有失笑的感觉,然后觉得对方这种操作果然很鸡贼和狡猾。
二话不说,直接以此为契。
却又在契约之后,干脆利落,将神兵分灵一下分出去,交给李观一作为约定。
痛快利索,没有什么考验和试炼。
你答应了,我就直接给你。
给了我就去睡觉,爱咋咋。
你到底怎么样做,我也不管你。
狡猾。
却又超世之豪迈。
赤帝之风采,这八百年前引得无数英雄投身于麾下的,盖世的豪杰是怎样的气度,以此也可以窥见一丝,他可以和乡野的小贩去谈论精明的事情,也可以和当代的豪杰英雄们谈论夺取天下之志向。
能大能小,无不可为者,是赤帝。
就只是这剑分灵,李观一都感觉到一种难以说出来的感觉,只是慨叹,道:难怪……难怪霸主那样的豪雄会输。
不过,这倒是可以安心了,李观一和夜不疑,周柳营两个人守着这禁宫,李观一脚下踏着「四象封灵阵法」的节点,一点一点,令麒麟宫中的封印和阵法松动。
原本是不可能用这样的方法的。
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麒麟宫里面的道士,术士都被撤走了,基本没有人在这个禁宫里面,守卫也只能在外面,根本不能进入其中。
一日无事,李观一慢慢把阵法撬动到了只剩下一步。
明日大祭的时候,陈国的各大高手都汇聚在大祭的场合,麒麟可以顺势逃出,李观一想着这些,看着天空中,大日缓缓落下来了,落日熔金,散落在了整个宫殿群和陈国的江州城,极美丽。
太阳一眨眼就落下去了,宫殿里面点了灯笼,仍旧明亮,白日的昼气散开了,没有那般炎热,穿着甲胄也不会闷得慌,总算是舒服些。
周柳营伸了个懒腰,道:舒服了。
一日无事,一日无事啊,啊哈哈哈。
兄弟还以为今天会有什么大事情呢,昨夜都没怎么闭着眼睛,脑子里面想了无数次英勇奋战的画面。
李观一嗤笑。
觉得周柳营这家伙的脑子里的幻想,就像是以前高中生上学发呆,幻想有什么劫匪出现。
然后自己拯救世界装逼,最好在心爱姑娘面前中弹牺牲一样的戏码。
然后他才恍然反应过来,周柳营也才十七岁而已。
纷争之世啊,都已经快要习惯了。
李观一想着。
不过,破军推测的事情也不是一定准确啊……周柳营伸了个懒腰,指着天空大笑:来啊,太无聊了,老天爷,来点什么刺激吧!夜不疑道:平安无事,不是大好?你还想要什么?周柳营大笑道:比方说,话本里面什么冲撞皇宫……他的话音没有说完,忽然传来几声轰然巨响,似乎有墙壁被砸塌了,然后轰隆隆的气息一下散开,大片灯笼熄灭。
兵戈之声,陡然大盛,周柳营头皮发麻:真的有?!艹啊,老天!我就放个嘴皮子!他一边一个翻滚,抓住了战戟,李观一同样握着兵器,眼角抽了抽。
破军啊破军。
你真的可以不要这样聪明的。
烟尘弥散在前,灯笼被打散,眼窍不开,能见度不够,五百个披甲的禁军冲向前方,李观一等人守在此地,还没有等到他们求援,忽然烟尘散开。
五百名披甲之士竟已全部倒在地上。
而来者,一人而已!其他方向也传来了怒吼声,刀剑相碰撞声,显然来的不止一人,来人残影如电,手中兵器一扫,周柳营和夜不疑的战戟竟然被生生敲碎!两个少年虎口迸裂。
唯李观一扛住这一下。
而下一刻,两道碧影穿过,周柳营和夜不疑直接被击飞。
来人杀性不大,竟然只是将他们打的昏厥,而不曾杀了他们,这五百禁军也都还活着,斗篷飞扬,一枚弩矢射来,那人一偏头,斗笠被射穿,露出了僧人的光头。
然后反手一下,劲气打在那禁军后脑,直接将其击昏。
这是个持青竹的僧人。
李观一认得他!太平公二十四将之一,扛纛之猛将!止戈——燕玄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