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强寻了一块大石, 抱着余白芷让她坐在上面。
缓了一会,乔骁的气又滚上来了,尤其是看到她肿胀渐渐浮现青紫的脚踝, 怎么都压不下心里的气。
他怎么压得下去!……方才在山上厮杀,撑到提督带人上山, 勉强稳住局势之时都没有找到余白芷来的劫后余生之感。
这个小混蛋快要把他气死了!你到底为什么非要下山引路,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如果我今天没来!你就死在这里了!天知道他看到她一身狼狈不堪, 血溅红了裙摆躺在这里的时候,有多害怕。
那会抓着青藤的手都是抖的,直到她动了, 整个人往下缩,乔骁才感觉到自己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
方才哄她,只是以为她吓怕了, 如今看着她哪里有半点怕的样子,坐在石凳上面好整以暇,目不转睛看着他,满脸的泥尘都盖不住她那双水润润的眸子,亮得他心里发烫。
看什么!男人的语气无比凶,配着他阴沉的俊脸, 比那日在新婚之夜中药防备她的时候还要凶。
即便是凶,他手上的动作却无比温柔,从旁边找了新鲜草药砸碎帮她敷着。
余白芷浑身上来无比狼狈, 乔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尤其是衣袂, 被他自己撕坏了,此刻包着草药,缠在他她的脚踝上面。
就不能不训我了吗?余白芷嘀嘀咕咕。
乔骁听到耳朵里面, 气极反笑,他捏余白芷的脸,下手之前想要狠狠惩罚,可是她洞穿了他的想法,在他伸手过去的时候,立马蹙眉。
见状,乔骁手上的力道放轻了,声音照旧的咬牙切齿,我看你那么能耐,怎么还摔成这样了?余白芷不说话了,饶有兴致看着男人泛着怒气的俊脸,也沾染了一些湿乎乎的泥土,但完全没有减损他的俊美。
你就那么不怕死?不怕。
余白芷真的回了一句,完全没想到直接点到了乔骁的怒火之上。
你不怕我怕!他吼她。
站起来的男人,余白芷仰头看去,越发身高腿长,气势凌人,可他的眼睛好像……有些红了。
余白芷一怔。
你……你死了,我……我怎么办?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别过脸。
只是一眼,余白芷没有确信的把握,他到底有没有哭。
方才很热,也不知道是不是乔骁来了的缘故,亦或者包了草药,总之余白芷觉得周身热了起来,心口很热。
她抬手拽着前面的男人,拉着他的衣袖卷了卷,别生气了……乔骁觉得应该给她个教训。
余白芷垂眼看着他修长的手指,都是我不好,应该乖乖在浅水居待着。
在男人火气上头的时候,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先认个错,把态度摆出来。
乔骁也不是无理取闹之辈,他也很清楚余白芷绝对是发觉不对劲这才冒险下山,也知道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朝廷,如果不是她,提督等人被困。
其次很可能战败,即便是杀到了最后,也没剩多少人了,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不论是朝廷亦或者山匪,都是人命。
别生气了,你也受伤了,我帮你包扎?余白芷提议。
乔骁没好气冷呵,管好你自己吧。
你给我上了药,如今不怎么疼了。
她划上的地方也已经止住,现在要比刚才好了许多。
山上情况怎么样?余白芷问。
既然乔骁都已经下来找她了,那梅云庭肯定已经带着朝廷的人上去了。
山上还好,你父亲没事。
他走之前已经和乐为通气,无论如何保护好余正。
何况余正是阴山大寨主,提督大人也绝对不会让他有事的,毕竟后面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和朝廷交涉。
但梅云庭我就不知道……他意味深长,语气又冷又阴阳。
余白芷忍不住轻笑,怎么又提他。
怎么不能提他?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心中不快,拦不住气,不让他说,恐怕憋出内伤,余白芷没拦。
乔骁果然接着往下,他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我还没有跟他算账!嗯,的确应该找他算账。
余白芷点头。
乔骁感觉事情发展不对劲,你不拦我?为何要拦?她仰着脸,夫君说得都对,我自然夫唱妇随了。
乔骁,……他又冷笑,我把他打残打死,你就不心疼?我心疼夫君的拳头,你打他的时候还是用兵器吧。
余白芷抿唇一笑,仰着脸蛋眉眼弯弯。
乔骁说不下去了。
他完全说不过余白芷,但心里的气的确消失了一些。
他渐渐冷静下来,开始看向周遭,拽了拽藤蔓还牢不牢固。
余白芷看着他冷峻的侧脸,看着他宽肩窄腰的身量。
忽而叫了他一声。
她的声音太小,乔骁在查找攀岩的地方十分专注,余光只留意着她的动作,没有听见她叫人。
于是,余白芷又叫了一声,连名带姓,乔骁。
他听到了。
垂眸看她,怎么了?还以为她身上疼,因为余白芷叫他蹲下来,乔骁没有怀疑便照着做了。
只是他没想到,在他蹲下来以后,余白芷抬手搭上他的脖颈,吻上了他的薄唇,她只亲了一下,然后还跟他说,刚刚没有亲到。
声音还带着些许埋怨,令他无形噤声。
乔骁都不清楚,她这么混蛋的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把他的心狠狠攥在手里,让他的喜怒哀乐都随着她一举一动而变化。
明明余白芷那么坏,对他若即若离。
今日让他的心吓得六神无主,此刻又酸酸涨涨,热得难受,跳得厉害。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所以低头吻了上去,狠狠吻着她。
余白芷吃痛呜了一声,他把她的声音吃到肚子里,凶残吻着她,携裹着惩罚,吻得她吃痛,连连往后退去,但是乔骁不让她退,他攥着她的腰身,掐着她。
知道后面都是石块泥土和杂树,乔骁将她带到怀里,让她靠着。
低头吻她,亲她的唇,搅弄她的香香软软的舌,吮.吸用力。
放余白芷换气.喘.息的时候,吻向她小脸各处,鼻尖,眉眼,面颊,就像是一只大狼狗舔舐着她。
将余白芷脸上的血泥都吻去,留下他的气息。
换好气了吗?他哑声问。
余白芷刚要说话,还没有说清楚,一个字都没有吐露,又被他直接吻入。
他捧着她的脸,亲得忘我。
余白芷承受着他的亲吻,时不时回应一二。
在这悬边密林之下,都是两人的接吻声,热得一塌糊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乔骁总算是停下来了,他退出余白芷的唇,只是吻她的唇瓣,一下下轻点着。
再下去,只怕一发不可收拾。
乔骁抵着她的额头,平复着气息,两人虽然拉开了距离,但依然是呼吸交缠,因为距离太近了,余白芷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他的何尝不是……你把我的唇亲肿了。
她开始埋怨。
若非天不时地不利,乔骁真是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
他用指腹抚了抚她的唇瓣,哑声说,回去给你上药,嗯?余白芷点头,鬓边的头发散落,她的发簪早就不知掉什么地方去了,如今只剩珠钗,勉强挽着她的长发,经过方才的亲吻,此刻早就松松垮垮,耷拉下来,显出她被欺负狠了的娇态。
乔骁先擦了她的手,这才帮她把珠钗拿下来,随后掏出红绦带,帮她辫辫子。
夫君身上怎么总是有红绸带子?上次她就想问了,乔骁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绑住她的手,把她压在美人榻上,从后面欺负她。
乔骁不说话,他不想告诉余白芷,是用来练习给她辫辫子的,当然也备不时之需。
乔骁不说话,她也不问了,乖乖任由他摆弄。
乔骁的外衫也被刮脏了一些,但里面是干净的,他脱下来把余白芷给裹好,随后用青藤拴住她,又搂着她,绑到自己的身上,让她抱着他的脖颈。
抱好。
他叮嘱,随后取出两把匕首,直接凿入石块之内,一点点带着余白芷往上面爬。
余白芷想动,她伸手拽住旁边的树枝,乔骁惦记着她掌心的伤势,用眼睛把她的手给瞪了回去。
被迫收回手的姑娘,……她乖乖tຊ赖在他的背上,抱着他的脖颈,看着他带着他一点点往上爬,汗珠滑过男人的侧脸。
要不要停下来等父亲?估摸着时间,父亲也差不多过来了。
只要山上没事,事情结束,父亲绝对过来,余白芷对此毋庸置疑。
乔骁没说话,继续背着她往上爬。
动荡之间,余白芷感受到肚子有些疼,但是还能忍,她也不说了,把脑袋埋在男人的肩膀上,抱着他。
乔骁臂力惊人,很快就爬了上去,但有一会,脚下打滑,石块松动,他整个人往下掉落,可第一时间抱着余白芷,他的臂膀也被刮伤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居然开始落雨。
揽着我,不要松手。
他喘着气提醒。
余白芷嗯声,揽着他。
乔骁拽着藤条,又抓树枝,继续用匕首凿路往前爬,又爬了一会,余白芷除却听到男人的喘气声之外,还若有似无听到了呼叫声。
夫君,等一等。
乔骁刚问怎么了,随后他也听到了大声呼叫的声音。
虽说有可能是余正,但也不确定,乔骁带着余白芷隐藏身形。
是我父亲。
余白芷道。
你确定?她怎么确定的?是我父亲,夫君仔细听,便能听出这燕哨三重一轻,是我和父亲的接头暗号。
夫君身上有燃烟吗?这是阴山每人必备的物件。
就是怕有人掉入山崖,用燃烟来表示方位求救。
余白芷身上也有,但摔下来的时候摔没了。
有。
在靴边。
余白芷伸手去拿,乔骁看得心惊胆颤,越发搂着她,就怕她掉下去。
他刚要说一会他来,余白芷伸手拿到了,可谁都没想到,青藤竟然在这时候不堪重负掉裂,摔下去的一瞬间。
乔骁楼着她,伸手拽住石块,他也顾不上掌心疼痛,终于在划过无数碎石之时,抓到了树木。
只差一点就摔得粉身碎骨,因为下面的石块松动坍塌,已经成为了深坑。
余白芷,拽着我。
就怕这根树木,撑不住两人的重量。
乔骁解开她身上的藤条,你踩着我往上爬,把燃烟拿出来。
他要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余白芷皱眉,明显在犹豫。
乔骁催促,快。
他看到树枝已经渐渐弯了下来,索性就托着她的臀,往上去。
余白芷的脚踝方才正了骨头,她往上动的时候,要想速度快,自然就动到了脚,可乔骁不让,让她慢慢爬,不要再崴到。
他完全没顾及他拽住的树干已经弯得裂开了,还在叮嘱她。
余白芷见状,心头一麻,……她咬牙往旁边攀,在她抓住新树干的时候,乔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燃烟!余白芷蹙眉,朝着他伸手,而这时候的男人却让她燃烟。
你先过来!他拽住的树干要断了。
乔骁往她那边挪,可他没有能借力的地方能踩了,只能心一横赌一把,松手一撑往那边飞扑而去,可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幸而余白芷拽住他的手。
拉着他往上拽,看着她双手并用拽他,另外一只脚勾着树干,随时会陪着他掉下来,小脸疼得倏白。
乔骁让她松手。
闭嘴往上爬。
她第一次凶他。
乔骁被骂得心中愉悦,他抓着旁边的泥疼,使劲往上,两人都用了最大的劲,就在余白芷用力过大眼前一黑的时候,从天掉下了绳索,她还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乔骁拉住绳索,松开她的手,他借力一攀,就到了她的身边。
余……话没说完,眼前黑得厉害,余白芷直接晕了过去。
晕之前看到男人紧张无比的俊脸,还有大声的喊叫。
……这一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余白芷清醒的时候,只觉得恍若隔世,她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但不知道具体多久。
她刚要动,外面就传来声响。
听出来是斜月的声音,大小姐,您终于醒了,您睡了四日!四日?余白芷还有些怔。
斜月很高兴,往外喊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余白芷还没有彻底回过神,她听到噔蹬蹬的脚步声。
是乔骁,他过来了。
余白芷看着他逼近,在床榻边沿坐下,你怎么样了?余白芷眨巴眼,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我……咳。
我要起来。
他抱着她起来,给她弄了软枕靠着。
你的脚还没有好,这些时日就好生养着吧。
结束了吗?外面一片宁静,只听到雪声。
嗯,结束了。
乔骁告诉她吴磐已死,解令邧重伤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这些时日,他跟在余正身边,帮他跟提督大人交涉。
父亲会如何?她关心这一点。
岳父大人不会如何,阴山这么多年都在做好事,打家劫舍都是打猖獗之人,更是接济贫穷农舍,桩桩件件都都陈列,至于那些恶名,都是吴磐和解令邧阳奉阴违,这些提督大人已经查清楚了,您不用担心……噢……她就是那么一声。
谁都没有说话,乔骁下意识看向她的肚子,他竟然不知道她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是在哪一次?什么时候,什么位置?差一点他就要失去余白芷和他的孩子了……乔骁攥着她的手,余白芷似乎有所感应,看向被他攥住的手。
你……饿不饿?他问。
余白芷点头,饿。
乔骁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备了好多吃的,一直在等你醒过来。
他没说他这些时日一直陪着她,偷偷用糕点放在她的鼻息之下,盼着她跟之前一样醒过来吃掉,可是她没有。
乔骁都快吓坏了,甚至在怀疑,余白芷是不是在故意吓他,不愿意醒了。
因为她腿脚不便,所以挪了小杌子,在床榻之上用膳。
余白芷低头吃了好多,几乎被她一扫而空。
看着她能吃能喝,乔骁也放心了。
只是他没想到,余白芷吃饱喝足,问他的第一句话是,你呢?什么?乔骁给她拧了帕子。
余白芷神色很平静,你什么时候走?第77章 第77章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我走?……乔骁因为她这句话, 整个人不可抑制地顿住了,准确来说是愕然。
就好像听到了一句玩笑话,也的确是玩笑话, 你说什么?他不可置信。
余白芷面色平淡无波,我问你什么时候走呀。
没等乔骁回答, 她又接着道,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离开么?如今朝廷接应的人也来了, 没有人再阻拦你下山,你可以回去了。
我......乔骁顿在原地不知所以。
他的确可以回去了,可是他不想走, 他之前就打定主意要留下,可如今她非要提醒吗?才醒过用了饭,前不久还跟他患难与共, 拽着他的手,害怕他掉入山崖,眼下?他真是没有想到,余白芷醒过来才跟他说了几句话,说要起来,又说饿了, 问她父亲,让他舀汤挑菜,剩下就是撵他走?还没有天理王法?她怎么这样?!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他和她的孩子。
他怎么能走?怎么?余白芷擦好了手指, 把巾帕放到旁边, 摆正姿态后, 语气带着调笑问她,夫君留恋阴山,不想回去了?乔骁, ……她怎么能用如此云淡风轻的语气跟他调笑,赶他走。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我走?他眯眼看着她,神色肉眼可见沉下来。
余白芷看着他,眨巴眼不说话。
乔骁迫使自己沉住气,他又说,你知不知道你怀孕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乔骁的语气都放柔了一些。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在期待余白芷挽留他吧。
就看在已经有了孩子的份上,可是他没有想到,余白芷根本就不挽留他。
她就像是早就知道了自己身怀有孕的事情,所以平淡无波,对于他的话一点都不怀疑,也不惊喜。
再一次令乔骁愕然不止,他还有什么不明了的,你……你早就知道你自己——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余白芷便已经截住了话茬,嗯,我知道。
你早就知道?他要确定,她是知道,还是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
什么时候?乔骁的脸色越来越沉,早到什么时候!他隐隐约约又开始忍不住了,拔高了声量。
前些时日吧,具体什么时候我也已经记不清了,总归不超过tຊ孩子的月份。
看着男人十分计较的样子,余白芷又嗯声想了一会,最后她问乔骁,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哪次?他接了话,但语调特别冷。
真是跟余白芷待久了,一句平平无奇的话,他竟然瞬间反应过来,她话里问的深意究竟是什么,次数指着什么。
就是我在上面的那一次。
一如既往的直白,可乔骁此刻实在没有心力跟她多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也生不出姝色流露的感觉。
他只知道余白芷要赶他下山,隐瞒她有身孕的事情。
她从始至终都不想要他知道她已经有了他的骨肉!更重要的是,她怀着身孕下去领路,这件事他还没跟她算呢!乔骁气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先从什么地方起头,阴着脸看她,已经到了咬牙切齿说不出一句话的地步。
若是换做寻常人,早就被男人阴霾密布的俊脸吓得噤声了。
可是余白芷是什么人,她捏着乔骁的脖颈,早就吃准了他的脾性,知道他就算是盛怒冲天,都不会伤害她,所以有恃无恐到了极点,甚至在他的怒火之上浇油,看他火气中烧,然后袖手旁观。
若是再夸张些,要在他的火气之上给她烧肉蘸汁吃。
她就是这么踩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把他践踏得一文不值。
这个混蛋女人如此可恶,但他就是忍不住要留在她的身边摇尾乞怜,渴望她留下他。
只要她不让他走,乔骁觉得这些事情都可以不计较,她隐瞒的事情,他也可以自己在心里推翻,毕竟不是她的错,下山的事情也不用算账了,毕竟她在生死关头拽着他的手,让他闭嘴,让他往上攀爬,她都这么做了,肯定是舍不得他死,害怕他死。
既然如此,他还跟余白芷计较什么?盛怒之下,他忽而生出了委屈与失望,他做错了什么,余白芷要这么对他。
我凭什么走?他原本已经气得起身了,后面又坐了下来,冷冷一个呵,侧脸就坐在她面前。
余白芷看着他,不说话。
两人都不说话,……先开口的还是余白芷,乔骁余光扫到她启唇,心里太跳动了一下,以为她会说什么。
没想到她说,那云片糕也应该蒸熟了吧?我好想吃哦,夫君能不能去帮——不能。
乔骁拒绝。
余白芷动了动腮帮子,扯着嗓子喊斜月,让她拿云片糕来,若是没有好,催催厨娘要加快些。
得了主子嘱咐的斜月,刚要下去,又听到另外一位主子斥声,不准给她拿!斜月,……?所以这到底拿还是不拿?门口听见了声响的小丫鬟们个个面面相觑。
夫君是要饿死我吗?她问。
你才用了饭,饿得着?饿死算了,那么没良心。
夫君不心疼我,不心疼心疼你的孩子?你呢?他反问。
我什么了?余白芷为了让他看,还掀起被褥,假意摸了摸小腹,亵衣之下,月份又不多,这么肉眼看,看不出来她身怀有孕。
实际上,前些时日他抱余白芷的时候感觉到她的腰多了一些肉,脸也圆了一些,那时候他就没有往她身怀有孕上面想,也是因为她说她身子不好,不易有孕。
所以乔骁一门心思要给她找太医,看看她身体的毒清除干净没有。
你又心疼你的孩子了吗?他质问。
余白芷已经知道乔骁要说些什么了,果然不出她所料,乔骁说,郎中说了前三月胎象不稳,你既然知道自己有孕,想必私下看过郎中了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越说越气,俊脸越来越冷,他还从未这样厉声斥责她,明知自己有身孕胎象不稳,还冒然下山引路跟人动手,跌落山崖的时候,我找到你的时候,你为何不告诉我?!我……他好生气,余白芷也随之正色,我怕那时候跟你说了你太过担心,而且……而且什么?她总算愿意给他三言两语的解释了吗?余白芷叹出一口气,拉着被褥盖上肚子,双手交叠于上,整个人乖乖的,声音也有些许柔和。
而且那段时日你因为朝廷阴山的事情举棋不定,我不希望你再因旁的事情烦心扰神。
你有身孕这件事情我若是知晓了,怎么会是烦心扰神?余白芷还没回答,乔骁便懂了。
因为她要他离开。
若是他知道她有了孩子,便可以找借口留下,说到底,都是因为不想要他留下罢了。
你!……他好生气。
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在这时候,门扉被人试探性地敲响,两人不约而同往外看去。
是斜月的声音,她隔着门扉都察觉到了内室气氛泞滞,弱弱试问,小姐……姑爷……厨娘说云片糕已经好了,要送进来吗?余白芷瞥向乔骁,他冷冷呵笑一声,抬腿离开。
大步流星,衣角带风。
小丫鬟们个个退避三舍。
乔骁走后好一会,余白芷才让人把糕点端上来。
她慢吞吞吃着,向斜月询问山上的事情。
她昏睡的这几日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已经是新岁,可因为山上才经历了一场战事,毫无新岁的氛围,红灯笼有一些溅了血被取下来了,即便是没有取的,也被厚雪笼罩。
父亲呢?她又问。
大寨主在前厅,您醒了之后奴婢们已经去传信了,大寨主说议完事情就来看您。
噢。
余白芷吃着糕点,声音含糊。
知道这样问不合适,但斜月实在担心,便多了嘴,大小姐,您和姑爷是怎么了?什么怎么了?余白芷的话头照旧含糊其词。
您和姑爷好像……不是好像,而是的确发生了争执。
怎么,父亲让你看着我们?余白芷抬眸。
斜月神色不大正常,但还说得过去,她摇头随后又点头,大寨主只是让奴婢们好生伺候小姐的…身子。
不确定两人是否因为身孕争执,斜月很有眼力见跳过了这两个字眼。
父亲还说什么了?余白芷继续问。
大寨主还说……若是小姐和姑爷出事,得跟他说……你们要说?余白芷问得斜月不敢吭声。
……主仆二人谁都不说话,余白芷一直在吃,云片糕她没吃多少嫌噎,让人上了桂花蜜枣。
斜月自然不能多嘴,她很清楚,余白芷一直都是个有主意的人,便是大寨主余正都做不了她的主意,下人凭什么置喙。
晚膳乔骁不见影子,余正说他送了提督大人他们下去,山上的残局收拾得差不多了,凤仙郡还有事情要忙,腾挪不出人手,乔骁两边都沾,便下去了。
嗯。
余白芷听了没说话。
余正注意着她的脸色,反而被她抓了一个正着,余白芷挑眉,父亲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跟女儿还吞吞吐吐?余正轻咳一声,朝廷那边的意思,招安阴山并入督查司,隶属于司察衙门,与凤仙郡同理这边的事情,按照朝廷的规制来,你觉得如何?嗯……余白芷边吃东西边点头,不错。
无非是因为阴山人太多了,朝廷腾挪不出官位,不知道如何安置便出此下策了。
想来那位提督大人来的时候,便已经得了朝廷的授意要如此招安阴山,否则就以阴山和朝廷如此远的路程,怎么可能那么快得到圣上旨意。
你怎么只是嗯,不说话?女儿觉得妥当,没什么挑剔的地方,父亲做事一向为阴山考虑,兼顾着朝廷,如今也算是两全其美,还有什么可说的?是的,别的人不清楚,她可是很清楚,余正一直想要为阴山谋出路,他知道树大招风,朝廷容不下这么大的势力,迟早会铲除。
上一次没有跟朝廷的人硬来,多番设置陷阱,把朝廷的人活捉,便已经可以看出苗头了。
只是阴山主事的,都没人发觉。
朝廷任命了父亲继续主事?嗯。
余正点头,毕竟他的手上还有机关布防图,但为了表示阴山愿意招安的诚意,这布防图,给了朝廷的提督大人以及乔骁看过。
当时那提督大人一直感慨,若是前解二寨主还在,一定能够为朝廷效力,毕竟他的机关术实在精妙。
只可惜他死了,解令邧又违背了阴山和朝廷,如今手筋脚筋都断掉了,重伤被人带回京城伏tຊ法,死在半路都未可知。
梅云庭要随着朝廷人手护送解令邧去往京城。
余正又跟她说看一下。
余白芷点头,这次连声音都不出,埋头吃她的饭菜。
关乎梅云庭,父女两人都没什么好说的。
他这个人最看重恩情,这是他的好处,也是他的短处。
余正倒了一盏茶水,当年老二的事情,我已经跟解令邧说了,但他不信。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就算是父亲把证据摆到他的面前,他也只会认为父亲栽赃嫁祸。
当年前解二寨主遇袭,余正第一时间便派了援手去帮忙,谁知道吴磐在其中阳奉阴违,这才导致前解二寨主重伤,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老二的这两个儿子,不论是亲生还是义子,都跟他有些相似。
父亲是想二叔了吗?他的儿子走上歧途,也怪我没有看好。
余白芷哼笑了一声,她伸手去拿酒坛,原本是想要给余正倒酒,可谁知道,余正以为她要喝酒,把酒坛子搁得远远的,他说,你不能喝,为父也……还是不喝酒了。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阿骁也让我少喝酒,太医也给我把过脉了,我这身子是有望能好的,自然得听太医的嘱咐,少喝。
阴山和朝廷的事情解决之后,那郎中才说余正的身子虽然中毒很深,但用烧针注药的疗法,还是可以治的,往前之所以那么说,无非就是为了扰乱余正的思绪而已。
既然阴山已经归顺于朝廷,自愿招安,太医自然会给余正好好治病。
言及此,余正又补了一句,何况也要抱孙儿孙女了,得顾着些。
余白芷,……她扯开话茬,绕回之前,解令邧的年岁已经不小了,他做事自有头脑章法,父亲何必把责任往自家的头上揽,您拼了命把他往正途上拽,他自己要栽入死路,还能怎么办?余正叹了一口长气,你二叔疼他这个儿子,幼年总舍不得打,性子养得又直又冲撞。
父亲念旧,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再找新人。
余白芷忽而挑眉。
余正啧了一声,忍不住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为父看你是皮痒了,敢拿你爹打趣。
余白芷给他夹了一块烧驴肉,偶尔耍耍贫嘴,是想惹父亲您笑笑而已。
闻言,余正心头一暖。
他刚要提起乔骁那件事情,忽而道,为父怎么觉得你意有所指?那父亲倒是说说,我有何所指?说完这句话,她够着身子看了看,觉得炭火可以换一换,肉都烧不快了,往外喊斜月叫人。
今夜只有父女两人,余白芷不想吃锅子了,让斜月抱她下榻,跟余正在浅水居的院亭里面烧肉吃。
四周围了起来,亭内很暖,烤肉在烧架上噼啪作响,刷上酱之后香得人舌头都掉了。
小丫鬟进来换炭火添柴的时候,余正让她小心脚,随后才道,你跟为父提解家的事情,说什么解令邧年岁也大了,我管不了他,难道不是让为父少管你。
余白芷轻轻扬眉了一下,给余正烤了一块肉,亲自夹给他,讨好卖乖朝他笑了。
余正用银筷凭空对着她点了好几下,跟你娘一样狡猾。
我是娘生的,自然随娘了,当然,也很像父亲。
余正听到这句话,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朗声笑开。
行,父亲不插手管你们的事情,你要少欺负阿骁,他是个不错的人。
的确不错,余白芷认同。
那日在山腰悬崖,你把他吓成什么样子了,这些时日他几乎一直守着你,做什么一醒过来就把人给气跑了。
我没跟他吵。
余白芷不乐意听了。
没跟他吵,他能下山去?若是他真走了,有够你哭的时候。
余正啧了一声。
我才不哭。
余白芷嘀咕。
余正不戳她了,附和着,是……三日后凤仙郡的事情差不离料理结束了,提督大人再一次问乔骁真的不随他们一起择返京城吗?乔骁摇头,且还要些时日,提督大人先走一步。
乔大人已经很久没有回京城了……太后娘娘临行之前吩咐我等务必带大人回去。
提督大人道。
太后之所以这么念叨乔骁,也是想要将自家的侄女指派给他做正妻,但提督没放到明面上说。
乔骁还是一如往日面色清淡,毫无波澜摇头,阴山方才安定,保不齐会有下一步动作,我还是留在这里守些时日,以免再生波澜。
阴山是彻底安定了,纵然再起波澜,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毕竟阴山之上也有不少朝廷的人,乔骁这哪里守的是阴山安定,怕是……到底是儿女情长的闺房事情,外人不好.插.足。
提督大人点头,好。
折返之时,乔骁又看了一眼奄奄一息被关在囚牢里的解令邧。
坐在马上的梅云庭看着乔骁,好好对她,不要…不要让她受委屈。
乔骁冷瞥了梅云庭一眼,嗤笑,不劳烦梅公子担心。
梅云庭对上乔骁的排斥,也回以一笑,只是背过身之后,他的笑里多了不少苦涩,且渐渐掩盖了他所有的笑意,渐渐归于哀叹。
朝廷人马走了许久,乔骁才带着乐为离开。
大公子,我们今日要上山吗?乔骁摇头,先不上。
乐为看了他连日以来寒气不减的侧脸默不作声,……也不知道大公子还能沉住几次气。
不得不说,这位余姑娘还真是厉害,居然把大公子吃得死死的。
在京城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见过公子这样。
乔骁在凤仙郡待了小半个月,乐为每次问他上不上山,他都冷刀扫过来说不上,可夜里的时候,总是偷偷看着阴山失神。
跟在他身边的下属偷偷下注,想要看看他到底是上还是不上。
乐为看了台注子,切了一声说没趣,他毫不犹豫就押了乔骁会上山,他是跟在乔骁身边许久的人了,他都说了乔骁会上山,那肯定就是会上山了,众人纷纷跟着他押,导致不上山的台都没人下注了。
押上不上山有什么意思,咱应该押大公子何时上山!于是众人又偷偷下了新的赌注。
只是没想到,刚下注的第二天,乔骁就上山去了。
美名其曰,送山上的鲜粮,探望余正。
也的确是来探望余正,他没有见到余白芷,又不好问。
先是跟余正嘘寒问暖说了许多,但总是心不在焉,明明掐着点来,可他还是没有看到余白芷。
余正看穿他的心思,没等乔骁开口问,便道,芷儿回后寨休养去了。
乔骁顾不上再嘴硬,忙问,她……什么时候走的?你离开没几日,她便说要回去。
乔骁,……你放心,你请求朝廷留下的太医每日都帮她看脉,她的喜脉好着呢,人也没事,能吃能睡。
即便余正如此说了,可乔骁还是放不下心。
没见到人,他怎么放得下心!心中翻来覆去的恼怒渐渐被担忧所掩盖,他还是起了身。
岳父大人,小婿……乔骁话还没说完。
余正便善解人意点头,去吧去吧。
乔骁赶马去的后寨,一路直奔小阁楼,把马鞭丢给旁边的人,鼓着一口气上楼。
斜月给他福身,说,姑爷,小姐刚躺下。
嗯。
他大步流星往内室里面走,比离开之时走得更快。
第78章 第78章 不走。
【正文完……快步绕过外室珠帘, 直奔内里。
可至于了幔帐的床榻边沿,乔骁却莫名其妙慌张起来,他停下来了。
隔着重重幔帐, 企图寻找心上人的影子,……可是幔帐全放下来, 影子?他什么都看不见。
无法清楚,余白芷是否知道他的到来, 已经坐起来了吗?有没有也如同他一般,隔着幔帐在看?乔骁垂眸,见到她摆正的雪靴, 上面坠了珍珠,是新做的吧?他都没见过,心里乱糟糟想着。
等了一会也没有什么动静。
鼓起来的那口气还没有消散, 乔骁撩开了幔帐。
他设想过多种可能,余白芷坐起来看着他,亦或者门口的小丫鬟骗人她压根不会在。
没有想到她是真的在睡。
睡得很熟,整个人窝在被褥当中,长发没有辫起来,捋成一股, 顺在后面,柔顺又可爱。
她还是很喜欢枕着手埋着脸睡觉,整个人看起来乖乖的。
可她哪tຊ里乖了, 风轻云淡一句话就能够把人给气死。
乔骁小心掀开被褥, 露出姑娘嫩白的面庞, 她睡得娴熟,面颊都红了,卷密的睫毛耷拉着, 像是一把小扇子。
他看着她不自觉入了迷,心也跟着平静下来,渐渐化为柔情,乔骁也除靴上榻,自后将余白芷给抱住。
温香软玉入怀的那一瞬间,可算是将他内心的空洞填满了,受怀中人影响,乔骁渐渐闭上了眼睛。
可他不知道,在他呼吸放得平稳那一刻,怀中人睁开了眼睛。
……这一觉睡了许久,乔骁醒过来的时候,余白芷已经不在了。
他摸了一个空,还以为是在山下的官衙当中,但鼻尖闻到了淡淡药香,渐渐回想到他已经上山了,这里是…后寨的小阁楼。
他明明是抱着余白芷睡觉的,她人呢?乔骁火速起身,甚至忘记了穿靴,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掀开珠帘,他的脚步顿住了。
视线对上正在喝汤的姑娘,她也在看着他。
她没说话,乔骁更不知道要说什么。
余白芷视线往下挪,乔骁也看到了他的失态,只能尴尬返回穿靴着衣,等他梳洗出来了,余白芷还在慢吞吞用膳。
不过,她的旁边摆了新的碗筷,是给他的。
乔骁心头一喜,随之坐下。
用膳期间她不说话,余光扫过去,面色还是正常的。
乔骁好一会才开口,你…脉象怎么样?分明已经从余正那边得到了消息,他也有时常问太医,可还是很担心,不,他是想要听余白芷亲口说,这也算是拉近和好的契机。
毕竟是他和她的骨血,他用这个孩子的存在暗暗提醒余白芷,两人有过亲密无间的夫妻之实。
若是她要赶他走,也得看着孩子的面上,总不能让孩子没有亲爹吧。
乔骁已经打好了腹稿,生怕余白芷又问他什么时候走,上山来做什么。
可她什么都没问,语气寻常回他,太医说稳定了,也不会喝安胎药。
那就好。
乔骁松了一口气,看着她面色气血还算不错,人似乎也胖了一些。
胖点好,不然实在是太瘦弱了,有时候太用力,都害怕压坏了她,弄断她的腰身。
意识到他自己在想什么,乔骁清咳一声,……惹得余白芷看了他一眼。
用过了午膳,余白芷也没有多说什么,乔骁感觉就像是他之前没有离开阴山一般,她让他走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他问什么,她都会跟他说话,还会使唤他舀汤挑菜,拿糕点端瓷盘,擦嘴擦手,偶尔还会让他接着帮她作画。
她既然不提,他也巴不得她不提,这件事情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仿佛回到了最开始。
乔骁陪着余白芷在后寨养胎。
如今三寨并拢,掺合了不少朝廷的人,设立的哨台和机关要重新改,余正少不了忙碌,乔骁作为朝廷的大人,自然也得忙。
日子这么慢悠悠过着,不知不觉竟然过了三月,余白芷的胎过了害喜期,算是彻底稳定下来了。
她前些时日忽而害喜,食欲不振,夜里睡不着。
乔骁觉得厨娘不顶事,亲自下厨给她做药膳,他做的东西偏京城的口味,相当于换了换饭菜,余白芷反而吃下去不少,虽然还是吐,但吐得少了一些。
之前也知道妇人怀胎不易,但乔骁没有想到竟然如此厉害。
他跟余白芷认识也许久了,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虚弱,被肚子里的孩子折腾得憔悴不堪,有时候他看着余白芷肚子里的孩子,甚至会生出恨意。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余白芷便不会如此受罪。
可转念一想,都是因为他……因为他余白芷才会吃苦受罪。
说到底,应该怪他。
……这些话,自然不能跟余白芷说。
乔骁总是向太医请教,如何做会让她好受一些。
太医已经跟乔骁说过妇人害喜实属正常,不必过分忧虑,那余大小姐怀有身孕的人都比他镇定,他反而如临大敌。
绕是如此,乔骁还是喜欢追问,太医没法子只能翻阅医术给她找了一些法子,给他拟了药膳不算,还教了乔骁针灸按摩手法,或可帮忙余白芷缓解。
他学得无比上心,余白芷小憩翻身,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守在旁边的男人捧着一本医书,看得专注认真。
纵然在看医术,他依然在留意她,若是她再睁眼明显些,乔骁定然发现她醒了。
男人的容色与他刚来阴山之时没有任何的区别,反而更显得俊逸。
回想他最初的冷硬抗拒,不知何时全然消化了,余白芷微微勾起唇角,闭眼睡去。
提督大人返朝之后,先是回禀了阴山之事,随后以解令邧身边的马威为提名状,牵扯吴磐,带出上次朝廷安插.奸细,导致剿匪失败状告乔骁叔父在其中阳奉阴违。
除此之外,还有人罗列了乔骁叔父这些年暗中敛财吞并乔家大房,结党营私的罪证,圣上震怒,命人彻查。
顺着这一点往内深究,除却乔骁叔父之外,还拉出了不少积年的案子,尤其是香安郡赈灾粮食一事,负责督办赈灾粮食的官员假借朝廷公.务之名,暗中伪装贼人吞并粮食,更与匪患勾结。
其中之下,官官相护,凤仙郡那边的官府,因为远在千里之外,在上奏州郡公务之时,随意胡言,私揽功名,欺上瞒下。
越往里面查,越是发现腐朽之处,皇帝自然要拿人开刀,以乔家为例,赏罚分明,施恩上下,让朝廷乃至整个天下都知道天子威严,涉及各方。
这赏的自然是乔骁,罚的当然也是乔骁叔父了。
阴山悍匪一直都是朝廷心腹大患,乔骁此次收复了阴山为朝廷所用,还揪出了不少贪官污吏,圣上嘉奖不少,经此一事,他算是入仕几年,真的在朝廷站稳了脚跟。
但已经祯丰第二年了,阴山匪患乃至凤仙郡一带将平。
平乱有功的乔骁迟迟不见返朝,圣上已经下了旨意,依旧不见他回。
为奖恩典,彰显皇皇天恩,皇帝特地派了提督大人前来接应。
这一次上山比上一次要顺畅,阴山上山的路已经修筑好了,青石铺就的路,树木青葱,再不见骇人的蛇虫鼠蚁,倒是别有景致。
虽然以至于春后,但山上依旧寒气弥漫,但前来引路的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倒是没出什么乱子。
余正这些时日外出去了,不在阴山,林志引着提督大人稍做安定,吃了一盏茶水之后便去后寨找乔骁。
可谁知道,竟然撞见两人发生了争执。
众人只见昔日在京清冷不近女色的乔大人,抱着似乎是被丢出来的衣衫。
他浑然不觉后方来人,亦或者已经察觉了,毕竟周遭的小丫鬟婆子侍卫们站到了两侧,但都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他便也不管。
男人阴沉着俊脸,拍着紧闭的门房,皱眉寒声斥问,怎么?得了我的心,便不想要我这个人了?始乱终弃也不是这么玩的吧?呵………没门。
本就不知发生何事,看了一场大戏的提督众人,简直掉了一地下巴,无人不目瞪口呆。
但当事人浑然未觉,他还在要个说法,余白芷!孩子还没生,你就想赶我走了?你给我开门!上了门闩你防谁啊?说着说着他冷笑,我好歹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来的夫君吧!没有六族亲长你就想让我回去,不可能!朝廷众人:?什么叫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来的夫君?!这门亲事,是这样结的吗?林志哎哟一声,心道真是两位祖宗,连忙上前低声劝阻,姑爷,朝廷来人了…乔骁气血上头,他是没想到,孩子快要生了,她竟然还让他走。
朝廷来什么人?那命他回京的圣旨,他都想烧了。
便生要降至到阴山,现在好了,余白芷抓着那旨意当矛头,二话不说让他走!听到朝廷两个字乔骁就生气。
看着他脸色实在难看又阴冷,周遭寒气蔓延,静默了许久,提督大人走向前,这……林志连忙找补,姑爷和大人不如挪步说说话,这也吃盏茶冷静一二。
乔骁又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他才提步离开。
乐为连忙接过他手中的衣衫,让人拿下去收好。
后寨的主厅,吃了一盏茶,乔骁还是没话说,他脸上寒气不减,提督大人都不必开口,见到方才的情由哪里还不清楚,这一趟只怕无法将人带回。
即便是无法带回,也要传达圣上的旨意。
好在乔骁虽然震怒冷脸tຊ,心绪不佳,可到底克制着有几分清醒。
他劳烦提督大人转达,内人就要临盆,我实在无法离开,恳求大人率众先回,帮我在圣上面前游说几分,大人恩情,乔骁必定铭记于心,将来结草衔环!他都这样言辞恳切了,提督大人也不好说什么。
而且乔骁都不留他们,巴不得朝廷的人快些离开。
……阴山和京城的确很远,带着余白芷的确不方便,提督只能点头说好,会尽力。
这些时日,乔骁去了后寨都吃了闭门羹,他只能留宿上寨浅水居。
即便是乔骁不说,提督也知道乔骁希望他们快走,毕竟厨房做的都是些什么当归炖排骨,当归炖乌鸡,当归炒鹌鹑…当归当归……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次放当归,谁能不懂。
在余正赶回前夕,提督率众离开阴山,余正扑了个空,得知女儿女婿闹了不愉悦,他也不好冷眼旁观,便做了和事佬,先去看了看乔骁,这才去找余白芷。
他这女儿主意一向拿得准,他即便是做父亲的,也不好多干预,就是从中劝了劝,让她别总是欺负人,凡事让让乔骁,也就罢了。
余白芷起初吃着东西不吭声,到后面余正也没话可说,索性说她要是不应,就让人断她口粮,反而惹得余白芷笑着说好。
余正看了看自家女儿的肚子,……实在没办法劝了。
回上寨之后,他给乔骁支了一个招,明的不行便来暗的,但也不好能说得太过分,显得他当爹的水端不平。
幸而乔骁悟性高,当夜就翻了小阁楼的院墙,从窗桕越了进去。
他从后面贴上来的时候卷着寒风,月份大了之后浅眠的余白芷瞬间睁眼。
四目相对,乔骁愣了一下。
毫无做贼被抓的尴尬,他大剌剌躺下,想看余白芷能把他怎么着。
可她就是看了他一会,倒没说什么,静得乔骁心里起毛又幽怨。
他从后面抱住她,包裹住她的手,低语道,…这些时日很想你。
余白芷听着男人低沉又有些可怜兮兮的语气默不作声。
我真的不想回京城。
他道。
回头我就把圣旨烧了。
行了。
余白芷制止,越说越来劲。
那日他就说要烧,要不是她制止,乔骁真要那么那么做了,他之所以如此生气也是因为看到她收到了梅云庭从京城的来信,而他不知情,实则余白芷也不知情,她才看到不久,乔骁就看到了。
我不再管你和梅云庭的书信往来,你别让我走,好吗?这已经是他的让步。
余白芷叹出一口长气,她有些想笑。
圣旨都下来了,他定然要回去,若是抗旨,便是不尊了。
她不想管他的来去,不过适度劝了劝,语气比上次要温和,说了他想回来也可以的,反正她一直在阴山。
可谁知道他的火气说上来就上来,一点即燃,抓着那信笺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余白芷一句没听清,炸得她只能让他出去,关上门冷静冷静。
乔骁总是乱吃飞醋,这都多久的事情了!她把信笺展露给乔骁看,证明上面没写什么出格的事情,无非是问好祝愿而已,他怎么都不信。
还说什么,她跟梅云庭认识太久了,他不敢去赌万分其中的之一,毕竟代价是失去她。
好了,我不该和你吵,不应该和你大声说话,都是我的错。
怕她不原谅,说完连忙转移话茬,这些时日孩子有没有踢你?余白芷递了台阶,没让他继续恼怒,踢了。
我给你摸摸。
他隔着柔软的亵衣,回忆太医教过的,帮她轻轻抚了抚。
余白芷被他摆正,借着昏暗的烛火,看着男人怒气未曾消尽的俊脸,他手上动作很温柔,一如既往的温柔。
她看了许久,看着他给她轻揉肚子,活络手腕,还帮她捏捏腿脚。
力道无比舒服柔和,其间没有露出一丝不耐。
在乔骁给她擦拭润腹凝露的时候,她撑着手微微起身,在他的眉心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男人动作一顿,余白芷抬手轻抚他的眉眼,你不走就不走吧。
反正她管不了。
听到这句话,男人捧着她的脸蛋闷头亲下来。
余白芷啊呀一声,声音都被他吞.吃尽了。
润肤的药露从床榻之上滚了出去。
蔓出满地莹.润,月色照耀,好似熠熠生辉的岁月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