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2025-04-03 05:28:04

三点半,她回到云里巷,薄芳准备食材,忙得不可开交,除了李可欣和李皓乐,没人发现她消失了大半天。

往常的年夜饭都是九个人,那年只剩七个。

本该合家欢的时候,除了不懂事的弟弟,他们都在强颜欢笑,强忍着给予春节一个苦涩的祝福。

薄矜初没吃几口,也没人关心她吃了几口。

李皓乐坐不住,吃饱了收完红包就想下桌,大人们允了,李可欣和薄矜初下桌去照看弟弟。

她跟李可欣打了声招呼,遛了。

一路狂奔,到前街的时候实在跑不动了,停下来喘了好久,拉开外套拉链,风迎个满怀。

她继续往前冲,一口气上了六楼。

有人追你?跑那么急。

没...怕你...怕你等急了。

梁远朝喜上眉梢,缓缓,喝口水。

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梁远朝伏身在案板前切菜,薄矜初坐在沙发上玩拼图。

这次来发现茶几的抽屉里多了好几幅新的拼图,她挑了一幅最难的。

人还是这两个人,做饭的还是他,玩拼图的还是她,看似一切没变,实则翻天覆地。

梁远朝把早上买的菜全烧了,他吃了几口,开始帮她剥虾。

一会儿,半盘虾被她吃完了。

薄矜初给梁远朝也剥了一个。

我们来许愿吧,她酷爱许愿,每次许愿的时候总觉未来很美好,当下的酸涩悲凉压根不算什么。

这次就在心里许好了,这样才会灵验。

她闭眼面对着虾许愿,许好后发现梁远朝还睁着眼,你许了吗?许了。

许了什么?你不是说不能说吗?哦,对。

薄矜初吃饭一向专心,今天异常话多。

你听过手指斗和簸箕吗?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四斗卖豆腐,五斗六斗开当铺,七斗八斗把官做,九斗十斗享清福。

梁远朝摇头,没有。

就是手指指纹如果是有规律的圈,那就叫斗,如果是无规则图案就是簸箕。

薄矜初把梁远朝的手拿过来看,十个全是斗,恭喜啊梁主席。

你知不知道还有一种说法叫十罗全,中状元。

梁远朝重新拿起筷子,不要迷信这些,不过就是基因自由组合得到的结果。

常言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笑着继续说:有人解读过,说十个斗的人啊,通常是重情重义,情痴型人格。

你,是吗?尾音上挑。

少年薄如蝉翼的睫毛瓮合,肯定道:这句话可信。

自恋!你是几个?梁远朝问她。

六个。

那关于六个是怎么说的?薄矜初眉梢稍扬,有野心,喜欢想入非非。

梁远朝不畏惧她□□裸的目光,对上去,那你现在在想什么?她在想后面的半句:少时不顺,青年之后好运一路飙升,令周围人羡慕。

故乡之外为理想发展地。

她故意,反正没在想你。

话落,才发现桌对面不知何时多了个红包。

她想废了自己的舌。

吃我煮的饭我剥的虾,喝我煲的汤,你告诉我你在想别人?薄矜初,你能耐了。

言毕,他把红包收回去,手背突然盖上一双嫩手,手指纤长,指甲粉嫩。

哪有送出来还收回去的道理。

他一只手锢住她的两只,毫不留情的把红包塞回口袋里,这不还没送出去,幸好缓了缓,不然亏大了。

她刚才摸到红包了,里面肯定有好几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他起身回房,再出来的时候薄矜初闷闷的啃着排骨。

落针可闻的客厅,叩叩叩三声,是指骨敲击桐木门框的声音。

薄矜初回首,梁远朝穿着她送的西服和皮鞋靠在门框上,一手插兜,一手举着红包扬了扬。

生怕他反悔,她忽的起身冲过去,椅子在地砖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扒下他的手臂抢过红包,在他脸颊上吧唧一下,笑的飞扬跋扈,新年快乐,恭喜发财!梁远朝愣了,捏着比方才更厚实的红包的薄矜初也愣了。

路灯打亮飞舞的雪花,爆竹震天响。

梁远朝回房的时候往红包里又装了一千,塞得鼓鼓囊囊,统共两千。

你干嘛给那么多?那可是他父母留给他的钱。

吃完年夜饭要换新衣裳,梁远朝把红裙子递给她,回道:因为我高兴。

她换上红裙,长发披肩,缓缓朝他走来,他被眼前人所吸引,眉目显露惊艳,她像一束白玫瑰,外面是娇艳欲滴的红色包花纸。

梁远朝递给她一件民国风的大衣外套。

大衣很沉,面料讲究,质感细腻,一看就价值不菲,不像是现在市面上买得到的。

薄矜初没问,只是顺着他的动作穿上。

大年三十要守岁,南城今晚是不眠之夜。

薄矜初说要带梁远朝去个地方,他什么也不问就跟着走了。

月光照进后街的一家小店,院门半开,里头有人搓麻将,几块麻将搓在一块儿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店在侧房,和院墙连成一片。

货物拥挤但摆放的整齐,薄矜初记得原本这区域堆叠的是饮料,今天全换成了烟花爆竹。

从门口吊挂的QQ糖,到柜台上的泡泡糖鸡爪薯片,各种牌子的香烟,此刻无一例外镀上了一层银光。

老板娘斜着趴在柜台上看春晚,薄矜初和梁远朝经过的时候,老板娘扭头看了几眼,以为是哪家城里的亲戚来过年的。

途经小店,往左拐,仍是巷子,天太黑没有看清巷口写的巷名,不过地上的砖是横着铺的。

巷子的砖竖着铺说明此路通顺,若横着铺则说明此路不通。

这是一条死胡同,只住了两户人家。

薄矜初带着梁远朝走向第一家。

院门顶上挂了两个大红灯笼,家里所有的灯敞亮。

陈师傅!薄矜初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老陈到了花甲之年,有点耳背,薄矜初喊第三声的时候他才听到,声如洪钟喊:谁啊?来拍照的!老陈坐在屋里没出来,回吧回吧,大年三十不营业!薄矜初闯进院子,老陈坐在铺了厚毯的躺椅上,电视机里放着春晚,手边正砌着茶。

陈师傅,您就通融一下吧。

老陈掸手,我可没忘。

你好意思让我通融吗?薄矜初和老陈的渊源得从她揍了老陈的孙子讲起。

老陈是个旧时代的摄影迷,妻子是人民教师,一个搞艺术,一个搞文化,两人思想境界都不低,且很独立。

在同个屋檐下自顾自的过了大半辈子,老陈越来越沉迷于摄影,为了寻找灵感和素材成天奔波于各方。

最后他的妻子提了离婚,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离婚不像现在这般稀松平常。

女人带着两个儿子走了,听说去了一个大城市。

老陈变成了单身,这一单就是三十年,也被四邻当作笑话和饭后谈资议论了三十年。

幸好老陈不为世俗所困,不然早死在非议中了。

毕竟她第一次知道摄影师老陈就是巷头一群大妈开茶话会的时候听见的。

薄矜初和老陈的孙子是小学二年级同学,两人还当了一个学期的同桌。

老陈的孙子是个高傲的调皮捣蛋鬼,薄矜初从小就好看,班里的男孩子总喜欢挑着她烦,老陈孙子也不例外。

说起来他那个孙子跟他有七分像,心高气傲,喜欢摄影。

有次画画课,老陈的孙子抢了薄矜初的画,威胁她说,让她做模特,他给她拍照,不然就撕了她的画。

薄矜初不同意,男生撕了画纸的一个角。

薄矜初当即一个耳光下去把男生打哭了。

画抢回来后开始惴惴不安,要是他告诉老师,老师找了她妈,她就完了。

为了止住同桌的哭声,她又被胁迫了,男生让她帮忙跑个腿,这事才能翻篇。

薄矜初只好答应。

那个跑腿的活就是替他送一张照片给老陈,送完她才知道他们是子孙。

老陈没见过孙子,但听说那小子也喜欢摄影的时候,冒出一种后继有人,死不足惜的快感。

对于薄矜初打了他孙子一耳光的事,他耿耿于怀了好多年,哪怕薄矜初替爷孙两当了数年跑腿小哥,他依然不肯忘。

老陈的茶沏好了,斟了一杯小酌一口。

你这老头太记仇了!我可帮你俩传了那么久的信!老头微摇头,对着杯口吹气,还不忘看一眼薄矜初身后的少年,这位是...我带来的。

两年没见,都有对象了?你一老头还那么八卦,薄矜初岔开话题,老头,给我们拍张照。

穿成这样,拍结婚照?我这可不是民政局,两位请回吧。

薄矜初上前,一脚踩在他晃悠晃悠的躺椅脚上,老头晃的尽兴,椅子突然停下,惯性使然人往前怼了怼。

诶,你...老头突然看清她身上的外套,瞄了眼身后的少年,又看了看薄矜初。

就拍一张,耽误不了多久。

哪有大年三十把人拖起来工作的?何况我还是个老头子,你得尊老,初二再来。

老头心中一团乱麻,他现在不想拍照,只想探究点奥秘。

薄矜初脸一横,你今儿要是不给我拍,我再也不来了,你的相机永远也拍不到这么好看的人。

身后的梁远朝被她这波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操作逗笑了。

得得得,来吧。

老头起身去拿相机,想怎么拍?随便,只要我们两同框就行了。

你别侮辱老头我的职业素养。

老陈的房子是民国时期留下来的,他一直没重造过,房子周围被几棵郁郁葱葱的大树包围,成为了后街不起眼的一隅,里面的装修却叫人生羡。

两人在老陈书房里拍的,棕色高级木书架,琉璃台灯。

没有花里胡哨的姿势,只有两只悄悄交握的手。

薄矜初一定要让老陈当晚就把照片洗出来。

十一点,拿着照片回到后街,这个春节,别开生面。

十一点五十,薄矜初躺在云里巷的床上。

除夕,辞旧年,也在告别。

告别仪式没有薄矜初预想的完美,还差了一项——没有一起放烟花。

插入书签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再更两章,校园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