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骁没有直接应下来, 他沉默。
余正接着说,我知道今日与你讲这许多,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我会给你时日考虑。
两日。
他给了一个数。
吴磐已经开始有所动作,我部署应对的时日也不多了, 这是我能空下来给你的最大期限。
乔骁听罢,最后点了点头。
他也不需要问若是拒绝会如何, 余正给他透露了与父亲之间的交情,借此乔骁也可以肯定一件事情,余正应当不会伤害他。
准确来说, 一开始,余正便动了保全他的意思,至于那姻缘……对了, 马威的事情你再留意一二,若发觉疑处,便来找我汇报,不要有所隐瞒。
余正屈指,没想到,阴山当中竟还会有朝廷的隐患, 不论是不是真的,都要防患于未然。
是。
乔骁答应道,岳父大人放心。
嗯, 你去吧。
用过了早膳, 估摸着余白芷还没有醒, 乔骁便只带了一些糕点回去,万一她要是醒了,好歹能够垫垫肚子。
如他所料, 余白芷还在睡,睡得无比甜熟,他坐下床榻边沿看她整张小脸完完全全埋在了被褥当中,就好似在补充恢复体力。
看着少女恬静的睡颜,乔骁心头的忧虑与焦躁在不知不觉当中被抚平,甚至都开始有了一些睡意。
他正了正神,从旁边的瓷碟当中取了一块糕点,悄无声息放到少女的鼻尖之下。
等了一会她没有动静,乔骁又晃了晃,想要借此让味道传入她的鼻息当中,可她还是没有动弹,看来昨日夜里实在太困否则也不会如此。
乔骁索性就把糕点抵到她的唇瓣边沿,本来也没有报什么希望,可出乎乔骁的意料,余白芷竟然张口了。
眼睛都还在逼着,嘴巴已经咬着糕点往里面吞。
乔骁,……还真是小馋猫。
他伸手接着,害怕余白芷咬碎糕点之后,碎沫掉到她的亵衣上面,等她吃完才彻底收手,还找了帕子给她擦嘴。
等乔骁拿着帕子过来,她已经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
乔骁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往日里那些小丫鬟叫余白芷起来,就不应该.硬.喊,用些吃的诱.惑,这不就睁开眼睛了。
乔骁轻咳一声,你还吃吗?夫君扰人清梦。
她眨着惺忪的眼睛,抱着被褥,整个人显得尤其柔软,长发披散于身后,有一些被她侧脸压到,有一些还溜进了她的亵衣里面,她浑然不觉,整个人好似没有骨头。
眼睫垂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又懒又困。
没有。
乔骁不承认,他跟余白芷解释说余正叫他过去,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了一些糕点。
既然是带了糕点,为何不交给小丫鬟,反而凑到我嘴边。
跟她在一起久了,乔骁也学了她一些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应该是诡辨的口头能力。
这不是怕放凉了,便不好吃了。
余白芷哼哼两声,我不管。
夫君吵醒了我,要付出代价。
吵醒?他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分明是她贪吃。
但是乔骁却纵容,你要我付出什么代价?余白芷往里面挪去,动作之间,露出小半截腰身,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指痕。
想到昨夜的风情,乔骁神色微动,但很快隐藏。
夫君愣着干嘛,上来呐。
上、上来?乔骁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嗯。
她点头,眼神示意她让出来的位置。
乔骁虽然不明所以可还是上来了,原本找来给她擦嘴的巾帕落到了一旁的小几之上,他方才上榻,余白芷就往他怀里钻。
看着某人毛茸茸的脑袋,乔骁有些明白tຊ她所谓的代价是什么了。
唔……是陪.睡吧?事实不出乔骁所想,余白芷揽抱着他的腰身,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闭上眼睛就要接着睡了。
虽然她的依赖姿态令他愉悦,可乔骁还是要提一件事情,之前不是嫌弃我身上太结实,靠着不舒服么?她嫌弃过他的腹肌太.硬.了,一拳打上去,疼的反而是她的手。
夫君那么记仇?某人不睁眼,声音也懒洋洋,黏糊糊。
这叫记仇?乔骁搂着她的腰肢调整了一下位置。
可他方才一动,怀里人就皱眉,乔骁不仅要小心翼翼,还得留意避免压到她的头发。
要不然给你辫起来如何?他垂眸问余白芷,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夫君要帮我辫起来吗?她顺势问。
嗯,我帮你。
说这话的时候,乔骁已经伸手探出去拿红绸丝带了。
余白芷软绵绵,乔骁只能让她依偎在他怀里,然后帮她辫头发。
余白芷用桂花油养头发,一头长发乌黑发亮顺滑无比,乔骁都不用拿梳篦,直接以指为梳,帮她辫头发。
夫君比上一次熟练许多。
乔骁不想告诉她,私下里偷偷练了。
男人不吭声,余白芷也没有过多追说,而是转问起旁边的事情,父亲叫你去做什么了?你不是知道吗?乔骁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我要听夫君告诉我。
她又来了。
乔骁静了一息,随后边给她辫头发边说起余正叫他过去都讲了些什么。
头发辫好了,乔骁话也说完了。
观察着余白芷没有要起身的动作,乔骁索性也躺了下去。
夫君想好了吗?她在问。
乔骁垂眸看着她的眉眼,你呢?什么?她似乎不明白,含糊其辞。
你希望我和你父亲联手吗?夫君有自己的想法,我若说了,只怕错你的主意。
乔骁缄默片刻,余白芷,你既然明白我对你的心思,也应该清楚,我看重你的想法。
方才都跟他说了,他父亲选他都是因为她的缘故,她还在这里装,非要回避他的情意。
有时面对余白芷,就得直来直往,免得被她绕弯子。
夫君的语气好严肃,就像是父亲召集人谈论阴山事务一般。
你又跟我装傻,不要转移话茬。
乔骁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脸,以便于能够观察她的神色。
唔……我没有转移话茬。
你这还叫没有?乔骁沉眉。
本来就觉得夫君语气严肃,所以提了一嘴而已。
仅此而已吗?他不信她没有别的用意。
好了,别说了。
他已经被她牵着鼻子走。
我现在就是要知道你是如何想的?我如何想的,我已经说了,夫君有自己的主意,你顺心而为就是了。
她还是不愿意说,还是对他有防备,她到底在防备些什么。
他不免想到旁的男子,难不成余白芷喜欢梅云庭吗?思及此,乔骁面色又是一冷,他觉得他已经足够让步了,多番坦诚心意,可她却总是避重就轻,含糊其辞。
你不怕我做出动摇阴山根本,伤害阴山的事情?她不在乎他,总是在乎阴山,在乎她父亲的吧?夫君会吗?她反问。
乔骁直接被问噎了。
余白芷一针见血,他的确不会……你为何总是成竹在胸?他完全摸不透她的想法,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可她却总是能够看穿他的心思。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余白芷比他大了一些年岁,处事人情,见事更透彻清楚?听着男人状似低喃不清的语气,蹙起来的眉眼。
唔…还是一如既往的俊朗。
他在想什么,余白芷几乎都可以明了,他如今做出来的困兽之状,无非都是因为他被情.爱这张大网笼住了,困住了。
这张网不仅仅限制了他的行动,还影响他的思绪,在一定程度上蒙蔽了他的视线,他的感觉,所以举步维艰。
她笑了一下,想看看他能不能挣脱出来,若是就此沉溺,那这辈子就真的只能停在她身边,成为她的小狗了。
上一次喂养了很久的小狗跑了之后,余白芷还是蛮失落的,许是因为那只小狗很有趣。
而乔骁比那只小狗更有趣。
经过上次,她也明白了,强留是留不住的,若非对方想要留下,任何东西都困不住,该走的终归会走,何况乔骁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他虽然和小狗一样有趣,可他终归不是真的小狗。
他有着比小狗更俊朗的面皮,有着比小狗更出众的身躯,有着小狗不会有的属于人的思绪。
即便一开始她想要驯他玩玩,可余白芷心底一直都清楚,他是人而非思绪简单的牲畜。
尤其是之前透过乔骁的克制,隐忍,礼节,让她清楚,他不仅仅是一个人,还是一个蛮不错的人。
思及此,余白芷又笑了一下,她缓缓勾起唇角,抬手抚了抚乔骁的眉眼,将他眉心的褶皱抚平。
夫君总是皱眉,都不俊了。
她的手指温热柔软,估摸上来的时候,好是轻柔,乔骁眉眼之间的躁意都被她拂去而去,转化成了委屈。
余白芷的手没有就这么落下,她捧着他的俊脸,一直在看。
看着看着,她笑说,夫君果真是我见过最俊朗的男子。
若你遇到比我更俊朗的男人,是不是也会见.色.起意?余白芷对他就是见.色.起意。
他虽然在京城世家公子当中位居一绝,可天下之大,总有人比他更好,生得更俊逸。
他都不敢想,若是余白芷看到了比他更好的人,也对那个人见色起意怎么办?她怎么还不曾怀上他的孩子,只要有了孩子,众人便知道她名花有主,他说不定也能……父凭子贵了。
可……余白芷总是怀不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中过毒。
既然生孩子都不能够保险起见,那若是他……乔骁的内心忽而生出一个阴暗的想法,干脆把余白芷关起来好了,给她做很多好吃的,把她困在身边,让她只能看到他,她的眼里只有他。
思及此,乔骁的内心忽而翻腾涌流起来,明明知道此法荒谬,但又觉得很好,甚至他已经想好了,要把余白芷带走,关在什么地方,请什么样的人打造密室,牢笼做成什么样子。
那铁.链里面要塞点绵软的蚕丝,困住她的同时,又不能伤害她。
对,不能够伤害余白芷。
她那么娇气,总要对她好一些。
越是深想,乔骁越是兴奋,心口的燥热都越来越浓郁了。
把余白芷变成他一个人的,这样的想法也没有太过分吧?他闭眼,死死压下荒谬的念头,不能再往下深想了。
他在想什么,他真是疯了,居然想要强行将余白芷留在身边,让她只看到他。
一想到她的眼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夫君在想什么?她发觉了他的异常,问他的话。
乔骁说了违心的话,在想你的身子好不好,想要给你找个郎中看看。
我的身子没事。
她的手指顺着他的侧脸,下颌骨那地方摸上去,轻轻捏了捏他的耳朵。
这一只手在捏他的耳朵,另外一只手却点着他的鼻尖、鼻梁骨、眉眼,睫毛……乔骁被她弄得很痒,实在受不了。
之前若是余白芷这样玩.弄.他,他定然会很生气,因为余白芷行径动作之间,完全就是把他当成好看的木雕人……丝毫没有尊敬可言。
可如今,他不仅不生气,甚至还愉悦,愉悦无比。
因为余白芷的眼神停留在他的身上,余白芷看着他,余白芷还摸他了。
她对他有兴趣,很浓郁的兴趣,还夸他生得俊朗。
我觉得生孩子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
他握住余白芷的手腕,却没有将她的手拿下来。
嗯?她抬眼,发出迷迷糊糊的一声疑问。
你不是说想生一个如我般俊逸的孩子么?嗯。
余白芷点头。
她的手腕被乔骁捏着,抬手都不怎么累了,指tຊ腹还在点着他的脸庞,可是我体虚,怀不上很正常。
听着她的语气,她似乎早就知道了。
我找郎中给你看。
上一次被梅云庭转走了注意力,如今可是要一直记得。
夫君要怎么找郎中给我看?她挑眉。
这你不用管。
余白芷明明猜到了,却还故意这样说。
他捏着余白芷的手,低头吻了吻她的掌心,我……也想要一个和你的孩子。
许是因为第一次说那么直白的话,男人神色的不自然浮于表面,他阖上眼,侧脸微蹭她小小的手掌心。
真的好像一只小狗。
余白芷勾唇,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耳尖,感受到他指尖的灼热滚烫。
余白芷还看到男人的睫羽颤了一下,有点像蝴蝶脱壳之后的振羽,但是又要比那更好看些。
……两日期限很快就到了,在此期间,乔骁还得知了一件极其隐晦的事情。
梅云庭给余正找的郎中便是宫内的太医。
他也是从乐为那边知道的。
那会乐为正要说,但见乔骁沉浸在梅云庭给余正找了郎中,而余白芷知道这件事情却不告诉他的思绪当中。
得知此事的乔骁,忍不住捏了捏眉心,还真是够呛的。
太医是朝廷安排来的吗?现在他怀疑梅云庭的上山有朝廷的授意。
若真是如此……乐为说他不清楚,但应该不是。
阴山这边蛇虫鼠蚁众多,陛下特让太医随行,在凤仙郡的时候,得知梅云庭在找郎中,这是一个好时机,便把太医安排过来了。
乔骁眯眼,心绪忍不住沉重下来。
不论梅云庭跟朝廷有没有联系,但既然那郎中给余正把过脉,那么朝廷的人定然知道余正的身子骨不行了。
若真是如此,那个郎中,也就是太医的话便不能信了,他得再找信得过的太医来帮余正看身体。
说不定,余正的身体还有得治……乐为,你留意着梅云庭的动向,看看他和朝廷的人有没有接触。
这些时日梅云庭一直在中寨,我们发现阴山中寨和后寨来往过密,似乎有所动作。
你确定?乔骁脸色一变。
是。
乐为点头。
还有一事,三寨主吴磐下山之后,找上了朝廷的人手。
你说什么?乔骁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此为真?对,提督大人已经派人送信上来了。
乐为递给他一个信笺。
乔骁拿过展开一看。
瞳孔骤然一缩,指骨把信笺攥得很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