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夜在网上搜索了约会打卡清单,从众多选项中选出15项,列了一份我和沈鹜年的专属终试清单。
第一天,逛猫咖。
可能约会清单这种东西大多还是给异性恋情侣准备的,十个有九个里都会提到猫咖。
不确定沈鹜年喜不喜欢真正的小猫,我选了一家可以看电影的猫咖馆,这样哪怕对猫不感兴趣,也可以通过看电影度过周末的午后。
那天我到的很早,准备好了小零食、小猫,和一部可以看一下午的超长电影,正抱着猫看饮料单,沈鹜年被店员引了进来。
可能像沈鹜年这样的客人在猫咖店实在不多见,店员哪怕已经很克制,还是难掩好奇,和我说着话,不时就会瞟两眼边上。
拿铁好吗?我扭头问沈鹜年。
可以。
他说话间,身上已经围上去两三只小猫,有的拿爪子在他腿上踩来踩去,有的站起来好奇地拍打他的领带,还有的在他西装上蹭来蹭去。
他就像只人形木天蓼,一在沙发上坐下,就源源不断地吸引着屋子里所有小猫的注意。
店员离去后,投影仪开始播放电影片头,包厢里暗下来。
三人位的沙发,我坐在最左,沈鹜年坐在最右,好像有意要与我拉开距离。
我拿着篮子里的爆米花一点点蹭过去,问他要不要吃,他扫了眼,反问道:我有权拒绝吗?已经预感到他要说什么,我捻着指尖的爆米花,状似不在意地笑笑,说:这个你可以拒绝的。
那不了谢谢。
他没有一丝迟疑地道。
看来之前在电影院与他分吃一桶爆米花的情景是无法复刻了,我惋惜地轻叹一口气,往边上挪了挪。
由于是世界名著改编的战争电影,我直觉沈鹜年就算没看过电影也看过原著,总是拿电影里的问题问他。
起初他问一句答一句,且都十分简短,后来可能是被我问烦了,一到剧情关键点不用我再问,自己就会主动为我解答。
小猫们来了又走,最后包厢里只剩两只留下,一只团在沈鹜年的腿上睡觉,一只趴在我们身后的沙发靠背上睡觉。
等电影结束,开灯一看,沈鹜年深色的西服上全部粘了猫毛,连头发上都有一些,数量之密,让他看起来甚至有些毛茸茸的。
应该穿浅色衣服来的。
他一边用桌上粘毛器粘着自己裤子上的猫毛,一边后悔地呢喃。
我替他滚着身上的毛,见此心头也像沾了满满的猫毛,蓬松、柔软,挠着胸膛痒痒的。
我没忍住,凑过去亲了口他的面颊。
他动作微顿,瞥过来一眼,问:这也不能拒绝吗?我垂眼撕下粘毛器上的胶纸,心头的毛毛蔫了一点,嘴上明确道:不能的。
那天回去,我在手机上问他:【你改变主意了吗?】【没有。
】他答。
第二天,打网球。
白天上课,没时间约会,我便把这天与沈鹜年见面的时间定在了晚上。
本来按我的计划,周一申请新宿舍,自己赶一下流程,一天内也能搞定了,快的话周二就能搬进新寝室。
结果下午摄影社活动时,谢云泽听说我要搬回学校,立马说他正在找与他一同合租的室友,问我考不考虑租房。
他租的房子就在学校对面的商业街,商住两用,有两间房,他住朝南的套间,还剩下一间朝北的小卧室。
哥,你要租的话我就收你便宜些。
这房子原是他父母给他租的,他独享整套房,若不是最近恋爱,手头有点紧,他也不会当这二房东。
住学校宿舍虽然便宜,但个人空间有限,而且又要接触新的室友,能不能相处得来也是个问号。
同谢云泽合租,贵是贵了点,优点却同样明显——宽敞、自在,室友好相处。
看过实地后,我还在犹豫,彭黛一勾我的肩膀,低声耳语:小艾,你租下来吧,意思意思付俩钱就行,平时替我看着点小谢。
你是娘家人,姐姐信你。
禁不起她一再劝说,我心中的天秤很快有了倾斜,当天就与谢云泽定下租约,成了他的新晋室友。
马不停蹄地回酒店,拿了行李搬去新屋,匆匆整理一番,等赶到与沈鹜年约见的网球馆时,我已是气喘吁吁。
会选网球,主要是因为知道沈鹜年本来就有打网球的习惯,网球馆也是他一直去的那家。
唯一的意外,是我错估了网球的难度。
作为网球新手,能快速掌握发球技巧就很不易了,更不要说稳稳接住对方打过来的球。
一晚上我别的事没做,光来回奔跑和捡球了,只打了一个小时便体力耗尽,两腿哆嗦,跪在地上汗流不止。
还打吗?沈鹜年将网球抛到地上,再弹起接住,身上都没怎么出汗,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我咬了咬牙,艰难起身:打。
然而才接了一个球,我就腿软摔到了地上,膝盖摩擦过地面,生出火辣辣的疼痛。
虽然只是蹭破点皮,没怎么出血,可我这样的状态,是怎么也无法继续了。
我……我想休息一下。
我撑着网球拍,呼吸间喉咙满是充血后的铁锈味。
沈鹜年像是等这句话等了许久,闻言马上抬手向场边的球场教练示意:Jane,你过来和我练。
一瘸一拐走下场,与精神满满的肌肉壮汉擦肩而过。
坐到场边长凳上,我拧开保温杯小口补充水分,看着场上两人酣畅淋漓的对打,羡慕之余,也有一些嫉妒。
果然,这种运动还是要和势均力敌的人玩才有趣,沈鹜年刚刚跟我玩,应该挺憋屈的。
那天结束,与沈鹜年在球馆门口分开走,地铁上,我还是如同昨日那样,发信息问他:【你改变主意了吗?】直到我下车,他才回来信息。
【没有。
】第三天,坐随机公交。
网上的攻略是随机坐上一辆公交车,从头坐到尾,游览城市风光。
但我怕出纰漏,仍然进行了一番精挑细选,最后选定一条贯穿江市南北的公交长线。
从终点站出发,坐在最后一排的最边上。
我拿了相机,不时会举到窗外拍摄,拍到有意思的,就拿给身旁的沈鹜年看。
这家店门口的小熊玩偶好可爱哦……这朵云像不像仙人掌?哇,一个大爷遛五条狗!他就像个挑剔的评委,大多只是浅浅看一眼,再发出嗯的回应,很偶尔地,会看得久一些,给出不错的点评。
前头几站,人少的时候还好,到后面人渐渐多了,上来不少老人和小孩,我跟沈鹜年纷纷起身让座。
拥挤的车厢内,声音嘈杂,充满各种好闻的、不好闻的气味,我握着车门边的扶手柱,沈鹜年站在我的身后,近到胸膛的温度都能透过衣服传递过来。
突然的一个急刹,我没抓稳,身体不受控制地由着惯性向车头倾倒,眼看要撞到别人,身后及时伸过来一只大手,将我稳稳捞了回去。
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我朝后看去,小声道谢。
沈鹜年松开按在我腰间的手,视线始终落在窗外:站稳了。
那天的约会结束,我照旧问出前两天那个问题,而沈鹜年的回答也一如之前。
第四天,看展。
江市作为国际一线城市,展览众多,画展、艺术展、摄影展,永远目不暇接,能够满足所有人群的喜好。
这天下午正好没课,我买了门票,约沈鹜年看展。
买票的时候,看到简介上写着贫穷艺术展,还以为是向大家介绍穷人日常怎么过日子的展,心说这我还挺熟的,结果到现场一看,才知道贫穷艺术是源自意大利的一种艺术形式。
展览中展出的艺术作品大多以回收材料和日常废弃物组成——贴满胶布的纸板箱、绿色的玻璃酒瓶、旧衣物,还有腐烂的木头。
我以为艺术大多是高尚和高雅的,无论形式如何,都会有个崇高的表达。
盯着墙角那堆小山一样的旧衣服,我说,比如徐老师的展,还有余晓山的展。
不知是工作日的关系,还是这展太过冷门,来看展的人并不多,偌大的展馆加我和沈鹜年也就六七个人,很难回本的样子。
对大多数人来说,一堆旧衣服,几个破纸箱,家里能看的,实在没必要跑到外面看。
贫穷艺术的核心是反商业、反形势,它更多的是启发大众思考艺术的意义以及艺术创造的可能性。
沈鹜年翻阅着手中的宣传册,简单同我解说了一下,贫穷艺术家一般认为,艺术不该拘泥于表达,任何人都能成为艺术家,任何材料都不该被轻视。
价值的体现,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还可以后天赋予。
好励志的观点。
我眯了眯眼,再看那坨衣服,都带着欣赏和批判的眼光。
生来不起眼,偏要揽明月。
衣服都这么努力,我怎么能不努力?回去就把这学期的微经宏经再复习一遍……不过这个展完全是骗钱割韭菜的,大多数展品都是抄贫穷艺术先驱雅尼斯·库奈里斯的作品。
沈鹜年睨着那堆名为《无题》的旧衣物,表情虽然带笑,却能真切感受到他的嫌恶,没什么价值,只是堆垃圾。
这天,沈鹜年的答案也没变化。
第五天,浪漫晚餐。
我选了一家在我能力范围内能请的,最好的西餐厅。
环境尚可,味道中规中矩,但可能不是沈鹜年惯常吃的水准,他只点了份意面,吃了一半都没到。
不能让约会对象吃饱的餐厅就不是好餐厅,我停下刀叉,有些歉疚地提议要不要换家店。
下一家还是一样难吃,所以算了吧。
他喝了口水,一针见血地说道。
嘴巴好毒。
我没滋没味地吃完剩下的牛排,叫来服务员买单。
离店后,沈鹜年与我分头走,他去停车场开车,我则独自前往地铁站。
行至一楼,我忽然看到之前沈鹜年生日,我给他订小蛋糕的那家店。
实体店橱窗里除了生日蛋糕,还售卖一些摸样精致可爱的纸杯蛋糕。
我心头一动,让服务员给我拿了个上头有草莓的纸杯蛋糕,随后疾速往停车场出口处跑去。
一面跑,我一面给沈鹜年打去电话,让他出了地库等我一下。
跑得心脏都要跳出来,赶到时,沈鹜年的那辆黑色SUV已经在了。
我狼狈喘息着,将手里的蛋糕袋子从降下的车窗里塞进去,根本说不出话。
沈鹜年接过袋子,拿在手里看了好半会儿。
我怕他不要,忙道:你……你要是饿了,可以吃……不饿……不饿也可以给菲利亚……给菲利亚?他看过来。
我想着女孩子,大多会喜欢吃甜点的,说出来就缩减成:她……她应该喜欢……知道了。
他打断我,重新升上车窗,绝尘而去。
这天,他还是没有转变。
第六天,海边看日出。
从江市市中心去到海边,开车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如今这个季节,日出差不多在早上五点,要是看日出,那我和沈鹜年大概需要在凌晨三点出发。
这个点,没有公交也没有地铁,沈鹜年不得不来接我。
到他车上的时候,我人都是蒙的,虽然努力清醒,还是很快昏睡过去。
不过到了海边,车子一停稳,不需要叫,我自己就醒了。
车停在海堤上,从车里就能眺望远处的海岸线。
但我们到时,除了海浪的声音,前方仍一片黑暗。
车载音响播放着旋律柔美的英文歌曲,我从背包里掏出小零食想分给沈鹜年,一转头,他已放倒座椅,抱着胳膊闭眼小憩起来。
我放轻动作,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盖到他身上。
五点方过,天际如约现出一条金边,我回身想要叫醒一旁的沈鹜年,却发现他睡得正熟。
算了,反正他也是不甘愿的。
太阳拖着火焰的裙摆冉冉升起,我含着笑,于晨曦中俯身,轻轻吻了吻沈鹜年的唇角。
这天的沈鹜年,答案依旧没有改变。
第七天,露营看星星。
到了周六,可以安排一些需要过夜的项目。
摄影社有位师兄是露营达人,我特地问他借了一些露营装备,打算与沈鹜年去我拍下《重生》的那处废弃厂房露营。
那边虽然破破烂烂,看着一副末世景观,但离江市近,光污染又少,很适合看星星。
五月的天气,晚上坐在户外并不觉得寒冷,然而厂房周围有不少野狗,为了防止它们靠近,我和沈鹜年还是升起了一炉篝火。
干燥的木柴不时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我坐在篝火边,捧着手里的热茶,问沈鹜年有没有看过银河。
银河?他坐在铺于地上的一块野餐毯上,双手撑在身后,仰头望向头顶的星空,想了想道,看过几次吧。
这边的星星说是比城市多一些,那真的只是一些,由零星几颗变作十几颗的程度。
不过对于城市周边来说,这样的能见度已是极限,也不好再奢求什么。
我还挺想去拍银河的,下次我们一起去看吧。
沈鹜年闻言收回视线,看向我,声线透着一股凉意: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你还不放弃吗?火光映照在他的玻璃镜片上,遮挡住目光,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我的指尖不自觉用力,抠了抠掌心中光滑的杯身,笑道:才过去一周呢。
其实我已经做好被他彻底拒绝的准备。
争取了,尽力了,不留遗憾。
十五天过后,能转正自然是最好的,不能转正……我就当谈了一场为期十五天的恋爱,左右都是差不多的。
夜深了,我打算进帐篷睡觉,问沈鹜年要不要一起。
他掰断一截枯树枝,丢进火里,避嫌一般说自己睡外面就行。
好吧,随你。
我躺进睡袋,没有拉帐篷拉链,侧躺着,睁眼就能看到外头的沈鹜年。
他这个人,一旦决定要划清界限,那真是变了个人似的,无情的要死。
现在的他和之前的他,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呢?又或者,哪个都不是?心里腹诽着,我小小叹了口气,翻身变作仰躺,缓缓闭上了眼。
都快睡着,忽地想起自己忘了例行每日一问,迷糊地再次睁眼:沈鹜年,你……你改主意了吗?沈鹜年大概是没料到我大半夜了还会问这问题,有些无语,隔了半晌才道:没有。
我就知道……晚安。
隐约中,不知是风声还是虫鸣,像极了他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