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2025-04-03 05:28:04

六月的第三个星期六,碧空如洗,天上没有一丝浮絮,滤去一切杂色。

祁封带薄矜初去了北城最大的鲜花市场。

位于偏僻的郊区,人头攒动,脚底时不时踩到花农修剪的枝叶,混着地上的水,黏腻不已。

脱离了大城市的喧嚣,只有花。

祁封兴致勃勃,这还挺像南城的,你说呢?薄矜初扫了一眼,嗯。

在她眼里只有两个地方,一是繁华都市,二是穷乡僻壤。

薄矜初毅然决然选择前者。

从她离开南城的那天起,她就发誓,宁做大城市的鬼,也不当小城的神。

你有喜欢的花吗?祁封问她。

把我喜欢的花当镇店之花,我就告诉你。

要是你喜欢狗尾巴,我拿狗尾巴当店花,那我这店也太low了。

两人拌了几句,祁封要去找供货商,薄矜初打算回车里等着。

这地方杂乱无章,让薄矜初觉得压抑。

铃声打断她的思绪,来电是薄芳,他们已经抵达北城,宾馆入住刚办好,准备先玩一天周一再去医院。

你们几个人来的?四个,我,可欣和她爷爷奶奶。

祁封很快回来,他窜上驾驶座给薄矜初打了个OK的手势。

合同签好了?搞定了,一会儿想吃什么?哥带你潇洒。

吃人。

......回去的路上有点小堵,薄矜初心烦意乱,摸了摸口袋,空的。

祁封问她:找烟?嗯。

前面应该有个超市,你再忍忍。

别人都劝我别抽,你怎么反倒支持我抽。

上回她去王敛那,王敛强烈要求她戒烟,换成任何一种解压方式都可以。

她的烟瘾都快赶上瘾君子的毒瘾了,这样下去烟满足不了她的需求,她就去吸毒了。

路终于通了,祁封右脚挂上油门,无奈道:除了抽烟你有别的解压方式吗?没有。

祁封昨晚跟奶奶通电话,听说了薄芳公公要来北城看病的事。

那对老夫妻也真够不要脸的,他们当初可没少干落井下石的事儿。

沉寂片刻,薄矜初问:你爸妈怎么看待你开花店和餐厅的?他们无所谓,知道我不安生已经习惯了。

窗外响起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车流量越来越大,交通电台播报前面路段发生了追尾事故,交警正在处理,后面的车彻底动不了。

薄矜初难得有耐心,第一次觉得堵到天黑也挺好。

她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了条彩信给梁远朝。

【堵车了】堵了两个小时,两人饿的咕咕叫,到市区的时候正好两点。

下车前薄矜初看了眼手机,没有动静。

吃得差不多了,她扔下祁封自己走了。

祁封匆忙结账追上去,你去哪儿?薄矜初手一挥,泡男人。

得嘞,祁封扭头滚蛋。

-朝今前台换人了,看上去比上回那位严肃,行事作风验证了薄矜初的直觉。

小姐,如果没有预约的话请回吧。

上回那位顶多不让她进去,这次这位直接赶人。

麻烦你帮我把东西送上去,她把半道打包的糕点递过去。

前台不接,任她一手尴尬的伸着,对不起,您请回吧。

放在平时,她铁定跟这一板一眼的前台杠上了,但是她今天心情不好,内心极度烦躁又死压着不爆发。

前台面无表情把糕点递还给她。

一出公司,热气扑面而来,三点多的太阳毒辣,她在门口站了会儿,有些捱不住,但她不想走,不想去见那对老夫妻,只想见他。

上面那条短信还没得到回复,她又发了一条:【我来给你送糕点】。

房檐下有一处荫蔽,她就站在那等。

保安好几次过来想问她在等谁,看清她阴沉的表情后又讪讪走开了。

梁远朝下午接连开了两个会,一直到五点结束,正好下班时间,公司陆陆续续有人离开。

薄矜初站在墙角没人看见,六点左右人去楼空,只剩几个部门的员工留下加班。

梁远朝中午开会的时候手机就没电了,一直没时间充,去参加饭局的路上在车上充了会儿,到地儿后季风拔下来给他。

开机,三个未接来电和两条信息。

电话全是沈修打的,他懒得回,微信敲了个问号。

短信来自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历史记录还是上回她发错人的信息。

然后就是最新的两条。

13:17,堵车了。

15:09,我来给你送糕点。

现在已经六点四十,他正犹豫着回不回,季风接了个电话。

她现在还在公司楼下吗?嗯好,我知道了。

季风把车靠边停,侧头问:保安说,有位小姐在公司楼下等您。

两人心照不宣,这位小姐是薄矜初。

你先打车去饭局。

好。

季风下来,梁远朝坐上驾驶位。

回公司的路上,他压着车速开,刚好卡在超速边缘。

从六点开始,薄芳连着打了四个电话给她,问她回市区了没,可欣的爷爷奶奶说想出去吃饭,让她找个地方。

七点的时候,电话又来了,小初,你到哪了?路上。

还要多久啊?堵车,起码半个小时,你们先吃吧,让可欣口碑上搜个餐厅然后导航过去。

薄矜初说话的同时,电话里传来一道方言,声音有距离,但很清晰。

一天了都还没回来吗?中午就说要回来了,现在还在路上,不想请我们吃饭就算了,家还舍不得给我们住,她以前可是死皮赖脸在我们家住了一年。

李可欣打断老婆子的话,你别讲了!怎么我别讲了?我说错了啊?你那个什么姐姐?帮过你一点忙吗?都是你像个傻瓜一样被她揩油,她这么没良心你看不见啊!老婆子愤愤说完一堆,老头子接了句,确实太不懂事了。

这一唱一和真让薄矜初恶心。

薄芳出声:别理他们两,你自己路上小心点,今天就别过来了。

嗯。

一晃十年了,被说了十年,按理说早该麻木了,可再次听见这样的话,她还是会气的想打人。

站了数小时,她精疲力竭,准备打道回府。

迈巴赫在眼前停下,梁远朝下车,看到她正在揉脚,糕点被她随意的放在地上。

你来了,这话传到梁远朝耳里,心头一震。

十七岁的薄矜初会坐在他家门口逗小蚂蚁玩,等他回家。

恍惚间差点以为他们真的回到了过去,他问:等了多久?三个半小时。

她靠在墙边,长发落在胸前,指尖的烟刚点燃,眼神同烟雾飘忽不定。

一切早已变味。

梁远朝被拉回现实,声音没有温度,找我有事?薄矜初把东西递过去,这个糕点挺好吃的,你尝尝。

要是不喜欢就丢了。

梁远朝接过袋子,走了几步,放手,咚一声,糕点掉进垃圾箱里。

薄矜初积攒了一天的火气噌一下上来。

高跟鞋发出有节律的敲击声,她右手捻着烟嘴垂在裤缝边,左手拾起梁远朝的领带,咬牙一拽,梁远朝往前扑了下,尝都不肯尝,我能毒死你?男人附在她耳畔,声音沁着冷意,因为不喜欢。

不喜欢而已。

薄矜初像是走在马路上被人兜头浇了一脸盆水。

*饭局上,梁远朝到的时候一群人喝的正欢,他一坐下,季风就开始汇报。

春江明月,薄矜初光脚盘腿坐在露台的地上,脚边是她捡回来的糕点,她没吃晚饭,随便抓了几块放进嘴里,对食之无味这个词有了深刻的理解。

她今天极度讨厌听电话,刚把手机调成静音,舒心打进来,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怎么回事啊?连个饭都不带他们吃,你忘了当初我们家求了姑姑多少事吗?你姑姑毫无怨言帮我们,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

原来她有家的啊,那个一下大雨,天花板就漏水,一到夜晚就只剩她一个人的破房子就是她家。

明明是父母不作为她才需要寄人篱下,而这一切倒成了她的错。

明天带他们去吃饭,然后去景点玩一玩,听见了没?薄矜初半晌没吭声。

薄矜初,你才赚几个钱你尾巴就翘天上去了?没有你姑姑,你早是个烂人了。

薄矜初嗤笑一声,谁都有资格说我,就你没资格。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反了你了...喂...喂!舒心捏着手机气个半死。

一旁的薄远听不下去,说了舒心几句:你好好地说她干嘛?北城能和南城这种小地方比吗?一堵堵几个小时正常的很。

她又不是成天游手好闲的人,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打拼哪那么容易。

舒心的怒气不降反升,手指着窗户,气势汹汹:就她不容易,这世上活着的人哪个容易啊?薄远叹了口气。

以前薄矜初听到这种话会偷偷躲起来哭,自从买了房,单独成户后和她们十天半个月都见不上一面,最后只剩无所谓。

她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她不会按她说的做。

薄矜初给李可欣转了五百块钱,李可欣退了回来。

【姐,你别理我奶奶,她神经病的。

】【我都懒得听她讲。

】【你哪天休息,我们一起去逛街吧。

】薄矜初:【好。

】晏寔今天不值班,坐在书房里看医书,桌上的手机震动不止。

他看了一眼来电提醒,接起就问:晚饭吃了吗?吃了。

她捏碎手上那块咬了一半的糕点,晏寔,帮我个忙。

晏寔合上书,听她讲,你说。

帮我查个人。