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把沈寻带回了他家,只丢下一句好好休息,便径自回了局里。
沈寻知道他忙,加上这么折腾一下自己也确实有点累,便乖乖听话待着。
这一晚又是疾风骤雨。
忙到深夜,程立才回来。
进门看到客厅只亮了一盏落地灯,娇小的人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经过餐厅,看到桌子上扣着两个盘子,大概是给他留的晚饭。
望着那张沉睡的容颜,他的心里忽然异常宁静。
她手下还压着一本打开的书,他轻轻抽出来,就着灯光看她正读的那页。
——如果仆人们不曾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把我俩分离,我大概终究也会失望吧,掀翻雪白锦缎,却发现下面只是一碗汤。
事已至此,可我心依然难安,我渴望有人暴烈地爱我至死不渝,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并永远站在我身边。
我渴望有人毁灭我并被我毁灭。
世间的情爱何其多,有人可以虚掷一生共同生活却不知道彼此的姓名。
命名是艰难而耗时的大事;要一语中的,并意寓力量。
否则,在狂野的夜晚,谁能把你唤回家?只有知道你名字的人才能。
合上书,他的视线落在她那好看的眉眼上。
仿佛不受控制,长指轻轻落在光洁的额头,勾勒那动人的弧度,如恋花的蝶,一路流连,直到那嫣红的唇。
他喉结动了动,眸色更深。
程立。
两个字,从她口中轻轻逸出,仿佛带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渴望。
狂风骤雨的夜晚,谁能把你唤回家?荆棘丛生的迷途,谁能引领你前进?只有知道你名字的人才能。
他本要退开的身体,一下子僵在那里。
他等着她睁开眼,睁开那双好看的眼睛,望着他。
但她没有,径自沉浸在梦里,那梦大概是美好的,所以她嘴角扬起轻浅的弧度。
是梦到了他吗?她微微翻了下身,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是春天的味道。
他瞥见茶几上小小一支润肤露,哦,原来是樱花。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餐厅,把菜端到厨房,拧开燃气炉。
他怕微波炉的声音大,会吵到她。
微蓝色的火焰跳跃,食物的香味弥漫开来。
程立倚在料理台看向客厅,灯光下那罪犯胸口轻轻起伏,仍睡得酣甜。
他收回视线,垂眸吸烟。
不能想,一想心就乱,像纠缠不清的线团。
红色是她的唇,如花瓣般柔软美丽;白色是初见那天踩在地板上的莲足,欺霜赛雪;黑色是她的眼,如璀璨水晶,仿佛有魔力,一望就灭顶。
阳光下她满眼摇摇欲坠的泪和轻柔的声音仿佛还贴在背后,声声不休——程立,我喜欢你。
还有她风尘仆仆而来,说,因为,你在这里。
香烟烫着了手,他骂了一句粗口。
真是魔怔了。
敛住心神,他想到今天的审讯过程,眉头又忍不住紧蹙。
先前看那几个毒贩拼命反抗,就知道棘手,没想到嘴巴那么紧,熬到现在还没吐出半点有用的。
人赃并获,整整50千克冰毒,却死活不肯交代。
更麻烦的是,本地宗族势力又来闹,要求放人,围在公安局门口吵闹。
百来号人,叫骂耍赖,还把照片发到自媒体和论坛上说些歪曲事实的话。
舆论沸沸扬扬,一波又一波,上面也连打了两个电话来过问,把刘征明气得直跳脚。
手机振动,他接起来:刘局。
沈寻在哪儿?刘征明劈头就问。
程立怔了一下,瞅了一眼沙发上的人,缓缓答:在我家。
在你家?刘征明看了看一旁的林聿,压低了声音,她怎么会在你家?你小子对她干什么了?我……程立被噎住,然后一字一句地答,我什么都没干。
真的?真的。
程立切齿,领导你大晚上找我是来八卦的吗?八卦你个头,我和林局在市领导这儿汇报呢,刘征明答,现在没事了,局面控制住了,要谢谢沈寻。
谢她?程立又看了沈寻一眼,谢她干什么?你没看她微博啊?刘征明声音微扬,她一小时前微博发了张照片,是小郑被子弹打中的瞬间,有网友认出就是今天的抓捕现场,不少大V和媒体都转了,舆论开始向我们这边倒了,嘿嘿,现在我们有足够的耐心跟那帮王八蛋耗了,看谁耗得过谁。
哦,程立深深吸了一口烟,再吐出,我代你谢谢她。
什么替我?你更该谢谢她!刘征明批评了一句,挂掉电话,却看见林聿盯着他,微微一笑:沈记者在程队家里?家里两个字,他加重了语气。
年轻人嘛,刘征明呵呵一笑,又怕局长同志对他手下爱将的印象不好,连忙又补了句,两情相悦,两情相悦,挺好。
哦。
林聿淡应,笑了笑。
程立打开微博,搜了沈寻的名字。
她只是发了那张图片,什么都没有说,甚至细心地把小郑的脸打了马赛克。
子弹穿过身体的瞬间,绽放的血雾,让整个画面透着触目惊心的壮烈。
转发数已经是四位数,下方的评论里,有为缉毒警喝彩的,有指责毒贩丧心病狂的,也有批评宗族势力不该助纣为虐围堵公安局的。
按了返回键,回到微博主页,他的视线又落在那张小小的头像上。
他点开。
照片上的女孩子应该比现在还小几岁,头发刚及肩膀,短裤背心,细胳膊长腿,奶油般的皮肤,拿着一只苹果刚放到嘴边,侧脸完美,目光不知正落向何处,像是表情迷茫的精灵。
原来那颗苹果,是自伊甸园的智慧树上摘下,是原罪,是最初的诱惑。
程立。
一声轻唤传来。
他抬起头,看到她拉开薄毯,从沙发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慢慢朝他走过来。
你回来了呀。
她打开了餐厅灯,声音软软的,带着刚睡醒的温柔。
他这才看到她的膝盖上有块瘀青。
怎么回事?他指了指,眸色发沉。
哦,今天带孩子扑到地上时磕到的,她瞅了一眼,不以为意,过两天就好了,反正也不穿裙子。
对了,你那位同事怎么样了?抢救过来了,已经脱离危险。
他答。
那就好,沈寻点点头,然后蹙眉闻了闻,什么味?哎呀,是不是你把菜热煳了。
她急忙小跑到厨房关了火,掀开锅盖后小脸皱起来:真的煳了。
没事,我不饿。
他答,看锅里焦了的菜,抱歉,浪费你心意了。
忙了一天怎么会不饿呢,她端开炒锅,把一旁的砂锅放上,又打着了火,你受伤后也没正式休息过。
不过明智的我呢,还备了红豆沙当夜宵,一会儿就好。
她转过头,笑意盈盈。
雪白的脸上干干净净,像个天真的孩子。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又闻到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在他鼻尖萦绕,勾弄着他胸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一簇火苗,越烧越野。
好了。
她从砂锅里盛出一小碗,捧到桌旁搁下,一双洁白的柔荑,在灯光下几近透明。
尝尝看。
她举起汤匙,递到他嘴边。
他低头,喝了一口。
甜不甜?她笑着问。
他不说话。
看着她的眼,很深,很黑,藏着让她心慌的情绪。
怎……怎么了?她忐忑地问。
程立起身吻住了她。
兜兜转转,还是躲不过。
自己筑的墙,自己推翻;自己说的谎,自己戳穿。
他曾小心翼翼将所有热情藏在冰山下的深海,隐忍不动,但就在这个夜晚,这一霎间,当她将自己一颗心燃作引线,冰山崩塌,海水翻覆,一切不可收拾。
他的吻狂野、坚定、势不可当,让她的世界为此天旋地转。
她只能退缩、承受,任他攻城略地。
但他知道,败的其实是他。
败得心甘情愿,败得一塌糊涂。
沈寻手里的汤匙掉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
可是她听不见。
她仿佛被拽进了深深的海水里,浮浮沉沉,都不由自己。
这样炙热的吻是来自程立吗?她恍恍惚惚,不敢相信。
可眼前这双深邃的黑眸,分明是他的;这紧紧抱着她的手臂,分明是他的;这肆意侵占的唇舌,分明是他的;这混着汗水与烟草的气息,分明是他的。
甜。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过她,也终于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
她却因为他的答案,脸颊红似火。
我看到了你的微博,他低声开口,谢谢。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吻我吗?她怔了一下,语气里有淡淡的失望。
他弯起嘴角。
如果是为了公事,我不会出卖自己的色相。
他说。
今天在发那张照片前,我在微博上看到丘吉尔的一句话——If you’re going through hell,keep going。
她专注地看着他,轻声开口,即使你要下地狱,我也愿意陪着。
程立,你要不要我?在他已经丢盔弃甲之际,她还要给他致命一击。
那妖精还不知死活,柔柔地笑着,细嫩指尖滑过他眉眼、鼻子、嘴唇……他猛然捉住她的手,俯身狠狠吻住那花瓣般艳丽的唇,辗转惩罚、吮吸,想要收了她的精魄。
她却也胆大,仰头回应、勾引,仿佛他是她渴望的那滴水。
直到他把她抱到沙发上,扯掉衣衫,滚烫结实的身体压上了她,她才知道怕。
大雨砸在窗户上,又凶又急,就像她的心跳。
庞大与娇小,刚硬与柔软,注定力量悬殊。
可是兵临城下,再也逃不掉。
他凝视她绯红的脸颊,声音低沉:有过经验吗?她微微点头,连耳朵也红透。
他勾起嘴角,腰身下沉。
啊。
她娇呼出声,紧紧捉住他的手臂,指甲都陷进肌肉里。
突逢阻碍,他浑身一僵。
他咬紧了牙关,黑眸里染上恼意。
有经验?他讽刺,捏着她的下巴,恨恨地抬起她的脸,真有你的,沈寻,你连这事也要骗我。
她不说话,因为困窘,眼里都起了水光,一片潋滟。
还不承认?他没有留情,下了狠劲。
疼……她终于认输,也坦白,泪水涌上眼眶,摇摇欲坠。
他停住了动作。
我怕你不要我。
她短促说完,小巧贝齿又咬在唇上,眼睛红红的,脸也红红的。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竟然栽在这个小丫头身上。
乖……为我忍忍。
火热的目光,像是洞穿她的忐忑,他的声音似诱哄,也似命令。
额前的汗水滴落在她妩媚的锁骨,黑眸泛红,攫住眼前如火般红艳的容颜……明明是初尝云雨,却极有天赋,轻易就叫他难以自持。
他恨这失控感,摸惯刀枪的粗糙指尖也挟了恶意,在柔嫩的身躯上揉捏、拨弄,只怨她,原来也是杀人凶器,要他性命。
风吹雨落,灯光迷离,夜色暧昧。
混着她的娇吟与哭求,一遍一遍,惹人心怜。
沈寻,他叹息,在侵占中吮吻她细嫩的耳、红肿的唇,是你惹我,你说,你为什么要招惹我?而她,一双水眸如失落云中的月,已望不见满天星辰,意识陷落在千万年前。
大概是等了几生几世,才重回到他臂弯间。
凌晨两点。
程立将熟睡的人从沙发上抱起,上楼放到卧室床上。
她大概是累极了,他却清醒得很。
喉咙发痒,他有点想抽烟,看了看身旁的人,又忍住了。
寂静的房间,忽然传来一声嗫嚅。
他怔了一下,转过头,这丫头却又不知道陷入何种梦境,委屈细语。
凑得近了,他才听清她说:妈妈,你醒一醒……那一天也是下着那么大的雨,像上天在落泪,倾倒着整个宇宙的痛苦,无穷无尽。
有人捂住了沈寻的眼。
她从指缝间看见白床单下,那一只熟悉的手。
那只手,总是带着佛手柑气息的护手霜味,暖暖的,香香的,抚摸她的脸颊、头发。
妈妈,你醒一醒。
下雨了,我们快点回家。
妈妈不理她,她急得哭出声来。
有人将她抱起来,藏在宽阔的胸膛里牢牢地护着,仿佛安全港湾,为她挡住风吹雨打。
她蜷在那人怀里,安安安静静地睡了。
——小猫咪,来,穿上这条裙子,为我跳舞。
阴森森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飘荡。
——你要回家?哦,不,这里就是你的家。
来,跟着我的节奏乖乖地跳。
不要学她们,她们都是坏孩子。
走调的钢琴声,仿佛来自地狱的魔魅之音。
——宝贝,你踩错拍子了。
鞭子划破空气,落在她腿上,锐利的痛楚穿透皮肤。
——不要哭,不要哭,哭了就不美了,就不是我亲爱的娃娃了。
来,继续跳……不——惊恐而短促的呼唤从口中逸出,沈寻猛地睁开眼,对上深潭般的黑眸。
做梦了?程立盯着她额上细密的汗珠,目光中带着探询。
她点点头,垂下不安的眼睫,却瞧见他健壮光裸的胸腹,记忆瞬间回笼,炸得她的脸一片通红。
下意识往后退,才发现彼此双腿纠缠,他的体温熨帖着她,那么烫。
现在才想到逃?他淡淡出声,嗓音透着性感的慵懒。
别动。
健臂揽在她背后,挡住了她的去路,牢牢将她锁在他怀里。
再动的话,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进行风险提示,你可能今天都下不了床。
这下,她的耳朵也迅速烧红,整个人都僵住。
做了什么梦,嗯?大掌撩开她的头发,托起她的脸,容不得她逃避。
是什么样的梦境,让沉睡中的她都不安得浑身颤抖?他一早就醒来,心绪难宁,低头看怀里的她——昨晚太失控,小小的人看起来娇弱可怜,满身都是被他蹂躏过的痕迹,他既觉心疼,又想吻醒她,再狠狠欺负。
可是没想到,她在梦里落泪。
他可以明确判断,那泪水里,有恐惧悲伤的气息。
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她抬眼,语气诚恳,梦到还在冯贵平家里,遇到那两个人。
程立深深凝视她,仿佛在分辨她话的真假:是吗?反正有你在。
她低头,躲开他的目光,脸颊贴上他的胸膛,乖巧如小猫。
在北京的时候,你把微信名改成了寻宝,为什么?半晌,他又问。
以前我妈都这么叫我,她静静答,那天突然想她了。
她在哪儿?天上,她沉默了下,轻声道:我15岁的时候,她去世了,车祸。
15岁……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话,他黑眸一暗:那为什么要惩罚你自己?因为是我的错。
他没有再说话。
房间的静寂中,她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他的大掌握住,轻轻拉起,然后一个吻落在她腕间的刺青上,那么温柔,却有种灼痛的错觉,仿佛那一年皮肤被刺破的瞬间。
泪水涌上了她的眼眶,无声滑落,融入床单。
他身上的气息,强大而温暖,将她包围,让她沉溺。
这种感觉,也让她心慌。
你不要这样,这样会让我……未说出口的话,堵在喉头。
让我不知所措,想依赖,却又害怕。
你不用想太多,昨晚的事,我没有后悔,低沉的声音扬起,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但我希望,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从清晨睁开眼起,他就一直在想和她之间的事。
倘若时光倒流,他是否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想了很多遍,答案都是——是。
一切的确发生得太快。
这样的沉沦,像一场急性中毒,让他无从预备。
但他也清醒地看到,自己是怎样一步步陷入。
他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只是有些事情悬而未决,需要他来担当和处理。
无论是对过去,还是对未来,我都还需要些时间。
他低头轻吻她的头发。
其实你不用太放在心上,沈寻抬头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都是成年人的游戏,而且像你说的,我在国外长大,对这方面看得很开,你情我愿,彼此享受就好。
游戏?程立盯着她,有一会儿没说话,而后才缓缓出声,什么意思?你看,你无论颜值、身材……嗯……能力,都属极品,是我赚了。
她打量他身上完美的线条,几乎要吹口哨的样子,开玩笑说,你要是去出台,肯定是头牌。
听说现在好点的市面出台价有五六千吧,你两三万都没问题……哈哈,来,三哥,我的信用卡让你刷……她嬉皮笑脸地胡说八道,却在转身看到他越来越阴沉的表情时,瞬间住嘴。
你信用卡的额度是多少?他看着她,语气和表情都冷冷的。
二……二十万。
她感觉到了不妙的气氛。
哦,算上昨晚的几次,不如今天让我刷爆。
什么……意思?她干笑,瞪着缓缓坐起身的他。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会算术吗?你自己算。
我今天心情好,刷爆了也可以免费奉陪。
他冷笑,俯身封住了她的唇。
三哥……她哀求。
这样下去,她会疯掉。
他是铁了心要惩罚她。
她像被他扔进了火堆,全身都要熔化。
她哭了出来,那声音哑哑的,娇娇的,完全不像她自己。
他咬紧牙关,抵住她额头叹息:你知道错了吗?她摇头,像无辜的孩子。
他瞪了她一会儿,还是心软了。
抱着她进了淋浴间,他手臂一松,她都没法站稳,索性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帮她洗头冲身,好像突然多出个女儿,需要他伺候。
越想越气,他往她白白嫩嫩的肩上咬了一口,惹得她一声痛呼。
烦死了,真不想理她。
一直到洗完澡,程立都黑着一张脸。
沈寻也不敢再招惹他,自己躲在浴室里吹头发。
吹完出来,看见他坐在窗边径自抽烟,白衬衫休闲裤,清俊磊落,侧影迷人。
只是转过脸瞧向她的时候,却还是冷冰冰的表情。
他这人,最要命的是一双不怒自威的利眸,让他扫上一眼,就仿佛五脏六腑都能被看透。
沈寻低着头,抱起要穿的衣服又往浴室走,就听到他轻嗤了一声:又不是没看过。
沈寻一恼,脾气也上来了,停住脚步,把衣服往床上一扔:有本事别看。
说话间,白色浴袍滑落,光裸的身体瞬间闯入程立眼帘,他始料未及,被一口烟呛住,转过头轻咳了一声,才勉强压住。
窗外万里晴空,脑中却是刚才的画面。
原本白玉般的肌肤,因为刚洗过澡,漾着浅浅的粉红,还有他留下的情欲痕迹,细柔的腰段,挺翘的臀……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冷着脸,继续看外面的风景。
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一缓口气就蹬鼻子上脸。
早知道刚才就不该心软,就该好好治治她。
沈寻当然也是怕他的,一时冲动挑衅完之后,瞅着他紧绷的下颚线,迅速乖乖穿上衣服,走到他身旁,软软地唤了一声:程队……别这么叫我。
他不耐烦地蹙眉,感觉心里说不上来的别扭。
怎么好好的一个称呼,到她嘴里就娇滴滴的,那么黏腻。
三哥。
她又唤了一声,脆生生的。
他眉头微舒:想说什么?我今天得搬到宿舍去。
她申请。
随你。
他扔下一句。
沈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上了车,程立一手把着方向盘,仍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三哥?嗯?是不是男人都这样,上完床就翻脸不认人了?她眨眨眼,问得诚恳。
脑中瞬间闪过旖旎画面,程立脸色一僵:女孩子说话注意点。
我不是女孩子,她犀利指出,经过昨晚已经不是了,拜您所赐。
他闭嘴,选择不与她逞口舌之快。
他发动车子,连着蓝牙的播放器自动开始播放音乐,是他手机上的歌。
悠扬而带着点哀伤的口琴声响起,一道低哑的男声缓缓地唱:莎拉,莎拉,这些记忆如此清晰,我永生难忘。
莎拉,莎拉,美丽的姑娘,我心里的爱。
莎拉,莎拉,不要离我而去,不要一走了之。
听着听着,沈寻的视线落在程立脸上,捕捉到了他表情里的局促。
这首歌是Bob Dylan的Sara。
她说。
嗯。
他答。
我的微信名里有我的英文名,Sara。
嗯。
他清了下嗓子。
你喜欢Bob Dylan?一般。
你喜欢这首歌?还行。
哦,她拉长了声音,那你就是喜欢我喽?他抿紧唇,不说话。
三哥,你耳朵红了,沈寻看着他,还伸出手摸了摸,哇,好烫。
程立忍无可忍,刹车停在路边。
沈寻,你想干什么?他盯着她,粗声问。
你是害羞了吗?她笑,一双眼亮晶晶地凑近他,程队,你是在难为情哦。
你喜欢我,你想念我,你舍不得我。
骗子,还说要让我滚。
她得寸进尺,摘下车里的通信器放在嘴边当话筒:同志们、乡亲们,好消息,特大好消息!程立他——喜、欢、我——讲完还不忘把戏演足,自己切换成观众,报以热烈掌声。
收到了。
江北的声音突然在车厢里响起。
收到,程队。
另一道陌生的声音也响起,带着笑意。
沈寻傻掉,抬眼看向程立,却看见他黑着脸,把通信器从她手里夺过去挂回原位。
为什么他们会听见?她讷讷地问。
这个一摘下来就是通话状态,程立看着她,觉得脑门都疼,谢谢你,把我这些年在景清攒下的脸面都丢光了。
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会遭此大劫,遇到这个小屁孩?而且,还会这样无可救药地喜欢上她。
见她低头绞着手指一副痛悔莫及的样子,他又心软了。
伸手抚抚她的头发,把她拉到胸口,吻了吻她的额头。
我是喜欢你,他轻声开口,你也要认真点喜欢我,我不要做你的新鲜刺激,也不是在和你玩什么游戏。
他一字一句,说出这些天哽在心里的刺,还有早上生气的症结。
等沈寻回到局里的办公室,张子宁一见到她就举手做喇叭状叫喊:同志们、乡亲们,好消息,特大好消息——王小美也是笑得前仰后合,全然不顾形象。
沈寻捂住耳朵,简直羞愤欲死。
就这样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
她回宿舍楼,看到程立房间的灯关着。
她跑去敲了敲门,他确实不在。
她拿出手机想给他发微信,先打了句你在哪儿,立即删除,又打了句你在干什么呀,想想还是不妥,又删除。
一路慢吞吞地踱回自己的房间,她最终选了一个表情发了过去。
结果是等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回应,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有。
到了办公室,她坐下写稿,却听见王小美接起了电话:程队……嗯,好的。
大概是他在那头布置什么工作,王小美放下电话就盯着电脑开始忙碌,小脸绷得紧紧的,表情严肃。
沈寻觉得也不好打扰她,于是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思念是什么感觉?就是你给一个人发了一条信息,在他没有回复的时间里,一次次地看手机。
等到中午,他还是没有回她。
狭小的审讯室里,一盏孤灯已经连续亮了七个多小时,桌子一端坐着两名穿制服的警察,另外一端是个穿着米色夹克、面色苍白的男人。
黑暗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人,半倚在座椅上,安静地听着审讯桌上的对话。
段志强,我再问你一遍,那几个根雕是从哪里运来的?我不知道,穿着米色夹克的男人慌忙摇头,有人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星河广场后面开车,我上车的时候,车厢里就装好这些根雕了。
一张茶几,一座狮子雕塑,里面藏了2千克海洛因,你跟我说不知道?那你跟人追尾之后逃什么?况且还是别人追了你的尾?我真的不知道,段志强眼里都是血丝,有人打电话告诉我,拉一趟给我一万块,我两三个月都挣不到这么多……我知道我可能送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敢问……我老婆得了癌症,我需要钱。
乔钧,我出去抽根烟,你们也歇会儿吧。
角落里的男人站起,拍了拍一名警察的肩膀。
后者站起来:师兄我和你一起吧。
从审讯室走出来的程立仰起头,缓缓闭上眼,仰头靠在廊柱上。
接近正午的阳光火辣辣的,晒得人皮肤发痛。
封闭的视线陷入一片暗红,如火般燃烧的思绪尽头,是一个暌违已久的标记。
从段志强运送的根雕里找出来的两块海洛因,包装上都印着银色狐狸尾巴的标记。
王小美的比对已经告诉他,他昨夜见到的狐尾标记,无论是形状还是印泥成分都和三年前见到的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师兄,你是不是觉得,从段志强身上挖不出什么了?乔钧等他睁开了眼,递给他一支烟,给他点了火。
他已经是第三次拉货了,这说明这个贩毒团伙已经比较信任他,一般第一、第二次会有人跟货,这次估计没有,但是你们把他带回来一审讯,时间上已经耽误了他交货,对方肯定也察觉了,他已成弃子,所以已经没办法靠跟他去找下家,淡淡青烟后面,程立揉了揉眉心,但对方找上他,肯定是知道他老婆要治病缺钱,查查看都谁知道他家的情况,也许会有收获。
另外,虽然本地监控条件有限,还是要尽量查到这辆车的踪迹。
嗯,这个已经开始了,乔钧点点头,这辆货车目前用的是假牌照,固定车牌的螺丝也被磨损得很厉害,估计是经常换车牌,车漆也不是原来的。
抱歉啊师兄,本来昨天请你过来是想和你碰下最近我们县在禁毒方面的一些情况,让你给点建议,谁知道半夜突然杀出这么个事儿,害得你也陪我们熬了一整晚。
说什么呢,你小子结了婚怎么变得这么娘了,这种突发情况不是家常便饭嘛,程立弹了弹烟灰,瞅着他的目光变得沉肃,再说,这个线索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这趟来得很值。
乔钧知道他在说什么,眼神也有些激动:师兄,我这边一定会尽力去查。
谢谢。
程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在陇海县公安局食堂吃完午餐,程立就开车往回走,等红灯的时候,手机进了微信,他拿起来一看,是局里的会议通知,手指下拨,在寻宝的头像上悬空了两秒,轻轻一点。
屏幕上跳出一个小女孩,踮起脚尖吻一个高个子男生。
昨天他就看到了这条信息,当时在和乔钧他们开会,他也就没回。
事实上,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
点开输入框,他打了个我字,停在那里。
后面突然响起催促的喇叭声,他一抬头,已经绿灯了,于是放下手机,踩了油门。
沈寻提着医院的塑料袋,不紧不慢地往宿舍楼走。
大太阳晒得她发蔫,也有点心烦气躁。
地上有颗小石子,她一脚踢飞,边踢边在心里骂:讨厌,让你不理我。
你这是去哪儿了?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头顶荡起。
她抬起头,是林聿。
去医院,检查上次的枪伤伤口,开了点药。
她举了举手里的袋子。
林聿作势看了看她身旁:咦,你那位程队长没陪着啊?林局,这个你比我更清楚吧,你手底下的人是服务国家人民的,又不是我的保姆。
沈寻没好气。
为你也是为人民啊,林聿一笑,瞅着她没精打采的样子,伤口怎么样了?本来也不大,已经开始好了,就是有点痒。
沈寻朝他挥挥手,没事我走了啊。
等等,林聿叫住她,一手递给她一袋东西,你姥爷让我带给你的可可粉,你最喜欢的牌子,前两天忘记给你了。
沈寻这才有点精神,她接过包装精美的袋子,咧嘴一笑:姥爷真好。
我不好?林聿挑眉笑问。
林局你也好,你最好了!她嘟着嘴,扬声道。
林聿的目光突然一闪。
沈寻正疑惑,却看见他朝着她身后淡淡一笑:程队。
沈寻顿时愣住,缓缓转过身,看见程立的目光掠过她,落在林聿身上:林局。
他的声音有点僵硬,俊颜上没什么表情。
沈寻的心里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走了啊,林聿笑了笑,朝沈寻挥挥手,注意养伤,下次去医院,找个人陪你去。
他朝程立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沈寻看向程立,却见他淡淡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经过她身旁,继续往前走。
喂!沈寻小跑着跟上他,你怎么不理我啊?忙。
他惜字如金。
忙什么呢?她跟着他上办公楼。
保密。
他不冷不淡。
程立!沈寻在阳台上冲到他面前,伸开双臂拦住他。
干什么?他蹙眉,眼神有点不耐烦。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沈寻试探地打量他的表情。
你有什么让我好生气的?他反问。
沈寻瞅着他,嘴角缓缓弯起:你吃醋了?因为听见我说林局最好了?程立脸色一沉:我犯得着吗,你爱跟谁撒欢就跟谁撒去。
让开。
他手一撩,虽然没使什么劲,但沈寻的手臂被他突然抬起来,原本抓在手里的那袋可可粉飞出了阳台。
只听啪的一声,楼下响起一句叫骂:我去,这谁啊!沈寻趴在阳台往楼下一看,张子宁满头满身都是可可粉,几乎变成了巧克力人。
那一霎间,她有点想笑,笑着笑着,又觉得特别难过。
觉察出她的异样,程立把她拉起来,她却挣开他的手,默默往楼下走。
走了半层楼梯,她又抬起头看向他,凝望那张令她心醉情迷的冷峻脸庞。
——为什么你去哪里,消失多久,都不会和我说一声?不会担心因为你没有音讯,我会难过吗?你也会想念我吗?很想很想的时候,会睡不着吗?那一霎,有很多问题在胸口翻涌,她却始终没有问出口,只是低下头,慢慢消失在他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