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自己的东西不算多的,结果收拾起来,光是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就装了半个箱子,若再加上衣帽间的那些衣服,怕是一次性带不走。
你和乌列不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这么简单吧?菲利亚坐在我的床上,不,现在应该是她的床了,一边说话,她一边晃荡着雪白的双足,长发缠绕在纤细的手指间,透出一种天真又妩媚的气质。
乌列是沈鹜年吗?还好天气渐渐热了,不用穿很厚的衣服,不然行李箱塞两件毛衣就满了。
先整理半个月的衣服吧,剩下的……到时候再说。
他没跟你说过?菲利亚尽管与沈鹜年没有血缘,却与对方一样轻易就能洞悉人心,那你们的关系可能也没那么复杂。
我猜猜……包养?她像是无意中知晓了什么大秘密一样,夸张地捂住嘴,天啊你成年了吗?我难道长着一张从事特殊职业的脸吗?王向阳,白祁轩,现在再加一个她,似乎都觉得我很会和男人睡觉……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们……我微微语塞,停下了手中折叠衣服的动作。
比朋友多一点暧昧,但又不是恋人,试用期这种含糊不清的说辞,实在无法轻易与人言说,到头来,我和沈鹜年之间,似乎也只存在一种关系:我们就是老板和助理的关系,另外我已经20岁了。
哇你看起来才16岁,竟然和我一样大?我永远都猜不对亚洲人的实际年龄。
说着,她起身朝我走来,隔着行李箱在我面前蹲下。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她冲我笑了笑,又迅速敛起:离他远一点,离我们都远一点吧。
我一怔,有些被她的直白惊到了。
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还没出口,门口传来沈鹜年的声音。
菲利亚。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卧室门口,肩膀靠着门框,双手交叉环胸,脸上表情淡到接近于冷漠。
Si tu veux rester, garde ta langue.他突然切换成我听不懂的语言。
菲利亚闻言翻了个白眼,从地上起来:Non mais sérieux, t\'es fâché ? Depuis quand t\'es devenu gay ?她冷笑着与沈鹜年擦身而过,去了外面。
沈鹜年揉了揉鼻梁,一脸拿她没辙的表情,与我说话时,再次切换回中文:抱歉,她的脾气有些古怪。
我垂下眼,将叠好的衣服整齐塞进行李箱内:没关系的。
之后谁也没说话,周遭陷入尴尬的寂静中。
过了会儿,我以为他已经走了,起身去衣帽间拿衣服,一抬头,发现他仍靠在门框上看着我。
与我对视的下一秒,他开口道:我替你订了酒店,你暂时先在那里住下吧。
我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回学校住就行,别浪费钱了。
沈鹜年眉间轻锁:回原来那个宿舍?这两天先住原来那个,等周一我再找学校申请换宿舍……那这两天就先住酒店吧。
这么仓促让你搬走是我的疏忽,酒店费用理应由我承担,你不必为我节省。
他直起身,语气听着客气,其实并没有要和我商量的意思,就这么定了。
说完,直接转身离去。
菲利亚说自己有些累,没吃东西,洗过澡便进屋休息了。
沈鹜年倒是吃了点,可不知是不是不合口味,并不是他平时的食量。
而我因为熬夜的疲倦加上心情的关系,吃得也不多。
最终,一大桌子菜,大半便宜了垃圾桶。
这是钥匙……我将房子钥匙放到桌上,重新还给沈鹜年,指尖却像黏住了一样,迟迟无法抬起。
再次拿起那把钥匙,我卸下钥匙扣上的艾字,牢牢握在手里:我能……留下这个吗?沈鹜年盯着我手中的小木牌看了会儿,点头道:当然可以。
我拖着行李箱往门外走去,从外面关门的时候,见沈鹜年还在原地注视着我,冲他微微笑了笑:我走啦,你坐那么久的飞机,好好休息。
说完,轻轻关上了门。
沈鹜年订的酒店离公寓并不远,地铁只要坐两站路就到了。
我在手机上查完路线,自公寓大门拖着行李箱往地铁站走去。
大约走了四五分钟,眼看要到地铁站,身后忽然驶上来一辆黑色的SUV,冲我降下车窗。
上来,我送你去。
沈鹜年的声音隔着副驾传过来。
方才看到这车靠近,我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竟然真的是他。
我忙道:不了,我自己去就好,都快到地铁站了。
这地方不太好停车的,你快走吧。
他干脆将车停下,加重语气又说了遍:上、来。
听到又冷又硬的两个字,我打了个激灵,见后备箱已经弹开,只能走过去将行李箱快速塞进车里,再自己坐到副驾驶。
车辆平稳起步,我瞥了眼身旁沈鹜年的脸,见他眉心隐隐蹙起,薄唇不耐地紧抿着,一副遇到糟心事的模样,心里很有些发憷。
怎么就生气了?我方才走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又是谁惹到他了哦?十几分钟的路程,他不说话,我也不敢随意开口,就这样在双方的静默中度过了。
办理完入住,沈鹜年谢绝行李员,亲自提着我的行李进了房间。
房间大到惊人,由一个客厅和一间卧室组成,是酒店最大的套间。
我上网查了下,一晚就要五位数。
早知道这么贵,就我自己订酒店了,这间房住一个晚上的费用,附近的快捷酒店可以住三个月了。
我望着窗外壮阔的江景,心在滴血。
喜欢的话,你可以一直住下去没关系。
我回过身去,沈鹜年站在我身后不远处,脸上仍无多少笑意,不过看得出心情已经没那么差了。
我摇摇头:不了,两天就够了。
再好,再舒适,终究不是我的归宿。
他没有勉强: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那么……你先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我看他要走,急忙追上去拽住他的胳膊: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他停下来,看了眼我拽着他的手,没有说话,静静等我说下去。
我……卡纳大师赛,我的作品入围了。
我松开他的胳膊,指尖擦着他的衣袖一路往下,犹豫着,牵起他的手,还有,我很想你。
我很想他,想到十几个日夜,不知道多少次地抱着他的被子辗转难眠;多少次被梦里的开门声惊醒,欢喜着冲出门去,又失落地回到床上;也不知道多少次地重复听着他的语音,一遍又一遍,直到睡去……但这些他都无需知晓,也不必体谅,他只要知道,我很想他,这就够了。
恭喜你。
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沈鹜年任我牵着,手指带着些微的凉意。
真奇怪,以前他的体温明明很高的,怎么今天这么凉?什么礼物都可以?我垂下眼,鼓起勇气道,那我能……成为你真正的男朋友吗?回答我的,是对方一声短促的轻笑,以及逐渐抽离的手。
你倒是很敢提。
他抬起手,拨了拨我的额发,手背贴上我的面颊,指关节轻轻抚过眼尾的位置。
我闭上一只眼,脑袋温顺地向他的手倾倒过去。
你太年轻,阅历太浅,也太孤独了,因此会盲目地爱上对你好的任何人。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嗓音低沉磁性,动作缱绻温柔,内容却急转直下,对你来说,我不过另一个白祁轩,并非无可替代。
一旦发现我不如你想的那样好,而此时又恰巧有其他更令你满意的对象出现,你就会像爱我一样爱他,不是吗?我一愣,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指控,有些无措。
他瞥开眼,继续道:本来想过几天再说的,既然你先提了……我认真想过,觉得你我并不合适,所以还是算了吧。
随着他的话语,颊边的温度一点点远离,我从指尖开始变得冰冷。
沈鹜年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就像他做的许多决定一样,只是通知我,并没有要我认同的意思。
我总是不被选择的那个。
父母、小姨、白祁轩……现在,又变成了沈鹜年。
原来要我搬出来,是因为这个。
太可笑了,我以为老天爷这次终于放过我,愿意重新给我一个家,让我不再颠沛流离,不再四处求爱,结果……竟然是个限定款。
还没尝够甜味呢,就被赶出来了。
好过分。
既然给了我,怎么能动不动就收回去啊?没这么耍人的。
不甘心……太不甘心了……眼见沈鹜年越行越远,我紧紧握住拳头,用力到指甲嵌进掌心,整条胳膊都在不住轻颤:不是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继续爱你呢?这些只是你的假设,你连试试都不愿意就要判我死刑?远处男人的脚步停顿下来,没有再继续向前,但也没有转身。
不是问我要什么礼物吗?既然不给我转正,那再给我一个月试用期吧。
我做着最后的争取,哪怕只是徒劳,这一个月里,你得听从我的所有安排,满足我的一切要求,不能拒绝,不能叫停。
另外,你也可以尽可能地把你觉得不够好的那面暴露给我,看我会不会为此……讨厌你。
我大概是个恋爱脑吧,这辈子做过最有种的两件事,都和恋爱有关。
一件是想和白祁轩谈恋爱,还有件是想和沈鹜年谈恋爱……或许就像沈鹜年说的,我的爱很盲目,可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个缺点。
我的人生可以谨小慎微,但我的爱不需要。
哎……听我说完,沈鹜年长长叹了口气,揉着后颈,不太舒服似的左右转动了两下,还真是只黏人的小猫。
他沉吟了片刻,偏过脸,缓缓重新报出一个期限:半个月。
半个月后,我希望你能懂得放弃。
我咬了咬唇,也没有什么谈判的筹码,只得点头:好,就半个月。
不再多言,沈鹜年大步离开房间。
房门开了又闭,屋内终是只剩我一人,不必再强撑。
垮下肩膀,我哆嗦着摊开掌心,望向那枚几乎要嵌进肉里的小木牌。
骗子,说好再喜欢一些就给转正的。
眼里忍耐多时的液体啪地掉落下来,砸在刻在木牌表面的艾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