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太平令 作者:阎ZK > 第200章 李观一和剑狂

第200章 李观一和剑狂

2025-04-03 05:27:14

庞水云。

太平军二十四将,谋主之一。

前代纵横五子之一。

号称飞凤。

李观一很清楚地知道这一位名将谋主,庞水云微笑道:今日夜长,少主,不如且随我走一段路,若有什么不解之事,大可和老朽闲聊。

李观一点头,垂眸的时候,看到那银发少女已经不知去了何处,潜藏起来了,知道作为观星学派的弟子,瑶光似乎会刻意规避一些人,李观一只是从容道:先生请。

庞水云微笑颔首。

他和李观一一起走在这夜色宁静的道路上。

李观一将自己的计划,大略情况说出来了,庞水云的语气温和,道:您的计策很简单,却也直接有效,我所能做到的,也只是顺势推了一把。

至于镇北城,因为陈鼎业的原因,这里的权利结构,本身就属于各方制衡的产物。

今夜之后,镇北城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将渴求这一座雄城的权利。

武勋,世家,兵家学派三方势力交错,就存在有拉拢,打压,分化的可能性,镇北城就犹如一件至宝,围绕着这一座城池,会有冲突,有冲突,就有我们这些人的发挥空间。

但是,这个后手,不是现在可以动用的。

若是我们裹挟大势而来,我们手中那两个将领的把柄会让他们倒向我们。

可是此刻,少主你只是一个游侠,老朽也只是个教书先生,他们只会心一横,把我们两個沉了江。

庞水云笑起来:所以,镇北城的后手看起来香甜可口,却是有毒的,今日就在这里放着吧。

李观一道:先生觉得,我等应该怎么做?庞水云抚须,温和道:说来惭愧,老朽并不是兵家学派出身的,兵家战阵,韬略,我实在是一窍不通,不如诸多同僚,论王霸之余策,览倚仗之要害,吾似有一日之长。

以如今之局面,唯一个字——「走」。

此地的各方势力会迎来巨大的变动,少主在这里,会困住自己的脚步,种子已经种下,要等到数年的时间,才会有可能让其发芽生长。

在这之前,您应该前往天下。

不过,却也不可今日就走。

眼下整个镇北城处于最为紧绷的状态。

看似松缓,可是要从里往外走,极危险,且让他绷紧几日。

忽然之间,就会大松,那时候才是少主离开此地的机会……庞水云和李观一一路前行,将镇北城的局势剖析完毕,已至薛家钱庄。

薛家钱庄之中,薛昭吉等正自焦急,李观一舍身在内,而今计策一一实现,岳家军铁骑奔腾远去了,镇北城的雄兵调动往内,一切如愿,可是李观一却不知道如何了。

正当薛昭吉都忍不住想要调集薛家人手去看看的时候,却传来一声笑:诸君无忧,李观一无事也。

薛昭吉大喜,转身去看,果然见到那少年道人踱步走来。

虽是脸色稍有苍白,但是却神采飞扬,并没有受伤,这才是松了口气,而后薛昭吉就看到,李观一身旁有一位温雅老者,目光疑惑,这位老者微微笑了笑,道:在下姓庞,少主麾下,一刀笔吏罢了。

薛昭吉不曾多想,只是招呼着人来,李观一换了衣裳,沐浴一番,身上有伤口,却都不深,而且都已经止血了,李观一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却仍旧木簪束发,出来的时候,薛昭吉早已准备了药酒,茶点之类。

庞水云看向李观一,温和道:听闻少主有产业名为长风楼,不知可否给我一观。

李观一点了点头,薛昭吉自是把长风楼诸事拿出来去简单告诉庞水云,本来以为,这儒雅老者并不懂得这种情报组织,是以言语之中,带了些许的炫耀之事,可未曾想到,庞水云只清淡几句询问,就让薛昭吉有些难以回答。

复又沉吟,又问了几句。

薛昭吉这位也算是心志坚定,经历过许多风雨的老者已是脸上有汗,迟滞茫然,庞水云看向李观一,微笑道:少主,若是不觉得老朽僭越,这长风楼,可以让老朽重新整改一下吗?李观一奉行专业之事交给专业之人,痛快道:庞老自去做就是了!庞水云微笑颔首。

李观一今日疲惫至极,此刻舒缓下来之后,龙筋虎髓的体魄就需要大量的能量进补,他独自吃了足足二十人份的高能量食物,那些东西落下肚子里,很快就被强横的五脏六腑消耗掉。

肌肤上冒出一些淤血的痕迹,然后又慢慢散开。

剧烈的疲惫让李观一很快睡着了。

睡眠之中,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窗户从外面被撬开。

然后一个在途中消失掉的银发少女翻了进来。

李观一的戒备心才提起来就散去,闭着眼睛睡着了,等到他睡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阳光已经从恍惚的缝隙里倾泻进来了,晒在李观一的脸上,暖洋洋的。

李观一翻身起来,却没有见到瑶光,皱了皱眉,难道昨天只是他的错觉?一边想着,一边从屋子里出来,洗漱之后,吃了饭菜,溜达出去,外面戒备比起往日森严许多。

城主已被三位将军直接关押入进牢狱当中。

原本的城主府亲信皆被推出来斩首,宣读其罪状,百姓皆是叫好。

李观一看了看,转身回去了,一连数日,只是休养精神。

庞水云却是将整个长风楼的规格进行了改制,比起纯粹的江湖情报组织,和薛老擅长的商业类情报组织,此刻改制之后,更倾向于职业斥候间谍组织。

少年人看着那些严苛的划分,风格,以及非常微妙的一点——极端的效率带来了相当的省钱比例。

比起往日,省下了至少三成金额。

而对于此,庞水云的回答是:毕竟,主公他很穷。

见到少年人瞠目结舌,这位鬓发已白了的老谋主微笑起来,带着一种怀念的感觉:主公始终自认为自己是个老农民。

所以能省的时候就一定会想办法省点钱。

当然,用间是不可能不耗费银钱的,大军若无情报,则如同瞎了眼一般,损失就不只是用间的那一点点了。

庞水云这一段时日里,一方面调集力量不知在做些什么。

一方面则是散播出许多的谣言。

另一方面,则是将李观一的所作所为,夸大化宣扬出去,以成其名,少年人这一日外出赴约,去见姬衍中,他去的比较早了些,就去了一处茶楼里面等待着。

茶馆之中,正自有说书先生在说书,惊堂木一拍,说的就是前几日的时候,城主府发生之事,说什么江湖奸雄,宇文世家,说城主如何如何残忍,又说少年豪雄,孤身赴宴,为的就是打破这应国奸诈。

又救岳家军于城外,有勇有谋,年少非凡。

说的是口若悬河,神采飞扬,也是有口才,引得周围吃茶客人都下意识地倾听起来了,最后这说书的老者,把手中的惊堂木在桌子上重重地这么一拍,啪的一声大响,叫而心里面一颤。

说书人在上面盘踞,一双眸子扫过,朗声道:你道这人是谁,正是江州城中斩奸相,关翼城耍威风,一把战戟,打遍中原江南西域大漠一并英豪,秦武县男,乱世麒麟,李家李观一!众听客叫一声好。

铜钱铜板扔了一地。

说书人继续道:且说这李观一……二楼里,正闲散消磨时间,等着时候去见姬衍中的李观一恨不得捂着脸从楼上跳下去了,庞水云说,名声这种东西其实具备有巨大的力量,你若是不占据,就会被人占据,索性先把名气吃了。

这城池里的三个将军做了事情,这些事情他们不好明说。

那就由我等把这名望吃掉。

少年人诧异,问他难道不该潜伏么?庞水云大笑起来,说道:唯英雄可吸引英雄,少主若是想要隐居山林,是该要遮掩;若不如此,则要有泼天的豪名,欲要成大事者,哪里能束手束脚呢?你没有天下名望,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名士,文人,武官,为什么要奔赴而来?靠着自己一个一个去找,那需要找到什么猴年马月去啊?天下第一神将出征的话,只虚名也足以震慑四方。

复又劝说道: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

是故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

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

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

内有名将,而有天下之大名,则三军气盛。

少主要养名,也非一日即成,宜速开始。

可不能等到你往后需要这名望,振臂一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到时候可就迟了。

这位谋士迟疑了下,还是把更深层次的一个理由说出来了:再说,他日少主率兵归来。

无论如何,都算是在「进犯陈国」。

在百姓眼中,是一位刚正豪侠被逼迫远离故土,此刻回来拯救天下更容易得民心;还是一个穷凶极恶的通缉犯率铁骑而来,更得民心?这不必多言。

此举,为夺百姓之心耳。

虚名什么的,都是假的,让百姓对少主心有好感,才是真的。

庞水云语气温和,尽可能将事情解释清楚。

却还是担心,此刻虚岁才十五岁的少主并不明白这些重要。

语气稍微沉重,用了激将法,道:您愿意踏足天下,既然有背负这天下之心胸,难道还背不起这些许的虚名么?却未曾想到,那边少年人只是想了想,便即坦然道:先生说的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一切都交给先生就是。

庞水云怔住,倒是讶异这才十四五的少年说出的话,又觉得,和大帅的洒脱自在相比起来,这个少年人反倒是更有一种沉静的气度在,于是微微拱手,道:我总是明白,破军为何会选择您了。

李观一只是由着他去,庞水云的一切支取银钱,都直接同意,最后甚至于直接告诉薛昭吉。

若是是庞水云需要银钱的话,不必告诉他,庞老自去取就是了。

薛昭吉不知,只是叹息,这个少年楼主。

按着薛老家主的话说,那是有好几分财迷在身上的。

可是在这个时候,财迷之气分毫不见,只能够见到豪侠的洒脱,长风楼和流风回雪楼已经开始盈利了,他竟然都可以拿来交给庞水云,自己竟是诸多银钱宝物,分毫不取。

流风回雪楼里上百美人处子,一个不看。

不爱财,不好色,亦只练剑习武,平素抚琴长啸。

如此之人,所谋甚大。

李观一喝茶的时候,看着外面的风景,只是这个时候,似乎又有客人上来了,温和沉静的老迈嗓音,道:小友,此地可有人否?若是不介意,老夫可否也坐于此?李观一收回视线,看过去了。

那是一位温润老者。

一身青衫,白发垂落腰间。

虽然年老了,却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丰神俊朗,气质从容不迫。

腰间并不如江湖武者一样配剑。

 ;只是佩了一根柳树枝。

是以让人一见难忘。

就这样看着李观一。

李观一收回视线,笑着道:这里又不是我家开的,老丈,请坐。

这位高大的青衫老者也坐下来,要了一壶茶,独自自斟自饮,脊背笔直,明明是饮茶,却有一股如同饮酒般的豪迈从容。

在这老者后面的包厢里面,司命咧了咧嘴。

他们老早就到了镇北城。

这镇北城外面的阵法极为繁复强横。

但是司命当年给自己留了不止一条「地道」,一路溜着弯儿就溜达过来了,只是平素瑶光跟着李观一,司命锁定不住位置。

这两日那小姑娘可算是松开了李观一。

剑狂几乎是等都不等,直接上楼。

司命叹了口气,要了一碟子生米,慢慢吃着,一边竖起耳朵,听着那边的交谈。

司命这样的境界和手段,若是要藏匿起来的话,李观一这种三脚猫的阴阳术,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而那位青衫老者坐在少年的对面,自斟自饮。

他似乎是在听着这说书,又见到李观一似乎只看着外面。

腰佩柳树枝的青衫老者微笑,主动开口询问道:小友,似乎并不喜欢这说书人说的故事?难道是觉得这位李观一,不算是什么少年英雄么?李观一咧了咧嘴。

这话说的,我能说我自己是很厉害么?李观一觉得,自己前几日的所作所为,其实是在冒险。

以身为卒,不是破军那样的上上之策,实在是狼狈得很。

李观一看着这位老者,不知为何,也没有那许多的戒备之心,想了想,索性把松纹古剑放在桌子上,笑着问道:这位老丈,你懂得武功吗?青衫老者摸了摸自己的柳树枝,微笑起来:会。

只是会一点点剑术。

青铜鼎并没有什么反应。

和见到普通人一样。

李观一道:我是有些武功的,所以也知道故事里的那个人。

嗯,他的所作所为,过于激进冒险了。

虽然成功,但是有许多都是运气成分。

一旦失败,恐怕就要负伤不轻。

少年人端着茶,喝了口,自我反思,自语道:以身为卒,轻敌冒进,虽然最后成功脱身,却也只是巧合侥幸,这样的人,哪里当得起是什么英雄?青衫剑狂眼底欣赏,微笑着道:哦?看不出来,你的眼光还很高。

说说看,你眼中,又是什么样子的,才算是英雄?剑狂给李观一倒了一杯茶,用手推过去。

李观一道:天下英雄这样多,我哪里说得完?剑狂慕容龙图笑道:只说说看,那就说说最大的。

李观一端起茶,大口喝下,想了想,痛快道:如果论起战场上的话,天下第一神将,步对步天下无敌,骑兵能对冲胜过铁浮屠和草原的大汗王,水军可以打赢了陈国的精锐。

算是英雄。

太平公,岳帅鹏武,骁勇善战,忠于天下,也是英雄。

至于江湖上,剑狂慕容龙图,以一把长剑斗遍天下而不曾输过,一怒之下,又击败了应国和陈国的两支军队,单人成军,武道豪雄,又率领江南十八州,脱离陈国。

有情有义,武功傲世绝伦,当是英雄!司命咧了咧嘴,和那老迈的玄龟法相对视一眼。

玄龟一脸惊叹。

老司命咧了咧嘴,嘴巴里面咕哝着道:完了,完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偏偏这小子还不知道这老头子是剑狂,这玩意儿都算不上是马屁了。

李观一从江州城杀出来的时候,这老小子就很喜欢这个小子了。

前几天这小子在城主府里面大闹了一场,还和四个宗师对饮,气势上一点都不落下风,对上了阴阳轮转宗大长老都放狠话。

再加上这一次,乖乖,这老东西得多喜欢这小子啊。

不提司命惊叹。

青衫剑狂只是温和道:剑狂名气虽然大,却也不如江湖传说,不是吗?李观一想到青袍人,坦然回答道:武功的高低并不能决定是否是英雄,青袍长生客草菅人命,道宗前辈无心世外。

虽然都是武道不世出的人杰,却也算不是英雄!就算是武功低微,敢于在这天下对强者拔剑,亦是豪雄。

以一介武夫,而力拒两国,如何不是英雄?!青衫老者忽放声大笑:哈哈哈,好好好!他笑得酣畅淋漓,痛快极了。

最后饮茶,道:好孩子,好孩子,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生出伱这样的孩儿啊……老者慨叹许久,道:你的爹娘如何?李观一缄默许久,道:我爹娘已去世了。

老者不言。

李观一的手掌按着心口,轻声道:但是我的父亲为我打开生路,我的娘亲保护了我十一年……少年人垂眸,他的心口似乎有鸟鸣。

于是青鸾鸟的法相盘旋起来了。

青衫剑狂眸子凝滞,他的武功境界,何其之高,就看着自己的重外孙坐在那里,垂眸,眼角有一颗如自己外孙女一样的泪痣,黑发微微扬起,青鸾鸟法相环绕着他轻轻舞动。

纵然是这样张狂的武夫,也在此刻觉得心痛如同刀搅。

他不自觉放缓了语气,道:你爹娘,一定很看重你的。

李观一笑着回答道:我会我爹的武功,也懂得我娘的琴……那青衫老者挥手,让卖唱的女子过来了,将琴放下,笑着道:老夫也想要听听你的琴音如何?少年道人洒脱笑道:好啊,反正我也在等人。

李观一调弦抚琴,从容不迫,慕容龙图只听着这琴音悠扬,少年垂眸,黑发微扬,琴音之中,鬓角黑发落下,眼角泪痣犹如当年所见的一样。

这样的武者,一时间失神许久。

李观一抚琴一遍,远远却见到了传信,是姬衍中已到了约定的地方,少年回神,把琴放下来了,笑着道:前辈,今日我还有些事情,他日有缘分的话,我们再见。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老丈你很面善。

李观一从怀里掏出钱,放在桌子上。

然后微微一按窗户,凌空飞下去了,很快就走,司命直接闯出来了,看那失神安静的青衫老者,道:喂喂喂,老家伙,你怎么了?剑狂似是极为感伤。

他长叹一声气,道:今日见此孩儿,我心甚宽慰。

司命点头,早有预料也似地道:我知道你就看中这小子,也只有这小子,配得上你传他武功。

这青衫老者就像是个寻常老人一样,目送着那少年人走远。

然后似乎很随意地问司命道:那一日的四个宗师,是什么来历??!司命身子微顿。

他缓缓抬眸,看到老者端坐在那里,鬓角的白发微扬,目光还看着那边少年的背影。

过去了好一会儿。

司命咧了咧嘴,想着那边四个家伙,要倒霉了。

然后回答道:怒鳞龙王,昆仑山怒剑仙。

摩天宗宗主。

还有阴阳轮转宗大长老。

慕容龙图点了点头,然后道:你弄错了啊,老朋友。

司命愣住。

老者垂眸,淡淡道:我是说。

青衫剑狂把茶盏放下,看向司命,司命眼底的老剑狂目光平和,铅灰色的眸子里面似乎有一缕血色。

刹那之间,天空似乎失去了颜色,唯剑狂身影占据天地,询问道:他们的宗门,在哪里。

第201章 剑狂出剑,谋主献谋,江湖并庙堂!慕容龙图的话让老司命的脸上神色微有变化。

这位阴阳家的大宗师脱口而出道:嗯?你想要做什么?!慕容龙图温和道:有礼有回而已。

司命嘴角扯了扯,道:怒剑仙不用说了,昆仑剑派就在极北之地的昆仑山;摩天宗在江南北域谁都知道。

至于七十二连环寨,大江上下便是,阴阳轮转宗倒是藏得很小心,你想要做什么?老司命的头皮有点发麻:喂喂喂,你不至于打算去踏上门去把人家杀个遍吧?慕容龙图摇了摇头,洒脱笑道:你在想什么?这样许多的宗门,也多有只单纯习武的,我已经不是甲子前的秉性了。

没有那样好杀,也没有兴趣对弱者拔剑,做那无趣杀戮。

青衫老者平静地喝茶,然后道:拿取玄兵,解散门派就行了。

门人弟子无关于此事的散去,各自归家。

司命倒抽一口冷气。

乖乖的。

这不是废了传承,砸烂招牌的事情么?!这老小子说的话还是那么张狂霸道,这玩意儿那帮武者不得要和他拼命?不过又想到了,剑狂的张狂,就是这样踏破了中原和江南的诸多剑门刀派才打出来的。

司命咧了咧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慕容龙图从容不迫,温和笑道:不急。

此事自是要带着观一一起去。

我独自去没有什么意思。

司命点头。

懂了,这是带着小的一起上门踹人的脸去。

这老小子想要在自家重外孙面前展现一下武功了。

青衫老者目光平静,笑着道:我会一个一个走过去,至于那些宗门的结果是怎么样,这一次就交给我那孩儿吧。

是生是死,不由他们说了算。

司命看着这位老迈的剑狂,叹了口气,知道剑狂是要给李观一江湖立威了,慕容龙图想了想,又道:至于那一个,观一似乎很不喜欢的,就不讲究什么江湖规矩了。

青衫剑狂端起了李观一给他倒了的那一杯茶。

只是平静往外面一泼。

时间仿佛凝固。

这一杯茶落下,每一滴茶水斗落在了空中,老者手指平静伸出,拨动这凝固住的水滴,然后凝练化作了一柄剑,翻动手腕,屈指,轻轻点在这一柄剑上。

剑狂淡淡道:去。

这一杯茶化剑奔涌而去了,只是瞬息之间,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司命瞠目结舌,大约也知道是哪個倒霉蛋要栽了。

剑狂复又淡淡道:听了这许久,上来罢。

司命却也不意外,目光看下去,伴随着一声轻轻笑声,穿着文士长袍,模样温和的老谋士走上来,腰间配剑,拱手微微一礼,道:庞水云,见过慕容老先生,这十几年不曾见面。

老先生一如既往,水云却已自壮年,到了如今,双鬓斑白。

岁月流逝,实在是无情。

剑狂淡淡道:你在找我?庞水云微笑道:在下在出来之前,就听闻剑狂老先生离开了江南十八州,只是一推算,就知道老先生要去何处,找谁人,少主英雄勇武。

如今有大名,老先生应该忍不住,会想要见见少主的。

这也是他为何要主动宣扬李观一之名的原因之一。

就是为了引出剑狂。

慕容龙图并没有传说之中的锐气张狂,只是平和道:既然来了,那就坐下吧。

庞水云深深拱手一礼,然后才落坐下来,剑狂自己饮茶,道:说说看,你见我,要做什么。

庞水云神色从容,道:想要剑狂前辈兜底。

慕容龙图微微抬眸。

庞水云温和道:少主如今名气炽烈如火,但是我之前得到了消息,宇文天显已经护着宇文化离开了镇北城,那三位将军把城主扣下来,却不打算和宇文烈撕破脸。

于是让宇文化他们从容退走。

还赠了不少的盘缠。

从情报上来看,宇文烈给宇文天显留下了三百的重骑兵。

庞水云笑了一声,淡淡道:不过,这样的障眼法,我是从来不信的。

三百重骑兵,在我们这样的人眼底,至少要翻一倍,再稍微加一点,我算宇文烈留下了八百铁骑。

而天下的骑兵,擅长的是迂回,切割,拉扯,是最重要的战力单位。

却没有谁会用重骑兵正面冲击战阵。

一旦陷入巨盾,钩镰枪这样的重步兵包围下,骑兵失去高速移动的基础,损失会极大。

我虽然不懂得什么兵家的东西。

但是,战阵的基础,是以步兵为阵正面接触,骑兵以左右两翼穿插,迂回绕后,截断补给,自后方凿开侧翼,将对方的大军切割这样的用法,所以,八百重骑兵。

至少有三倍的步兵辅助。

也就是说,宇文天显手底下,至少有三千人,而且应该是步骑统一的,其中骑兵就算不是应国的王牌级别兵团,也是一线精锐兵团,步兵应该皆是散员。

庞水云每说一句话,就把桌子上的杯盏,筷子摆开。

形成了一个基础的战阵。

庞水云眸子微亮,语气沉静,道:三千人,而宇文天显,是稳扎稳打类型的名将,擅长布阵推进。

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战,都有相当的造诣,这个烈度的战阵,说大不大,但是却也绝对不小了。

少主需要这一战,我请剑狂老前辈不要出手打扰。

庞水云起身拱手,深深一礼,他道:我已知道了少主在江州城,关翼城的经历,也曾经见到他亲自布局,让岳家军成功脱离,自身也能安然退去,他而今虚岁十五岁了,历史上在这个年纪就出挑的名将,未来至少是神将榜前三十。

可如此的话,未来也只是猛将,斗将。

长于斩将夺旗,却不能成为大帅。

他需要统兵的经历。

将帅对于兵马的统率,不是武功,不是只看书打坐就能有所收获的,甚至于训练都没有太大的效果,天下名将,无不是在实战中真正把握住了统帅兵法的奥义。

庞水云道:怎样成为一个合格的将军?率领至少千人,和其余武将厮杀,然后活下来的。

就是合格的将军。

一次实战,超过在兵家五年的苦修。

敌我,皆三千人!六千人的合战,远远不是大战的层次,只能算是两国的一次交锋,却也不算是小的摩擦,统率三千人的气机成阵,于战场之上来回驰骋,少主才算是成为将军了。

慕容龙图看着眼前的谋士,道:三千人?何处来?庞水云微笑道:我已为少主准备好了。

这位谋士笑着伸出手,不紧不慢道:我顺着少主的计策推动,搅动了镇北城的局势,城主失势,他手下有一千私兵,皆会被判处死刑,我以少主的势力帮助他们外出。

他们知道这一条路不好走。

但是不随着我走,就会被斩首。

可惜,只是拉拢了五百多人,剩下的那些人,就成为了杀鸡儆猴的。

当然,是镇北城将军下的手。

谋主的眸子温和冰冷,笑着道:我来这里的一个月,路上踏平了些山匪和贼寨。

于此地外一百七十里,已寻一处山,构筑了基础战阵防御,又寻有三十三人,皆是太平军之中的老兵,不算是什么武功高强的手,大多只是入境到二重天。

但是,都久经战阵。

共有城主原本的弓弩手私兵五百人,山贼,匪徒,囚徒死刑犯两千余人,三十三名老兵每个人可以勉强统帅百人左右,我则为少主辅佐,共三千人,缺少骑兵,但是有山岳防御。

说自己不擅长兵法的庞水云直接用桌子上的这些东西推演出来一个战阵沙盘。

司命眼角抽了抽,忍不住咂舌:你推动了那三个将军搞了这帮私兵的老大城主,然后又把这一批私兵吃了,合着好人坏人伱都做了,最后好处还落在了你的肚皮里面。

你个老小子,没有看上去这样好人啊。

庞水云摇了摇头,坦然道:兵家无善恶。

这些人,本就是少主的敌人。

既然如此,拿来用一用也无妨了,一切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看少主……他抬眸,看着剑狂慕容龙图,一字一顿道:只要少主能率领这三千杂牌军,不必击败宇文天显,只要能维持平手,借助地利坚持得胜不败,就足以了,镇北城内风云变化,他们彼此忙着争权夺利,没有时间去管外面的事情。

至于最好,那就是,真正地击败宇文天显!击败宇文世家,然后,让少主掌握统率的能力,拥有一批对峙应国精锐的麾下。

然后,就以宇文世家的名气,让少主,真正地踏上天下!不是叛军,不是贼匪,不是通缉犯人,江湖侠客。

是在战场上,击败宇文天显的,少年名将!庞水云的眸子扬起了,他脸上当了十年教书先生的温润儒雅,彻底消失了,他的眉宇锋利,如同出鞘的利剑,这老者的心中还有炽烈的火光,如同升腾而起的凤凰:就以宇文世家的名号,帮助少主踏上天下吧。

宇文烈在这里的话,这样的计策不会成功的。

但是在这里的,只是宇文天显,那是个忠诚勇武的将军。

但是并不擅长韬略和计策。

而您,就是我这计策,唯一也是最后的保险。

毕竟纵然少主英雄,却也未必适合战阵。

庞水云道:最后一环,若是少主,当真不适合战阵的话,就请您救出少主,然后带着他去江南吧……这位老人笑了笑:至于我,会带着这不切实际的美梦,在战场上去找我的那些老朋友。

他已经把一切都推断和准备好了。

老谋士端着茶,仰起脖子饮茶,他看向外面,风中的镇北城,恍惚间看到了那些故人好友,却有大半已死于当年,这老人怅然,温和,似乎又看到那些人最前面的年轻将军,庞水云低声道:谋士的作用,不就是这样吗?慕容龙图淡淡道:不必你说,我也会保护观一,你说的理由,只是希望,我不要插手这一战,希望,是他自己堂堂正正击败宇文家的将军吧。

即便是面对天下第一宗师,庞水云仍旧坦然道:自古名将,无不是如此!少主是鞭笞天下的豪杰,不该成为装饰华丽的宝剑。

慕容龙图并没有那样难以交流,面对这位老者的回应,只是笑了笑,道:你对观一很不错,老夫答应你了,但是在那之后,观一要随我行走江湖,至少一年。

庞水云松了口气,道:本该如此,名动天下,是让天下,知道吾少主之名;而后就应该藏剑器于鞘,顺势收敛,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到来,第二次锋芒毕露,彻底震惊天下。

这才是天下名将最直接简单的成名方式。

司命咧了咧嘴,咕哝道:果然是纵横家出身的家伙,蔫坏。

庞水云无视了这位名动天下的大宗。

剑狂笑着道:好,那这一年里面,就我和我家孩儿一起,重新走一遍江湖吧。

重新走一遍江湖?司命的身躯微僵硬。

?!老司命活了很久很久,他知道剑狂这一句话的意思。

他抬起头,看着慕容龙图,嘴角扯了扯。

那四个,只是开胃的?你想要去哪里?那么,江湖的何处能让你再履天下?这个问题不需要问。

司命已经知道了——「学宫」。

……李观一不知道自己谋主和那青衫老者的交谈,他只是放缓了自己的脚步,来到了和姬衍中约定的地方。

事实上,为了安全,这个地方就是原本的「流风回雪楼」。

李观一穿着一身朴素道袍,陪着一柄剑,走上前来的时候。

「流风回雪楼」的主事人见到少年人,下意识要弯腰,李观一摆了摆手,那位女子才止住动作,然后引着李观一前去了约定的地方,是「流风回雪楼」最高规格的静室,姬衍中正看着一幅画。

桌子上是剑匣,剑匣里面放着的,毫无疑问是赤霄剑。

李观一心里想着。

这一天还是来了。

他借助了姬衍中的势,调动了大将军,也由此,庞水云才能说动其余两个将军。

可以说,这一次的计策,最重要的就是姬衍中和赤霄剑,以姬衍中的性格,恐怕是想要让李观一前去中州。

少年人走进来了,和姬衍中寒暄许久。

这位宽厚长者看着李观一,眼底皆是激赏赞许,这少年英武,是他一路看着过来的,大祭比武,陈国大祭之乱,关翼城,而今又有镇北城之事,他在这天下行走许久,却没有见过更为豪杰的。

想着十五岁的少年人如此气度。

然后中州那个而立之年的皇帝,就越发扎眼起来了。

姬衍中和李观一闲聊了片刻,那个少年人水泼不进,始终不提正事情,没有办法,姬衍中只好叹了口气,温和笑着道:观一,之后要去何处?可有什么打算了么?李观一看着姬衍中,坦然道:姬皇叔,我没有办法随你去中州的。

少年人不走寻常路,直接把事情说开了,且极坦然。

姬衍中一时间,反倒是不知道该怎样说了,他缄默许久,道:你知道,现在你的危险么?宇文世家,镇北城,还有天下许多江湖人,都觉得你是个香饽饽。

李观一道:去中州,他们也这样觉得。

姬衍中道:去中州,可以有许多助力,你娶中州的公主为妻子的话,便可以成为王侯,我中州皇族公主姿容绝美,为人温柔……哐!一声响动,窗户忽然响了下。

姬衍中愣住,然后看到那边的窗户忽然哐哐哐地敲了下,少年大笑,然后起身,快步走过去,然后把窗户拉开,银发少女就站在青瓦上面,安静看着他。

少年笑着伸出手,让瑶光跳进来了。

银发少女坐在了旁边,捧着点心小口吃着。

李观一指着瑶光,笑着道:这位是我的……嗯,好友。

宽厚长者看着那边的银发少女,一时间无言。

李观一对姬衍中微微拱手,洒脱笑道:自古以来,娶公主为妻的,又有几个好下场呢?再说……李观一的声音微沉静,道:中州的大皇帝陛下,此刻犹自有诸多牵制,不能自由,何况是我?晚辈入中州,恐怕会身陷漩涡之中,不能自由。

那样逼仄的地方,就算是老虎都要被憋屈成猫儿。

何况我只是个普通的十五岁少年郎?今日姬皇叔见我,应也不想要让我成了个政客罢?李观一说的话很客气,却锋锐地如同刀子。

宽厚长者叹息许久,竟是悲怆,他伸出手抚摸着剑匣,隐隐悲伤,长叹道:老夫也知道,中州虽然华丽,可是抬起头,只能见到那四方的天空,那里的地方,就算是有豪气雄心,也会尽数消磨。

中州皇族的纠缠,各方势力,还有应国和陈国在中州的势力争执,足够复杂了;此刻的中州,虽然失去了强大的军队和对四方的掌控力,但是列国名义上还是尊奉中州为主。

各方供奉的美食,美器,美人,丝竹和乐曲,那种平和雍容的生活,能够灭杀一切英雄心中的烈气。

只是老夫我,不到这最后,还是不能放下心底的侥幸。

姬衍中道:那么,观一之后要去何处?李观一坦然道:应该会先去江南道,然后前去西域。

姬衍中道:你最后,还是要和摄政王针锋相对啊……李观一没有回答,只是喝茶。

姬衍中道:那么,这一把赤霄剑。

李观一道:我这样的身手,这样的势力,如果拿到了赤霄剑的话,这天下人都能来找我的麻烦了。

姬衍中笑着道:哈哈,是啊,这所谓的「名」,平素不值一提,可是有时候却又极重要。

「清君侧」「伐不臣」,赤帝的威风,百姓还认可。

李观一点了点头。

姬衍中竟不再去询问李观一前去中州城的事情,只是笑着和李观一说些闲事,还指点李观一赤龙劲的不足之处,最后方才叹息着道:我虽然知道你的抉择,可是到了此刻,仍旧是心中遗憾。

之后老夫会带着赤霄剑,继续外行,会去应国。

否则的话,以应国太师的性格,大抵可以猜测出什么。

等到我回去之后,或许已经要一年之后了,那个时候,诸子百家的弟子,或许会真正走向天下。

那是一些有壮志有野心的年轻人,他们会分散到天下。

陈国,应国,乃至于西域摄政王,党项国,关外群雄,这里每一个地方,他们都会去,去寻找得天下的机会,你一定要想办法,争取几个杰出的年轻人。

李观一点头答应。

然后和瑶光辞别那位白发老者。

姬衍中看着那少年人的背影,老者只觉得心中萧瑟,天下英雄如此,却没有入我姬氏的,可是当年赤帝,真的希望天下世世代代都是自己的子嗣么?如果是赤帝的话,他大概会笑着把剑抛过去,大笑着说:我当年提起剑,扫平乱世,此是天命,这天下将亡,不也是天命么?拿去,拿去!姬衍中眸子沉静,忽然道:李观一。

少年止步,那老者忽然扔出了一个东西,那是旋转着的印玺,极为古朴。

李观一伸出手,抓住这印玺。

背面是虎,印玺有「秦武」两个小篆。

古朴苍茫。

姬衍中轻声道:这是「秦武县男」的印玺,却不是陈国的,而是中州大皇帝令,我是宗室,手持赤霄剑,能敕封的最高级别爵位,也只是如此,还需要在应国和陈国的基础上才可以做到。

但是,这也是符合法理和法统的,「爵」。

按照八百年前的约定。

你可以有自己的邑从,自己的臣子。

自己的私兵。

自己的封地!李观一都怔住。

这是走向这个天下的,最初的资格,是法理性足以追溯八百年前赤帝时代的印玺,是可以有私兵,封地,邑从,臣子,且极符合法理,陈国,应国甚至于西域都需要认可的正统。

八百年前的爵位,还有另外一个古老而大的称呼。

诸侯。

哪怕这个爵位并不配这个级别的尊号。

但是特殊性就和现在这个时代的爵位都不同。

姬衍中终究是赤帝的子孙。

他提着赤霄剑,颓唐,却自有豪气,大笑道:去吧!我能够给你的,就只有这些了。

走向你的天下。

然后,来到中州,再度把这赤霄剑带走吧!李观一握着这印玺,拱手。

转身,大步远去。

姬衍中看着他远去了,叹息坐下,饮茶如同饮酒。

每饮一盏茶,就是自语一个词。

天下,江湖,宗室,豪杰,刀剑,赤帝——明明饮茶,老者却是欲要醉去一般,最后不知不觉,按着那赤霄剑,已是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距离镇北城已有数百里之外。

阴阳轮转宗的大长老正在急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