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是谁?乔骁的视线与他对上, 下一息,对面的男人的视线从他身上挪到了他的背上。
与此同时,乔骁感受到了背上人的怔顿。
虽然是很细微的身体反应, 但他背着余白芷,自然感受到了。
她认识这个男人。
观察着对面男人的反应, 乔骁隐隐约约猜到对方是谁了……果不其然,还没有相tຊ互做介绍, 他已经听到了余正喊云庭。
竟然真的是跟余白芷暗中往来信笺的男人,看着……虽然比那个解令邧还要衣冠楚楚,却也不怎么样嘛。
梅云庭自然察觉到了乔骁的敌意。
从第一眼开始。
乔骁看他的眼神便携裹着防备和试探, 如今听到他的名字,敌意增多了不说,还有不少审视。
余正先给梅云庭介绍了乔骁, 然后才跟乔骁说,这是梅云庭,前二寨主的义子。
前二寨主的义子?那他原来也是阴山的人了?当着余正的面,自然要收敛脾性。
两人握手互道幸会。
只是隐藏在笑意底下的暗流涌动,只有两人才知道了。
四人落座之后,余白芷问, 云庭哥哥,你何时来的呀?乔骁听到身侧人脆生生喊的一声云庭哥哥,脸上的笑意隐了隐。
这个梅云庭她就叫哥哥, 听着好是喜悦的样子, 见他就只喊弟弟, 还是用戏弄的语气。
乔骁不动声色,他没有表露出来,自然没有人发觉他的不对劲, 但梅云庭本就格外注意他,留意到了他几不可察的小动作。
晨起时到的,见了大寨主之后,走了一趟中寨,这才过来的。
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余白芷笑。
乔骁的余光扫见她的笑颜,脸色慢慢暗沉了下去。
早膳已经摆得差不多了,因着山上冷,今日吃的还是锅子,乔骁刚要说多了许多未曾见过的菜色,坐在余正右手边,他对面的男人已经开口。
若是提前告诉了阿芷,岂不是没有惊喜了?他用眼神示意桌上的菜。
乔骁瞬间想起来余白芷当面读过的信笺,说什么江南来的鲜货,想必这些就是了?能有什么稀奇的,京城当中多了去了。
余白芷竟然就期待这些?看得出来她的确很满意也很愉悦,眉眼弯弯笑得无比开怀,一口一个云庭哥哥,还夸对面的男人好,说他辛苦了,没想到他居然能够留到现在。
要不是余正也在,乔骁肯定要讽刺一句,有什么稀罕的,放这么久,还能吃吗?他不仅不能说,还要保持面上的友善。
乔骁不想说话,对面的梅云庭却说也让他尝尝看,不知道能不能比得上京城的饭菜。
乔骁皮笑肉不笑,梅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既然是给娘子带的,我自然不能夺人所好。
梅云庭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是笑了笑,转而让余白芷多吃一些,他带了许多上来。
父亲,晚上让人煎炒如何?她记得梅云庭说了,用煎炒味道更好。
行啊,让人单独给你炒几盘子端上来。
余正点头。
余白芷要吃什么,他这当爹的,自然是宠着。
恐怕旁人做不好,不然让我来下厨吧。
那就多谢云庭哥哥啦!余白芷朝他娇俏眨眼,还给他夹了一只酥皮鸡腿蘸了酱放到他的碗里作为谢礼。
余正训斥她总是没大没小,怎么总是让梅云庭帮她做事?余白芷哼哼耸了耸挺俏的鼻子,梅云庭笑着说没什么,让余正不要说她,不过是炒几盘菜而已,算不上什么。
余正说梅云庭总是惯着她,就是因为他总这样,余白芷才有恃无恐。
瞧着三人其乐融融仿佛一家子,乔骁脸色沉了下去,嘴角也渐渐抿了起来,他感觉自己被隔绝在外,就好像是耽误了人家。
这算什么事啊?他才是余白芷的夫君好吗?还有余正是不是对着每个人都要那么说?前些时日他还跟他说过差不离相同的话,说他惯着余白芷,把她给宠坏了……这一顿饭吃得乔骁胃口全无,他基本上没有怎么吃,反而是受了不少气。
真的觉得自己很多余,那个姓梅的男人把他手里的活都给抢了,不是给余白芷夹菜,就是给余白芷剥虾壳,下排骨藕片。
还给她蘸酱,更有甚者,余白芷碗里的酱汁儿快要没有的时候,乔骁要帮忙添置,梅云庭也把他的活给抢走了,还说什么……?她喜欢放多一些酸醋,不喜欢蒜末,油的分量少一些,牛肉沫也能放一点,但不能太多…乔骁,……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呢。
这个梅云庭反问了一句,你不知道吗?乔骁气极反笑,直接把盛着酱料的骨瓷碟子给他了,扬眉示意他来啊。
吃吃吃,余白芷低头就是吃。
根本就没有注意看,也不知道这个姓梅的男人有多嚣张。
乔骁觉得他哪里应该在桌上,他就应该在桌底。
好不容易熬到用早膳结束了,余正说是昨夜寒风凛冽,他的旧疾发作,要去歇息会,让三人自己说话,还让乔骁和梅云庭多聊聊。
乔骁还没有说话,梅云庭便张口应下了,此行我带了上好的药酒,是去江南的时候找名医配的,擦了能让您的旧疾好受一些。
你这个孩子有心,不论去什么地方都惦记着……余正很满意。
话落之后,梅云庭身边人拿上来的药酒被他身侧的林志接了过去。
好了,你们年轻人一道坐着说说话吧。
余正摆了摆手。
瞬间就只剩下三人了。
氛围比余正在的时候要冷上许多,乔骁没有再继续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他面无表情。
梅云庭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乔大人,不知可否借阿芷一柱香时间,我想和她说几句话。
几句话的功夫,用得上一柱香。
乔骁不吭声,他就盯着梅云庭。
对方接过他的敌意,露出和善的笑容,乔大人放心,我不会对阿芷做什么的。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乔骁淡笑着反问,眼底一片冰冷。
这……梅云庭表现出难言之隐的一幅模样。
乔骁还没说什么,他身侧的少女扯了扯他的衣角,夫君,你在这里等我会。
乔骁对上她便没有再笑了,只是冷冷问,你要跟他走?余白芷柔声,只是说几句话,我很快就回来了,嗯?又是这幅唬人的语气,如果不是这个姓梅的不速之客在场,乔骁甚至都要觉得她张口便是要叫他弟弟,让他听话了。
这该死的感觉。
乔骁越想越是忍不住冷笑。
这算是什么?余白芷昨日还跟他抵死缠绵,她修长细嫩的腿就搁在他的窄腰上。
不是说让他这样一些,就是那样一点,这才过去多久啊?就让他回避,要躲着跟别的男人单独说话了,还要一柱香,呵呵,怎么不要一天一夜呢?一柱香能做什么?就算一柱香不能做什么,他也觉得堵得慌。
我一会就回来。
余白芷又说了一句,乔骁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不表态。
梅云庭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听着余白芷温柔的声音,目光扫向对面的乔骁。
你要去就去,我还能拦着你?他嗤笑着说道,头也转向另外一边,此时此刻,也正是随着乔骁转头的动作,梅云庭看到了他喉骨之上的伤痕。
细微纤长,虽然很淡,但是他看见了。
这么隐蔽的位置……究竟是在何种情境之下被弄伤的?察觉到梅云庭的目光,乔骁看了过去,两人的目光对上,没有余正在场,一些必要的遮掩也不用装得太好了。
乔骁脸上没有笑意,梅云庭的笑也随之隐去。
好了。
余白芷站起来,云庭哥哥,我们走吧。
乔骁看向她,他已经不好开口,只能用眼神暗示,可余白芷这个狠心的女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就给他留了一个后脑勺。
乔骁,……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从侧门出去。
一直走往校场那一边的空地,余白芷身后的小丫鬟送上来一个东西,余白芷取了递给梅云庭。
这是……这是给云庭哥哥开镖局的贺礼,前儿就被备办好了,父亲不让下山,这才耽误到了现在。
我能打开看看吗?梅云庭的眼角余光扫过不远处藏在角落里的身影。
能。
余白芷淡笑。
梅云庭摩挲着锦盒的表面,转而又说,算了,回去再看吧。
他交给手下的人,随后又道,多谢阿芷了。
不必客气,毕竟我也吃到了鲜货。
梅云庭看着她满足的笑容,忍不住勾唇跟着笑。
不远处,实在不放心跟上来的乔骁见到两人相谈甚欢,相视而笑的场景,只觉得无比刺眼。
到底有什么样的话还要背过人说,余白芷又给他送了什么?难怪他说背着她tຊ的时候,总感觉有什么方方角角的东西咯得人难受,原来是送给这个男人的东西啊。
呵。
今日我看大寨主的脸色精神都还好,想来是因为阿芷的婚事让他满意了。
父亲一手选定.操.办的,他自然满意。
那阿芷呢,你满意吗?梅云庭如此问。
余白芷脚步顿了一下,随后扬唇笑,他……很有趣。
乔骁的确很有趣,跟她见过的男子都不太一样。
是因为他的相貌?他看得出来余白芷对这个男人很有耐心。
这桩婚事传下山去的时候,梅云庭只听人说大寨主余正给余白芷选了一个朝廷俘虏的大臣做夫郎。
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白脸,生得无比俊逸,可惜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废物,只是仗着家里才得封将军,是来阴山混战绩的,却不想折在了这里。
传言听多了,又不太了解朝廷当中的人,梅云庭原以为乔骁会是梨花园里男戏子那般的模样。
没想到……乔骁不像是传言当中的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单从第一眼的品貌气势来看,便让人觉得不容小觑,恐怕非池中之物。
梅云庭蹙了蹙眉心,他看起来的确是有趣……但也不简单。
嗯。
余白芷听罢,神色自若,轻声道,云庭哥哥不必担心。
大寨主重病缠身,叫我如何不担心呢?梅云庭停下脚步。
余白芷也随之停下,她脸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反应。
阿芷……不如你跟我下山吧,今日你们没来,我也跟大寨主说过了。
哦?她像是感兴趣,又不像是真的感兴趣,只是好奇,父亲怎么说的?大寨主说这件事情他无法左右你的意思,让我问你,若你愿意,他没有什么意见。
所以…我便来问你了。
梅云庭看着她的小脸。
跟我下山吧。
他又说了一遍,你一个女子,实在不易掺合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中,日后——梅云庭的话还没有说完,余白芷却打断了他,云庭哥哥,你看……她抬手指着不远处。
梅云庭随着她抬手的地方看去,跟在不远处,藏在暗处听不见两人说什么,却能看见两人动作的乔骁也随之看去,余白芷所指的方向是一片云雾,看不出什么门道。
他学的唇语一知半解,两人又是侧身背对,肯定无法了解到底说了些什么。
乔骁就在不远处看着,他很专注,忽而他耳朵一动,视线迅挪往左下方,侧身反手。
乔骁手疾眼快,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擒拿住对方的手,直接把对方的脸给按在了堆积的木桶之上,低声斥问,谁?!痛痛痛……来人不敢惊呼,只能小声求饶,是……是属下啊,大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乔骁凑近一看,大惊道,…乐为?……这里山雾云绕,十分寒冷。
梅云庭说出他顺着余白芷手指所看到的景象。
除此之外的山雾底下,还有许多密植野林,潮湿阴冷,蛇虫鼠蚁,数不胜数,即便是上山的路很熟悉了,但因为许久不走,都吃了苦头。
这里是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我已经习惯了。
余白芷的意思便是不愿意走。
何况父亲还在这里,母亲的墓也葬在山上。
她淡声道。
但山上已经不安全了。
梅云庭叹出一口气,我知道你舍不得阴山,当初离开的时候我也舍不得,倘若你习惯山下的生活,定然也会喜欢的。
阿芷,你不用那么快回绝我,我还会在山上待一段时日,你想好了再告诉我吧,这一次上山,我带来了一个医术优越的郎中给大寨主看身体。
父亲乐意看吗?余白芷一句话便道出了要处。
我没提。
既然率先告诉了她,便是想让她去说了。
这层意思即便没有说出来,两人都明了。
再有一则,恐怕阿邧和三寨主的人留意到,我便没有将人派过去。
余白芷没吭声,她已经把手放下,从荷包里拿出一颗糖膏,慢慢抿着吃。
瞧着她温玉般的侧脸,梅云庭声音放轻了一些,前些时日阿邧和三寨主闹得不可开交,只怕暗中已经动起手来了。
嗯……余白芷漫不经心应着。
若是大寨主因病倒下,他二人的争夺必定会挑到明面上,阿芷……届时你怎么办?云庭哥哥。
余白芷捏着糖棒,用舌尖把糖膏抵到另外一边,腮帮子被抵得鼓起,看起来很稚嫩,还是很像个没出阁的小姑娘。
你既然离开了,就不应该再回来。
她垂眼,用靴尖踢着小石头,好一会抬头看着他,好好过你的安稳日子。
梅云庭,……余白芷扯唇笑了一下,她的视线越过梅云庭的脸,往回看。
乔骁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的人,乐为,你怎么上来的?方才那地方实在不好说话,乔骁原本想带着他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可他又不是很熟悉阴山,虽然已经知道了大部分的地形,可还是很危险,周遭还机关密布,他都怕不小心慌不择路踩中了。
谁知道乐为竟然比他还要熟悉,轻而易举带着他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
大公子。
乐为呼出一口气,可算是见到您了。
乔骁又重复问了一句,你怎么上来的?还有,你怎么对阴山那么熟悉?问出第二句的时候,乔骁整个人暗中警惕了起来。
他已经开始怀疑,眼前的乐为不是他所认识信任的下属,而是有人伪装敲诈他,脚步也渐渐往后挪,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当对面的乐为说他是跟着梅云庭上来,已经潜伏到梅云庭身边有些时日之时,乔骁才略微放下心。
他最后一遍试探问,你…真的是乐为?大公子说的哪里话?小的自打老爷拨过来,跟着您十几年了。
乐为说出了一件乔骁的私事,说他之前偷龙转凤拿了乔老将军的一把剑,玩了好多天才还回去。
听罢,乔骁总算彻底相信了。
大公子,属下此来,带来了朝廷的圣谕。
你说什么?乔骁蹙眉,人有些懵了。
乐为长话短说,跟他讲清楚,他领兵战败之后,朝廷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实如同乔骁所料,他战败之后,他的叔父果然开始动手了,表面在替他说话,背里早就联合了大臣,在朝堂之上演戏。
一些人唱白脸,一些人唱红脸,弹双簧,目的就是要往乔骁的头上扣屎盆子,治罪乔骁,削减乔家曾经的军功,把他从高位上拉下来。
朝廷闹得不可开交,圣上迟迟没有定夺,最后还是太后.插.了一手,她提议让皇帝允准乔骁将功折罪,再给他一次机会,平定阴山匪患,毕竟他如今身为阴山压寨郎君。
身份如此特殊,若是他能够心向朝廷,自然能够好生利用一二了。
可若是不能做到,届时战败的事情的确就要扣到他的头上了,毕竟他是主将,再者,总要有一个人来担着过错,成为众矢之的,否则对外无法交代。
原来是太后娘娘出面了……乔骁长叹一口气。
母亲与太后娘娘有亲,临走之时,太后娘娘前来探望,母亲求着太后,希望她身后,太后能够帮忙照拂乔骁,当时太后答应了。
真不知该说什么,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之下进行对阴山内部情况的探查,居然敲打误撞走对了路子,乔骁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但总归可以松一口气了。
大公子,您在想什么?乔骁摇头,没什么……朝廷来了多少人马?乔骁问。
乐为用手指比了一个数,有一些人跟着属下进入了梅云庭的尚麟镖局,另外一些人乔装打扮潜伏在了凤仙郡,旁边的州县也有人手,只要放信号弹,随时可以增援,提督大人掌手,您就放心吧。
乔骁,……没有什么放心的。
这位提督大人,当年跟父亲大人可是死对头,他来接应,乔骁虽然头疼,却觉得可靠,毕竟他不是听之任之,容易动摇,没有主见的人物。
嗯。
乔骁颔首,且先蛰伏着,不要再轻举妄动了。
乔骁又问了他叔父的动作,乐为让他放心,朝廷已经有所忌惮了。
乔骁又想了想,把马威的事情跟他说了一下,让他传消息下去查探一二。
是。
听完乔骁的叙述,乐为也觉得十分蹊跷,这件事tຊ情交给卑职,您且放心。
乔骁点头。
你跟在梅云庭身边,可知道他上山的目的?他才不相信这个男人就是为了给余白芷送鲜货,肯定别有所图!没有,他很警惕,没抓到什么问题。
好,继续留意,有任何情况你我随时碰头,但万事要小心,阴山机关多,眼线也多。
是。
两人不宜碰面太久,乔骁心里还惦记着余白芷和梅云庭,便先走了。
他折返,没有在方才的地方看到两人,上寨正厅也没看到,便先折返了浅水居。
谁知,他竟然看到余白芷带着梅云庭往浅水居走,已经快要到院门了。
见状,乔骁的脸彻底黑了下来,……第48章 第48章 他厌恶沉沦,却又享受愉悦。
……他才离开多久, 余白芷竟然就堂而皇之,大摇大摆把人往浅水居带了?如果他没看到,再来晚一会, 会发生什么事情?乔骁的确想着要悄悄跟在两人后面,看看余白芷究竟要把他往里带到何处去, 又要做些什么?可他内心的不悦翻腾,怎么都无法压抑, 直接大踏步向前。
梅云庭留意到有人在靠近,还没来得及侧身看去,前面刮来一阵疾风, 原本站在前面的余白芷被拉到忽然出现的男人后方,他对上了乔骁阴沉的脸。
原来是他,竟然一路跟到现在, 只是……终于忍不住了么。
梅云庭笑着打招呼,乔大人。
余白芷垂眼看去,她的手腕被桎梏得很紧,她就算是反手都无法从乔骁的大掌之内逃脱。
小狗很生气,护主一样的将她挡在了身后。
难为他在这个气血上涌的关头上,桎梏她的同时还能够想着不会伤到她。
因为她即便被乔骁扣着手, 无法脱离他的掌控,但她被扣住的手腕并不疼,反观乔骁, 他的指骨关节因为意气而过度用力, 早已在泛白。
她静静看着这一幕, 任由他拉拽到后面,没有动作,没有吭声。
一柱香已经过去了, 梅公子还有什么话要说,不如让我也听听好了,毕竟我很感兴趣。
乔骁同样也是在笑,不过他是毫不掩饰的冷笑。
没什么话要说了,只是送阿芷回来,既然乔大人在这里,那我便先回去了。
梅云庭侧头看向乔骁身后,阿芷,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吧,你想清楚了来告诉我,我等你的答复。
说吧,他又朝乔骁一笑,随后转身离开。
乔骁目光阴阴看着梅云庭背影,……当他是死的吗?他绝对是故意的,话说得含糊其辞,还说什么答复,两人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梅云庭返回的一路上都能够感觉到身后带着强烈敌意的目光,直到路过前庭的转角,他才往后看了一眼,视线与乔骁的想擦而过。
人已经走了许久,夫君还要看到什么时候?余白芷盯着男人宽阔的背。
她发现这个男人真是宽肩窄腰,腿还很长,她在他的身后可以被他遮掩得完完全全,没有露出一点点边角。
只是梅云庭都离开很久了,他还在盯着梅云庭离开的方向看。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才像是猛然回神转过身来。
他松开了桎梏她腕骨的大掌,但仅仅是一瞬而已,因为乔骁换了另外一只手拉着她往回走。
一路直奔楼上,进入内室。
旁边的小丫鬟要跟上来,余白芷吩咐人在门口等着。
门被乔骁关上了,众人在外面面相觑。
乔骁原本有很多话要问,可停下来之后对上余白芷那张风轻云淡,甚至饶有兴致在等着他开口的神情,乔骁的话噎了回去。
他感觉自己又被余白芷给捏住了。
她好像完全知道他要做什么,也很清楚他会做什么,就等着他往下行动,验证她的想法。
这就是她的圈套吧?他就这么往里面钻了?不。
乔骁闭眼平息内心的躁与烦,松开了她的手。
余白芷看他松手的动作轻轻挑眉。
乔骁没有再看她的神色了,自己转身过去圆桌旁边倒茶吃。
他的侧脸看起来无比冷峻,周遭的气势汹汹不减。
余白芷看了一会,坐到他的对面去,她取了骨瓷杯放到乔骁的旁边,无声示意他也帮她倒一盏。
可男人没有动,就这么看着她理所当然的动作,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住开口,不是有你的梅云庭了,怎么不叫他来给你倒?余白芷听罢,黛眉渐渐染上隐隐约约的笑意。
笑什么笑?乔骁已经看见她脸上的笑意。
我只想要夫君倒,不可以吗?她还理直气壮。
男人嗤笑一声,面上冷然,手上却已经开始动作。
他还是给余白芷倒了,把骨瓷杯倒得很满。
喝喝喝,喝不死她。
余白芷把茶拿过去慢慢喝着,茶沿挡住了她勾起的唇角。
乔骁冷脸看着她喝。
面对男人的威压,余白芷还是照常的恣意悠闲,甚至跟乔骁说茶水太烫了,还好她没有直接喝。
乔骁,……不想跟余白芷说话。
茶水的确是烫,却没有他心火烫,方才他三两口便吃了一盏茶,至今没有压住心里的火气。
等她慢吞吞吃完一盏茶,又把茶盏给递过来,示意再要一杯,可乔骁不理她了,直接让人,他冷冷看着,一动不动。
余白芷便自己倒了一盏,不仅给他自己倒了,还给他也倒了。
夫君喝……面前人含笑喊他。
乔骁感觉自己的气撒在了棉花上,都说伸手不大笑脸人,他拿余白芷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对,他敢打余白芷?他哪里敢。
夫君没有什么要问的吗?小狗都要憋坏了,看得出来他有傲气,明明很想问,却又一直端着。
如此压抑心气,真是……乔骁看向她,余白芷迎上他的目光,眉眼弯弯,一副很乖很讨巧的样子。
我若问了你就会说?他原本要讲的话是让她少自以为是,他有什么要问?他根本没什么要问的,他一点都不在乎。
可是一张口……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夫君不如问问看?她单手托腮,摆出平日散漫的样子。
乔骁看着余白芷,……对面男人的克制在余白芷的人预料当中,他不张口,她却启唇解释道,方才云庭哥哥是送我回来。
哦。
乔骁淡淡一声,他摆出不在乎的样子,语气也在透露着你以为我在乎吗?他找我去也没什么事,就是说了说他的近况而已。
呵,说近况还要避开人,恐怕不只是这样吧。
云庭哥哥他——行了余白芷,我不想听。
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搪塞话,一口一个云庭哥哥是要气死谁?他直接起身走掉了。
余白芷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端起茶盏慢吞吞品了一口。
嗯,香气有味,余韵不错。
……午膳没有一道去前厅吃,晚膳倒是在一起用的。
即便掩饰得很好,余正还是发觉了乔骁和余白芷之间的不对劲,似乎生出了龃龉。
男女之间的事情,想想都知道为什么,这小闹怡情,只要不撕破脸,吵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余正也当睁一只眼闭一眼,假装没看到不知情。
他让梅云庭和乔骁吃酒,两人面上和谐,背地里也较劲一般,推杯换盏之间暗藏矛盾锋芒。
乔骁许久不吃酒,加上阴山的酒水辛辣浓烈,他竟然有些醉了,走路微晃。
余白芷扶着他,他还说不要。
梅云庭也醉了,你去扶他吧。
余白芷,……吃醉酒也不忘记闹脾气?他又不是我夫君,我才不要扶。
她笑着跟他说话,又来搀扶他的臂膀。
乔骁冷哼一声,蹙眉甩开眼前的重影。
山匪喝的酒水果然厉害,虽然没有朝廷酒楼客栈里的窖藏厉害,可胜在前劲足,后劲大,尤其是余正后面拿出来的那坛酒,也不知道叫什么,实在辛辣。
小心些……余白芷搀扶着他,乔骁看着她乌鸦鸦的云鬓,没有过多的珠钗发簪,有一些蹭到他的胸膛之上,都乱了。
她没心思整理,还在专心致志扶着她,让他小心脚下,见状,不知道是不是酒意趋势,乔骁心里的气消散了一些,便没有将她给推开了,也没有说拒绝她搀扶的话。
余白芷自然感受到了男人的变化,她没有多说什么,小心带着他往浅水居走,乔骁虽然还有意识,只是一直阖着眼,任由余白芷给他擦拭。
等收拾干净了,将他整个人都塞到被褥当中,余白芷去沐浴净身,谁知道昏睡的男人倏然睁开眼睛,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往下拽。
速tຊ度超级迅捷,力道勇猛,余白芷反应不及,被他压在在身下。
她感受着男人灼热的呼吸,看着他幽深的眼眸,还没有张口说一句话,就被他掐着面颊亲了下来。
即便是已经梳洗过了,可余白芷还是感受到了乔骁的酒气,淡淡的,冗杂在他的气息里,通过亲吻渡给她。
他吻得又重又深。
换气的间隙余白芷必须要大口喘息才能够承受他的下一波亲吻。
他不仅仅是吻得深入,在雪峰上作乱的手也力大无穷,余白芷忍不住喃声,可声音全都被他亲闷了回去。
今夜的欢悦,来得又快又急,准确来说,是乔骁很急,他甚至没有等雨势下来,便已经开始了。
她咬唇忍受,感受着之前他用过的凿法,一点点赶路。
一鼓作气。
乔骁没等歇息片刻,便攥着她的腰身进行源源不断的下一步。
他一言不发,只低头用力,紧皱眉头看着亲密的接触,看着他和余白芷的亲密。
神情浮现痛苦,可又更像是欢愉。
乔骁的确厌恶自己的不受克制,却又无法抗拒沉沦失控带来的愉悦,他从未感受过的愉悦。
……今夜闹了许久,余白芷是晕过去的,她整个人都来不及收拾,最后是乔骁抱着她出来,又抱着她进去浴房。
翌日的早膳两人自然缺席了。
余正派去的人回来凑到他耳边传话,耳语隐蔽,梅云庭坐在身侧也没有听清具体说了些什么。
我们先吃吧,叫人送去就好。
余正摆手。
不等阿芷和乔大人了吗,尤其今日我做了阿芷喜欢的一品鲜蘑鸡汤。
看来她今日没有这个福气了,让我这个做父亲的替她尝尝你的手艺。
余正抬手让旁边的人给他上一碗。
梅云庭笑,您爱吃,我可以多做几次,只是要不要给阿芷留一些,亦或者叫人送去?不必,她赶上了再吃,赶不上便作罢。
余正摆手。
梅云庭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余正的意思,点头,……好。
用着早膳时,余正忽而道,云庭,你后悔下山了吗?这句话问得很有深意,梅云庭咀嚼的动作变慢了。
如果他没有下山,那成为余白芷夫郎的人便是他了……可……义父培养他多年,对他不仅仅是养育之恩,还有舍身之义。
义父的亲儿子也喜欢阿芷,他怎么能…若说后悔,他是后悔的,回想往事,梅云庭味同嚼蜡,脸上流露出苦笑,您知道我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余正笑了一下。
不管是不是别无选择,你都已经做出了选择。
余正边吃边跟他说话,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应该好好走你选择的那条路。
听到这句话,梅云庭放下了手中的银筷,大寨主是要让我放弃阿芷吗?余正反问,你不是早就放弃了?我……梅云庭噎了。
他回答不上来话。
在你做出选择下山自立镖局的那一刻,不是已经放弃了吗?余正边吃边跟他说话。
我……梅云庭没有说话。
正厅静谧得只听得见锅子沸腾之后咕噜咕噜声。
满桌都是珍馐美味,基本上都是余白芷爱吃的,他晨起特意吩咐人,亲眼看着准备,又端上了桌,可是她没来。
至于为何没来,从余正的口风,梅云庭已经猜到了缘由,此外,他还想到了乔骁喉骨上出现的细微伤痕。
是因为那样,所以两人才没来的吧。
梅云庭的心中尝到了苦涩,原本他以为余正不会那么快让余白芷嫁人的。
毕竟那个说她今年不成亲便会出事的道士,只是解令邧请来的神棍而已,目的就是趁着他离开,变相催促余正点头,成全他娶余白芷。
梅云庭坚信余正不可能看不穿这样的把戏,可谁知道,他竟然信以为真了,在朝廷俘虏的人当中选了一个给余白芷成亲。
收到请帖的那一刻,梅云庭都以为余正是在逼他,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他当时要上山的。
可被突如其来的事情绊住了脚跟,加上阴山封锁,没办法进入,被迫耽误到了今日。
初见,余正的脸色态度都还好。
今日却突然开口说这些,是要让他彻底放弃余白芷吗?梅云庭真的吃不下了,有些话不吐不快,何况拐弯抹角也没意思。
大寨主,云庭相信您看人的眼光,那位乔大人固然是人中龙凤,可他终归是朝廷的人,他的心不在这里,再者阴山的局势……您的身体……余正听到后面这句话,脸色微凝,夹菜的动作也随之停了。
梅云庭见状,连忙道他冒犯了。
乔骁的心不在这里,那你的心又在吗?余正反问。
阿芷与我一同长大,乱世当头,我自然想要护她安全。
也不计较她嫁过人?余正又问。
梅云庭一顿,立马摇头,不会计较。
余正咀嚼着食物,看了梅云庭好一会,才慢慢挪开视线,继续夹菜吃菜,梅云庭看着他吃。
又过了好一会,余正旁边的林志上来往锅子里添置新菜,招呼着梅云庭一道吃,他看了看余正,这才开始动筷。
……用过了早膳,梅云庭走后。
林志上来给余正喂药,余正握着骨瓷杯,看着氤氲而起的雾气,问旁边的林志,怎么看待梅云庭方才那一番话?属下可不敢多言语,只怕搅乱了大寨主您心里的主意。
听罢,余正笑了笑。
吃了药丸,林志跟余正提起梅云庭给他找了个郎中的事情,人已经带上山了,就等着您的意思了。
他倒是有心思……比老二的儿子会做人多了。
都是您曾经教导有方,云庭公子也算是您看着长大的。
你是在帮他说话了?余正撩眼看去。
林志没有否认,属下只是觉得云庭公子有句话说得很是不错。
什么话?他和大小姐终归是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总比……比乔骁好。
继续。
余正道。
当然您选择的乔大人不错,可他不好掌控。
人看着是顺从,可人都是会伪装的,谁知道皮下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咱们阴山用人一直讲究知根知底,所以属下……林志的话没有说完,余正抬手制止,且往后看看吧。
嘴上的话说得再好听,能有什么用。
梅云庭的确是我看着长大的,为人谦逊,处事得宜,重情重义,脾性比老二的亲生儿子还要像老二,但他的长处,何尝又不是他的短处。
当初老二亡故,念着多年的养育栽培之恩,为了能够让解令邧安心,他选择离开了阴山,如今却又回来……林志:云庭公子也是逼不得已,毕竟他欠解家的。
余正哼了一声,因为他欠解家,所以便放弃了我的芷儿。
将来如果遇上旁的情谊,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余正嗤了一声,说是选择,不如说是逃避吧。
林志没有再说话,余正叹息之时,忽而剧烈咳嗽,即便方才已经吃了药,这一次却咳嗽得无比厉害,比前几次都要厉害。
等他好不容易克制住,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桌上都是随着咳嗽飞溅而出的黑血。
林志在旁边面露急切,之前的郎中说了,您实在不能动怒啊。
这些事情都还早,大小姐和姑爷也渐渐生出了情意,往后的事情都说不准,重要的是您要保重身子,您……不是还要抱孙子么?听到大小姐,听到孙子两个字,缓了许久的余正终于开口,明日你去安排,让那个郎中过来看看吧。
林志大喜,是……余白芷睡到了午后,还是被饿醒的,她没有在床榻之内看到乔骁,她一动,旁边的小丫鬟斜月立马就过来搀扶了。
姑爷呢?小丫鬟说乔骁出去了,跟着他的人告知余白芷,他去了校场。
午膳乔骁没有回来吃。
余白芷身上不舒坦,便也没有出去。
一直到用晚膳,他方才回来,衣角沾染了泥尘,脸色依旧不好,可以说面无表情。
不看她,也不跟同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