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奴隶 下

2025-04-03 05:28:01

祁桓的话如巨石投入姜洄的心湖,激起的巨浪让她耳中嗡鸣。

太多的惊愕和疑惑让她思绪纷杂,祁桓的话猛烈地冲击着她的认知,在她看来,人族就应团结一心,共抗妖族。

可现实并不如她所想。

那……姜洄犹豫不安地开口问道,那些开窍的奴隶,会怎么样?开窍的奴隶,有更强健的体魄。

祁桓顿了顿,自嘲地笑了一声,便能更好地当牛做马,他们会得到加倍的奴役,因为他们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姜洄心口沉甸甸的,像被压上了一块巨石。

她的目光在祁桓赤裸的上身逡巡,看到了不少淡淡的疤痕。

他八岁开窍之后,便能吞吐灵气,伤口容易愈合也不易留疤,因此这身上的伤疤,八九成都是八岁之前留下的。

八九岁,便要受到这么多的毒打吗?她的目光落在祁桓颈侧,那里有一道红色的鞭痕,与其他伤口不同,这里的鞭痕恢复得更慢一些,因为那是琅玉鞭留下的,而琅玉鞭是法器,带来的伤痛更甚。

当时姜洄是存了杀他的心,下手之时尽了全力,若非他体质特殊,寻常人怕已受了重伤。

姜洄本该痛恨祁桓的,但听了他那些话,一时之间竟生不出恨意来,心口空落落的,有些迷惘,也有些无措。

待她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沾取了药膏,轻拭他颈侧的鞭痕。

姜洄心头猛地一跳,抬眸便撞上祁桓探究的眼神。

于是双双别开了眼。

姜洄像烫了手似的缩了回来,轻咳了一声道:你把颈上的伤口也擦点药。

祁桓重新接过了药膏。

其实她刚才不知不觉已经将鞭痕都擦过一遍药膏了,而他也早已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有一丝酥麻的痒意从颈侧蔓延到了心口。

姜洄怔怔看着河中倒映的月影,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一些事。

原来祁桓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直隐瞒自己的异士身份。

一开始,是因为有害无益,而后来,身居高位,他已经不需要自己动手也有很多人为他卖命了,那一品异士,就是他的底牌。

可是今日他却展现了自己的实力……是因为他知道,高襄王与其他贵族不同,烈风营是世上唯一不分贵贱的地方——他想加入烈风营!上一世,她没有从苏妙仪手中把他带回来,苏妙仪将他卖给了姚家。

这一次,他有了更好的选择,或许事情真的会不一样。

如果能投在烈风营,祁桓能得明朗前途,父亲能得一助力,那对祁桓,对父亲来说都是好事。

姜洄心中有了决断,转过头来看向祁桓,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这些日子,你先待在我身边,虽然是奴隶的身份,但我不会亏待你。

我要做一些事,需要你帮助。

祁桓一怔,但还是点点头。

姜洄又说:若是你的表现能让我满意,我承诺,会给你一个更好的身份,一份更好的前途。

祁桓讶然,俊颜染上一丝薄红,微微张了张口,却没好意思问出来。

——郡主口中更好的身份是……祁桓脑海中闪过夙游笃定的神情,还有那句掷地有声的话。

——郡主怕是想让你当男宠。

还真让夙游说中了……祁桓垂下眼眸,心跳有些复杂,不知该沉重,还是该轻快。

还有个问题——郡主说的让她满意,究竟是指什么?==================================三年后的高襄王府。

祁桓刚从太宰府回来,官袍未解,便直接来见姜洄。

夙游一见祁桓,急忙行了个礼:拜见司卿。

王姬今日如何?祁桓问道。

王姬今日用膳都正常,不过多数时间都睡着,只是……夙游忧心忡忡道,傍晚的时候,她忽然说起胡话来,说有好多妖怪,还有恶鬼在追她。

怕不是魇着了……祁桓一听,忙轻轻推门而入。

床上被子隆起高高一团,姜洄蜷缩着身子正睡着。

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查探。

姜洄整个人都裹在被窝里,只露出小半张脸,睡梦中都蹙着眉,鬓角汗湿了,脸上也泛着不正常的嫣红。

祁桓伸手一探,便知道她发热了。

他起身去一旁的柜子里取了一丸药,又回到床边,左手轻抚她潮热的脸庞,低声唤道:姜洄,姜洄?姜洄呼吸急促,迷蒙地睁开眼,用鼻子轻哼了两声。

你病了,来,张口,吃下这丸药。

祁桓声音轻缓,像哄着小姑娘似的,右手捏着清灵丹抵在她唇上。

她双唇比花瓣还红上三分,却紧紧闭着,祁桓无奈只能扼住她的两颊,强迫她张口。

潮热的气息卷上他的指尖,他轻轻摩挲了一下她唇角,暗自叹了口气。

摄魂蛊的伤害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

他拉开被子,解开她的衣领,和之前一样为她运气疗伤。

清灵丹在姜洄口中化开,一股凉意驱散了燥热,让她灵台恢复了几分清明。

微微睁眼,便看到了祁桓的面容。

你回来了……病人的声音像呢喃似的,又软又哑,又像个等待夫君回来的小娘子。

祁桓心软了一下,温声道:有事耽搁,回来迟了,现在帮你疗伤。

姜洄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心中想着——这个夫君还挺贤惠温柔的。

姜洄的身体到底是普通人,刀伤加上摄魂蛊吸食了部分精血,她虚弱得很难提起精神,若不是祁桓一日数次为她运气,估计早已断了生机了。

灵气入体,她身心也松弛了下来,不多时便又陷入了昏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开始做梦了,还是那个梦,那个弥漫着白雾的梦,她在白雾中无意识地行走,直到又一次看到了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果然,这不是梦……那个人朝着她走来,神情十分严肃。

姜洄即使照镜子,也没从自己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你是……我?姜洄疑惑地皱起眉,看到对方走近,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了脸,怕她出手掐她。

这个动作让对面那人呆了一下,紧接着便露出鄙夷的神情。

我三年前……有这么蠢吗?你在说什么?姜洄迷茫地问道。

呵。

那人轻笑了一声,我是‘姜洄’,十九岁的‘姜洄’。

姜洄依旧迷茫不解。

十九岁的姜洄伸出手戳了戳她的眉心:而你,是十六岁的‘姜洄’。

看姜洄依旧没有反应,那人神情越发凝重起来,嘀咕道:难道摄魂蛊把我自己弄傻了……她又抬起头,用力握住姜洄的肩膀,今天傍晚,你的左眼是不是看到妖鬼了?这句话终于炸醒了姜洄,她想起了傍晚时分那诡异的经历。

她明明躺在床上好好的,忽然眼前景象变了,她看到自己仿佛正处在一条幽暗的街道上,旁边好多妖魔鬼怪,甚至还有两个恶鬼在追着自己。

后来,她吓得闭上眼睛,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本就虚弱,受了一惊,便开始发热了。

那个时候,你透过左眼看到的,是我所处的时空。

姜洄正色解释道,我不知道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你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你已经不在原来的时空了。

你在胡说什么?姜洄摇了摇头,我实在是听不懂。

姜洄沉沉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说道:你昨夜去了苏府饮酒,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胸口中了一刀,身受重伤,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姜洄纳闷地点点头,又说:祁桓说,昨夜有刺客,我是因为他才受伤的。

姜洄冷笑了一声:好会说谎的人,两句话都没错,却误导了你。

有刺客没错,但刺客是我安排的,我是因为他才受伤没错,但我是为了他和他同归于尽!我将自己献祭给摄魂蛊,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没有死,而我的神魂却和你互换了躯体。

十六岁的你,和十九岁的我,我们是不同时间的同一个人,却换到了对方的躯体中,你明白了吗?姜洄因为身体重伤,而昏昏沉沉了一整天,完全没有出过房门,也很难打起精神思考,但此刻没有了身体的拖累,她也逐渐恢复了神智。

那一袭匪夷所思的话让她回想起初醒时与祁桓的对话,还有今日夙游的异样。

对,夙游的变化是最明显的!她猛然想起来了,夙游的身量变高了,面容也变了,原来圆圆的脸蛋,怎么一夜之间就变尖了?而且说话也躲躲闪闪的,整个人都透着古怪。

祁桓也确实说过——今年是武朝一千两百三十九年!看着对方神色的变化,姜洄知道她彻底醒悟过来了。

我接下来的话,你要听仔细,我们时间不多,我只能说一遍。

十七岁那年,祁桓与太宰蔡雍勾结,构陷阿父通妖,将阿父关押在鉴妖司,之后又害死了他。

什么!姜洄脸色巨变。

这一年多来,我一直想方设法复仇,但祁桓的强大出乎我的意料。

现在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我回到了三年前,可以想办法阻止悲剧发生,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阿父出事的!姜洄听到高襄王的死讯,登时眼眶发红:你是说,祁桓是害死阿父的凶手?没错。

姜洄想起那男人温柔体贴的模样,不敢置信地摇头:那他为何救我?我不知道,他可能有更大的图谋。

姜洄严肃道,你记住,千万不要让人发现我们换魂之事,你这个样子……很难伪装成我,在祁桓面前,你假装失忆就行了,他对你虚情假意,你将计就计,想办法套出他和蔡雍的秘密,这也许能帮我找到扳倒蔡雍的方法。

姜洄没想到,自己居然被杀父仇人蒙蔽了,她竟然当真以为他是个温柔郎君!她忽地想起一件事,脸色巨变,颤声道:我已经和他圆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