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白芷这不经意的一巴掌, 虽然不是故意,也没有很用力,但在夜深人静的回廊里, 声音还是挺大的。
前面挑灯后面随行的小丫鬟婆子山匪们,纷纷看了过去。
乔骁, ……父亲都没有打过他,她不仅打他, 还打他的脸。
真的好想把余白芷掐死,掐死她算了。
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背上的人现在是一只小醉狐狸, 他怎么能跟吃醉酒的人计较?而且这么多阴山的人在,如果动起手来,他可能打不过……是的, 虽然余白芷吃醉了,可谁知道她是真的醉了,还是假的吃醉了,万一她吃醉了动手也相当厉害呢?如果吃醉酒的余白芷比清醒还要厉害,动起手来毫不留情,他肯定是打不过余白芷的。
都不用阴山山匪过来帮她收拾他了。
乔骁在心里叹气, 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风平浪静,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乔骁深呼吸, 沉下一口气, 抿出一抹笑,尽量使他问出口的声音柔和,手打疼了没有?就她这细皮嫩肉, 蹭了两下都嫌弃他腹肌.硬的娇气小猫,真不知道要怎么说。
小丫鬟们对视一眼,众人都显然没想到乔骁的脾气这么好。
被余白芷当中打了脸,他还先关心她的手疼不疼,这姑爷当真是无可指摘的。
余白芷拍了他一巴掌,就彻底睡过去了,好半天没有吭声。
乔骁跟她说话,没有一点回应,依靠着他的胸膛,手腕软绵绵垂放,这个样子看,人还算乖了。
乔骁看着她的脸蛋,没有再说,抱着她回去了。
回到浅水居之后,乔骁被她擦了擦脸,净口,卸除珠钗,送她上榻休息,某人一沾床,立马卷着被褥滚到了里面去,脑袋闷在被褥里也不嫌热,只有发尾露在外面。
乔骁看着床榻之上拱起的一小团,也没有多说什么,放下幔帐让她睡。
他虽然也吃了一些酒,但不算多,身上还有酒味,乔骁清洗一二,在浅水居内待不住,他便出去了,下意识便走到了校场,原本只是来转转,谁知道竟然碰到了被人扶着去休憩,躬身在吐的解令邧他明显是吃多了酒,被人扶着也不老实,一直在骂人。
乔骁本来想装没看见,背过身往另外一边走,可没有想到解令邧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水时候,居然留意到了他的存在,直呼其名叫住了他,乔骁!如此大声,周围的人都听到了,乔骁自然不能当听不见。
他神色冷淡看过去,语气也很平,不知二寨主有何贵干?旁边的人一看不对劲,怕两人打起来,连忙劝解令邧说他吃醉了,应该回去休息,筹备好了热水,扶他去休整。
解令邧脾气上来推开了拉着他的人,自己踉跄两下站直身子,看向不远处的乔骁。
目光触及男人那张俊逸清冷的面庞,实在忍不住嗤了一声,你除了这张脸,有什么地方比得过我?乔骁忍不住磨了磨牙,微微眯眼,这是惦记着余白芷来找他麻烦了啊。
他不说话,倒是要听听解令邧这张狗嘴里面能吐出什么象牙。
左右被解令邧推开的人,连忙再跑上来扶他,二寨主您吃醉了。
姑爷,您可不要跟二寨主介怀,他有口无心的。
另外一个连忙代替解令邧跟乔骁道歉。
乔骁跟余白芷的关系越来越好,就连余正都渐渐看重他了,将来保不齐就是……反正开罪不起。
你们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解令邧听到这句话相当不爽。
谁说本寨主有口无心,本寨主实话实说,他一个小白脸算个什么东西,如果不是仗着这张脸讨了白芷妹妹欢心,如今还在窖牢里面待着呢!姓乔的,做我们阴山的压寨女婿好吗?知道你们京城的人怎么说你吗?解令邧像是要故意激怒乔骁,刻意把话说得很难听。
见两人剑拔弩张,实在劝不下来,便偷偷跑去前厅叫人了。
这自然是不敢叫余正,也不敢声张让别人听到了,喊了梅云庭。
梅云庭方才吃了几盏酒,怕有人灌他,便推脱不胜酒力去了小解,刚从茅房出来没一会,就被人带到了校场。
他没有直接上去劝解,停留在不远处观看,让解令邧的人不要急。
怎么能不急,二寨主要是和这位乔大人打起来,大寨主可是要生气的!阿邧心里有气若是你不让他发泄出来,回去也是闹腾,即便回去不闹腾,找乔骁的麻烦不过迟早的事情。
解令邧的手下听着梅云庭这番话觉得有些道理,可还是犹犹豫豫,可大寨主那边……让人去看着,不要被有心人瞧见了,也不要再让人过来。
唉……是。
梅云庭就站在隐蔽的地方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看着解令邧借着酒劲对着乔骁发泄心中不满,肆意辱骂他,那些词相当难听,说乔骁是朝廷的叛徒,朝廷的走狗,还说他没有男人的血性……诸如此类,相当粗鄙不入耳。
而站在解令邧对面的男人……明显是动怒了,他的脸色阴沉,周遭散发着骇人的戾气,但一直没有动手揍解令邧。
的确是一个很沉得住气的人。
这应该也是余正挑中他的一个原因吧。
你这么窝囊?解令邧骂得口干舌燥,朝旁边的人伸手要水。
喝了一口气之后,他也累了,扶着旁边存放兵器的木桩喘息。
看着像是休战了,谁能想到解令邧忽而抽出长剑,以迅猛无比的速度朝tຊ着乔骁砍去。
旁边的人反应不及,吓得汗毛倒竖。
乔骁闪身躲过,解令邧的杀招却一直袭来,他双手举着长剑,一直追着乔骁砍,乔骁不停旋身躲避。
大公子,您倒是快上前阻止啊!哎哟,这要是伤到了,可不好跟大寨主交代啊!!!梅云庭却没有上前,他看着不远处的两人打架,观察着乔骁的招式。
乔骁没有出招,一直在躲,最后被解令邧逼到校场边沿,实在没有地方可以躲了,趁着解令邧砍的那一下,往前一迈,踩中他的剑,随后脚尖点地,纵身从解令邧的头顶跃过。
跃过他头顶,长腿往后一踢,被踹中脊背的解令邧往前一趴,整个人都摔了下去,手里的剑也飞了出去。
他气得迅速站起,但因为吃了酒,脑中思绪混沌,脚步迟缓且虚浮,他这边的人趁着这个空隙连忙上前拉住他。
二寨主,您吃醉了,可不要再闹了,若是……若是传到旁人耳朵里,可不好啊!解令邧方才丢了脸,酒气上头,此刻才听不进去,他怒吼着让他身边的人滚开!他身边的人不让,他又抬脚要将阻拦的人给踢开。
看着对面男人醉醺醺无能狂怒的样子,乔骁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此外,他竟然在庆幸余正没有把余白芷嫁给这样的人,解令邧表面瞧着人是不错,可做事冲动,脾性一点就炸,还很容易生气,余白芷真要是不会武功,嫁给了他不知道有多少苦头吃。
若是嫁给那梅云庭……似乎……念头一出来,乔骁心里便皱了起来,不!那个男人也不好,看着倒是可以,但谁知道他内里如何呢?知人知面不知心。
何况,余白芷都跟自己好了,那梅云庭还表露出他的惦记之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刚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阿邧,住手。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过来的梅云庭,走到了两人中间,他攥住解令邧的拳头,叫他冷静冷静。
梅云庭你给我让开!我今天就要收拾这个小人!二寨主醉了,快让人熬解酒汤来。
梅云庭表面搀扶解令邧起身,实际上桎梏着他的手脚。
梅云庭,你要是个男人,就跟我一起揍他!想来刺激到脑子,人有些醒过来了,知道乔骁厉害,他一个人打不过,手底下的人又不敢动手,便叫上梅云庭。
乔骁站在对面冷眼看着。
解令邧一直在挣扎,没办法,梅云庭只能趁着他不注意,伸手敲晕了他。
总算是安静下来了,梅云庭让他的手下把人给带走。
乔大人,阿邧酒后失言,冒犯了你,我作为兄长代他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梅云庭温声道。
虽然两人的身姿体魄都差不多,但乔骁的身量更高一些,人也更俊。
乔骁也笑,梅公子都说了酒后失言,我自然不会往心里去。
两人面子功夫做得很好,但双方的眼底都没有多少笑意。
跟梅云庭没有什么好说的,乔骁说完之后转身就要走。
没走两步,就被梅云庭就给叫住,我不便过去,不知可否劳烦乔大人向阿芷转达一句话?乔骁脚步顿住,疑惑转了过来。
梅云庭笑着说,我很喜欢她送我的贺礼,多谢她费心思了。
乔骁,……回去的路上,乔骁心绪不稳,想着梅云庭让他带的那句话,他怎么会不记得,那日悄悄跟在两人的后面,看到了余白芷给他送了一个锦盒,梅云庭不曾打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此外,乔骁感受到了梅云庭的敌意,也是因为余白芷而对他产生的敌意。
这位是解令邧的义兄,似乎从前也是在阴山长大的,不知为何下了山,看得出来余正对他也很满意,比对解令邧还要满意。
除此之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余白芷对他似乎也很在意,比对那个姓解的态度要好很多……一口一个云庭哥哥,还给他准备贺礼,什么贺礼?!偷偷摸摸,他怎么不知道余白芷会给人准备贺礼,她不是只晓得吃吃喝喝看话本子吗!哦,那梅云庭还给她画了一幅画,至今不知道藏在了什么地方,说不定当宝贝一样收起来了,不给外人看。
本来不想理会这些事情,但梅云庭让乔骁带的这句话,简直令他火冒三丈。
他好烦。
回到浅水居,余白芷还在睡。
旁边的小丫鬟问乔骁要不要吃糯米香糕?厨娘已经蒸好了。
这是余白芷出门的时候吩咐要的饭后糕点。
乔骁本来不想吃,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把余白芷吩咐厨娘准备的东西都吃光,看她醒来吃什么!可乔骁才吃了一口,便觉得甜腻,实在吃不下去了,他都不知道这样.硬.吃,是要折磨余白芷,还是在折磨他自己。
夜幕降临,床榻之上的人才翻身,她依旧没有要起来的打算,是小丫鬟去摇晃她,说时辰不早了,让她起来用些晚膳。
乔骁在珠帘后面坐着,听到床榻之上的人咕咕哝哝,她的声音特别像是厨娘熬米粥时冒的泡泡声。
软软糯糯的感觉,含糊其辞说她好困。
小丫鬟很有耐心哄着她,好一会余白芷应该是答应了,小丫鬟朝外面使了一个眼神,其余人把热水给端进来。
她的确是答应起来了,下了床榻在穿她的靴子,眼神扫了一圈,乔骁感受到她的视线扫了过来,在他这个地方停留了一下。
然后不知道小丫鬟跟余白芷说了些什么,她的目光又投过来了,还有小小的一声反问,真的吗?小丫鬟点头,说是。
乔骁起初没猜出来这对主仆打什么哑谜,但在用晚膳的时候,余白芷少见的狗腿,还一直看他的脸庞,乔骁便猜到了。
应该是小丫鬟和她说了,她吃醉酒打了他的事情。
乔骁的印证在用过晚膳之后,余白芷主动开口朝他道歉得到了彻底的佐证。
对不起夫君,我不是有心的。
余白芷窥伺着他的脸,还给他推过来一碟子她剥开的核桃杏仁花生等干果。
瞧着眼前人的笑脸,乔骁拿了一颗花生慢吞吞吃着,但是没有应她的话。
余白芷试问,你还生气吗?说这句话的时候,余白芷还在看他的脸。
小丫鬟都在外室,乔骁也不必过分顾及,他淡声反问,你觉得呢?余白芷,……我不知道。
乔骁又学她平时云里雾里,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了。
若是夫君觉得疼,我给你找个郎中来看看?乔骁皮笑肉不笑,就不劳烦娘子了。
若是哪里不好,夫君记得告诉我。
我还没有这么娇弱。
乔骁无言。
余白芷挑眉,她当然知道乔骁没有那么娇弱,这不是得摆摆态度,万一他又闹性子,那可如何是好?说到请郎中,乔骁把那两个糟心的男人暂时抛诸脑后,他问余白芷觉不觉得今日在饭桌上,吴磐说的话很奇怪。
哪里奇怪?余白芷也跟着他吃果干。
某只小狐狸明明就知道他的意思,还非要装模作样反问。
乔骁也不跟她卖关子了。
今日你和三寨主争吵,岳父大人忽而训你,是在指桑骂槐,敲打三寨主吧。
余白芷吃干果的动作慢了下来,似乎像是提前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话。
好一会,乔骁斟酌着继续往下的时候,她给他递了一颗核桃仁,的确是这样的。
岳父大人和三寨主的关系怎么会恶化成这样?他记得他和余白芷刚成亲的时候,还有前不久都还好好的。
如今可以说是暗礁激流,你来我往,谁都不让了。
阴山到底有什么秘密?今日吴磐那句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到底哪句话惹了余正不快?乔骁回去想了想,只想到一个古怪的地方,余正一直想要孩子,按理说,吴磐的提议是好意,为何……他听了会不愉悦呢?夫君想不明白吗?她歪头问。
乔骁没好气,如果他要是想得明白,何须反复来问余白芷呢?话又说回来,他与她同房许久,又没喝避子汤,她回避找郎中,会不会真的有了?想到这个可能,乔骁心中一滞。
余白芷,你最近…要不要找郎中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